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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射

百家争鸣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当第一颗行星偏离轨道撞击地球时,这个世界逐渐混乱;当一场夺嫡之战上演时,另一个世界也开始混乱;时间、空间、过去、未来、善、恶、生、死,这一切都在命运漩涡中不断交织沉浮。沧海桑田一念间,我便是仙!

主角:吴钜,乐阴   更新:2023-03-29 16: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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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吴钜,乐阴的其他类型小说《朝天射》,由网络作家“百家争鸣”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当第一颗行星偏离轨道撞击地球时,这个世界逐渐混乱;当一场夺嫡之战上演时,另一个世界也开始混乱;时间、空间、过去、未来、善、恶、生、死,这一切都在命运漩涡中不断交织沉浮。沧海桑田一念间,我便是仙!

《朝天射》精彩片段

“北京时间今天凌晨,国家天文台发布了一颗新发现的近地小行星,目前命名为流浪者五号。初步的轨道分析表明,其近地点高度只有约3780千米,远小于地球的平均半径6380千米,这意味着流浪者五号必定会与地球相撞,据报告显示,这已经是今年来第五次行星偏离轨道撞击地球事件,据国家航天局显示……”

“喂!”

梁辰一惊,快速回过神来,一脸怒容的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肉手甩开。

“上班时间,又在摸鱼,这回没得说了吧!”东冬习惯性地伸出两指戳了戳略微下滑的镜框,将目光投到面前的电视上。

梁辰没有去看来人,哪怕此人淹没在人潮中,他都能瞬间将其找出来,这来源于多年的相处,以及彼此之间的熟悉。

东冬是他如今在这家设计院上班的同事,不止是同事,还是同学,不止是同学,还是幼儿园、小学、中学、高中、大学的好丽友。

按照他的话说,“若是他不隔三差五就搔首弄姿、撒娇卖萌的话,还是挺正常的。”

“我这是摸鱼吗?”梁辰有些不厌其烦,“我这是关心国家大事。”

“哟哟哟”东冬一脸鄙夷,“就你?上炕都费劲的,还国家大事?得了吧!”

“嘿,我说你有完没完?”梁辰扭过头去,瞪着他,心中只觉得越加烦躁起来,恨不得将面前这只烦人的苍蝇给一把捏死。

东冬伸出手臂,再次露出了他那双白嫩的小肉手,而后伸出手指装模作样的点了点他女朋友不久前送给他的那款dw时尚情侣腕表,一脸傲娇道,“已经六点半了,我是来问你要不要下班的?”

梁辰下意识将目光汇聚到他的表盘上,只觉得有些刺眼,那鲜红的表带以及简约时尚的表盘似乎在向他诉说着什么。

他不由嗤笑一声,故作深沉的望着他,“奶胖,你介不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

“介意!”东冬不耐烦的答道,“你说吧!”

“我想问你……”梁辰悄摸摸伸出右手,“你女朋友到底当你是对象呢?还是姐妹啊?”说完一把揪在他那白嫩光滑的肉脸上,而后撒丫的往门口跑去。

“你大爷的,良辰吉日!”东冬指着他消失的方向猛一跺脚,快速扶了扶镜框,使劲揉戳着他那肉脸上的红肿,简直疼的他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一字记之曰……操!”

声音在走廊中回荡,迟迟不肯消散。

走出大厦,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梁辰站在台阶上,抬头望着灰蒙天空,不见一颗星辰。

“看来明天要下雨了。”他嘀咕着,向前走去,却是迎面撞到什么东西,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夹杂着灰尘顺势钻入到他的鼻腔。

“阿嚏!”

“我喜欢你!”

贝音曼声音不大,和蚊子叫没什么两样。

“曼姐?”梁辰看清来人,急忙道歉,“对不起啊!我没看到你,你…没事吧!”他看着贝音曼怀里抱着的花,是红色郁金香,他忽然想起什么时候有人对他说过,红色郁金香是荷兰的国花,代表着热烈的爱意。

贝音曼也是他的同事,比他早来公司两年,算得上他的前辈,为人和善好相处,给他的感觉就像是邻居家的大姐姐。

“没…没事!”贝音曼声音依旧微弱,她微微低着头,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梁辰微微皱眉,见她一脸娇羞,还换了条墨蓝色的纱裙,显得高贵且素雅,“曼姐,你这是……”

“我喜欢你!”

