穷且益坚

男女主角分别是益坚的女频言情小说《穷且益坚》，由网络作家“黔娄”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益坚凭着高中学历，在程序员行业打拼了十几年，从菜鸟干到了高手，最后放弃转行全职写作的历程。刚入职场，益坚深信“能力比学历重要”，所以全身心投入到对技术的专研之中。可每次找工作对他来说，似乎总是倍感艰辛，他需要比其他人经历更多无法想象的苦难。高中学历仿佛吞噬了他的前途和命运。但他一直坚信，再撑几年，等工作经验丰富了，成了这个行业的老师傅，就会慢慢变好的。为了能找到工作，他只能去干别人挑剩下的看不上的工作岗位，干着最脏最累的活。他安慰自己：“上帝是公平的，就算再牛逼的人，选择再多，最后也只能选择一个工作。而自己就算再烂，也总能找到一份工作，只要抓住这份工作机会，好好奋斗，也可以前途无量。”益坚认识到了危机，于是他一边上班一边学习写作，经...

《穷且益坚》精彩片段

二零二二年八月初，夏日炎炎，烈日依旧高照，白刺刺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河道两旁的柳枝无精打采地低垂着，没有一丝微风。人们的耳边不断地充斥着急促烦躁的蝉鸣声，使人们的心情也跟着烦躁不安。湛蓝湛蓝的天空安然地悬浮着一朵朵又浓又白的云朵，清晰明媚就像刚洗过一样。

外面像一个火炉，浙江图书馆里面却是凉意十足，这是一个绝好的避暑圣地。刚好碰到学生放暑假，自修室的座位那是一座难求，需要在开馆前提前排队。里面绝大部分是学生，其中很多考研的，他们的座位上全都放着厚厚的考研资料，低着头认真地学习，像一条条书虫，沉浸在书的世界里。

一位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坐在这些学生中间，很是突兀。

他身穿白色全棉T恤，拼多多买的，五十块钱两件；黑色运动短裤已经微微泛白；脚上穿着回力牌网格面料运动鞋，他觉得只要穿着干净舒服就行了。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若有所思地轻敲键盘，电脑是苹果的，花了两万多块钱。在电脑的左边放着一个玻璃杯，里面泡着茶叶，杯子很大，大到一杯就足够喝上一天。右边放着几本文学写作教程和优秀作品赏析。

照道理他这个年纪应该在上班养家糊口啊！可怎么每天来图书馆跟这些未谙世事的学生混在一起？

原来他最近被裁失业了，所以每天来图书馆写作创业。他的名字叫高益坚，一米八十三的个子，鼻梁很高，他总爱笑，就算心情不好，他的脸上也总是挂着笑容，给周围的人满满的正能量。他来自绍兴农村，父母没上过一天学，今年三十五岁，从上大学开始到现在，客居杭州已经十六年了，是一个有着十多年工作经验的大龄程序员。

在杭州，程序员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大厂程序员”，他们中绝大部分都拥有高大上的学历，虽然上班辛苦经常加班，但是工资待遇很nice，是程序员圈子里的香饽饽。另一类是“小厂程序员”，他们中很多都只有大专学历，这辈子都很难进大厂，只能去竞争那些大厂程序员看不上的工作岗位。

而益坚是小厂程序员里面最低级的，他只有高中学历，只能去一些急缺人或很难招到人的小公司上班。益坚努力拼搏了十多年，在这十多年里他干得是最脏最累的活，本以为随着工作经验的增加，成为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以后，就可以咸鱼翻身，进大厂。但现实跟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他一直努力上班，努力提升自己的技能，可到了三十五岁还是没能混进大厂，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三十五岁以后反倒更难找工作了。他饱受着频繁失业所带来的一事无成之恨和漂泊无根之苦。

在程序员圈子里，经验丰富的程序员不叫作“老师傅”，而是叫作“大龄程序员”，就像“大龄剩女”那样颇具讽刺色彩。

有两条路摆在益坚面前：第一条路是继续全身心地投入到技术的学习专研上，对技术死磕到底。他想到这十多年来，加班熬夜就是家常便饭，总有一天自己的身体会吃不消，那就得失业，一失业就没有收入，这是一条死路；

第二条路便是提前分出精力铺好退路，做到防患于未然。

年轻的时候，益坚曾经坚定不移地选择了第一条路，可随着年龄增长，他看得也越来越通透，最后选择了第二条路。他一点都不怕吃苦，怕的是不给机会。他想好了退路——去当作家，作家不怎么看学历，只要能力强，就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作家是可以终身写作的，而且越写越吃香，什么“大龄程序员”见鬼去吧！这是条活路。

益坚坐在书桌前，正在专心致志地构思一个故事场景，突然一旁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是父亲打来的。他接起电话，一端的父亲问道：“益坚，我今天怎么收到一条短信，说什么八月起，X美网络公司将不再为高益坚缴纳社保，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益坚听到后很吃惊，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随口圆了个慌：“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骗子短信吧！现在骗子太多了。”

心里却暗暗地说道：“靠，完了，事情要露馅了！”

“嗯，现在短信诈骗真是猖狂，乱七八糟的……”父亲信以为真气愤地说道。

挂了电话后，益坚眉毛紧皱，心下疑惑，暗暗思忖道：“为啥我被裁不到半个月，家人就收到断缴社保的短信，就算是友情提醒，也只需要通知本人就行了。要是因这个短信被家人猜疑到是自己失业了，那家人得有多担心。教我如何全力安心地创作呢！”

刚才写作的灵感一下子烟消云散，益坚越想越气，心里暗暗骂道：“妈蛋，老子又不欠你们钱，老子也是没有办法才停缴社保的，至于发短信让家人知道吗，这也太恶劣了！”

过了一会，益坚慢慢冷静下来：“这条短信的出发点是好的，为了让家人提醒当事人不要断缴社保。又或者是自己错留了父亲的号码……到底什么情况是查无实据的。反正短信都已经收到了，与其胡思乱想浪费时间倒不如把这个时间省下来用于写作。现在只希望能蒙骗过关，菩萨保佑……”

这事对于别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事，赶紧再重新找个工作就行了。可对于益坚来说，却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为啥呢？

原来一年前，益坚所在的公司就开始陆陆续续地裁员了，他的直属上级领导半年前已经被裁了，每当看到一些人被裁，益坚仿佛看到了自己被裁的样子，于是就更加坚定努力地学习文学。他时刻准备着，计划着被裁后拿着赔偿转行去写作，他不想家人替他担心，他打算做一个孤勇者，等转型成功衣锦还乡后再慢慢告诉他们。

所以在被裁后，益坚依旧跟往常一样，在杭州租房子，星期五晚上回绍兴，星期一早上背着电脑包坐地铁到杭州假装上班。其实也算不上假装，以前“真上班”那是给别人打工，现在“假上班”是给自己打工，只不过是换了个老板，老板是自己而已。

可现在这个短信很可能会提前暴露他的计划，一旦暴露，事情就麻烦了。首先他得说服家人，其次就算说服了也还是免不了不担心受怕，毕竟一个三十五岁的人突然说要转行当作家，这是一件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虽然暴不暴露结果是一样的——他始终都会坚持自己的主见，义无反顾地走上作家这条路。

所幸的是，父亲并没有多想，这件事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晚上，天空浓云密布，看不到月亮和半颗星星。益坚站在闷热的阳台上，没几分钟就已经汗流浃背了。看着楼下陆陆续续加班回来的人们，他的思绪涌上心头，题诗道：

行人匆匆欲断魂，

弃业从文意志坚。

眼前乌云遮盖天，

定教拨云见月明。

益坚有个很要好的同事叫李墨，由于关系比较好，所以经常说些心里话。在益坚被裁的前几天，两人一起去吃午饭，聊起互联网大规模裁员的事情。

李墨看着路边大门紧闭的商铺有感而发：“之前这块地方是多么的热闹繁华，可现在却是一片萧条。听说现在互联网行业也在走下坡路，到处裁员。”

“嗯，我也听说了，连阿里，腾讯也都开始大批量裁员了，这些大厂毕业出来的牛人要跟我们抢饭碗了，不好搞。”益坚叹了口气说。

“互联网行业红利已经过了，后面估计会越来越难，你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啊，打算转行去当作家，你可别告诉别人，我时刻准备着，万一哪天被裁了，我就去图书馆自修室写小说，写作这条路我已经准备两年多了！”

“什么……你打算直接全职写小说？怎么不考虑下先找个轻松点的工作，然后一边上班一边写作呢。”

益坚认真地诉说起自己的理由：“嗯，我两年前尝试过副业写作，但是你知道的，互联网行业太忙了，下班又晚，下班后还要值班处理各种问题，经常写到文思泉涌，一看时间凌晨一点多了，如果马上停下来去睡觉，大脑非常兴奋，完全睡不着；如果继续写，第二天高强度工作完全扛不住。这种感觉太难受了，所以我这些年下班后只学习些文学、历史、哲学、地理等知识，阅读些名家作品，为将来全职写作打下坚实的基础。”

“我个人还是建议你可以先找个轻松点的工作，兼职写作，这样可以赚两份钱，压力又小。”

益坚心想：“哪这么容易找个轻松点的工作，我倒也想找个轻松点的工作，一边上班，一边写作。可我只有高中学历，每次找工作都异常艰辛，最后就算找到工作，也只能干最脏最累的活，你根本体会不到我的痛苦。”

除了在面试的时候，益坚会跟别人说下自己的学历，其他任何时候他都瞒着不说，除非别人问起来，他就回答说自己是普通本科。

益坚故作高傲地对李墨说：“我就是因为放不下现在的工作，成为作家的梦想在我心中燃烧了两年多了，我怕再拖下去它就要熄灭了。这次互联网大裁员，或许就是上天给我的启示，是时候让我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了！”

紧接着打趣道：“如果有个人跟你说，他要离开工作了十三年的行业，去当作家，你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傻逼？”。

“说实话，我会觉得他脑子有病！嘿嘿……”李墨说完忍不住笑了一笑。

“说真的，转行当作家，没有一个人看好我，包括我老婆，只有我自己看好自己。”

有时益坚也觉得心里没底，像摸着石头过河。他经常开玩笑地试探身边的朋友，问道：“我有个前同事，说不要当程序员了，要转行全职写小说，你说他逗逼吗？”

几天后益坚被公司裁了，比他预料的要早了几个月。被裁那天他表现得和往常一样，下班后照常有说有笑地跟同事一起吃饭，吃完饭回到公司，他也不收拾东西，而是加班到晚上九点，等同事都走完了，他才开始独自收拾打包自己的东西。

他不想让同事看到自己打包东西的样子，怕一帮人围上来问东问西，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条落水狗。就算这样，第二天还是会被同事发现自己离职了，他完全可以想象到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同事们在那议论纷纷的样子。管他的，眼不见为净。

收拾完东西，整整两大袋。他看了看四周没人，拎着袋子快速地走进电梯，虽然东西挺沉的，但是他的动作却很迅速，他怕撞见同事，紧接着各种盘问。出了电梯，他快步走出公司大门，来到自己的电瓶车旁边。踏板上放一袋，手柄上挂一袋。夜晚的天空飘着濛濛细雨，附近商铺的广告牌在细雨中朦朦胧胧地亮着。

益坚看雨下得不大，打算不穿雨披，直接骑回家。可一路上雨越下越大，他无奈地停下来，穿好雨披，抬头望着路灯周围的雨点，像是被泼下来的一样。急速的雨点打在脸上发痛，眼睛不断地进水，他把眼睛眯成很细的一条缝，孤勇地穿梭在路上。

在倾盆大雨的笼罩中，他触景生情：“明天我就要创业写作了，这么大的雨难道是要预示我什么吗？”

创业后，益坚每天仍然按照上班的作息时间，早上八点半背着电脑包去图书馆写作。晚上六点离开图书馆回出租房。

星期一早上，益坚跟往常一样，背着双肩包，坐地铁去杭州“上班”。他虽然意志非常坚强，但是心态却不由自主地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觉得现在没有以前那么踏实了。以前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天一亮一天工资又到手；而现在是过一天则感慨又一天零收入，总觉得心慌慌的，不踏实。

这天益坚在地铁上碰到了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绍兴口音，只见她正在问旁边的大爷，龙翔桥怎么走？大爷貌似也不是很熟，但却很热心地在帮助她，跟她解释了不少时间，可她还是不太明白。

益坚忍不住用绍兴话开口道：“我要路过龙翔桥站，你跟着我走就行了，等会到站了，我会告诉你的。”

中年妇女笑着说：“谢谢你啊，你这是去杭州上班吗？”

“是的，去杭州上班。”

“你每天绍兴杭州来回？”

“不是每天来回，是星期一早上去上班，星期五晚上回绍兴。有时候下班早也会回绍兴。”

“我今天是去龙翔桥帮侄子的外贸公司发传单的。你在杭州做什么的，工资很高吧！”

“工资还行吧，我是做计算机工作的，这个行业确实工资挺高的。”益坚不想到处宣扬自己在写作，他觉得在大部分人眼里，写作就代表着失业。

“你学历很高吧，工作这么好，我儿子才大专学历，三十岁了，还没结婚，现在在家里帮我看店。你觉得我儿子现在去干计算机还来得及吗？”

益坚心想：“我只是高中学历，十多年了，饱受学历之苦。虽然工资还算蛮高的，但是背后的艰辛，有谁知道。”想到这，他真心不想让陌生人再去趟这浑水，于是发自肺腑地说道：“个人建议，还是不要了，大专干计算机没啥优势，会比较辛苦。”

“我那时候是想让我儿子去高复考个本科，可他不听我的。对了，你手机号码多少，我让我儿子联系你，帮忙介绍介绍工作。”

益坚想到现在自己都失业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于是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是不交流手机号码了吧！”

中年妇女看了一眼益坚，感慨道：“我儿子要是像你这样，高学历，高工资，那该有多好啊。”

益坚看了她一眼，心里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跟往常一样，益坚照例来到图书馆写作，这天在益坚对面坐了一位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本《Java编程思想》，正在那认认真真地一边学习一边记笔记。益坚看着他想起了自己十多前的暑假，那时候自己还在上大学，经常来这个图书馆学习编程技术。自从上班后就再没来过，时隔十多年，沧海变桑田。

图书馆还是老样子，桌子还是原来的桌子，椅子还是原来的椅子，说不定图书管理员也还是原来的图书管理员，只不过当年芳华正茂现在已经年老色衰。益坚望着天花板，时间一下子穿越到了十六年前。

二零零六年，高考成绩出来后，由于偏科和发挥得不好，益坚的分数差了本科分数线一分。

益坚同村的一位初中同学，名叫一峰，长得白净斯文，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学霸。读初中的时候，他和益坚每天起早摸黑地一起骑自行车上下学，益坚暗暗地把他视为自己的奋斗目标。后来一峰上了重点高中，而益坚只上了普通高中。今年高考一峰考上了哈尔滨工业大学，前程似锦。益坚跟他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上大学之前，他们经常一起打篮球。上了大学之后就很少有联系了。

“要不要去高复，明年考个本科。”父母苦口婆心地劝道。

“不要了，我不想再读一年高三了，这实在是太压抑了。”益坚不假思索的回答。

“你以后要后悔的！听父母的话，去高复。”

“我自己做的选择不会后悔的，就算后悔也不会怪你们。再说了又不是只有读书才有出路，我以后可以去做生意，或者去干技术活，比如厨师，只要技术好，烧的菜好吃也可以赚大钱！”益坚振振有词地说，“再说了，你看咱们村子里的大老板有几个是高学历的。”

益坚铁了心不想高复。

几天之后，他骑着电瓶车去学校填报志愿。初夏时节，柔和的清风吹拂着他的脸颊，明媚的阳光晒向大地，道路两旁是一望无垠绿油油的水稻田，远处的天空碧蓝碧蓝，白云像棉花一样悠闲地浮在半空。他此刻的心情闲适舒畅，想到自己高三的时候，天天骑这条路去学校，可从来没发现过它竟然如此美丽安闲。

他在心里已经打好如意算盘——打算报一个轻松点的专业，比如动漫设计，他觉得这个专业只需要画画图。

经历了高中三年的辛苦学习，他现在就只想选一个轻松点的专业，可以不用整天拼命地学习，有看不完的书要看，有刷不完的题要刷。

走进教室，放眼望去，他看见许波同学正在填报志愿。他径自走到许波旁边：“波哥，打算报考什么专业？”

“土木工程，你呢，坚哥？”

“还没最终决定，目前打算报动漫设计，主要原因是考虑以后可以轻松点。”

“哦，报自己喜欢的感兴趣的专业就行，行行出状元嘛！跟你说个事，我一个表哥，长得跟你特别像，连说话的声音语气都很像。他在读软件工程，这个专业脑子要聪明，理科要好，在我看来它挺适合你的。”许波接着说，“不过这个专业很辛苦的，有很多东西要学，有很多书要看。”