她的声音依旧不大,不过索性周围出奇的安静,她的话一字不漏的传到了梁辰的耳中。

梁辰闻言,瞳孔不由的放大,再放大,持续放大,“咳咳”他不由干咳了两声,借以掩饰内心的吃惊。

“曼姐,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你看…”梁辰吞吞吐吐的说着,尴尬的笑了笑,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贝音曼抬起头紧紧盯着他,眼神是那么炽烈,尤如多开了一盏路灯。

“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贝音曼突然像是御姐附体一般,那不容置疑的声音倒不像是在询问,反而更像是命令。

“不是……”梁辰连忙摆手,“曼姐我看你是真的误会了,你看在公司里我一直管你叫姐,你也一直管我叫哥,这就只是简单的同事关系,而已。”

“你是嫌我比你大?”贝音曼质问道,语气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完全忽略了他话中的本意。

梁辰又连忙摆手,尴尬笑着,“不不不,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过比我多吃两年社会饭,我又怎么会…”

“那你是答应了?”贝音曼不依不饶。

“不不不”梁辰又又连忙摆手,“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他心中直呼见鬼,脑子飞速旋转,想着应对之策,“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一没车,二没房,卡里还没余额,活脱脱一穷屌丝,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我不在乎!”贝音曼说的很随意,至少比梁辰想象中要随意且平静的多,“等我们在一起了,这些慢慢都会有的。”

“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梁辰心中不禁甩出了一句他的惯用口语,他不禁想到,这贝音曼画起饼来,比他那个整日梳着大背头的风骚上司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时间竟让他有些哑口无言了。

他呆愣愣站在原地,脑海里忽然冒出个奇怪的想法,他在想,要是明天下雨的话,就不能带着他那条吃的多拉的也多的拉布拉多出去散步了,到时候它又要撒泼耍赖闹绝食了,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头疼。

“考虑的怎么样?”贝音曼一脸疑惑的盯着他,误以为他在思考她们俩之间的事。

“什么怎么样?”梁辰脱口而出一句,明显有些厌烦,而后又又又连忙摆手,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曼姐,我们真的不合适,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是弯的。”最后一句他说的格外小声也格外谨慎,因为他发现不知何时,他们身边已经围拢了一圈吃瓜群众。

“哼嗯哼”贝音曼轻声笑了笑,尴尬而又不失礼貌。

“我说真的。”梁辰加重了语气,为了让她相信是真的,就连瞳孔也放大了一倍,他一脸谨慎的嘘声道,“其实我和奶胖……”

话头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不知何时他口中的奶胖已经出现在他的身旁,并且用一种“我要活剐了你”的眼神瞪着他。

他紧紧抿着嘴唇,一张脸皱成一团,尤如擤过鼻涕的纸巾,欲哭无泪。

贝音曼依旧笑着,似乎完全看破了他的诡计,只见她缓缓蹲下,单膝跪地,而后盯着他,“你不是问我喜欢你哪一点吗,我就是喜欢你不管什么时候都能保持豁达,乐天知命。”

“等等,乐天知命好像是个贬义词吧,你确定是在夸我?”梁辰来不及多想,也急忙伏身蹲下。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周围的吃瓜群众终究还是按耐不住他们那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一窝蜂的开始在一旁摇旗呐喊,摇唇鼓舌,摇……

一旁东冬看着梁辰跪在哪儿手足无措的可怜样,不由地叹息一声,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

“嗨,帅哥!”

正此时,眉晴迎面走来,双手插兜,穿着一条水洗泛白的牛仔背带裤,上身搭一件蓝白条纹衬衣,衬衣似乎偏大有些过于蓬松。

梁辰闻声望去,看见来人,下意识抬手打了声招呼,“嗨,美女!”

“原来你在这儿,让我好找!”眉晴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略显陈旧的棕色短夹钱包,递了过去,“早上你走得急,把钱包落我家了。”

“哦”梁辰顺手接过,笑着道谢,“多谢你了美女,我今天还一直找它来着。”

“你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眉晴平静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里面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梁辰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钱包翻来覆去的检查,过了一阵道,“你大老远的跑一趟,不如我请你吃饭吧!”

“吃饭就免了”眉晴摇了摇头,“不如请我喝酒吧!”

“so eazy!”梁辰打了个ok的手势,满面春风道,“还是昨晚那间酒吧?”

“我没问题”眉晴摊摊手,示意无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全然把在场的主角和一众吃瓜群众当成了空气。

贝音曼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夹在两人中间,看着他们眉来眼去的互相挑逗,一张脸憋的通红。

“她是谁?”贝音曼盯着梁辰,指着眉晴,质问道,“为什么你的钱包会出现在她家里。”

梁辰回过神来,露出一脸紧张,“曼姐,你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昨晚喝多了,在这位美女家里借宿了一晚,只是睡觉,我可什么都没干。”他一边说,一边摆手强调。

“你还想干什么?”贝音曼语气意外的有些沙哑,显然被气得不轻。

“我,我真的只是睡觉而……”

“啪!”

他的话还没说完,顿时觉得右边脸颊被莫名的力量重击了一下,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辩解。

“渣男!”贝音曼带着哭腔,将那妖艳欲滴的红色郁金香顺势砸在了梁辰的身上,而后如芭蕾舞演员般一个华丽的转身拂袖而去。

梁辰低下头,看着掉落在脚边的郁金香,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右边的脸颊,只觉得有些滚烫。

“你还不去追?”眉晴平静道。

“追?”梁辰环顾四周,见周围的吃瓜群众纷纷散去,怒气冲冲道,“追上去再挨几巴掌是吗?我可不想毁容。”说着弯腰将地上的郁金香拾了起来。

“犯贱!”