在那个年代，计算机还没普及，高考也不考计算机，所以学校和家长也都不重视它。益坚在此之前基本上不了解软件工程。他只在美国电影里看到过，老外飞快地敲击键盘编写程序，觉得非常牛逼。刚刚听许波这么一说，他随即怦然心动了。

缘分它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

就在刚刚，益坚的目标还很明确，那就是填报一个轻松点的专业。可是一提到软件工程，他立马就反悔了。他觉得动漫设计虽然轻松，但是软件工程更有挑战性和成就感。他觉得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辛苦不能叫辛苦，只能叫痴迷。

就这样，益坚和软件工程从此结下了深厚的缘分，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

快开学了，父亲时常劝诫他：“益坚啊，大专是去拜师的，你要在师傅那里学到真本事、真手艺，以后可以受益终身，将来未必比那些本科生差。”

“知道了，你已经说过好几次了。”益坚听得有点不耐烦，但仔细想想父亲的话，顿时又觉得有些失落。他觉得父亲的言下之意就是：你既然上了大专，那也就意味着读书这条上升通道已经被堵死了。现在背井离乡去学校读书，其实是去当学徒学手艺的，学好了一门手艺，以后也能安稳地过日子。

想到以前父亲可不是这样的，以前对他期望蛮高的，期望他考上重点大学，光宗耀祖……瞬间一股强烈的落差感油然而生。益坚静静地望着窗外阴沉沉的世界。

经常听人说什么“一考定终身”，导致绝大部分专科生因此对后面的学习失去了信心。他们自暴自弃，得过且过，觉得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学习，也无法改变什么，大势已去，为时已晚矣！

一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益坚第一次远离故乡，坐绿皮火车去省城读书。父亲提前几天就买好了火车票，他要陪益坚一起去入学报到。九月下了整整一个月的细雨，感觉到处都是湿湿的。火车上，有一位母亲看到他们大包小包的，于是热情地问道：“你们这是去入学报到吗？”

“是的，今天是开学第一天，我陪儿子去报道。”

“你儿子学校在哪？”

“在杭州下沙。”

“下沙！真的巧，我女儿也在下沙读书，中国计量学院，今年读大二，我今天是去她学校看她的，顺便给她带点东西过去。等会火车到杭州城站下，不过城站到下沙还有很远的路呢。”这位母亲眼里透着光，似乎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她也是这样的送女儿去入学报道。

“中国计量学院挺好的，我儿子只考上了大专，我和他母亲都劝他高复，他就是不愿意。等会下了火车会有专门的新生接送车，直达学校的。”

“哦，有接送车挺方便的。你儿子长得挺高的，我女儿小小的一个。”

“你女儿上大学后，多久回一次家？”

“大一刚开学的那段时间，她经常想家，基本上一两个星期就回一次家。后来慢慢习惯了大学的独立生活，现在基本上一个月才回一次家。”

益坚在一旁听着他们聊天，觉得离开故乡，能在火车上碰到同乡人聊聊家常，挺亲切的。他不时望着火车窗外，轨道和两旁的树木飞快地向后移动，划出一条条直线。远处稀疏的村庄，绿茵的田野像是在跟益坚送别。随着时间不断地推移，熟悉的风景慢慢变成了陌生的风景。到了钱塘江，大家都兴奋地转头看窗外雄伟壮丽的江景。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争忍有离情。”钱塘江曾是吴越两国的分界线，江北为吴国，江南为越国。过了钱塘江，没几分钟就到了杭州火车城站。

下了火车，父子俩热情地跟那位母亲道了别。益坚远远就看见自己学校的志愿者，他们面带微笑，手上举着块牌子，上面写着——欢迎新生入学报道。在一位学姐的带领下，坐上接送车来到了学校。一下车，学姐就细致耐心地指导大家，去哪里领生活用品，去哪里办手机卡，寝室怎么走，大家都轻轻松松地一次搞定。

来到寝室，父亲二话没说拿出从家里带来的抹布，细致地把床上床下都擦得一干二净，然后铺好床单，叠好棉被。父亲厚实的手背，结实的身体，宽阔的脊背，像一颗大树保护着益坚，使益坚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学习。

所有的事情都办完了，已经是下午三点左右，父亲要回去了。益坚依依不舍地送他下楼，在楼下的空地上，父亲低声交待道：“益坚，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吃饭不要太节约，生活费不够了就给我打电话。学习和生活都要井井有条，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远离家乡一个人在上海当铁路工人，我那时日子过得很自律。”

“我知道了，爸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也会好好学习手艺，将来有一份稳定的好工作。”

“好的，那我回去了，你不要送我了，早点回寝室去。”

益坚望着父亲的背影越走越小，父亲回过身，挥挥手，喊道：“回去吧，不要想家，好好学习。”

之后拐了个弯，彻底消失在益坚的视线中。益坚看着周围湿哒哒的陌生的环境，整个人突然惆怅起来。他独自默默地回到寝室，刚刚父亲在的时候，寝室里热热闹闹的，现在剩下自己冷冷清清的。

这是益坚第一次住校，第一次睡上铺，看着窄窄的床铺，他担心自己睡熟以后会从上铺摔下来。虽然床边拦着长一米左右的铁栅栏，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尽量靠近墙的一侧睡。

差不多过了一个月，益坚开始慢慢适应了大学的独立生活。大一的时候，同学们都还像高中生一样自觉听话。

凌晨六点，天刚刚亮大家就一起去跑步打卡，跑完步在学校门口买个早餐就自觉地去教室上课。吃过晚饭，没多少时间又得匆匆忙忙地去教室上夜自修。学校还经常组织些课外活动。有一次，益坚跟着全班一起参加了大合唱比赛，还拿了奖。

生活过得忙碌却充实。

一次在夜自修上，教室里依旧灯火通明，同学们一会看看书，一会跟周围的同学讲讲空话，一会用书挡住玩会手机。大学不用像高中那么用功读书了，这是大家的共识。益坚转头看到不远处一位同学在埋头学习，只见他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拿着卡片，然后用卡片遮住英语单词，正全神贯注地在那里默写单词。益坚感到很惊讶，心想：“这哥们，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学习状态。”

一位一直在偷玩手机的同学也看到了，于是他不怀好意的打趣道：“喔，你们看，许进这么努力，他要干嘛呢……”

紧接着，另一位同学不屑地说道：“努力学习还有什么用呢，出去还不是照样大专！”

“学什么习啊，大学时光就是用来玩的，短短三年，不玩会后悔一辈子……”

“瞧这认真的样，实在是太逗逼了，哈哈……”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许进被他们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两颊顿时红了起来，他停下手头的事情，低声慢语地解释道：“我只是喜欢背单词而已……”

学习环境很重要，不努力的人，总希望他们周围的人也一起不努力。

大一有一门很重要的编程基础课——C语言。教C语言的老师，三十左右的年纪，梳着个大背头，油亮油亮的。称自己业余时间在外面接软件开发项目。教学过程中很多课程都是一笔带过，下课压根找不到他人。他经常请假，然后把请假那几天拉下的课全都压缩在一天内上完，压缩就是精华。益坚清楚地记得，有一天上课，老师直接讲了六十多页。老师在上面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讲，下面学生全都云里雾里，呆若木鸡。老师会偶尔提醒下大家，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下面学生寂静一片。

越是不懂，就越不敢提问；越是不问，就越是不懂。就这样陷入了恶性循环。

很多同学上课听不懂，下课自学看不懂，他们知难而退，直接放弃了，打算混三年，拿到文凭，然后回家从事其他行业。

大学里面全凭自觉，平时没有老师看着，爱玩的同学可以尽情地玩。

大二可以带电脑了，大家带电脑的理由都很高大上，什么带电脑是用来编写程序的，是用来查资料的等等。

电脑是把双刃剑，对自律爱学习的人来说，电脑确实对学习很有帮助，如虎添翼。但对自律性不强的人来说，电脑可以吞噬他的灵魂。都说，大学里面男生的电脑是游戏机，女生的电脑是影碟机。

自从寝室里有了电脑，大部分人除了上课去下教室，其余时间都是在寝室里玩电脑，寝室好像成了网吧，各种炮声、枪声、飞机声、格斗声……从音响里传出来。大家一起组队玩游戏，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气氛很到位。甚至连睡觉前，大家都还在激烈地讨论交流游戏心得。

你如果在寝室看书学习，那就成了“孤家寡人”，会破坏大家玩游戏的心情，会没有共同语言，会没有朋友。

一天晚上十点左右，黑漆漆的夜空，连月亮也被厚厚的云层遮盖。益坚独自伫立在阳台上，倚靠着栏杆，寒风阵阵，吹拂着树叶，也吹拂着他的脸庞。对面宿舍一楼的小卖部依旧人群熙攘。突然风中传来一阵男生的哭泣声，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听到没有，外面有人在哭，好像是从隔壁寝室传过来的。”其中一位室友惊讶地说道。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另一位室友说完后起身准备往外走。

益坚穿着拖鞋和室友们一起走过去看热闹。到隔壁寝室的时候，里面已经站满了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益坚强行挤过人群，来到阳台上，只见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一些空酒瓶子。草原狼站在那里，其中一只手还握着一个半空的酒瓶，阳台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凌乱的胡须渣子，失控的嘴唇在颤抖，眼泪纵横交错地流淌下来，脸也变了形，像个苦瓜。

他大声喊出积聚在心中的烦愁：“被骗了！我被骗了！！来这里什么毛都学不到，我不想堕落地混日子啊！我对不起父母！他们赚钱不容易！！”

室友挽着他的肩膀，夺下他手中的酒瓶，低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

“草原狼他这是怎么了？”益坚问道。

“不知道，他一个人在阳台上喝闷酒。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室友解释道。

“地上这么多空酒瓶子，应该是喝醉酒情绪失控了！”

益坚起初觉得超搞笑——一个大男人居然在阳台上哭，太丢人了。仔细一想又有些伤感，自己不跟他一样吗？

他的真名叫杨程伟，草原狼是他自己取的网名，湖州人，家里经济条件不太好，买电脑的钱还是问室友借的，软件工程专业可不能没有电脑。

草原狼在大一的时候挺上进的，他经常一个人跑到图书馆去学习。没有电脑，他就把代码写在纸上，等上机课的时候，敲到电脑上运行。但是学到后面，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再深入学下去了，没有人带他，也没有人跟他一起学习探讨，最后放弃了。有时候他会突然醒悟但又无可奈何，于是就神经兮兮的傻笑，偶尔会冒出一句话：“学个毛，还是玩游戏好。哈哈……”

大学只是表面上的轻松，要想学好，可一点不比高中轻松。没有了高中的学习氛围，老师也不再监督着大家学习。要想学有所成，必须有极强的自学能力和坚韧不拔的自律性。

益坚没有选择随波逐流，虽然只学会了一点皮毛，有时会感到迷茫，但还算是在坚持陆陆续续地学习。

自从有了电脑，益坚总喜欢什么事情都在电脑上完成。键盘打字代替了用笔写字，他喜欢敲键盘的感觉。他不喜欢看纸质书，觉得看纸质书太清寂。看电子书可热闹多了，看几行，可以聊聊天，顺便刷刷网页，电脑的世界是喧嚣的多姿多彩的。

在电脑的世界里，一念是苦海无涯，查资料，看电子书，有些书文字都认识，看半天却愣是没看懂一页。而一念是红尘万丈，游戏，聊天，刷网页，看视频……

苦海无涯更衬托出了红尘万丈，让人身心向往，无法自拔。孤独寂寞的益坚也想尝试玩下游戏，他觉得只要控制好游戏时间，问题不大，还能劳逸结合。

游戏开发商精准的抓住了玩家的心理，他们挖空心思让玩家上瘾，上线奖励，整点活动，双倍奖励等等，让人欲罢不能，最后变成了游戏玩人，而不是人玩游戏。

这是益坚人生中第一个网游，游戏的背景是关于战国时期七雄争霸的武侠世界，刚开始益坚在游戏里一个人艰难地升级打怪，经常无法完成任务，后来他认识了一位女师傅，这位师傅热情地带他升级打怪，细心地教导他怎么玩游戏，还陪他谈心聊天。他们师徒相称，日子久了，感情越来越好。

益坚发现以前是坐在电视机前看武侠世界，剧情都是固定的。而现在是自己主宰武侠世界，身临其境。益坚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游戏就好像打开了他生命中一个全新的未知领域，这感觉太奇幻美妙了。

“师傅，我们一起去东海渔村逛逛，那里有海滩，有渔船，风景特别美！”

“好的，我马上过去，咱们东海渔村见。”

师徒俩就在东海渔村，尽情的跑来跑去。看到一座小桥，桥下流水潺潺，他们就并排坐在桥上看天空，看水里的鱼。路过的玩家有些很好奇，他们觉得游戏是用来打怪升级PK的，可他们却傻坐在这里聊天；有些很羡慕他们，羡慕他们在游戏的虚空世界里找到了彼此的灵魂伴侣。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烦恼，只有快乐。

徒弟在市集上看到有些玩家的头上顶着称谓：xxx的娘子或xxx的相公。

“师傅，你知道xxx的娘子，这个是什么吗？”

师傅笑着回答：“这是游戏里的婚姻系统，结婚后，系统会送一把同心锁，用它可以一键召唤到对方的身边。另外还会多一个称谓，男的就是xxx的相公，女的就是xxx的娘子，称谓可以自主选择是否显示在人物的头顶上面。”

游戏里是看不到对方的微笑的，但是一个表情符号，就能领悟到对方的心情。

徒弟听到后，内心小鹿乱撞，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开了口：“师傅，我想娶你！”

“现在不行！”

徒弟听到后很伤心，他一直暗恋着他的师傅，他开始胡思乱想，难道师傅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等你到四十级，才可以出师，等出师之后，我们才可以结婚。”

徒弟听到后转悲为喜，激动地对自己说：“是我错怪师傅了，她也愿意嫁给我。我得赶紧升级，还差五级，就到四十了。”

徒弟问师傅：“怎么结婚？”

“在周国，月老红娘的旁边，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没结过婚。你可以去游戏网站上了解下婚姻系统。”

几天后，徒弟到了四十级。在月老那结婚要一百万。想赚钱的话，可以去押镖，押一次镖需要十分钟可以赚三万，押三十三次镖就可以凑齐。

当天晚上，益坚去网吧押了一通宵的镖，到凌晨六点左右，才凑齐一百万。

师傅上线后，徒弟兴奋地对她说：“我都准备好了，我们去月老那结婚吧！”

“结婚需要一百万呢，我身上只有三十万，你过来我拿给你。”

“我有钱，师傅你的钱留着自己花，学技能要花不少钱呢。”

“那好吧，结婚后系统会送我们每人十颗喜糖，我们各自叫上些好友，一起在月老那边等，到时候分喜糖给他们。”

喜糖的作用是吃完后，会得到新娘新郎的祝福，红和蓝都加满，另外会随机出一件装备。在好友的祝福声中，师徒俩结婚了，从师傅变成了夫妻，像是一场完美的梦中婚礼。杨过一辈子都无法实现的愿望，益坚实现了。

在现实中遇到挫折和不如意，他便把内心寄托在这个完美的网络世界。只要打开游戏，便能将这些烦恼暂时地抛到九霄云外。益坚开始慢慢麻痹沉沦，他说服自己：大学本来就是来玩的，尽情玩，才不枉青春。难道等工作了以后再玩吗？

“借酒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

每当在孤独寂静的深夜，他会强烈地感到迷茫、堕落、罪恶。他挣扎过，想过要戒了游戏，然后好好学习。他狠下心来把游戏都删了，但过不了多久，他又偷偷地把游戏装回去了。他舍不得，每失败一次他就会比之前陷得更深。

后来，益坚开始逃课，他觉得与其装装样子去上课，还不如在寝室里尽情的玩游戏。

课越逃越多，他越来越觉得焦虑迷茫，他想到了草原狼，同是天涯沦落人，此刻他也好想在阳台上大哭一场。

一个下着大雨的清晨，师傅把徒弟叫到了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虎牢关。那时候，徒弟二十五级，师傅四十八级。那里的怪打徒弟四五下，徒弟就挂了。而现在，他们都八十级了，怪打他们都破不了防。

师傅带着徒弟逛了一圈虎牢关，然后找个无人僻静的草坪坐下，她对徒弟说：“师傅以后不能再陪你玩了，我马上要读大三了，不能再影响学业了。”

徒弟问：“是暂时不玩，还是永远都不玩了？”

“以后都不玩了，我们的缘分就到今天为止。”

“你不玩了，我怎么办？”

“我等会把我的游戏账号和密码发给你，你想师傅了，就自己登上去玩。忘了我，后会无期。”

徒弟流着眼泪：“我能加下你QQ吗？”

“还是不加了，我希望给彼此留下最美的回忆。祝你以后遇到新的缘分！”

多情却似总无情，

唯觉樽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

替人垂泪到天明。

师傅突然消失在徒弟身边，她无情的下线了，再也没上过线。徒弟一个人在游戏的江湖里飘泊流浪，那把结婚时的同心锁，再也飞不到另一半的身边。

益坚也开始慢慢退隐游戏，有时候想师傅了，他会登陆师傅的账号。在师傅的背包里，还放着两个人一起打怪时捡来的装备。打开仓库，里面还放着结婚时的喜糖，她一直不舍得吃。

师傅学的生活技能是裁缝，她一直想帮徒弟做一件带法术攻击的衣服，材料和图纸都攒在仓库里。看着这些物品和师傅的人物，他想起了从前，不禁泪流满面。她怎么就真做的到这么无情，从此再没上过线。

益坚后来很少玩游戏了，他打算好好学习，再也不逃课了。白天一有空，他就去图书馆看书，晚上在寝室的喧闹声中硬着头皮学习。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益坚发现自己虽然看了不少书，但是没法深入学进去，一知半解的，知识体系无法打通。大部分同学们只是上课去应付下，其余时间从来不学习，问啥啥不懂；极小部分的同学，会在课余时间自学，但是他们跟益坚碰到了同样的问题——无法深入学习。

傍晚，益坚从图书馆回去，一走进寝室，便看到室友们正在那里热火朝天地玩着游戏，旁边站着其他寝室的同学，在一起观战谈论游戏心得。这里更像网吧。

晚上十一点断网，老规矩，要么魔兽争霸，要么三集联播，要么雅蠛蝶。魔兽争霸，是局域网游戏，断网后拉根网线就可以跨寝室对战。三集联播就是白天下载好电视剧，断网后，大家围在一起看电视剧。雅蠛蝶大家都懂得。

寝室热闹地像集市，大家一个寝室逛完，逛另一个寝室，一直到夜很深，才肯散去。

当晚，益坚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孤身一人来到一个幽邃的山洞，在山洞里他发现了精妙的剑谱，于是每天苦练，几年后剑法大成。他虽然出身卑微，无门无派，但是凭借着过硬的剑法，行侠仗义，最终成为人人称颂的江南第一剑侠。

第二天，寝室依旧喧闹、欢乐。益坚做不到独善其身，但又不想随波逐流，他没有忘记自己的梦想。突然他想起昨天做的梦，依稀觉得这个梦好像在指点自己：赶紧离开这里，去寻找一个全新的环境，努力奋斗，实现梦想。

益坚独自一个人去学校周围散步。不知不觉来到了隔壁的本科院校。看着眼前青春洋溢的莘莘学子，他联想到自己，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像一个无业游民，哪还像个学生，心中不免感慨万千：“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他继续漫无目的地独自往前走，不知不觉进到自己的内心世界。

（本人）“我要马上离开这里，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静下心来好好学习。”

（内心）“你不想要毕业证了吗？没有文凭会寸步难行。”

（本人）“在目前的环境下，我实在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深入学习，我怀念高中的学习气氛。我现在啥也不会，我需要换个学习环境！”

（内心）“能力可以慢慢培养，学历错过就错过了！”

（本人）“假装努力，随波逐流，确实能混毕业。但是我真的好想深入学习技术，去实现我的梦想，我想当一名软件工程师。我相信只要技术过硬，企业会给机会的。毕竟创造劳动价值的是能力，而不是学历。”

（内心）“你会后悔的。”

（本人）“后悔我是你孙子，我不想再浪费时间，浪费生命，我要退学。”

后来益坚在网上了解到软件开发培训，有很多本科毕业后也去那里学习充电。他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他想马上换个环境，去实现心中的梦想。

再后来，益坚退学了，他带着高中学历，勇往直前地踏上社会。

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二零零八年初夏，益坚心一狠，鼓起勇气，大跨步走向班主任的办公室。一路上，天气一会遮天蔽日，一会儿阳光明媚，好似上天也在纠结要不要退学。

走到办公室门口，看见班主任正闲坐在那跟同事聊天。他走上前去，开门见山地说：“王老师，我……我想要退学。”

“为什么想要退学？”王老师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想去外面培训，培训结束后直接去公司上班。”

“怎么不等毕业后，再去培训呢？”王老师善意地提醒。

“我不想虚度光阴，我现在只想学好编程技能，当个软件工程师，我相信能力比学历更重要。”年轻气盛的益坚说话直来直往，不懂得圆润。

老师听到后，有点不太高兴，他明显提高了嗓音：“难道外面的培训机构就比学校好了？你仔细考虑清楚了，想退学的话必须叫你家长一起来。”

益坚没办法，他必须得回一趟家，跟父母讨论关于退学的事情。

当天下午他就坐大巴回了绍兴，回到家天色已暗，家里只有厨房亮着不怎么明亮的灯光。益坚推开门，走进厨房，看见父亲一个人在吃饭，桌上就一个菜——小鲫鱼干菜汤，旁边放着几粒花生米。

益坚看着桌上的清汤寡水，瞬间一股浓厚的愁滋味涌上心头。想到读高中的时候，母亲在食堂上班，经常忍不住把包厢里面客人吃剩下的菜打包回家。益坚很反感母亲的这种行为，他觉得吃陌生人吃剩下的菜就跟要饭似的，他经常气愤志气地对母亲说：“能不能别把剩菜拿回家，自己买点新鲜的菜，可不可以。”

母亲却总是毫不在意地回答：“没事的，有些菜包厢的客人就动了一筷子，挺干净的，我是看着干净才带回来的。你不要吃，我跟你老爸也要吃的。”

益坚宁可吃自家烧的白菜萝卜，也不碰这打包回来的“山珍海味”。

“爸，我回来了，老妈人呢？”说完，益坚拉开父亲一侧的椅子坐下。

“她在加班，你吃过晚饭了没有？”到了饭点，父母最关心孩子的问题，永远是“吃饭了没？”。

“还没吃。”

“赶紧先吃饭。你不在家，我跟你妈每天都只简单的烧两个菜，今天更简单，就一碗鲫鱼干菜汤。你先吃，我再去炒个菜。”

父亲急忙站起来，打开冰箱，在里面找了好一会，最后拿出一把青菜：“冰箱里就剩一把青菜了，我来炒一盘青菜炒肉丝。”

父亲三下五除二地就炒好一盘菜，放在益坚旁边，然后坐下：“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学校放假了吗？”

益坚不知道怎么开口，酝酿了一会，低声说道：“我这次回来是跟你们商量个事，我想退学，去读软件培训。”

“什么……你想退学……为什么？”父亲睁大双眼直视着益坚。

“在大专学不到什么技术，大部分人都在混学历，可我不想这样，我只想学好技术，技术是实的，学历是虚的。”

“话是这么说，可学历最好也能拿到。”

“你不了解情况，我们寝室日夜颠倒，没有一点学习氛围，我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学习。”益坚看父亲无动于衷，紧接着补充道，“班上大部分同学打算毕业后回家干别的。”

父亲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抬头深思了一会，突然开口：“我支持你，不过我们得先瞒着你妈，先不要让她知道。你知道的她这个人容易多想。还有，你说的那个软件培训具体是什么情况？”

“我了解的这家软件培训机构开设在浙大科技园，是专门面向企业培养专业人才的，很多本科毕业后都去那里培训，培训完再出去找工作。还有这个培训机构只招本科的。”

“那你连专科都没毕业，能读吗？”

“我咨询过他们了，可以读，只是别人毕业后包就业，而对我不包就业，也就是说毕业后，要自行解决就业问题。软件这个行业，就是靠技术吃饭的，技术学好了，难道还怕找不到工作吗？”

“益坚，只要你自己想读，想学，我跟你妈肯定都支持你。这样，你先去培训机构报名，先把住宿什么的安排好，然后我们再去学校办理退学。”父亲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希望。

从学校出来踏上社会，面对的第一顿毒打就是租房子。杭州高昂的房租，分分钟教人深知“江湖不易”。

益坚向培训班的老师打听好了租房的事情后，他打电话给父亲，约好了这周六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妥。

周六一大早，父亲从绍兴赶到益坚的学校，父亲在学校门口看到一些打扮暴露的女大学生，感叹道：“裤子穿这么低，肚脐眼都露出来了，这哪像是来读书的。”

他们先去教务处办理了退学手续，然后到寝室打包行李。接着坐公交车两个多小时来到了蒋村商住区，他们先把行李寄放在小区保安室里，然后开始挨个找房子。这里每栋房子的大门口，都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有房出租+联系电话。

在这里租房子都是直接找房东的，房东家自己住一层，其他几层都隔成一个个小房间，每一层差不多有五六个房间。二楼的房间是租不起的，好一点的要七百多。一楼稍微便宜点，也要五六百。顶楼和过道的房间便宜点三四百。益坚大学生活费才五百一个月，三四百的房租，在益坚眼里已经很贵了。

先是看了屋顶的房间。父亲不满意，他觉得屋顶太晒了，夏天会很热，还是住一楼好。看得上的觉得价格太贵，价格便宜的又看不上。烈日当头，父子俩汗流浃背地看了一间又一间，找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找到一间一楼的过道房子，房租三百五。

就是这么破小的一个过道房间，租三百五一个月，还吃香的很，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突然一个中年妇女快步走了过来，跟房东说：“这房间我刚才看过，我要租的，你怎么转手就要租给别人了。”

房东不屑地说：“谁让你看过以后，不交定金，又去看其他房子，他们已经交了房租。”

中年妇女连忙凑过来跟父亲说：“师傅，这房子是我先看好的，我儿子在这附近上班，中午要过来睡午觉的。”

父亲懒得理她，理直气壮地说：“我们都交了房租了！”

父亲把行李慢慢地驮进房间，铺床，拖地，整理房间。益坚到小卖部买了两瓶矿泉水，递给父亲：“老爸，辛苦了，先喝口水，休息下，差不多就可以了，其他的我等会自己慢慢会收拾的。”

忙碌了大半天，父亲接过水喝了一口，一下半瓶水就没了。喝完水他继续整理房间。父亲干活虽然速度不快，但是很细致。

“杭州这边房租太贵了，绍兴三百五可以租一套三层的房子了。现在条件是艰苦些，相信以后会好起来的。”

益坚知道父亲最近失业了，目前在做一些小生意，收入很不稳定。前几天刚给自己付了高昂的学费，学费是问大姨家借了几千块钱才凑够的。每个月还要打给自己生活费和房租，确实很不容易。看到父亲头上又多了很多白发，益坚心里很难受，他立志要学好技术，成为一名高薪的软件工程师，改变生活，回报父母。

时间飞逝，太阳很快就要落山了，父亲辛苦忙碌了一天，现在也要回去了。益坚送他到公交车站，看着他挤上公交车，父亲挥手示意让益坚可以回去了。益坚没有回去，他一直伫立在车站，凝望着公交车越开越远，慢慢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独自一人闲步走回出租房，夕阳染红了整片天空，鸟儿在天上自由地飞翔。益坚掏出一把老旧的铜钥匙打开房门，进去后无心地把房门关上，小小的房间里面是满屋的离愁别绪。

益坚躺在小木床上，看着水泥房顶，他感觉自己就像随风飘转的蓬草，无根地飘转在这个城市。

这个房间是由过道改造的，长条型，没有空调。南面有个木制窗户，窗户里面紧挨着的是一张老旧的矮书桌，由于高度不够，用红砖把它垫高。书桌的下方有一把椅子，必须把椅子放在下面，才刚好能够开门。书桌再往里是一张宽九十公分的小木床，木床再往里是一个简易的卫生间，没有热水器。厕所再往里是朝北的一扇窗户。屋内的墙壁是两幢房子的外墙，铺着两种不同风格的外墙瓷砖，一面蓝，一面灰。地面铺着不同颜色样式的地砖，屋顶是用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的。

房间虽然破旧，但是很有灵性。打开南北窗户，坐在书桌前，会有徐徐清风穿堂而过。窗外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路人和长满苔藓的石头。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房间虽小，但是放得下一张平静的书桌。

两星期后，培训班开学了。益坚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公交车站，他奋力地挤下公交车，继续往前走了一百多米，来到了浙大科技园的正大门，他抬头望了望，不禁感叹道：“好一座豪华气派的科技园。”

浙大科技园坐落于山脚下，全称是“浙江大学国家大学科技园”。它的南面是苍翠欲滴的美女山，北面隔一条马路就是喧嚣繁杂的都市。大门的正前方是宽阔的台阶——有三十多级，一级一级的台阶好似人的步步高升。益坚拾级而上，看到眼前是一块很大的平地，浙大科技园就在这块平地上拔地而起，玲珑剔透的建筑群，在青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玲珑秀丽。大楼和大楼之间是用走廊相连接，走廊飞跨天空中，不是雨后初晴，怎么出现了彩虹？

园区里零散地摆放着一些露天咖啡座，往来的人们满脸微笑，看上去都很幸福。

益坚信步逛了下园区，发现里面尽是些科技公司和研究所，整个园区散发着浓浓的科技气息。

益坚心想：“要是培训毕业后，能在这个园区上班，那该多好啊！”

益坚来到教室，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C语言课本。

最先上的一门课程是C语言，在开学前就通知了。益坚觉得自己C语言掌握的还行，所以开学前也没怎么复习。教C语言的老师是浙大的大四学生，他是兼职来这里上课的。大家叫他周老师。

第一节课刚开始，周老师便问：“大家之前在自己的学校里都学过C语言的吧，有没有没学过的，举个手。”

看大家都没举手，周老师接着说：“既然都学过，那我就跳过不讲了，我们直接上数据结构和算法。”

什么是数据结构和算法？

数据结构和算法是计算机编程的精髓所在。我们都知道，武侠小说中的武功可以分为内功和外功，而数据结构和算法就是内功。表面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用，可其实非常有用。内功深厚了学啥都很快。假若一个人只重视学招式，而不练内功，那他的武功就好像花拳绣腿。

俗话说：“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就是这个道理。

益坚在上大专时，只学过C语言皮毛，数据结构和算法他连听都没听过。

更让益坚感到惊讶的是周老师讲的ACM题。周老师课上常说：“ACM题刷多了，以后写代码就可以天马行空了。”

ACM是什么鬼？

这个绝对是高端货，它完全刷新了益坚对编程的认知。ACM的全称是“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周老师就是浙大ACM竞赛队的成员。

如果你问我，“ACM为啥这么难呢？”

我只能这么回答你，“ACM不难就不叫ACM了。”

班级里的同学绝大部分是一本的，最差的也是二本的。他们在自己的学校里都学过数据结构和算法，也刷过ACM题，没刷过的也至少听说过。

老师在上面出题目，同学们在下面积极地思考回答，虽然有时候也不免会出错，但在周老师的指正后，马上就知道错在哪了。而益坚是连题目都看不懂，根本不知道怎么下手，连错的资格都没有。

他看着其他同学的思绪都紧跟着周老师的节奏，而自己完全跟不上，他心急啊。他想到高昂的学费，想到退学来这里培训……愁煞人也。

内心坚强却无法找到着力点的他，只能暗暗诅咒那些困扰他的知识点：“你们最好别让我搞懂，等我搞懂了，我要反复练习一百遍，搞死搞残你们。”

“上天有好生之德，君子有成人之美。”

六点放学后，老师也下班了。同学们都会自觉地留下来上夜自习，直到晚上十点才回去。夜自习上老师都不在的，同学们都很放松，有人还讨论起周老师来：“你们发现没有，周老师上课写代码，总喜欢拔投影仪的数据线，代码写完后，再插上投影给我们看。估计他也不是一遍就成功。”

“这么复杂的算法，换谁都不可能一遍就运行成功的。让我们看到他不断修改的过程，他会觉得有点尴尬吧”

同学之间问问题是不需要有包袱的，啥都可以问。就算你问“雅蠛蝶”是什么意思也没有任何关系，只会增进大家的友情。这是属于同学们的圈子。

夜自习上大家彼此互相交流、学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虽然有些嘈杂，但都是在心神专注的“华山论剑”，没有半点假装努力。教室充满了浓厚的学习氛围，在漆黑的夜里熠熠生辉。

其中有一位同学叫黄涛，浙江工业大学的，也是绍兴人，黄涛的自学能力很强，基础功扎实，他也是来这里培训的，想要在技术上更上一层楼。

没几天，益坚就跟黄涛成了非常好的朋友，他们无话不说，每天一起吃饭，一起上下学。

益坚心里有太多搞不明白的问题了，之前他不敢问老师，现在机会来了，他可以肆无忌惮地问黄涛。

有一次夜自习上，益坚问了一个非常基础的问题，黄涛不仅没有笑话他，反而是耐心细致地回答。

黄涛知道益坚基础差，所以每次回答都特别的通俗易懂，他还指导益坚，循序渐进地看哪些书。益坚没有食言，每搞懂一个知识点，他都会反复练习一百遍，直到把它搞死搞残。

也就是这段夜自习的时光，让益坚有幸挤进了软件工程师的大门，找到了通往他梦想的钥匙。

渐渐地益坚开始感觉到自己入门了，他非常兴奋，像一头饿疯了的牛，冲进一片大草原。他报复性地没日没夜的看技术书。以前看不懂的书，现在终于都能看懂了。他对着厚厚的技术书得意的说道：“小书子啊，小书子，你们也有今天，我要把你们全都看完，看透。”