他虽然低着头,却也知道这话是谁说的,不由越加气愤,“我犯贱?”他的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

“难道不是吗?”眉晴抱着双臂,满不在乎道,“这种事直接明说不就好了,还犯得上要我来给你解围。”

“明说?”梁辰一脸的无可奈何,急得直跺脚,“我跟他说我是个穷屌丝,而她不在乎,我甚至跟她说我是个玻璃,他居然呵呵一笑,你让我怎么跟她明说。”

“就照直说”眉晴依旧平静,“直接告诉他不喜欢她不就得了,你有说过一句不喜欢她之类的话吗?”

“我…”一句话倒是把梁辰说的有些哑口无言,好像他自始至终也未曾说过那句,“我们不合适,我不喜欢你。”之类的话。

他忽然意识到,或许错的是自己。

这对他来说就像一个世纪难题,比吃下一只小强还叫自己难受,只能用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

“行了良辰美景”东冬走了过来,一脸无奈,“你们俩就别互掐了,不管怎么说,今天要不是美景过来帮你收拾残局,你可能还搁这儿跪着了,你说是不是?”

梁辰看着眉晴,两人四目相对,不知怎么的,竟然各自笑了起来。

“这个锅我背”梁辰将手里的郁金香递过去,“这花给你,算我赔罪,多谢了!”

眉晴转过身去,独自朝前走着,“人家的东西,我可不要,东冬走,咱们喝酒去!”

“喝酒?”东冬诧异道,“你从小到大一杯就倒,喝哪门子酒啊,还是喝奶茶吧!我请!”

“你请!我听到了,这可是你说的哟!”梁辰一把搭在东冬肩上,两人有说有笑的跟在后面。

略显昏暗的小酒馆内,此时三人人手一杯奶茶坐在角落,正窃窃私语的不知谈写什么。

“假如,我是说假如啊。”梁辰手里捏着一杯奶茶几乎没怎么动过,“假如真的有一天,来了一颗超大的行星撞击地球的话,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等死呗!”东冬一边嘬着奶茶,一边含糊的说着,“要是真有那么一天,记得提醒我,我说什么也得买只至尊无敌海景…澳洲大龙虾来尝尝,要不然就可惜了了。”

梁辰翻了个白眼,露出一脸鄙夷,正色道,“别忘了,到时候分我一只虾腿。”

“什么虾腿”东冬也回敬给他一个白眼,“那是龙腿!”

“够了!”一旁眉晴实在没脸看这两货如此厚颜无耻的在哪里谈话,当即打断道,“要我说,就干脆来一场像流浪地球那样的太空旅行,带着地球去流浪,这意境,羡煞旁人。”

两人同时翻了个白眼,梁辰没好气道,“还流浪地球,你去流浪一个我看看,那只是小说,小说里写的能是什么正经东西。”

“就是!”东冬在一旁附和道,“正经东西谁写小说里。”

“那可不!要是……”

“你们两打住!”眉晴不得不伸手阻拦,“我严重怀疑你们俩今天有点不太正常,这一个逗哏一个捧哏,两个人眉来眼去的,要是你们俩被ufo绑架了就冲我使个眼色。”说完还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俩。

“ufo?”东冬露出一脸憨像,“这世上真有那东西?”

“我认为没有?”梁辰摸着下巴,好似真的在思考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外星人。

原本的谈话,被一句外星人弄得异常的寂静,眉晴心中暗叹自己的鲁莽,怎么能够在男人面前谈这些事呢,这不是摆明了自找没趣吗。

“嘿,兄弟们醒醒!”眉晴连打了两个响指,将两个魂游太虚的神奇物种给拉回到了现实中来。

“咱们还是接着讨论小行星的事吧!”眉晴急忙岔开话题,“对了,这次新闻有说小行星会落到哪里吗?”

“没有!”东冬回了一句。

“不是没有,是我没听到,刚准备往下听,就被奶胖给打断了。”梁辰嗔怒道,显然他是有些记仇基因刻在骨子里的,属于怎么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多大点事啊,至于吗。”东冬说着掏出手机,“上网查查不就知道了。”

“不用查了!”

被突如其来的浓厚嗓音吓了三人一跳,不知何时桌子前正站着一个五大三粗一脸络腮胡的糙野汉子。

“老板?”梁辰讶异。

“这次的小行星就降落在不远的东郊!”老板续道。

“东郊?”眉晴嘀咕着,“那这里不用疏散吗?”

“用不着”老板面无表情,半眯着眼,那缝隙中透着一抹深邃,“小行星根本落不下来,早在半空中就把它截下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梁辰有些好奇。

“只不过你们最好去看看。”老板依旧面无表情。

三人面面相觑,觉得老板话里有话,可又听不出他话里有什么话。

等了片刻,见三人依旧不动,老板俯下身子,沉声道,“你们需不需要来点酒水助助兴?”