后来，他也能跟得上老师的上课节奏了。他和其他同学的差距越来越小，其他同学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会主动找他探讨。

有一天，外面下了整整一天的细雨，教室窗户外的青山上烟雾缭绕，像仙境一般。周老师在放学前半个小时，出了一道挺难的ACM题，益坚第一个解答出来，周老师很惊讶，当着所有同学的面，表扬了益坚。

周老师激动地说：“益坚同学，刚开学的时候，基础是全班最差的，大家都能看到他非常刻苦地学习。苦心人，天不负，他现在的能力已经跟大家旗鼓相当了。非常励志的一个人。”

益坚听到后，脸颊瞬间变得非常火热，他觉得自己真是个人才，表扬他的可是浙大高材生，他的同学也全都是优秀的大学生，而自己只是个高中生而已。

夜自习结束后，益坚独自骑自行车回家，路上依旧下着小雨，路灯下水雾迷蒙。益坚想起了今天周老师当着全班面表扬了自己，又想起了刚开学时呆若木鸡的自己，他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站起来骑自行车，左右扭动着身子。他张大嘴巴，仰起头，品尝着细雨的滋味。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此刻他是无比幸福的，就这么尽情地一路往前骑。

学完C语言，再学网络编程，然后学Linux操作系统，最后学嵌入式开发。

有了数据结构和算法浑厚的内力，益坚顺利学完了接下来的所有课程，最后顺利毕业了。

益坚想起了自己退学前做的那个梦：

“梦见自己孤身一人来到一个幽邃的山洞，在山洞里他发现了精妙的剑谱，于是每天苦练，几年后剑法大成。他虽然出身卑微， 无门无派，但是凭借着过硬的剑法，行侠仗义，最终成为人人称颂的江南第一剑侠。”

那个梦好像冥冥之中都应验了一样：

培训机构就在山脚下，类似于在一个山洞；碰到黄涛传授知识，类似在山洞里发现精妙的剑谱；能力得到肯定，类似剑法大成；自己高中学历，类似出身卑微、无门无派。

接下来要面试找工作了，益坚还会遇到什么困难呢？

春去秋来，一年多的时间转眼即逝。益坚清晰地记得开学那会是“绿树阴浓夏日长”，现在却已是“无边落木萧萧下”。

秋日天空明净，气候凉爽宜人。北面的“美女山”层林尽染，绿一片，红一片，黄一片纵横交错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多姿多彩的秋山画卷。

毕业后，同学们还跟往常一样每天都来教室学习，所不同的是——老师已经不再上课了，留下同学们自己学习和巩固知识，准备接下来的面试。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突然闯进教室。他眼中带着一点光，面带微笑地对大家说：“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就业老师，接下来我将负责你们的就业。明天，会有一个中软国际的HR和工程师过来，HR长得特别漂亮，以下这些同学好好准备下，你们的简历已经筛选通过了。”

接下来，就业老师开始报面试名单上的名字。益坚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期待着能听到自己的名字，他内心蹦蹦乱跳，每报完一个名字，他的希望就减少一点。为了减轻自己内心的失落感，他悄悄告诉自己——下一个就该轮到自己了。

直到报完名单上所有同学的名字，他还是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没有报到名字的同学也不要着急，后面还有好几场面试，大家好好准备。”老师安慰道，“对了，你们班的李立同学，已经找好工作了，电信公司做C++开发。恭喜他！”

同学们羡慕的眼神全都投向李立，李立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害羞地站起来轻声说道：“我……我只是运气不错，后面大家找的工作，肯定都比我好。我明天就不过来了，我会想念大家的，祝大家前程似锦！”

益坚听到李立明天就要离开了，他有预感，接下来教室里的同学会越来越少。他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周，熙熙攘攘的同学们都火力全开，积极准备接下来的面试。

第二天面试结束后，名单上的大部分同学都通过了。少部分没通过的，继续留在教室认真复习，继续准备下一次的面试。

随着一轮一轮的面试过后，教室里剩下的同学越来越少。益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想到每一次面试名单上都没有自己的名字；想到就业老师从来不正眼看自己一眼。他有点迷茫。

黄涛到现在也还没有离开，他仍然每天在教室里认真看书，积极准备面试。按照道理，以黄涛的能力和学历，是不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工作。

益坚很好奇，走过去问黄涛：“你怎么还没找到工作？”

黄涛抬头看了下益坚，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找是找到了一些，但是不急，我打算多面几家看看。”

一位同学听到后，立马接道：“你妹的，手上都这么多offer了，还要面，你就是个面霸！哈哈……”

另一位同学说道：“羡慕，嫉妒，恨啊，我面了一次，结果被刷下来了，你一个人就有这么多offer，太打击我了。”

益坚听了之后，内心很不是滋味，他暗暗地对自己诉苦：“我的忧愁和痛苦，你们谁能懂。到现在为止，我连一次面试机会都没有，我整天没日没夜地苦心学习，却换不来一次面试机会。不是说‘天道酬勤’吗？苍天啊。”

益坚自己投了一些简历，但是都石沉大海。他寄希望就业老师能帮他推荐推荐。

一天，天气朦朦胧胧的，就业老师愉快的走进教室，他经过益坚身边，给了益坚一个肯定的眼神。从这个眼神中益坚感觉到自己今天将会有一次面试机会。

果不其然，在这次面试名单中出现了益坚的名字。益坚兴奋了半天，他终于也有面试机会了。这一年多的努力，都将在这次面试中体现出它的价值。

益坚很珍惜这次面试机会，他整天拿着同学们分享的面试资料，废寝忘食地一边看一边用心记，他觉得这次面试必须一举成功。

面试快开始了，益坚来到一个面试的房间，看见面试官早已端坐在里面。益坚抬头看了下面试官，迷迷糊糊地感觉面试官长得很像他的一个大学同学。

先进行自我介绍，接下来问技术方面的问题。一开始只问了几个简单基础的问题，益坚非常顺利地就搞定了。面试官逐渐加大难度，益坚才思敏捷，思路清晰地全都回答出来了。面试官有点喜出望外，他觉得益坚的能力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最后面试官出了一道难度比较大的题目，益坚一开始没有思路，沉思了片刻，突然灵感来了，于是很快就想到了解决的思路。他把自己的思路有条不紊地讲解给面试官听，面试官频频点头称赞，并且在面试的表格上填写了很多夸奖益坚的评论。

当天面试结束，益坚就被通知录用了，随时可以去公司上班。

益坚激动地眼泪纵横，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成为软件工程师。

窗外几声鸟叫，惊醒了睡梦中的益坚。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益坚摸了下枕边，湿的，沾满了他的泪水。益坚感慨道：“鸟儿啊，鸟儿，你为啥要叫醒我，就让我沉醉在梦中，永远不要醒来。”

起床后，益坚照旧去教室复习准备面试，今天教室里已经明显不像以前那么热闹了，有一大半人已经找好工作离开了。看着空讲台，空桌子，益坚想起了周老师，还有那些离去的同学们。他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充满了眼眶，他不敢闭眼，怕一闭眼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就会往下掉，他怕被同学看到。

一转眼，又是一天过去了。益坚和黄涛一起回家，今晚天空黑的出奇，没有一点星光和月光。

“益坚，我打算明天去上班了，我面试进了一家让我一见钟情的公司。明天开始，我就不去教室了，你要继续努力。”

“恭喜你啊，你太厉害了。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机会面试过一家公司！”

“什么？你还没参加过面试！你赶紧催催就业老师，他们有内部渠道的，让他多给你安排些面试，培训机构承诺包就业的，找不到工作可以退学费。”

益坚看着黄涛，心中有很多话想说，但他又不想说。益坚一直瞒着所有同学他的学历问题。培训结构从一开始也声明不负责他的就业。他以为自己的能力得到了老师的认可，老师应该会顺便帮自己推荐推荐。然而益坚彻底错了，培训机构是绝对不会帮益坚推荐的，他们怕高中学历玷污了他们，降低了他们的档次。

益坚在就业老师的眼里，就像一粒老鼠屎，老鼠屎怎么能混进一锅白米粥里面呢？！

“益坚，你的梦想是什么？我的梦想是当一名伟大的软件工程师！介绍一部电影给你《硅谷之火》”

益坚有明确的梦想，跟黄涛一样，做一个软件工程师。可他现在说不出口，他黯然地说道：“我还没想好我的梦想，或许我就这么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吧！”

回到家，益坚看了《硅谷之火》，看得他内心激动澎湃。他也想去创业了，创业不需要学历，只要肯吃苦。

第二天早上，益坚很迟才来到教室，教室里面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了，连黄涛也离开了。他看着眼前物是人非，一下子愁绪浮满心头。

青山脚下来求学，

昔日学子坐满堂。

而今尽是空桌椅。

教人如何不断肠。

益坚走到同学身边，低声说道：“我明天也不来了，以后江湖再见！”

“你找好工作了？我昨天的面试又挂了，还需要再找一段时间，面试太痛苦了。”

益坚心想，面试怎么会痛苦，自己想面试却始终没有机会，面试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益坚释然又倔强地说道：“我不打算找工作了，我打算回去创业，自己做点软件卖。我希望几年后我能开着自己的小汽车来参加同学会。”

益坚没有跟任何老师道别。这天晚上，他整理好自己的东西，悄悄地离开了这个他曾经奋斗了一年多的地方。在这里，他痛并快乐着。

孤灯寒窗苦读书，

满腹学识不得志。

几秋事业若有成，

横槊赋诗言初心。

二零零九年深秋，益坚离开培训机构后，在出租房躺了几天。看着周围的人们，早上匆匆忙忙地赶去上班，晚上又都满心欢喜地下班回来。下班是忙碌了一天的盼头，因为下班后可以约朋友们一起吃大餐；可以尽情地躺在床上追剧；可以逛琳琅满目的夜市……

上班时的艰辛更衬托出了下班后的安逸。

益坚却连拥有上班的资格都没有，一整天都呆在出租房里，整个人迷迷糊糊的。既感受不到上班的艰辛，也感受不到下班的快乐。他挺羡慕别人上班的。

经过这几天的思考，他已经想好了怎样跟家人提自己创业的事情。等到父亲下班之后，他打通了父亲的电话。

“爸，我培训毕业了。我想要回家创业。我可以通过自己编写软件来赚钱！”

益坚不想让父亲知道：他是找不到工作——就连面试机会都没有——才无奈倔强地选择创业的。他觉得就算告诉了父亲，那又能怎样。父亲最多就是安慰下自己，没事，咱回家进工厂打螺丝也能过日子。

坚持自己的梦想，没有人能帮你。益坚就是这么认为的，他必须坚强着独自承受，像一只暴风雨中的海燕，勇往直前。

“你不考虑找工作了吗？”父亲轻声地问道。

“嗯，我觉得创业更有前途，而且软件创业门槛低，只要有技术，一台电脑就可以创业了，不需要其他投入。”益坚的声音中透着些刚强。

父亲最了解自己的儿子，通过这短短的几句对话，仿佛看穿了儿子的内心，他能感受到儿子一个人漂泊在外找工作时的艰辛与无奈。他不想揭穿儿子，关爱中带着理解：“那就回家创业吧，我跟你妈都支持你。过两天我叫上你大伯，开着他的面包车来杭州接你回家。”

益坚没想到这么顺利就得到了家人的支持，刚刚他还在担心父母会不同意，会逼着他去继续找工作。

两天后，大伯的面包车开到了杭州，父亲和大伯一起帮益坚整理行李。小小的房间里面，东西居然还挺多的，塞满了整辆面包车。

房东看到他们正在搬家，连忙走过来打探道：“你们这是要回老家了吗？”

父亲微笑着自豪地回答：“嗯，是的，我儿子他打算回去创业。你们以后如果来绍兴玩，可以找我们。”

益坚找不到工作被迫无奈选择创业，就算这样，在父亲眼里，儿子还是值得他骄傲自豪的。

回到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天色灰蒙蒙的，屋内已经昏暗得必须打开电灯。行李堆满了整个客厅，这是益坚从大一出门到现在积累的所有东西。母亲低着头忙着打扫收拾这些行李。现在天气已经很冷了，哈口气就能看到一团白雾。

远处的田野已全是枯黄的颜色，门前的电线杆上停满了密密麻麻的麻雀，乡间小路上随处可见的老母鸡……这眼前的一切，让益坚深深体会到了一种远离尘嚣的感觉。

虽然身处农村与世隔绝，但是只要连上网络依旧是红尘滚滚。

既然选择了创业那就得注册一家公司，好好地放手去干。公司注册地和办公场所就在益坚家里。三楼空着没人住，那就暂时把它当做公司的创业基地，等以后成功了，再考虑搬到写作楼去。

父亲把楼下的沙发和茶几一股脑地都搬到了三楼朝南的大房间里。父亲觉得万一以后有客户要来，可以在这个房间里喝茶谈生意。

一楼二楼就是益坚平时生活的地方，三楼真的会有客户来吗？

房间确实挺大的，南面和东面都是宽大明亮的窗户。房间有两扇门，一扇朝南一扇朝北。朝南的一扇，打开便是走廊，南面的走廊和东面的走廊连在一起，包围着这个房间。东面的窗户望出去是一望无垠的田野。

益坚的一位大学同学，名叫张清，毕业后也回了绍兴。他先去了鉴湖网上班，后来被他高中同学王斌拉着去创业了。他们在市区租了一个办公室，成立了一家公司。

张清比益坚大两岁，为什么同学会大两岁呢？

原来张清在上大学之前，已经工作过一年了。两年前他只考上了大专，结果放弃上大专而选择进工厂。干了一年的数控车床后，他又想上大学了，于是他又去上了一年的高复班。高复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好好读书，整天跑去网吧玩传奇。结果高考成绩比两年前考的还要差。但是这次他选择了上大专。

他对电脑很感兴趣也很有天赋。在工作的那一年，他下班后经常看电脑报，自学编程，还破解网吧的系统免费上网玩游戏。

在寝室里，他的电脑最牛逼，连主机箱都没有，就一块主板，配件全都自己组装的。玩电脑的时候，直接把主板放在桌子上，关机的时候，用一块布盖住防尘。电脑的硬件和软件他都很懂。之前益坚电脑坏了，都是他帮忙修理的。重装系统，换硬件，装驱动，没有他搞不定的。在同学的眼里，他就是一个电脑大牛人。

他们家是养猪的，张清上大学的钱，都是靠养猪赚的。他经常骑电瓶三轮车去饭店收剩菜剩饭，给猪当饲料。

前几天他知道益坚也回绍兴了，经常喊益坚过去坐坐。

益坚这几天一直想不到什么好的创业项目，他打算到张清那去看看，找找灵感。

上午，益坚坐公交车过去，下了车之后又步行了二十多分钟才来到张清的公司。

他为什么不直接打车过去呢？原来他全部的积蓄就一百多块钱，又不太愿意开口问父母要钱。他有事出门都选择坐公交车，有时候路不远，他就直接步行过去，为了能节省五毛一块钱的。

到了公司门口，只见两扇玻璃大门敞开着，门上贴着绍兴户外活动网。走进门就能看到里面堆满了户外装备，地上搭着一个帐篷，旁边放了一个全新的烧烤炉。墙上挂着登山杖、登山鞋、登山包……，很有户外的感觉。

办公室挺大的，而且明亮通透。正中央是办公区，四张桌子拼在一起。公司目前就张清和王斌两个人，他们面对面坐着。张清负责技术这块，主要包括网站的开发维护等等。王斌负责网站的运营，主要包括线下组织活动，在线上发布活动信息等等。

益坚看到张清后，激动地打了声招呼：“张清，好久不见，公司搞得可以啊。”

张清正在专心写代码的人，听到声音后，立马站了起来，迎接道：“还行吧，你赶紧找个位子坐，听说你也回家创业了，打算做什么呀？”

“我还没想好具体做什么，你们创业具体做什么的？”

“给你看看我们的网站，我花了半年多时间，慢慢做起来的。”

益坚过去仔细看了下他们的网站，挺专业的，不像是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程序员开发的。突然进来一个女的，打扮得花枝招展，原来她是来找王斌参加周日的户外活动的，是绍兴户外活动网的老客户了，参加过好几次户外活动。

益坚真心觉得张清创业干得挺不错的，只要后面慢慢地做大做强，很大概率会成功的。

快到中午了，张清一定要留益坚在公司吃饭，益坚盛情难却，只得答应了留下来吃饭。

“平时我和王斌俩个人，自己动手炒个菜，凑合着就行了。今天有客人在，菜必须要好点。”