梁辰首先反应过来,环顾一圈,见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怕是老板觉得自己过来不喝酒白白占了位子特来下逐客令来了。

“不用了老板!”梁辰说着站起身来,“我们现在就去看小行星。”

“好,注意安全,下次再来啊!”老板挤出一丝笑脸,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对了”梁辰忽然走进,“我想问问,老板你是哈萨克人吧!我有个同学也是……”

还不等他说完,只见老板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那是柯尔克孜族?”梁辰试探道,“其实我也有个……”

老板又摇了摇头,表情多了几分困惑。

“那肯定是乌孜别克族”梁辰笃定。

老板沉默不语,如同看憨憨般盯着他。

“大哥,咱能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吗?”一旁眉晴和东冬见此,一人拖着一边,将他快速脱离出这尴尬的能抠出三室两厅的房间,“老板生意兴隆啊!”他还不忘回头送了一句美好的祝愿。

三人出了酒馆,来到一条巷子口。

“我说老大,你也没喝酒啊!”眉晴一脸没好气道,“我拜托你以后能不能说话长点心,我把命给你都行!”

说话间,一枚火球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小酒馆的屋顶……

“还好不算晚!”

此时从漆黑中,忽的冒出一个人影,在快被烧成焦炭的梁辰身上快速扯下某样东西,而后消失在黑夜中。

本章完


“把剑捡起来……”

远处传来一声厉喝,夹杂着刀兵交戈与数不尽的惨烈叫声,转瞬间便淹没在呼啸的风雪中。

一阵剧烈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马蹄每一次落下,都好似踩在世子魏乙的心房之上,他眼中的浑浊逐渐清明,一袭锦绣白袍挂披被染的鲜红,其脖颈处的白貂领也早已被鲜血和着雪水浸透而变得杂乱拧成一团。

这是他第一次带兵远征,此挂披是他父王亲自为其披上的,直到眼下,他的脑海中依旧浮现着父王脸上的自豪与怜爱。

马蹄声越发近了,一声嘶鸣更是令他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脖颈处只觉得汗毛倒竖。

他回过神来,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蹲下身子去捡躺在地上的宝剑,而其身后的乌黑骏马早已蓄势待发,正当他弯腰之际,其马背上的魁梧汉子便已经抡起百八十斤的巨斧恶狠狠的朝他劈来。

还不待魏乙的手指碰到剑柄之时,那巨斧便已悬在了他的头顶之上,几乎瞬息间,便能看到斧劈废柴的惨烈景象。

“当心!”

一阵惊呼传来,声音未至,只见一柄飞剑夹杂些青光迅疾驶来,将其头顶的巨斧弹开,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个青色人影,拍出一掌,将那黑马连带着马背上的壮汉直接拍翻在了原地。

世子魏乙见机急忙拾起地上的宝剑,在看到来人后,脸上的惊慌略微淡然了一些,施了一礼,“多谢曹先生救命之恩!”

他这话已不知说多少遍了,而且每次都在生死存亡之际,面对眼前这名枯瘦如柴的老者,他心中虽万分感激,可一旦说的多了,却也隐隐担忧其话中情感的分量。

曹志欲要搭话,忽的脸色一凝,眼中凶光毕露,眉头紧蹙,瘦削的脸颊不自主的抖动一番,只见他干瘪枯瘦的双手猛的撑开,一阵无形气运自双手掌心泛出,将袖臂震得胡乱摇摆,而后举起右手伸出两指,朝着额上一点,嘴中喝道,“归!”

只见那柄冒着青光的宝剑如一条水蛇般,左右晃荡,转瞬间来到他的身旁,而后在其周身四下游荡,形成一圈淡淡的青色光圈将两人笼罩其中。

下一瞬,只见漫天的箭影朝着二人飞驰而来,但却好似射在岩石之上一般,始终无法穿透那层青色光圈。

世子魏乙看着四周的箭影,又看向身旁气势磅礴的曹志,眼中虽然万分惊恐,但却夹杂着说不尽的羡慕,而后又黯然失色,显得格外失落。

“世子不止聪慧,而且仁心仁德,待到回国后,定然能成为一代贤君,至于修行一事,还是莫要再抱希望的好!”

“为何?为何桓弟能修行,我却不行?”魏乙的语气明显有些激动,他紧紧握着手里的宝剑,咬着腮帮。

“世子悟性极高,此等浅显道理又何须在下来反复说明。”

“莫非…莫非没有灵窍此生就当真无法…”

他不禁回想起几年前与曹志的一番对话,即使身边所有人都认为他不行,但他自己却从始至终未曾放弃过。

自从有修士助他开脉,以精元打通其体内十二正经之后,他便不分昼夜的修行,每日打坐吞纳天地灵气,以求打通体内那八条极难找寻的奇经,整整一十二载,耗费了一十二载岁月,他方才打通了体内的八条奇经。

这期间有很多人都不看好他,更有甚者在背后无情的嘲讽,嘲讽他究竟蠢笨到了怎样的地步才会连寻常人最多花费五年时间就能办到的事,而他却在日以继夜不眠不休下整整耗费了一十二载方才成功。