张清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张小传单——是附近小饭店来发的，上面是菜品名称和联系电话。张清选好了几个菜，打电话过去。

“老板，我要点几个菜，一个糖醋排骨，一个酸菜鱼，再来一个酱爆茄子。给我送过来。”

“对不起，今天酱爆茄子没有了，你换一个。”

“那就换一个宫保鸡丁。”

“对不起，宫保鸡丁也没有了，你再换一个。”

“怎么啥都没有啊，那你们有啥？”

“我们有蛋黄南瓜，番茄炒蛋，韭菜炒蛋，青椒炒肉丝……”

“那就来个韭菜炒蛋吧。”

“请问送餐地址是哪里，我拿笔记下。”

“绍兴金时代广场，三楼，505室。”

挂完电话，张清埋怨道，“他妈的，点个菜，这没有那没有的，真是太麻烦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饭店服务员拎着个大竹蓝，把菜送了过来。吃完饭，益坚就要回去了。在路上，他想到刚才张清点菜的各种不方便，突然茅塞顿开：“为什么不开发一个网上订餐系统，在网站上展示门店的菜品，用户在网站上就可以直接下单。”

回到家，益坚当晚就直接动手开发了，每天干到凌晨两点，第二天睡醒后继续干。人一旦有了目标，干活就特别有激情。

一天，益坚正沉浸在自己的代码世界里，他抬头望了望窗外，外面正飘着鹅毛般的大雪，广阔的田野上白茫茫的一片。安静的空气仿佛都能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于是题诗道：

寒雪寒窗寒板凳，

苍忙白雪胜春景。

寒梅孤傲凌雪开，

赢得世人尽歌颂。

经过两个多月的辛苦打磨，网上订餐系统终于上线了。益坚感到特别开心，特别有成就感，之前的辛苦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他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上线之后，就要开始推广了。益坚只是个软件工程师，整天宅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敲代码，性格内向，他不擅于推广，但是生活所迫，他只能硬着头皮上。益坚清楚的记得，第一次走进一家小餐馆，跟一个中年老板介绍他的网上订餐系统，老板听了半天，根本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还以为他是搞传销的。

经过几周坚持不懈地推广，陆陆续续地有几家小饭店入住了，但是问题也马上暴露了出来。

首先，大部分人吃饭时身边没有电脑。

其次那时候的人很少点外卖，就算要点，他们也更喜欢直接打电话。

更大的问题是，网上订餐系统没有流量，益坚没有钱做推广也不擅长做推广。他只能去论坛发帖推广，但是效果甚微。入住的店家偶尔才有那么一两单生意，其中一大部分还是益坚和张清下的单。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就算用户下了单，也很难转化成收益。益坚的网上订餐系统只能做到下单这一步，无法实现线上付款，结算佣金等，这些都太复杂了，益坚一个人根本搞不过来，最后他不得不放弃重新寻找新的创业项目。

益坚第一次尝到了拼尽全力，最后却惨淡收场的滋味。

益坚在家创业一直没有收入，身上仅剩下了一百块钱。

益坚有个高中同学，名叫张亮，考上了三本院校，现在正在念大四，他很欣赏佩服益坚的技术能力。在他眼里，益坚就像开了挂的编程高手。

一天下午，他来到益坚家里，益坚把他带到三楼自己的公司，参观了下简陋的办公室，顺便向他介绍了一下之前创业的项目——网上订餐系统。张亮看了网上订餐项目后，露出佩服的眼光。

“这个网上订餐项目是你一个人做的吗？也太牛逼了吧！”张亮惊叹地说道。

“嗯，我一个人没日没夜的干了两个多月才干出来的，现在在流量和盈利这两方面出现了比较棘手问题，所以打算暂时放弃，重新找个项目做。”

“牛啊，我今天过来找你有个事情，我的毕业设计项目要做一个停车管理系统，你知道的，我们电子商务专业很杂的啥都学，我到现在为止也不太懂编程，你能帮我做一个吗？我付你钱。”

“可以做，你把项目要求发给我就可以了。”

张亮回去以后，立马就把项目要求发给了益坚，益坚花了一天时间，就做完了。

“你也太强了吧，这么快就做完了。”张亮说完后便拿出五十块钱塞给益坚。

就这样，益坚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五十块人民币。后来，张亮回到学校，把益坚介绍给了他的同学们，他经常在同学们面前吹益坚有多牛逼，简直把益坚吹上了天。在同学们眼里，益坚成了技术大牛。后来差不多有二十多个同学都来找益坚做毕业设计的项目，这些项目对益坚来说就好像降维打击似的，干脆利索地就把它们都完成了。

张亮在学校里帮益坚收钱，然后回家的时候带给益坚。这个月益坚赚了整整一千多块钱。

接下来，益坚要继续创业，寻找第二个合适的项目。

父亲做了十多年的销售，他的工作就是把工厂生产的布匹销售出去，所以他认识很多做布生意的老板，他们都是父亲的客户。父亲经常到他们的店里去坐坐，所以也耳濡目染地知道些进销存软件。他经常听到客户们抱怨，说什么这个进销存软件真不好用，好多地方都生搬硬套的。

自从益坚回家创业之后，父亲就一直在他的客户那里介绍自己的儿子是做软件开发的。

父亲之前看益坚对网上订餐项目很有信心很有干劲，所以一直没提关于进销存软件的事情，现在机会来了，他走到益坚身边，放下刚削好的苹果，说道：“我的那些客户，很多都需要一套好用的关于布匹的进销存软件，你能做吗？”

父亲每天上班前都会帮益坚泡一壶茶，晚饭后削一个水果，送到益坚的办公室。

益坚好奇地问道：“难道他们之前没有使用进销存软件吗？”

“之前有在用，但是听他们抱怨，说不好用。”

“那我估计他们是花几百块钱买来的通用的进销存软件，不是按他们的需求定制开发的，当然不好用了。”

“那你能开发出一套比这个更好用的进销存软件吗？”

“能啊，只是我不了解他们的实际需求。”

“我了解他们的需求，需求方面你可以问我，然后你开发出一套关于布匹的进销存软件。做的好的话，会有很多人买的。”

“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马上设计起来。”

益坚的第二个创业项目，就这样在父亲的指点下，开始如火如荼的进行了。

父子齐心，其利断金。

益坚向父亲详细询问了很多关于布匹进销存的需求，父亲耐心详细地回答。父子俩齐心协力，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第一版就出来了。虽然很简陋，但是已经可以简单的使用了。

一天，父亲下班回来了，脸上挂着笑容，眼里也带着光，喜出望外地对益坚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一个客户打算找你订做一套进销存软件。”

益坚听到后，很激动，瞬间热泪盈眶，像久旱逢甘霖。益坚站立在那开始飘飘然幻想，他想着等拿下这个合同，他就天天跑去客户的店里现场开发，给客户开发一套非常好用的系统，价格可以便宜点，因为等这套系统交付后跑顺了，只要稍微改动一下，就可以再卖给其他客户。他觉得这种模式很有前途。

忽然从窗外传来喧闹的办寿宴的喜庆声。益坚对父亲说：“等我创业成功了，我给你们去大酒店办寿宴。”

父亲听到后很开心，他似乎也觉得这次应该能成功，于是笑着回道：“如果去大酒店办寿宴，那得有多风光啊。”

几天后，父亲的客户打来电话。“铃……铃……铃……”益坚抓起手机感觉就像牢牢抓住了希望，他仿佛觉得他所有的梦想都将在这次通话后开启。

“你好，我是你父亲的朋友，我最近想定做一套关于布匹方面的进销存软件，来管理我的那几家门店。”

“好的，我老爸跟我提过，请问你具体想要定做一套怎样的进销存软件呢？”

“是这样的，我的店里目前也有在用其他的进销存软件，但是都不怎么好用，很多地方满足不了我的需求，所以才想找你重新开发一套。”

“好的啊，没问题。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具体我们可以当面聊聊。”

“好的，只是我最近太忙了，没什么时间，等过几天，我约你。今天就先这样。”

益坚开心得忘乎自我，手舞足蹈起来。由于家里就他一个人，所以可以尽情释放。他大声的呼喊：“耶似，我总算也有生意了，我要发财了，我要起飞了。哦啦啦，哦耶耶……”

上天总喜欢造化弄人。

喊完后，他拿起手机一看，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完了，刚才电话忘记挂断了，于是他连忙挂断电话，可是刚才的一切对方都已经听到了。

益坚非常懊悔，心想：“客户肯定把我当神经病了，这单子铁定要飞了。”

就这样，这位父亲的客户，儿子的准客户，再也没有打来电话。

父亲只是个销售，他不可能深入地了解真实仓库的需求和痛点，而益坚也才刚培训毕业，没有进销存软件的开发经验。就这样凭着父子俩一口气，一股热劲，造出了一个“空中楼阁”。

有一天父亲问道：“之前那个客户，自从上次电话之后，再也没来过电话吗？”

“嗯，是的，再也没来过。”

“算了，他估计是舍不得花钱定制软件。过几天，我跟你一起去跑布匹市场，一家一家地推。”

热劲上来了，什么事都会去做，也都敢去做。但是之后连续下了整整一个星期的雨，慢慢地浇灭了他们心中的热情。父子俩都觉得目前这款进销存软件做得不够好，所以也就暂时搁浅，没去推了。

吃过晚饭，益坚跟父母一起去超市买东西。回到家，益坚独自回到三楼的办公室，对着电脑，看着自己闭门造车的进销存软件，心中一片迷茫。夜特别的安静，可以非常清楚地听到电脑风扇呼呼地转动和墙上时钟滴答滴答地跳动。

益坚想到父母刚才在超市里买东西，为了几毛钱精打细算。想到结账的时候，超市收款机频频出现故障。突然灵机一动，他想：“要是开发一个收银系统也挺不错的，中国这么多商店超市都需要它，市场挺大的。”

他马上上网查了一下，确实已经有一些收银软件在售卖，他想自己也可以开发一套，只要能抢一点生意过来，也足够养活自己了。

于是马上下载了别人的收银软件，试用了一下，他觉得并不是很复杂，一个人就可以做出来。收银系统光软件还不行，还得买一套硬件进行配合。于是他在网上买了POS收款机四件套，有LED8单行数字顾客显示屏，激光扫码枪，热敏打印机，POS钱箱。

从此办公室里面便有了浓浓的便利店风格。调试完激光扫码枪，接着调试顾客显示屏，然后调试POS钱箱，最后调试热敏打印机。

在调试热敏打印机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困难。经过一个星期的不断努力，终于攻克难关，完成了打印机的调试。一整套系统都做好了，完美打通了所有环节。

最后软件还需要加密，防止别人盗版自己的软件，于是他还研究了加密狗。一套软件需要配一把加密狗，这样就可以防止软件被破解盗用。

收银系统，可以不用地推，直接挂在网上卖就可以了。看到别人卖五百一套，硬件另算。益坚决定卖四百九一套。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益坚最终一套都没卖出去。

刚创业的时候是深秋，现在已经是初夏了，吃晚饭的时候，父亲提议道：“报纸上有广告招商，一个小一点的栏位两百多块钱一天，要不给你去做下广告，只要有生意，我觉得能成功。”

益坚迟疑了一会，心疼地说道：“好贵啊，这么小小的栏位，就要两百多一天。”

“先登一天，看看效果。你等会把广告词写好，明早拿给我。”

深夜，益坚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拿出纸和笔写道：“出售POS收银软件，定制开发进销存等各类软件。”

第二天，父亲拿着这张纸，满怀希望地去报社登广告。登完后，父亲打电话给益坚：“益坚，你这几天手机保持畅通，注意接听电话，应该会有不少客户打来的。”

一天过去了，没有一个客户打来电话。

下班后，父亲拿着报纸兴冲冲地回到家，他用手指着广告页左下角，比麻将牌还小的广告位，自豪地说道：“你看，这是我们登的广告。”

第二天又过去了，还是没有一个客户打来电话。

第三天也还是没有……

益坚这次真的绝望了，连两百多块钱一天的广告，都带不来一个客户。

他彻底被现实打败了，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了。在吃晚饭的时候，他主动跟父母说：

“我不想创业了，我打算再回杭州找工作，经过这一年的创业，虽然没挣到钱，但是做了不少项目，也有了不少经验，这次或许应该就能找到工作了。”

父母没说话。

第二天益坚投了简历。接下来益坚会面对什么呢？

创业受挫后，益坚下定决心找一份工作。首先得写简历，他把自己创业时的三个项目经历都写上，并且注明了自己可以带项目演示。

最让益坚感到头疼的是——填写学历信息。在学历那一栏的下拉选项里根本就没有高中这一选项，最低也要大专起步。益坚犯难了：如果选大专呢，自己又没毕业，那就是在造假；选高中呢，又没有这个选项。他思考了很久，想出了一个最优方案，就是学历选大专，然后在备注那里写上肄业。

写完简历，打开招聘网站，可以看到很多互联网公司都在招人，但基本上都要求本科以上。看着学历要求，益坚感到无奈和自卑，他只有高中学历，按照道理，他连简历都过不了。可过了一会他又鼓起勇气，暗暗鼓励自己说：“管他的，它要求它的，我投我的，万一公司看上我的三个项目经历，让我过去面试呢！”

想到这，益坚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他要投，而且要挑好的公司投。投完简历感觉就像是在春天里播下了希望的种子，他心情舒畅了很多。

第二天，益坚就接到一家公司打来的面试邀请电话，约好了面试的时间、地点。

当天晚上，益坚复习到凌晨一点，打算漂亮地拿下这场面试，旗开得胜。

下午两点的面试，益坚早上九点就出门了，坐上大巴车从绍兴出发，在车上他还争分夺秒的看面试资料。到公司楼下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益坚在附近吃了个午饭，饭后他在周围逛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小花园，于是他就坐在花园的石凳上继续看他的面试资料。

差不多到了一点半，他整理了一下心情，慢步走进公司大门。简洁大方的装修风格，墙壁上贴了很多游戏的资料图片，给人感觉挺温馨的，公司不大，大概有两百平左右。益坚想他要是能在这里上班还是蛮不错的。

益坚一个人坐在面试等候区，随着面试时间越近，他就越感到紧张，心扑通扑通地直跳。

大概五分钟后，走出来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士，手里拿着益坚的简历，应该是公司的人事，她把益坚带进一个面试间，然后让益坚进行自我介绍，在这个过程中，她仔细地扫描了一遍益坚的简历。

“请你介绍一下你之前做过的一些项目。”

“我之前是在创业，做过三个项目，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完成的……”

“我们公司是做游戏开发的，你之前有做过游戏吗？”

“没有做过，但是技术是相通的，我想我应该可以胜任的。”

“…………”

聊了没几分钟，这位女士直接让益坚可以回去了。

益坚为了这次面试，做了充分的准备，他想通过自己过人的技术能力，让公司破格录用，怎奈公司不给他展示技术能力的机会。

想到自己一大早从绍兴赶过来面试，光来的路上就花了三个多小时，现在居然连技术都没面就让自己回去了，这不是耍猴吗？

想到这，益坚忍不住爆发了，他开口大声质问道：“你们公司什么情况，为啥连技术都没面，就让我回去了。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吗，你们有没有良知！”

那位女士被益坚的声音吓住了，没敢说话。但是面试者的生杀大权在她手上。

益坚觉得反正面试是黄了，总得出口恶气，他快意恩仇地大声骂道：“狗公司！”然后跨着豪迈的步伐，带着风走出了公司。

回去的路上，益坚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为啥连技术面试都不问，直接让自己回去了。他猜测，应该是这家公司比较看重学历，刚才那个女的在他自我介绍的时候，仔细看了下简历，估计看到了他是肄业的，所以就直接不要了。

但是既然这么看重学历，筛选简历的时候就应该仔细看。既然简历通过了，叫人过来面试了，那就应该走正常的面试流程。那女的估计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不妥，被骂红了脸，也默不作声。

益坚首战出师不利，内心受到了强烈地打击，学历是他这辈子无法改变的致命弱点。但他还是故作坚强地告诉自己：“老子又不是只能来你一家公司上班，这种不重视技术的公司，能有什么前途。”

这位女士确实可以轻松地毁灭这次面试，但她无法打败益坚强大的灵魂。

在回去的路上，益坚又接到一家公司的面试邀请电话，公司叫世X科技，约好了后天面试。

回到家已经天黑了，父母都还等着他回到家一起吃晚饭，饭上父亲问道：“今天的面试面得怎么样？”

“面得还行，让我回去等通知，后天还有一家公司要面试。”

“嗯，多面几家，机会多一点。”

饭后，益坚上网查了下这家公司，公司老板是美国人，老板娘是杭州人，规模做得蛮大的。他觉得很不错的，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公司。

距离面试还有一天多时间，益坚打算利用这段时间，把重点，难点再仔细的学一遍，巩固下知识体系。为后天的面试做好充分的准备。他觉得就算面试没通过，学到的知识也是自己的财富。

第二天从一大早就开始认真学习，学着学着，不知不觉窗外已经夕阳西下了。他感觉这一天过得特别快。

一晃就到了面试的日子，天才刚微微亮，益坚就从绍兴坐大巴去杭州面试，这次同来面试的还有一位同学，益坚看见他透明的文件袋里装着编程方面的资料，原来也是来面技术的，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两个人一起并排坐在面试等候区。

不一会儿，迎面走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士，手里拿着几张A4纸，来到他们面前，轻声地说道：”大家好，我是这里的人事，你们俩一人一张，先把表格填一下，填好后我会来收的。“

拿到表格后，益坚看了看对方，只见他正拉开文件袋取笔，益坚无意中瞄到一本暗红色的本科毕业证。

益坚心中涌上一股热流，心想：“只要公司看重能力，我不怕本科的竞争对手。”

他低下头快速地填写表格，一会功夫就填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学历这个栏位还没有填写。他最讨厌和害怕填学历，心里不断纠结着：是填大专好呢，还是填高中好？填大专，他确实也上过两年。要不跟上次一样，备注下肄业，好像也不太好吧……算了，这次还是直接写高中吧，毕竟他觉得自己是靠能力说话的，英雄不问出处！

人事收走表格后，他们就被安排到不同的面试房间，面试官交叉面。上午两轮技术面试下来，已到中午。面试官让益坚坐一会，休息一下，等会一起吃午饭。

益坚望了望四处，发现竞争对手已经回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益坚春风得意，心想：“精湛的剑法才是立足江湖之本，而不是论资排辈。”

大概几分钟后，面试官带着益坚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边还不断地向益坚介绍公司的基本情况：老板是美国人，园区的食堂是免费的，晚上有班车接送……

来到食堂，大家都排队打菜，可以打一个荤菜和两个素菜。益坚有点饿了，大口吃着饭菜，觉得好美味；看着周围的人，觉得他们都好幸福安宁。

下午，是HR面试，这轮面试比较轻松，不像技术面试那样需要绞尽脑汁。

“你的期望月薪是一万，但公司内部商量了一下，最终能给到的是九千，你看可以接受吗？”。

“可以接受！”益坚想都没想爽快而激动地答应了。

“好的，那我下午发起个流程，等老板审批过了，就OK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你明后两天记得留心电话。”

益坚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人才，九千月薪啊，之前自己从来没想过能拿这么高的工资。想起读书那会父亲说过这样话，“毕业以后，你的工资能超过我，你就算混地不错了”。益坚现在已经远远超过了。

第二天益坚收到了录取电话，益坚第一份工作，工资就达到了九千一个月，比自己的父亲、母亲和绝大多数亲戚朋友都要高了。益坚此刻更加坚信，技术能力最重要，它完全可以弥补学历的不足。

昔日龌龊不足夸，

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益坚又要回杭州了，他还是找原来的房东，可这次不一样了，他要住二楼的大房间，之前他只能看看，租不起，太贵了。

他意气扬扬地对房东说：“我要租二楼朝南的大房间，还有没有？”

房东投来惊讶的目光：“有一间，租客昨天刚刚搬走，你要租吗？租金很贵的，要八百一个月。房间很大，一般都是两个人合租。”

益坚爽快地说道：“钱不是问题，租给我好了。”

益坚退学后，一直租着“过道房”，那时他就下定决心要换一间正常的大房间。这个目标今天实现了。之前一直觉得自己就像蓬草，随风飘转，没有根。可今天他感觉自己好像开始长出了根，在杭州这个异乡慢慢地扎根。

益坚立志要当一个技术大牛。

二零一零年初夏，这一天是益坚第一次去上班，他感到非常兴奋，天刚刚亮他就醒了，吃完早饭，收拾好入职资料，背上双肩包，骑着他那辆二手的公路自行车出门了。由于提前了一个小时出门，他尽可一边悠哉悠哉地骑行，一边慢慢地欣赏沿途的风景。遇到美丽的景色，他会下车推行，近距离地感受这份岁月的美好。

早晨和煦的阳光轻柔地照在他的身上，马路旁的黄鹂鸟一边婉转地歌唱，一边在树丛间来回地穿梭。舒适宜人的清风，迎面吹拂着脸颊，令人陶醉。

益坚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停好自行车，顺便在园区逛了一圈，等时间差不多了，他走进公司大门，来到前台：“你好，我是来入职的。”

“先生，你先到大厅沙发上坐一会，人事很快就到了。”

益坚来到大厅，看到有两三个人坐在沙发上，从他们看周围事物好奇的眼神中就能确认他们也是来入职的。

不一会，人事出来了，她发给这里每个人一张入职登记表，填完表格后，人事要大家提供下入职资料。益坚看着大家纷纷掏出自己的大学毕业证，学位证，想到自己只有高中毕业证，他突然感到好尴尬好羞愧。

其他人都把入职资料递交给了人事，益坚一直拖到了最后一个，实在拖不下去了，他涨红了脸，从包里摸出他的毕业证，小小的一本，鲜红色的封面上面写着绍兴XX中学，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怕被大家看到他的高中毕业证，怕大家用异样的眼神看他，议论他，他灵机一动，把毕业证正面朝下，然后迅速地交到人事手里。

入职还算顺利，大家并没看到他的高中毕业证。入职手续办理结束后，益坚被带到技术部，他见到了前几天面试他的那几个面试官，其中一个叫章波，大家都叫他“波波”或者“波哥”。

波哥看到益坚后，微笑地打了一声招呼：“你来了，过来坐我对面，我们是一个小组的。”

这个小组里面的成员，是整个技术部里面技术比较强的人。当技术部遇到什么难题，都是由这个小组出面解决的，益坚有幸被安排在了这个小组。

波哥是天津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为人好说话，做事低调，他很看好益坚，所以把益坚拉到了自己的小组，打算好好培养他。

益坚在这个小组感受到了压力，他知道凭自己目前的能力，是进不了这个小组的，全靠波哥抬举。所以他每天都很努力地工作，疯狂地钻研技术，他告诉自己，不能给这个小组丢脸。

早上九点上班，晚上五点下班，这里没有加班文化，五点半以后基本就没什么人了。大家上班效率很高，赶在五点前把活干完然后准时下班享受自己的生活。

技术部每个月会有一次项目上线，一般都会选择在周四的晚上通宵发布，然后周五直接不上班，连着周末休息三天。

选择通宵发布，是因为十二点以后，用户量最少，可以停机发布。这样就算发布有问题，也可以把损失降到最低。

通宵的晚上，公司的食堂会统一安排晚饭，五点下班以后，直到凌晨十二点，是属于大家自己的下班时间，可以自由活动，公司是不会管的。这段时光闲暇惬意，令人难忘，像大学周末的寝室时光。有些人坐在一起打牌，一帮人围观着。有些人组队玩游戏，有些人坐在一起看电影，有些人则在睡觉——通宵前先补上一觉。

十二点一过，就属于加班时间，大家全都开始忙碌起来。先把代码发上线，然后测试上阵，测试通过没问题，项目就顺利上线了。如果碰到问题，开发就要立马解决，直到测试全都顺利通过。如果到了早上六点还不能解决问题，那就放弃这次发布，直接回滚。

一天上午，益坚正在开会，张清发短信给益坚，说他今天要来杭州面试。益坚在开会，没时间细问，只回了一句，中午一起吃饭。

中午吃饭的时候，益坚出去跟张清会面，远远地就看见张清站在路口，身上穿着件大学时经常穿的旧棉袄，下面穿着一条由于清洗次数太多而褪色泛白的牛仔裤，屁股口袋上的布料都油亮锃锃的，头发有点长而且蓬乱。

益坚快步走到张清身边，问道：“绍兴户外活动网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不干了？”

“散伙了，没多少人报户外活动，生意越来越差，到后来每个月只能赚几百块钱，连房租都不够。负责运营的王斌也离开了，他在嘉兴找了个运营工作，工资有八千一个月。”

益坚看着张清创业失败落魄的样子，他想起了自己，突然眼角一红，感慨道：“创业很难，穷人白手创业更是难上加难！”

“今天中午我请客，走——我带你去一家很好吃的面馆。”

第二天，张清找到工作，是在一家开发炒股软件的公司，跟益坚隔得不远。一年前，两个人同在绍兴创业，如今两个人同在异乡漂泊。

冬天的一个周末，益坚外公做大寿，日子特意挑在周末，好让所有的亲朋好友都能到齐。外公年纪大了，喜欢热闹。

益坚吃过早饭，就匆忙地赶往杭州火车东站坐高铁回家。由于绍兴北站离外公家不远，出站后他选择直接走路过去。他从骨子里不喜欢打车，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宁愿坐公交车，路近的话就直接选择走路。

宽阔的马路旁边七零八落地坐落着一些矮旧的村庄。走近村口，远远地就望到一顶暗红色的酒席棚。

走过一座石板桥，桥下是一弯清澈的河水，河底的水草清晰可见。河边不远处停着一艘大水泥船，这让益坚想起小时候的暑假和小伙伴们在这艘大船上烤番薯，打扑克，下象棋，想游泳了，就把衣服裤子全脱光，直接从船上跳下去。

儿时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走过古桥，看到眼前一幢三层的楼房，白色的外墙瓷砖上留下了被雨水侵蚀的痕迹。门前的柚子树已经有三层楼那么高了。益坚停住了脚步，思绪万千。想到读初中那会，在一个美丽的黄昏，柚子树旁，遇到了一个令他一见动心的女孩。乌黑的头发，梳着一支马尾辫，灵动的大眼睛，穿着可爱的白色连衣裙，散发出文静的气质。益坚心动地看着她，她也看着益坚，就这样看着不说话。

记得那时，门口的柚子树只有一人多高，她家附近有个小卖部，益坚经常借着去小卖部买东西为由，过去见她一面，要是见不到她，心情就变得烦闷。在自己家的时候，益坚经常会爬到屋顶，吹着风，极目远眺她家的方向。现在不知道她去哪了，好久没见到过了。或许是去远方上大学了，或许已经远嫁了……

走进酒席棚，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大的寿字，寿字下面立着两排烧得正旺的蜡烛，前排的蜡烛每根都有一百来斤，像树桩一样。蜡烛上面写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几个金色的大字。耳边充盈着做寿的戏曲，大人们正忙碌着各自的事情，一片热闹繁忙的景象。

酒席棚和房屋连在一起，就算下雨也没任何影响。棚下稀疏地摆放着七八张大圆桌，圆桌上面铺着一次性红桌布。亲戚们陆陆续续都赶来了，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小孩子欢快地在酒席棚周围跑来跑去。益坚看到母亲系着围裙正在水池边洗碗，她看到益坚后说道：“你到了，吃过早饭了吗？没吃过的话，屋里有饼干糕点。”

“吃过了，我先进屋去问候下外公外婆。”

益坚走进屋子，看到外公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外套，显得格外精神。问候完外公外婆，他就找表弟们一起闲逛。其中看厨师做菜是最有意思的。炉子中猛烈的蓝色火焰愤怒地往上蹿，伴随着强烈的轰轰声。炉子上方架着一口大铁锅，厨师正在用锅铲不停地快速翻炒，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味。炒完后把菜平均分成七八份，装在洁白如玉的盘子中。负责端菜的，手里拿着托盘，匆匆忙忙地把刚炒好的菜端到各自负责的餐桌上。

到了吃饭的时间，大家围坐在酒桌前，吃饭，喝酒，吹牛逼。

益坚有一个表弟，名叫泽阳，比益坚小五岁，考上了211大学，土木工程专业，他是亲戚中读书最好的。

泽阳很出色，他父亲以他为骄傲。村里的人碰到泽阳的父亲都会竖起大拇指称赞道：“你儿子读书成绩这么好，将来肯定前途无量。”

突然，桌上有人对益坚父亲说道：“你儿子在杭州做软件开发，现在工资这么高，真是厉害啊，我儿子以后考上大学，我也让他读软件，到时候带带我们呀。”

益坚父亲听到后心满意足地笑了：“好啊，到时候毕业，可以找益坚帮忙，只要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会帮。益坚他虽然学校不怎么样，但是专业选的好，再加上后面他自己也很努力。”

“专业真的非常重要的。”益坚父亲紧接着补充道。

泽阳父亲听到后，有点不太舒服，于是争论道：“学历比专业更重要，没有好的学历，连机会都没有。”其他人都附和着，对——对——对，学历更重要。

益坚的父亲听到后不甘示弱，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并不差，在杭州从事高薪的技术工作。于是辩论道：“学历其实没那么重要，技术能力才是最重要的，有一技傍身的老师傅不会差的。”这时其他人都附和着，对——对——对，能力更重要。

两位父亲面红耳赤地当面争论了起来：一个说学历重要，一个说能力重要，谁都不肯服谁。

益坚母亲闻声赶来了，对着益坚父亲责备道：“你是不是又喝醉酒了，发酒疯啊！当然人家泽阳有前途了，人家是重点大学的，怎么跟人家比。”

益坚父亲没再争论了，但是他内心还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并不比泽阳差。

益坚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快过年了，公司要举办年会，这一天全公司的员工都不上班，上午去寺庙祈福，中午吃斋饭。下午去西湖边做公益，一边游西湖，一边捡垃圾，晚上就在西湖边的香格里拉大酒店边开年会边吃大餐。

益坚坐在酒桌前，看着豪华的大厅，璀璨的舞台灯光，洁白如玉的餐具，他想到自己退学去培训那会，连个肯德基都舍不得吃；想到去年创业，村里人都在母亲背后说她儿子大学毕业回来一点花头都没有，整天窝在家里啃老不上班。他暗暗发誓，曾经失去的一切他都要拿回来。

开完年会，益坚和几个同事一起夜游西湖，看着眼前的景色，他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来西湖玩。时间飞逝，一转眼自己都已经在上班了。于是有感而发提议道：“大家要不各自说说第一次来西湖，是什么时候，和谁一起，对西湖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有什么难忘的故事。”

大家都举手赞成益坚的提议：“益坚，要不你先开个头，带带气氛。”

“好的，那我先说了。我是绍兴人，离杭州不远，我第一次来西湖是小学四年级，跟家里人一起来的，没什么故事，就是在西湖边随便逛了下。我第一眼看到西湖，就觉得它好大。最令我难忘的是：在西湖边看到一个婀娜多姿的美女，穿着白素贞的衣服，自信满满地走在苏堤上，结果转过身来，却是一个老女人……哈哈……”

“我老家是湖南的，我第一次来西湖，是我大学毕业后来杭州找工作，工作找到后，和同学一起来逛的。一转眼已经五年过去了，第一眼看到西湖，觉得西湖好小，我们湖南的洞庭湖比它大多了，但是它很有文化底蕴，如诗如画。挺怀念那时候跟同学一起在西湖边说说笑笑，互相抬杠。”

“我老家是金华的，我第一次来西湖，是大一的时候，跟寝室室友一起来的，第一眼看到西湖觉得非常热闹喧嚣，游人爆满。我跟我现在的女朋友，第一次约会，就在西湖边，那天下着微微细雨，我们撑着伞漫步在这一片湖光山色中，感觉就像行走在梦里一样。

“我老家是河南的，我第一次来西湖，是大三的时候，和女同学一起来的，现在已经是我老婆了。第一眼看到西湖，觉得很文雅，微风、微浪、微雨……最令我难忘的是，西湖的手摇船好贵，花了我八十块钱，回到学校后吃了一周的泡面。”

…………

一转眼时间已经很晚了，益坚赶着末班车回家。他在杭州开始有了自己的圈子。

“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益坚在世X科技干得挺开心的，他打算一直就这么干下去，可是就在第二年的六月份，公司开始延迟发放工资了，听有的同事说，是因为老板在外面拿了一块很大的地，公司资金流出现了点问题。

一开始益坚以为只是暂时性的，等老板回笼了资金，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毕竟这么大一家公司。但让人想不到的是：后来拖欠工资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有个刚买了房的同事，第一个月还贷，就出现了逾期，太惨了。

刚开始只是有一些人抱怨，后来工作气氛也不好了，再后来渐渐有人离职了。不知不觉益坚已经被拖欠两个月工资了。

一天，一个同事走到益坚身边，手上拿着一块长条白布，上面写满了名字。

“你要签字吗？上面签着字的，明天都会举牌去讨薪。”

益坚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可他还想留下来，继续干，或许老板明天就解决了资金流问题了呢，益坚没有签字。

事情闹了之后，公司被政府调查了，几天后结清了所有人的工资，在白布上签字闹事的人全都被开除了。益坚留了下来，不过后来又开始拖欠工资了，技术部的人走了一大半，再也回不到之前的气氛了。