可结果他却失败了,他虽然打通了体内的八条奇经,可当那十二条正经与八条奇经汇聚于丹田之处时,却久久未能看到灵窍的产生。

那是决定一个行者是否能迈入下一步成为一名真正修士的必要条件。

很显然,他没有这个条件,老天无情的为他关上了这扇窗,却没有提前通知他,以至于十二年的艰苦修炼生涯就此化为一滩泡影。

他不甘心,那是他从出生之时就烙印在骨子里的不屈让他不甘心,他在这些年拜访了许多略有名气的修士,甚至于就连那些不世出的朝圣者他也恳求过,可得到的答案终究是“不行、不能、不会”

他有些绝望,那种眼睁睁看着救命稻草从手中缓缓滑过的绝望,如同寄生在他体内的蚀骨虫般,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

即便知晓横在自己面前的不过一条沟壑罢了,可奈何那咫尺距离却如天堑一般终难跨得过去。

“朝天……射!”

短暂的分神终是被一阵喊叫所惊醒,那密密麻麻的弩箭依旧未有怠势,从四面八方络绎不绝的朝着两人射来,好在他身旁站着已经达到三才之涅槃境的曹志,如若不然只怕全身上下也留不得一块好皮肉。

此时只见远处缓缓走来两名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的壮汉,皆是光着臂膀只穿着一件黑铁甲打造而成的背心,全身的青筋如蚯蚓蠕动般时隐时现。

前方士兵快速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以手中的利剑往他们身上无情的劈砍,而他们却不退让,任凭那利剑砍在身上,其身上的伤口却只如用藤条抽过一般,只有些许皮外伤,观之两人神色,还一副极为享受的模样。

壮汉掏出他那双黝黑粗糙且壮实如砂锅般大的拳头,不消一会儿功夫,便将守护在世子魏乙身边的数十名护卫给轻松解决了。

一旁的曹志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眼角微眯,透出一抹不加掩饰的深邃,嘴里轻声嘀咕着,“大湮灭者!”

声音虽小,却依旧被身旁看呆的魏乙给听了去,霎时间,他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了起来。

两名被称为大湮灭者的壮汉走到青色光圈前,停住了脚步,他们脸上的云淡风轻渐渐隐去,泛出一抹忌惮,很显然,他们也不敢去随意试探曹志的实力。

双方僵持在场中互不退让,曹志身子轻微颤了颤,注视着两名壮汉,“殿下,一会儿我拖住两人,你迅速骑上一旁的快马绕道钜麓山,速速赶回蕞城,哪儿有我师弟和王子桓守候,想来无事。”

“不行!”魏乙没有半点思虑,脱口而出,脸色沉凝,斩钉截铁道,“我怎么能将先生留于险地,独自离去,今日之危是我连累先生,哪怕身死我也断然不会舍先生而去。”

咣!

正当两人对话之际,其中一名青脸壮汉终是按捺不住,从腰间摸出一柄精铁打造的短斧,面目狰狞的朝着两人劈砍而来。

一阵波动传来,彷如敲击大钟一般,那名大汉被无形的声波震得连连倒退了数步方才稳住身形,而其捏斧的右臂也不受控制的颤抖不停,虎口处更是崩裂出血。

第一次试探,壮汉没有讨到半点好处,反观曹志却是依旧一脸镇定的模样,可即便如此,他那不受控制颤动的白须还是将他出卖了,此时他体内的灵气早已不如之前那般循序渐进的为他提供操控飞剑所必须的精元了。

魏乙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他一直关注着曹志的一举一动,默默感受着从他体内散发出的那股源源不断的精元,只可惜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任凭他如何去体会摸索,终是领悟不到半点。

他始终不甘心,即便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一刻,他心中那早已埋下的希冀丝毫没有停止生长,他期盼着,渴求着,希望老天能降下一丝怜悯,让他感悟到浩瀚天地那一抹抹不易被人察觉的波动,没曾想这份侥幸,却依旧被上苍给无情的抛弃了。

“别愣着了殿下!快走!若是再来几次方才那般的冲击,老朽也不一定守得住!”曹志语气变得焦躁不安,瘦削的脸颊胡乱抖颤着,瞪着一对牛眼盯着前方虎视眈眈的两人。

“那便战!”魏乙怒吼着,那声音实在不像是从一名身材瘦削、文质彬彬的俏面书生口中所发出来的,他紧咬着腮帮,双眼布满血丝,那瘦削的脸上展现出从未有过的果敢刚毅,哪怕此时横在他面前的是一头洪荒巨兽,他也会想都不想的冲上前去。

他下意识提了提手中银晃晃的宝剑,那剑柄由月之晶石打造而成,并刻有龙纹,触之温润如玉,其剑身更是由邺都最出名的铸剑师以天地精矿,配合自身精血铸造而成。

此剑虽比不得修士所使用的灵器,但对行者来说是再为合适不过的兵刃,当年他的父王姜琸便是手持这柄利刃,扫荡外国的侵略,守护住了自己的国家,并将此剑定为君王剑。

顾名思义,手持君王剑的便是大王,他的父王将此剑交给他,便是将王位传给了他,只待他此次出征能够荡平贼寇树立起王的威望。

曹志见他如此坚决,也深知其秉性,终是执拗不过,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直接收回了飞剑,准备大战一场。

正此时,一匹白马踏雪而来,远处还夹杂着气势磅礴的呼啸,只见那白马背上坐着一剑眉星目,风度翩翩的少年。

他手持画戟,或劈或刺,一路疾驰,宛如战神般席卷着整个战场。

“王兄勿忧!”