后来，留下来的人也都开始看面试资料，准备跳槽了。

二零一一年深秋，距离发工资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星期，大家都已经开始翘首盼望着这次公司能把所有拖欠自己的工资都给结清了。可等到了发工资的那天却只是在补窟窿，有时候甚至是越补越大。员工的耐心一点点被磨灭光了，到目前为止，益坚已经被拖欠了整整三个月工资，银行卡里只剩下了几千块钱，要是再继续这么拖欠下去，他连房租都要交不上了。

益坚看不到希望，他也开始准备复习面试资料，同时整理这两年来做过的一些项目。一个月后，益坚觉得自己准备的差不多了，他开始投简历了。

其他同事都已经找好工作，很多人面一两家就能找到工作，差一点的面两三家就能找到工作，而益坚已经接连面了四五家公司了，还是没找到工作。

找工作对益坚来说，似乎总是倍感艰辛，他需要比其他人经历更多无法想象的苦难。高中学历仿佛吞噬了他的前途和命运。

现实在不断地挑战他的底线，让他彻底崩溃。在这个行业，他觉得自己就像那过街老鼠，到处受到学历歧视。他曾经也想过要离开这个行业，他想去学厨师，从头开始。他觉得厨师好啊！不会被人看不起，公平竞争，只要肯吃苦用心干，也能赚到这个钱。

益坚望着天空，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流。唯一支撑着他继续坚持下去的是：他还相信，撑过这几年，等有三年以上的工作经验，成了这个行业的老师傅，就会慢慢变好的。

一天，益坚接到一个电话，那人问他考不考虑外派去阿励科技上班。益坚不懂外派是什么意思，这是他第一次听说，但他听懂了去阿励上班。阿励这家公司家喻户晓、前途光明，是很多程序员所向往的，益坚也不例外。于是立马就答应了她去参加面试。

面试是去阿励现场面试的，益坚扎实的基础和出色的技术能力，当场就被面试官看上了，工资也涨到了一万三。回去的时候，益坚兴奋地握住拳头，激动地自言自语：“我他妈的真是个人才，高中学历怎么了，过去的已经无法改变，当下我会加倍努力奋斗，我要出人头地。”

他不知道外包意味着什么，此刻真的以为自己面试进了阿励。先前还备受打击，现在已是自信满满。他觉得人生就像一场马拉松，死亡才是终点。目前的落后只是暂时的，只要后面觉醒过来，努力奔跑，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在世X科技交接完手头的工作，他就去入职了。入职当天，他先来到外包公司，公司不大，只有十来个员工。这一天来办理入职的有四五个小伙伴，办理完入职后，一个漂亮的大学生摸样的人事站在他们面前，说道：“各位，今天在这里办完入职，以后就不用来这里了，你们的办公地点在阿励。等会我带你们一起过去，不远的，很近，走走过去就行了。”

一路上阳光明媚，绿树成荫，清风吹拂着人们的脸庞。小伙伴们各自介绍着自己在阿励上班的部门，怀着对阿励的憧憬，步伐轻盈地朝前走去。

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人事联系了小伙伴们在阿励的部门负责人，通知他们来大厅接自己的小伙伴。不一会儿，各负责人陆陆续续来到大厅接走自己的小伙伴，这些小伙伴虽然是同一个外包公司的，但之后却再也没见过面。

益坚看着这个负责人，就是之前面试他的其中一位面试官，半白的头发，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身上穿着冲锋衣，脚上穿着一双登山鞋，看上去严肃不苟的样子。

看着负责人半白的头发，益坚就明显感受到：这是位高手！

负责人亲切地对益坚说道：“我们先去IT部门领下电脑，然后再回工位。”

从IT部门出来，益坚抱着电脑主机，负责人帮忙抱着显示器，两人一起来到了工位前。负责人对着团队众人说道：”今天，我们团队来了位新伙伴，叫益坚，大家欢迎下。“

“益坚，要不你先自我介绍下。”负责人接着说。

益坚腼腆地介绍道：“大家好，我叫益坚，从事开发工作已经两年多了，我喜欢学习钻研技术，请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接着负责人踊跃地介绍自己：“你好，我叫风尘，也是开发，负责带这个团队。对面那个白衣服的叫归客，你以后就跟着他混，工作中碰到什么疑难杂症找他就行了。“立马又补充道：”生活中碰到什么疑难杂症也可以找他，哈哈……”

归客听到后，面带微笑地站起来：“你好，我叫归客，开发，在阿励工作三年了，以后工作中碰到什么问题可以一起探讨。”

旁边戴着眼镜挺文艺的女生站起来介绍道：“你好，我叫三秋，开发，工作刚满一年，以后请多多指教。”

益坚看着三秋心想，女开发技术能力行不行啊，才工作一年。在互联网这个行业，女程序员像国宝熊猫一样，给人普遍的印象就是：技术能力不怎么样，但是一出问题，一大帮男程序员围着她帮忙解决问题。

旁边穿黑衣服的，不停地敲着代码，清瘦的身材，苍白的脸庞，凹陷的眼睛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他从百忙之中抽出身来，介绍道：“你好，我叫子豪，开发，在阿励工作三年了，老家宁波的。”

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很忙，大家都叫他豪哥，工作负责靠谱。

还有两个女测试，挨个自我介绍完后，风尘走到角落，拍了一下他的肩，说道：“赶紧介绍下自己，益坚和你是同一个外包公司的。”

他瘦瘦的个子，穿着潮流，眼神没有光，好像在这里干得不怎么开心。他勉强笑着站起来介绍道：“我叫皮林休，开发，就比你早来了一个月。”

益坚看着他微微低着头，感觉他挺内向的，不太爱说话。在他的工位上除了一个水杯，空空如也，好像随时都要跑路的样子。反观其他人的桌面，都摆满了各种私人物品，在风尘的工位上，甚至摆放着一只玻璃缸，里面养了好几只小乌龟，简直是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家了。

“今天是不是该归客请大家吃饭了？”三秋开玩笑地说道。

“好啊，没问题，中午谁开车？安排下。”归客爽快地回答。

“我开一辆，豪哥开一辆。”风尘笑着说，“中午大家放开吃，不要客气，归客请客。嘿嘿……”

原来阿励的工程师工作量比较大，所以公司会给到团队一些外包资源，来帮助他们一起完成工作。在这个团队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新来了小伙伴，安排在谁那里，谁就要请大家吃饭。

下午，归客把一些资料发给益坚，让益坚先看起来，慢慢了解业务。资料整理地很清晰完善，不愧是大公司。一连看了三天，业务差不多了解了，之后就开始熟悉代码，又过了一周，益坚开始上手干一些简单的活。

阿励跟外面的小公司确实不一样，益坚原先自认为自己技术能力不差，但在看到阿励的技术架构后，也只能望洋兴叹。阿励有自己内部使用的技术框架，需要重新深入学习，搞懂原理，才能在工作中游刃有余。入职后的第一个月，益坚很不习惯。为了尽量避免自己上班时焦头烂额，于是下班后他把电脑带回家，学习到深夜。

益坚觉得吃点苦不算什么，决不能在工作能力上，被人看不起。

在痛苦煎熬中度过了漫长的一个月，才算是初窥门径，开始可以独立自主地完成归客派给他的任务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益坚工作越来越顺手了，外包一般只会被分配一些不重要的，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重复性高的脏活累活。由于益坚工作和技术能力都跟正式员工不分伯仲。风尘开始慢慢地把一些比较重要的任务分配给他了。

皮林休虽然比益坚早一个月入职，但是他似乎迟迟不能上手干活。他被分配在三秋下面，三秋给他分配了一个任务——同步权限数据。快一个月了还没有完成，也不主动找三秋反馈问题，一个人坐在角落，不知道干什么。可能是小公司跟阿励的技术跨度太大，他迟迟无法适应。那天三秋失去了耐心，她主动找风尘反馈了这个情况，风尘给皮林休下达了死命令，这周必须完成任务，不然就打包走人。

一周后，果然没再见到皮林休了。听三秋说，星期五下午，皮林休喝了酒找她谈话，说他在这里很不习惯，他要走，离开这里以后他打算不干这个行业了。

在阿励，益坚不但学到了技术，还开阔了自己的眼界。周围的正式员工那都是卧虎藏龙。益坚后来了解到，三秋是武汉大学本硕连读。归客是浙江大学的，风尘是海龟。在这里就算博士那也是满天飞。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益坚的工作能力得到了整个团队的一致肯定，团队里的人都把他当正式员工看待，益坚跟他们一起打拼，早上九点上班，晚上最早也要到十点以后下班，十二点以后也是司空见惯。做的事情也跟正式员工并无二异。好几次，风尘面试完外包回来，感慨地叹息道：“现在的外包水平太差了，要是都像益坚那样靠谱，该有多好啊！”

益坚听到后，心情就像这句诗写得：“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得到风尘老大的肯定，他觉得自己所有的辛苦付出都是值得的。

晚上十一点左右，益坚打算下班回去了。他望着窗外公司的大门，依旧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

“我已经快一年没有看到过下班的太阳了。”益坚感慨道。

”我也一样，好向往下班的时候还能看到太阳的生活啊。“三秋眼神里透露出了一些对生活的热爱。

益坚辛苦并快乐地工作着，时光荏苒，一转眼到了年末。外包有自己的年会，虽然干了一年，但是外包公司的同事，益坚一个都不认识。外包公司的年会在周末举办，可益坚周末要回绍兴，所以没有参加。

阿励的年会很多，有团队年会，部门年会，公司年会。益坚受邀参加了团队年会。越努力越幸运，当晚抽奖环节，益坚抽到了二等奖，价值八百多的kindle电子书。益坚真的很喜欢这个奖品。本来外包是不参与抽奖的，但是团队的人早把益坚看成自己人了，风尘私下把二等奖内定给益坚，犒劳下他今年的辛苦付出。益坚完全融入到了这个大家庭，感受到了它的温度。

三月的天气总是下着濛濛细雨，让人感觉好像什么都是湿哒哒的。益坚跟同事吃完饭从食堂走出来，在食堂和办公楼的过道大厅，新开了一家健身房，里面灯火通明，崭新的健身器材，蓝色台面的台球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它没有大门，好像是对整个园区所有的人免费敞开着。

风尘看着新开的健身房，忍不住想要进去撸铁：“走，去锻炼锻炼。“

益坚跟着风尘一起进去了，他们拉完胸，来到跑步机前，风尘站了上去，调成快走模式后快速地走着。益坚第一次玩跑步机，他小心翼翼的踩上去，好舒服的跑道，刚站上去没多久，一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

“请你出示下工牌。”他对益坚冷冷地说道。

由于外包的工牌和正式员工的工牌颜色不一样，这让益坚很不爽，他觉得这小小的工牌硬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他不想让别人一眼就看出自己是外包，而被人戴着有色眼镜看待，所以，工牌总是被他放在口袋里，要用到的时候才掏出来。

益坚尴尬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工牌。工作人员看到后，斜着眼大声地说道：“对不起，外包不能使用跑步机。”

这声音仿佛像火车的喇叭声那么响亮，可以被整个园区的人都听到。

益坚涨红了脸，他先是感到羞辱——发现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然后是气愤——他迅速跳下跑步机，心中骂道，谁他妈的稀罕你们的跑步机；最后是无奈——灰溜溜地走开。

风尘看到这一幕很无语，他马上走下跑步机，义愤填膺地跟工作人员理论：“我们是一起的，为什么不让使用。”

工作人员振振有词地说：“上面规定，跑步机只能正式员工凭工牌使用。”

风尘不屑地骂道：“兄弟，一台破跑步机有必要这么搞吗？都是中国人。”

他俩扭头就走，在出口处看到归客和三秋在打台球，台球桌很漂亮，只是插球杆的架子却是空的，架子后面的墙上贴着一张纸，写着：“凭员工工牌到服务台领球杆”。

益坚心里骂道：“草你妈的，老子又不是花钱打不起，你这他妈的是搞歧视。要被砍头的！”

“等会谁输了，就换其他人上。”归客一边瞄着球一边说道。

风尘笑着回答：“好啊，益坚你也来一起玩几把。我要让你们见识下我的杆法！”

益坚尽兴地玩了几把，心情舒畅了很多。回到工位上，看着三秋挂着的工牌，此刻变得厚重而神秘。这工牌居然可以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益坚开始渴望转正，幻想着转正以后自己也可以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地佩戴工牌。

一天，风尘对益坚说：“等会下午三点，有一个比较重要的项目，是关于门禁权限的。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去参加这个项目的评审会。”

下午三点，风尘和益坚来到一个大会议室，另外一个协作团队也来了两个人，自我介绍后，益坚了解到对方一个叫花间，一个见张松。张松和益坚一样也是外包，不过张松工作能力强，花间对他很满意，据说已经被内定，马上要转正了。

项目方案讨论过程中，张松对风尘是客客气气，对益坚却是高傲冷眼。益坚说出自己对项目的想法，张松不认真听，却觉得益坚的想法不够严谨。反倒是花间耐心得听完，之后还对益坚的想法赞赏有加。

项目开发过程中，益坚对张松提供的接口有点疑问：“张松，你这个接口，里面的逻辑是什么，我想了解下。”

张松却不耐烦地说：“你不用管里面的逻辑，会用就行了。怎么用自己看说明文档！”

“我会用，但是我这边需要了解到接口内部的逻辑，不然无法保证项目的严谨。”益坚解释道。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接口你只要会用就行了，不用了解内部逻辑，我很忙，没时间。”

益坚找风尘反应了这个事情。风尘安慰道：“这件事交给我，我去跟他说。”

张松看到风尘来找他，立马变得毕恭毕敬，不厌其烦地把他提供的接口的内部逻辑都介绍了一遍。风尘离开的时候，还拍马屁说道：”大佬，慢走！“

益坚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切，他冷笑道：”外包何苦为难外包。“

益坚害怕参加阿励的各种活动，什么机器人编程比赛活动，汽车内购活动，明星内部见面会，等等。他怕走到门口被人拦住，“对不起，外包同学不能参加”。

他跟亲朋好友都说自己在阿励上班。他知道自己在撒谎，可接着他又自己说服自己——尽管只是个外包，可确实是被外派在阿励上班，没说慌啊！益坚的亲戚朋友真的都以为他在阿励上班。

虽然益坚月薪有一万三，可在园区里，还是到处受人歧视，依然是一个局外人。

在团队里面大家就像亲人一样——这也是益坚一直坚持下去的原因。

私下风尘和益坚关系非常好，像兄弟一样。

有一次周六加班，风尘刚买了辆黑色的大龟电瓶车，下午事情忙完了，风尘一定要拉上益坚去兜风。益坚还是第一次坐男同事的电瓶车，感觉挺尴尬的。风尘毫不介意地说：”没事，赶紧坐上来。“

益坚一个跨步坐上电瓶车，这画面就像灌篮高手里的樱木军团，几个人共挤一辆摩托车，彼此的隔阂都消失了，像小时候的玩伴一样。

电瓶车飞快的行驶在马路上，两旁的树木不断地后退，后视镜里面的天空很蓝。一直开一直开，开得很远，迎面的风吹乱了他们的头发，此刻的心情是放飞的。回来的路上，车速明显慢了下来，益坚担心电会不够，于是就对风尘说：“风尘，电瓶车快没电了，我先下车，你一个人开回去，估计还能撑到公司。”

“没事，你坐好，等没电了再说。”

又开了一段路，车速越来越慢，益坚坚持要下车。

“我自己会想办法回去的，你一个人慢慢开回去或许还能撑到。”

风尘开着电瓶车，渐渐地消失在马路尽头。益坚一边走一边欣赏沿路的风景，不远处看到一个村子，走近一看，高高低低、参差不齐的楼房，菜市场门口人头攒动，马路边摆着很多地摊，有卖烤鸡的，卖皮带，卖十元三样的生活小用品等等，耳旁还萦绕着“十元三样，三样十元，卖皮带了，比牛皮还牛的皮带……”益坚仿佛穿越到了绍兴的农村老家。

回到公司，红彤彤的夕阳照进办公室大楼。风尘正在工位上逗他养的宠物龟。

“你回来电够用吗？”

“到公司附近一点电都没了，我后面是一边开一边用脚划的。下次把电充满，再一起去兜风。”

益坚望着窗外的夕阳，心中感慨道：“多么有温度的一个团队。可自己被贴上了标签，最终只能是一个局外人。”

二零一二年中秋节，同往年一样，益坚都会去外公家吃团圆饭。这天下午风和日丽，益坚独自骑着电瓶车去外公家，路过小卖部，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旁边的那户人家，突然心跳加速，原来她正独自站在柚子树下，轻柔的西风吹拂着她那乌黑飘逸的秀发，清秀白净的鹅蛋脸像刚出水的芙蓉，不深不浅的双眼皮下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身上穿着件白色的卫衣，下面穿着一条浅蓝色的紧身牛仔裤，脚上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

太意外了，今天居然碰见了她，真的是好久不见。益坚看着她，目光久久不肯离去，她也看着益坚，然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益坚每次见到她心情都会变得格外舒畅，电瓶车无意识地依旧慢慢往前开着，但是他的心早就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益坚一直在杭州一个人生活，想要找一个心爱的女朋友，而眼前的她就是自己从小到大的“梦中女孩”，直觉在不断的提醒着他：绝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他心中暗暗嘀咕道：“我这次必须主动出击，不然这辈子我将会错过她，将会抱憾终身的。不管了，上！”

这是益坚第一次主动去问女生要手机号码，他怕难为情，怕被她拒绝，但是他更怕错过她，此刻内心扑通扑通地乱跳，于是他做了个深呼吸，掉转车头，来到她的身旁，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双颊绯红地轻声开口道：“我……我……能要下你的手机代码吗？”由于太过紧张，益坚把手机号码说成了手机代码。

“手机代码是什么东西？”她笑着问道，目光中流露出欢快之色。

益坚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正道：“不好意思，刚才一紧张说错了，是手机代码，哦不对！是手机号码。”

其实当听到手机代码的时候，她已经猜到了应该是手机号码，她只不过想让益坚再问一遍，她深情地看着益坚，脸上露出了一丝害羞的微笑，像一朵盛开的桃花。她思索了一会，眼中带着神秘的光，古灵精怪地开口道：“今天是中秋节，晚上月亮会很漂亮，等会七点，河边月色柳树下见。”

益坚听到后，开心得像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激动地回道：“好，我……我……一定到。”

益坚开着电瓶车，继续朝外公家方向开去，不时还看看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她，仿佛永远都看不够。

这是益坚第一次出去约会，他快速地吃完晚饭，梳理了下发型，整理好衣服，正打算出门。

“益坚，你今天头发梳地这么帅气，是要出去约会吗？”表姐夫开玩笑地说道。

益坚微红着脸，连忙解释道：“哪有！我只是出去散散步，吹吹风而已。据说今晚的月亮特别漂亮。”

接着急匆匆地出了门，早早就来到河边柳树下。今晚的月亮特别圆亮，石板桥柳树月亮共同倒映在河面上，徐徐清风，吹拂着河面，波光粼粼，好一幅《柳树石桥明月图》。

没过多久，她也出来了，一个人正不紧不慢地朝河边走来。益坚连忙走上前去跟她打招呼：“你好，我叫益坚。”

“你好，我叫若盼。”

益坚傻傻地盯着她看，月光下的她显得更加文静柔美。晚风吹过她的头发，发香幽幽令人沉醉。益坚沿着河边慢慢走着，若盼紧跟在他身后。

“若盼，你今天好漂亮！”益坚紧接着说道：

“你知道吗，在初二的一个黄昏，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之后就一直暗恋着你。”

“嗯，我……我也一样。”若盼红着脸，激动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在上初中那会，有很多同学都弄到了自己暗恋对象的照片，而我没有你的照片，想你了，你猜我怎么办？”益坚看着若盼深情地问道。

“我猜不出来，你快点告诉我。”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你了，我就闭上眼睛回忆，然后凭着记忆把你画出来，记忆中的你总是比较模糊，画得不像就擦掉一直重画，直到画得跟记忆中的感觉差不多。为了画你，我特意去学了素描，我喜欢画你。”

若盼很感动：“我不会画画，但是我会写日记，我每次想你了，都会写日记。”

若盼紧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每逢节假日都会来你外公家，所以我就一直站在家门口的柚子树下等你，就盼着能见上你一面。你知道吗？”

“哦，怪不得我每次来外公家都能碰见你，还一直以为是机缘巧合。”益坚会心一笑，接着说道：

“我还把你的画做成书签，夹在课本中，这样就能每时每刻都见到你。同学们见到书签后总问我，这是谁？我就笑着告诉他们这是我的梦中女孩。”益坚一边说一边回忆着初中时的相思之情。

“你的书签还在吗？能把它们送给我吗？”若盼此刻沉浸在梦一般的童话世界里。

“在的，下次带给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能牵你的手吗？”

若盼默默地看着益坚，点了点头，两个人就这样开始手牵手一直走着，月光下的他们仿佛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彼此头发花白。

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地快，一转眼已经九点了，益坚把若盼送回家后，自己也回去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一年后，他们结婚了，结婚后的益坚，更加努力工作，他想给若盼创造更好的物质条件。

一次，益坚跟风尘去参加一个新项目的评审，会议室走进来一位年轻漂亮、身材高挑的产品经理，她进来之后，含情脉脉地对视了一眼益坚，瞬间目光定住了。她的眼神中完全暴露出她对益坚是一见钟情，觉得益坚就是她喜欢的类型。

旁边有人笑着介绍道：“这位美女，是新来的产品经理，名叫落雁，还是单身，名校毕业，大家把握机会哦。”

随后大家分别进行自我介绍。当落雁知道了益坚只是个外包，她的眼神立刻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此刻变得冷漠，高傲。现实就是这样地残酷无情。外包甚至都不配拥有爱情，外包只能配外包，就像日常生活中，碗跟碗堆在一起，盘跟盘堆在一起。什么一见钟情，那只是书上说。

高学历的男人或许还会选一个低学历的女人；但高学历的女人往往只会选比她更优秀的男人。

益坚心想：“现在低学历的男人，甚至连爱情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幸亏我已经拥有若盼了，她是我理想的另一半，‘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十月的一个稀松平常的下午，益坚坐在工位上，两眼紧盯着显示器，正全神贯注地在构思技术方案。

“益坚，跟我出来一下，有个事情要跟你说。”风尘轻轻地拍了拍益坚的肩膀。

益坚回过神来，诧异地看着风尘，心中嘀咕道：“什么事情，搞得这么神秘。”

两人穿过幽暗的过道，来到一个空旷的角落，风尘停下脚步，面露微笑道：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团队现在有一个转正的名额，我打算把你提报上去。你自己是怎么考虑的？”

跟对老大真的很重要，益坚一直觉得风尘是个很好的老大——时刻不忘着给小弟争取利益。这一年多来，风尘对益坚的工作能力和态度都很满意的，他一直在留意机会想扶益坚一把。

益坚听到这话后，平静的内心突然汹涌澎湃，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心想：“这他妈的还需要考虑吗？我可是连做梦都想着能转正。人们都说一个人越努力就越幸运，居然真的是这个样子的。”

可当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学历问题，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忐忑不安。他一会想到阿励是家大公司，对学历要求肯定很严格；一会儿又自圆其说，霸气地认为只要能力强，走遍天下都不怕。这两种想法缠绕在一起，让他有时候畏畏缩缩举足不前，有时候却勇往直前，管他东南西北风。

他总隐隐感觉到自己会转正失败，到时候便会成为一个笑话，笑他是扶不起的阿斗，但他更不愿放弃这次机会，就算会出丑他也要试一试，毕竟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万一成功了呢！于是支支吾吾地说：“好啊……能转正……当然是最好的！”

“你的工作能力，大家都是认可的，给你的任务也都能高质量高效率地完成。之后我会给你安排一些更重要的工作，你要独当一面，更上一层楼。”风尘紧接着低声说道，“转正后，各方面福利待遇都会比你现在好很多。”

“好的，我懂。”益坚目光正视着风尘，心下感恩戴德脸上立马便流露出来。

这一刻，益坚是无比幸福的，他得到了领导的肯定，所有的汗水都没有付诸东流。他觉得不管最后转没转成功，在自己的心目中就已经转成功了。他鼓励自己要勇往直前，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回到工位上，益坚怔怔地看着桌上的绿植，思绪缥缈。飘飘然中他看到自己胸前佩戴着正式员工的工牌，一副昂首挺胸的样子，一会儿又看到自己在健身房肆无忌惮地操练着各种健身器材，工作人员正在一旁耐心地讲解健身知识……

回到家，益坚兴奋地对若盼说：“老婆，风尘老大今天找我谈话，说要给我内部转正。”

若盼心里没底，感叹道：“你能力是没有问题，但是学历这块，我感觉可能会转正失败，不过也不好说，毕竟有风尘老大出面给你提拔。”

此后几天，益坚日盼夜盼，战战兢兢。一周过去了，并没有盼来关于转正的任何消息。这一周他感觉过得特别地慢，期间有好几次他都想找风尘了解情况，可又害怕听到坏消息。最后他跟自己定了个约定：等到下周一，要是还没有消息，就主动出击，找风尘问问情况。

星期一跟往常一样忙碌，大家各自忙着手头上的事，益坚从白天一直盼到夜幕降临，一天的盼望又双叒叕落空了，他失落透顶。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于是胆战心惊地问风尘：“都……过去……这么久了，转……转正……还没消息吗？”

风尘看着益坚，露出一脸的无奈和怜悯：“技术总监，他没看上你的简历……但是别灰心，过段时间人事会有变动，要来一个新的技术总监，到时候我再给你提，你再等等。”

益坚听到说技术总监看不上自己的简历，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周围的世界突然变得昏天暗地，时间好像在此刻凝结住了。他恨这个技术总监，自己这么努力为什么不让转正，他开始怀疑自己，突然想到之前有个同事这么跟他说：“大公司就喜欢招高学历的，技术差点没关系，公司后面可以培养！”

益坚心中愤愤然骂道：“他妈的，不看能力看学历，简直是本末倒置！曹操爱关羽，不就是看上关羽能力强吗！这是学历歧视！！！我只是懂事晚了点，读书还没发力，却已经错过了读书的年纪，并不是智力或毅力不行才考不上重点大学。我敢说现在的自己比那些重点大学的更能吃苦，更有毅力。我真的希望能得到一个公平的竞争机会，能者胜之。”

眼泪在他眼眶不停地打转，他想到了在自己初中的时候，学校组建校队编程竞赛，从每个班里挑选一个人，虽然自己成绩在班上只能排到七八名，但是老师偏偏挑中自己。想到这，心中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可是不管怎么样，面试的“生杀大权”在他们手上，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是等待，等新技术总监的到来，并乞求他能看上自己。

元旦小长假回来，大家都还沉浸在悠哉悠哉的假期当中。此时益坚的内心早已平静下来，他不再奢望自己能转正，反倒觉得在这个团队做外包也挺好。

风尘跟益坚打了个招呼：“走，小卖部，我请你，顺便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益坚跟着风尘一起去了小卖部，他暗暗思忖道：“会是什么好消息呢，难道又要给我转正了？”

来到小卖部门前空旷的平地上，风尘放慢了脚步，发自内心地微笑道：

“新技术总监今天会过来，我已经把你的简历发给他看了，还跟他说你工作能力挺不错的，做事靠谱。他已经同意面试了。等会回去我就发起面试流程，虽然这是内部转正，流程还是要走的。到时候你会收到面试邀请短信，直接点确认就OK了。“

益坚本来已经平静下来的内心，此刻就像平静湖面上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第二天上午，益坚收到一条面试短信，是第一轮的面试通知，上面写着面试时间和地点。其中面试地点就在自己工位旁边的会议室，只有几米远。第一轮的面试官是归客，直接面试通过了。

第三天上午，益坚又收到一条面试短信，是第二轮的面试通知。第二轮的面试官是风尘，也直接面试通过了。

前面两轮都顺利通过，益坚并不激动，这次转正的关键是第三轮的技术总监面试。如果这一轮面试通过，其实差不多就已经踏进了阿励的大门。晚上益坚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会飞，轻快逍遥地飞翔在广阔无垠的天空。

第四天上午，在预料之中他又收到一条面试短信，是第三轮的面试通知。益坚很开心，终于进到了第三关，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了；同时他又很心慌，他怕技术总监看不上他，于是不断地安慰自己——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下午技术总监发消息给益坚：“益坚，现在有时间吗，过来面试下，我在工位上等你。”

“有时间的，我马上过来。”回完消息后，益坚径自朝总监走去，一路上益坚忐忑不安，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原本几十米的路程，总感觉有几百米甚至几千米远。

来到了总监身旁，只见他脚上穿着篮球鞋，身上穿运动装，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干净斯文，像个大学老师，低调朴实，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年薪几百万的有钱人。

益坚弯腰低声道：“您好，我是益坚，是过来面试的。”

“你过来了，走，我们找个地方聊一下。”总监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右手，益坚连忙上去握了握手。

没有找到空闲的会议室，走到休息区，总监看见了几把空沙发，说道：”我看要不就这里吧，人少安静。“

等总监先坐下了，益坚才谦逊地坐下，他们面对面坐着。总监问了些专业的技术问题，益坚刚开始回答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后来慢慢恢复正常，把问题都顺利地回答上来，总监为人很随和，整个面试过程气氛轻松欢快。

面试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总监和颜悦色地看着益坚：“可以了，你回去干活吧！”

益坚站起身来，谦恭道：“好的，那我回去干活了。”

回到工位上，还没来得及坐下，风尘就停下手头的工作，兴奋地问道：“面得怎么样，没问题吧？”

益坚心平气和地回答：“应该还可以吧。”

他坐下身来，想到这几天的面试使自己无法集中心思干活，任务已经有点拖后腿了。既然现在面试已经落地，担心焦虑也是没有用的，他拉了下袖子，全神贯注地敲打着键盘，发出“咔咔咔”清脆的声音，他要全力追赶进度了。

第二天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墙晒了进来，工位上绿萝的叶子都朝着光源的方向生长。窗外的湖面被微风吹起阵阵波纹，在阳光的照射下，一片波光粼粼，多么美妙的午后时光。

风尘背靠着椅子在玩手机，突然“叮”的一下，收到了一条消息，他打开消息一看，原来是面试流程的提示信息。他迫不及待地点进去看到：“您的候选人——益坚，已通过第三轮面试。”

风尘一直都想帮益坚转正，想到这次转正十拿九稳了，他喜笑颜开，按耐不住心中的兴奋，突然站起身来向益坚打招呼：“益坚，快！过来一下！我有事情跟你说。”

益坚看到风尘满脸笑容，心想：“难道面试结果出来了，面试通过了？”

“你准备好请客吧！技术总监那边面试通过了！”风尘笑弯了眼睛，感觉他比益坚还要开心。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益坚听到以后，内心激动万分。他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此刻他想告诉所有人，之前是那个技术总监有眼无珠，不懂得珍惜人才。自己一路打拼过来都是凭借着在技术上的优势来弥补自己在学历上的不足。他仿佛又开始觉得能力比学历更重要，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他暗自下定决心以后要更加努力提升自己的技术能力。

一旁的三秋听到后，也赶了过来，用她甜美的声音祝贺道：“益坚，恭喜啊，你第一天来上班的情景我还记忆犹新，这么快就一年多过去了，现在马上也要成为正式员工了。”

“赶紧给自己取个花名，我都已经帮你想好了，就叫‘壕壕’，很符合你土豪的气质。”归客也凑了上来祝贺道，“去哪里吃大餐好呢？要不去金钱豹自助，或者烤全羊。”

“没问题，你们想吃什么，就去吃什么。不过还有一轮HR面试呢？”益坚惴惴不安地说道。

“HR那轮面试很简单的，就走个形式。面试过程就是闲聊下，又不问技术，我那时候很轻松的就过了，你这次铁定能够转正了。”三秋望着不安的益坚，用自己过来人的身份劝说安慰道。

益坚望着三秋，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容，慢慢低下了头。他一直瞒着大家他只有高中学历。他脑子很清楚：三秋是武汉大学硕士，理所当然会觉得HR那关很简单。一个名校硕士是永远不会懂一个高中生的苦难历程。勇往直前地闯过了前面三关已是万幸，现在来到HR最后一关，不知道接下来HR是会把他当成漏网之鱼，无情地重新扔回原处呢，还是敞开怀抱，让益坚施展平生抱负来报答公司的知遇之恩呢？

不一会儿，整个团队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大伙挨个过来庆祝。

在一片祝贺声中，益坚开始有点飘了，他细细一想，技术总监都已经同意了，HR怎么着也得给总监一个面子吧。况且现在公司又这么缺人，风尘招了几个月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自己技术强又熟悉团队的业务，无缝衔接，到哪里去找一个这么合适的人选呢？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这次铁定能转正了。

晚上下班回去，益坚开心自豪地对若盼说道：“若盼，我第三面也通过了，现在只剩下HR最后一面了，风尘让我可以准备请客了。”

这次面试益坚没有跟若盼说，他怕跟上次一样，跟她说了，结果面试却失败。现在他觉得十拿九稳了，所以才跟妻子提前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若盼听到后，惊喜地热泪盈眶道：“看来这次真的能转正了，希望非常的大。”

程序员是个非常单纯的职业，他们中绝大部分人只关心技术，只佩服技术牛人，以编程能力说话。这有点像武侠世界——凭武功高低说话。

大家如果想要讨好程序员，其实很简单，你只要夸他技术牛，就可以。

益坚也一样，他潜心钻研技术，一心只想提升自己的能力，万般皆下品惟有能力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