姜桓一边砍杀,还不忘一边安抚世子魏乙,可见兄弟两人的感情是极为要好。

“先生快看,是桓弟来了!”魏乙闻声望去,一把抓住曹志的衣袍,指着远方,喜出望外的喊道,“桓弟!桓弟!”

此时的曹志见之脸色也渐渐缓和了下来,却依旧时刻提防着不远处的两名壮汉,如今救兵已至,胜负已分,但却不曾见两人后退半分,不知其心里打的什么注意。

他扫了眼疾驰而来的姜桓,脸色微微下沉,转而一把捏住魏乙的手臂,正色道,“此处与蕞城相隔数十里,王子桓是如何得知我军被困而亲自带兵前来救援的?”

魏乙吃了一惊,他看着曹志那枯瘦的老脸越发干瘪黑沉起来,急忙收回心中的喜悦,细细思虑他话中的深意。

“或是…或是”魏乙嘀咕半晌,“或是桓弟见我军久未有消息,心中担忧,便带着人马过来查探,又或是军中的信使突围出去将我军被伏击的消息告予桓弟知晓?”他猜测着,语气越发的微弱。

“殿下!事到如今,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今日被伏击一事背后所隐藏的真相吗?”曹志一边说着,还不忘掏出些丹药服下,以求尽快稳定体内杂乱的灵力。

“真相?”魏乙眉头紧锁,“什么真相?”

“哼”曹志冷哼一声,浅笑道,“以殿下的聪明才智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只是不愿相信罢了,是谁探查消息决定深夜绕道敌营后方以图夹击之势,又是谁的亲信言语挑唆激的殿下带兵出城,如今我军在半道被劫,敌营更是倾巢而出,将我军围的水泄不通,别说信使就算一只苍蝇也未必能飞得出去,若不是早知我军谋算,怎会这般全力以赴,倘若殿下今日当真折戟于此,谁又是最大的利益者?”

一番话说的魏乙心惊胆跳,脸色变了又变,他沉吟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又跳,他不是没有想过曹志所想,只是那念头刚起便被自己给掐断了,他还为自己生出此念而感到愧疚。

“不会的”魏乙摇了摇头,“桓弟待我全然真心,定不会施此毒计害我!”他终是不信,脸上的坚决不容置疑。

话刚脱口,只见远处的两名壮汉发出一阵咆哮,抡起手中的短斧大步朝着两人冲来。

曹志早已暗中准备,见两人稍有异动,急忙一把推开身旁的魏乙,焦急道,“无论此事真相如何,殿下快快上马前往蕞城,此二人皆是一只脚迈入源体的大湮灭者,老朽如今虽已涅槃,以一敌二尚可,却无法分心照料殿下安危,还请快快上马,莫让老朽分心。”

此言一出,魏乙便不再如之前那般钻牛角尖了,他本意是留下来帮助曹志,如今不止不能帮到他反而成为其拖累,自然便不再犹疑,举起手中宝剑,连翻砍倒眼前挡路的兵士,顺势翻身上马,朝着方才被姜桓冲破的缺口疾驰而去。

“王兄哪里去?”

行到一半,却是被赶来的姜桓拦住了去路。

魏乙急忙勒住缰绳,一脸感激道,“多谢桓弟前来相助!眼下情况紧急,桓弟快快随我突围出去!”

“王兄且先行,待为弟为你拦阻身后追兵。”姜桓正色道,语气格外诚恳,似乎将魏乙的性命看的比自己还重要。

魏乙踌躇半晌,有些为难,望着四周数不尽的敌军,心想若是自己逃的出去,便断了他们的念头,也不会拼死而战,曹先生和桓弟自然也能突出重围。

“如此便烦劳桓弟了!”魏乙双手抱拳,道了声谢,便回过头朝着缺口冲去。

“谈何劳烦,为弟如今就送大哥一程。”

那话语冷冽夹杂着些许讥诮,魏乙听的出来,那是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即便他看不到此时姜桓脸上的表情,脑海中却是浮现了他那张阴沉鬼魅的笑脸。

声音刚落入他耳中,便觉背后一阵猛烈的撞击,还感应不到一丝半点的疼痛,魏乙便如抛出的铁球从马背上坠落。

一瞬间,浩瀚无匹的思绪犹如潮水般疯狂涌入他的脑海中,陈旧的记忆犹如幻灯片一般在眼前飞快闪过,他曾经经历过的所有屈辱折磨、羞愤记恨、悲痛难过、满足自豪、开心快乐都一点点的一闪而逝。

本章完


三年前……

三年前的今天,是邺都举国同庆的大日子。

时至春分,邺都依旧严寒,天刚放亮,一阵北风袭来更是卷起了鹅毛大雪。

姜錅地域虽处于东方却更偏北一些,在春分时节下起大雪倒也是寻常事。

天未放亮,便只见浩浩荡荡百来人的车队缓缓行驶在邺都宽阔的城道上,道路两旁更是站满了乌压压的邺都百姓。

今日是整个錅国的大日子,也是姜錅如今在位錅王姜琸的大日子。

王子姜魏乙呆坐于马车之上,下意识的将身旁毛毯搭在了腿上,可却依旧觉得有些寒意。

一旁曹志见之,和蔼的笑了笑,“王子受不了邺都的气候也是自然,毕竟王子从小在司楚长大,早已习惯了那边的温暖气候。”

魏乙顺从的点了点头,没有搭话,眼中隐隐透出几分忧虑。

“王子可是为日后前程忧心?”曹志看出了他的忧思,安慰道,“王子天性聪慧,独自在外隐忍了近二十年,为姜鋫做出的牺牲不可言喻,再加上自古储君立嫡立长,想必世子之位定然属你。”

“我倒不是为此事隐忧。”魏乙微微摇了摇头,掏出手帕擦了擦略微泛红的鼻子,“我对世子之位并无所求,我担心的是在这二十年里从未在父王膝前尽孝,如今母亲也在一年前病逝,我未照顾好母亲,不知该如何向父王交代。”

“王子多虑了!”曹志捋了捋他那花白的山羊胡,心中暗叹他的孝心可嘉,“王妃病逝,大王的确伤心,但却不会对王子有丝毫埋怨,如若不然,也不会派老朽千里迢迢前往司楚将王子迎回了,为此,大王更是不惜给楚王下了战书,哪怕御驾亲征也誓要将王子接回邺都,可见錅王对王子的情谊之深。”

魏乙一边听着,眼神顺着被风卷起的窗帘,朝外望去,却是看着乌压压的人潮站在风雪之中,心中不忍,便想着要下车劝说一番,却是被一旁的曹志拦了下来。

“先生这是何意?”魏乙面露不解。

“这是大王有意如此安排,为的也是王子你。”曹志一边说着,扒开窗帘一角,见风雪中的百姓一张脸冻的通红,却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之心。

“何必如此!”魏乙重新坐下,顺势将毛毯搭在腿上,相比外面早已习惯严寒的百姓们来说,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曹志笑着点头,“王子聪慧过人,一点就透,虽然大王此番做法有些不当,可也足以见得为父的一番心思,王子在司楚日日忍受屈辱折磨整整二十年,莫非这二十年光阴还不值这些百姓在风雪中待上一刻钟?”

“我只是不愿他人为我受苦罢了。”魏乙嘘声嘀咕着,在司楚这二十年里,虽然饱受欺凌,但却并未让他养成阴险狠辣的性子,反倒日日的谨小慎微装傻充愣,让他学会了隐忍,这也多亏他有位好母亲时常教导所致。

魏乙透着缝隙看向窗外,观之整个邺都屋舍道路,星楼宫殿,果真是气象磅礴,雄伟壮观,一片繁华景象,不由心生赞叹,“邺都果真是比司楚的上阳府要宏伟壮阔许多。”

曹志暗暗点头,“那上阳府不过是司楚边境的一个小城罢了,若是司楚的都城陌宇连城与之相较的话,倒不遑多让。”

他续道,“如今姜鋫除了都城要比往昔更宏伟之外,整个姜錅的国力也在大王殚精竭虑的统治下更甚从前了。”

“也难怪司楚甘心放我回来,更允许我带回母亲的棺木,得以落叶归根。”魏乙如是道。

曹志捏着胡须,略显得意,“这也得多亏王子长久以来的努力才是,若非王子每次面见楚王及众人时都扮的不谙世事、愚钝不堪,楚王又怎会心甘情愿放你回来,若他得知原来王子如此聪慧过人,又仁心仁德,胸怀大志,只怕是要悔得肠子都青了咧。”

魏乙憨笑几声,此时缓缓行驶的车队已经跨过宫门,来到宫中。

宫内处处楼阁台榭,相互辉映,整体以白色和红色为基调,地下由白玉砖石铺成的大道,四望茫茫,白墙黄瓦,光辉夺目;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檐牙高啄,错落有致;一景一兽,栩栩如生;金黄的琉璃瓦屋顶,洁白的玉石栏杆,精雕细琢的青石基台,衬着雕刻着瑞兽浮图的白色墙壁,实在显得恢弘磅礴却又不失典雅端庄。

魏乙透着窗帘缝隙朝外望去,竟是看的有些呆了,这些鬼斧神工的雕刻打造,好似不在人间一般令其有些忘乎所以。

“王子…”曹志连续呼喊几声,终是不能将魏乙从游荡的神思中拉回来,不得苦笑着用手拍了拍他的臂膀,“王子,我们还是先下车吧!大王和一众大臣都还在殿外等候着你了,你也不忍心把这些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大臣们给冻出个好歹不是。”

魏乙方才回过神来,听完此话,不由轻笑一阵,脸色忽又变得有些凝重,微皱着眉头,用手紧紧捏住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白色玉玦。

玉玦通体白皙透亮,巴掌般大小,其上刻着数不清的不知名纹路,那是他母亲在弥留之际交于他的遗物,说是日后回国的信物。

“不用紧张”曹志语气温和的说着,将手搭在魏乙那紧握玉玦的手上,将他缓缓拿开,而后扶着他缓缓朝车外走去。

刚踏出车外,便觉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魏乙微微皱眉,一片片雪花飘落,落在其脸上,而后迅速消融。

脚下是一条白玉铺成的笔直大道,大道两旁每隔数米便立着一根需要两人环抱高十数尺的黄铜圆柱,其上镂空雕刻着飞龙舞凤,栩栩如生,颇有些一飞冲天的既视感。

两人向前走了百来米,抬头望去,只见一金碧辉煌的大殿立于前方,大殿下方竖着一块牌匾,其上用金漆写着“昭德殿”三个大字,其下面是百来级台阶,两旁白玉石栏雕刻着花草云海等绮丽图案,显得格外生动典雅。

“贺!”

一声清脆激昂的语调自大殿外响起,回音袅袅充斥着整个宫中。

“王子魏乙回国!”

声音再次响起,道路两旁的官员纷纷匍匐于地,齐声喊道,“恭贺王子回国!”

魏乙顺着台阶望去,此时昭德殿门口正站着七八人,每人穿着皆是衣锦绣丽,富丽堂皇至极。

“大王亲尊在殿外等候,如此殊荣,真是对王子魏乙厚爱有加。”殷夫人打量着下方略显踌躇的魏乙,不由开口称赞,“看来司楚那边传来的消息果真不假,妾观之,王子魏乙的确仪表非凡、风度翩翩,已有大王七八分的韵彩!”

“那是自然!”姜琸下意识摸了把他那顺滑光亮的胡须,眼角一下多了好些的褶皱,“儿子自然像老子。”说着便迫不及待朝前迈了一步,恨不得立刻去到魏乙身边。

“大王莫急”一旁殷夫人急忙拽住道,“下方许多大臣都看着了,别失了大王的体面。”说着,又冲身旁的姜桓使了个眼色。

姜桓见此,便心领神会,快步走下阶梯,来到魏乙面前。

两人刚一见面,便相互施礼,姜桓一脸激动道,“桓弟见过王兄!”

魏乙观面前之人衣冠楚楚,剑眉星目,气势非凡,一举一动流露出的气势不像凡夫俗子,不由想到早前曹志对自己讲过,自己的这位姜桓王弟早已经是名修士,而且如今隐隐窥探到了三才之筑魂的门槛,只怕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多谢桓弟相迎!”魏乙见了一礼,心中不由添了几分艳羡。

“快随我来!”姜桓也不见外,一把拽住魏乙的手臂,便开始急冲冲的朝着玉阶上走去,嘴里还一直兴高采烈的说着,“父王知晓王兄今日回到邺都,天还未亮,便早早地率众人在殿外迎候,方才若非是母妃拦着,父王都要冲下来见王兄了。”

魏乙憨笑着,听姜桓言辞举止之间格外觉得亲切,他在司楚为质,向来谨小慎微,养成了一个从容沉静的性子,可他内心却十分羡慕那些世家子敢说敢言、举止大方、嬉笑怒骂的样子。

奈何人在屋檐下,他也只得适应环境,收敛压抑自己的天性,每日带着一副面具生活,久而久之,这副带着面具的臭皮囊却永远也无法脱下了。

两人一路小跑来到昭德殿门口,刚迈上台阶,一旁的殷夫人便一脸嗔怒道,“桓儿,你何时才能不这么莽撞,一天到晚轻佻浮躁。”

“行了,别说他了。”姜琸出言打断,轻笑道,“他也是见王兄回来,心里高兴才会如此不顾忌,可见他对兄长的爱慕之情。”

“儿臣魏乙拜见父王!”魏乙急忙跪拜于地,举止谦卑有礼,格外敬厚。

“我儿快起!”姜琸急忙亲自扶起他,一脸感动的望着自己这个失散二十年的儿子,其内的心酸与激动或许只有他自己明白。

殷夫人见姜琸一副似笑似哭的模样,急忙打岔,“桓儿,如今你王兄回来了,日后你要多像你王兄学习请教,做事别再如此鲁莽了。”

“孩儿受教!”姜桓施礼道,眼中划过一抹深邃,站到了一旁。

姜琸一脸感慨的摸了摸他的肩膀,“我儿受苦了,身体竟如此淡薄,想必在楚国日日担惊受怕,未曾吃过一顿安乐饭。”

魏乙听着他那略显沙哑的话语,一时竟有些哽咽,他时常听母亲说起自己父亲的事迹。

二十二年前,钜麓山一役,姜鋫败于司楚,为了求和,只得以王褚为人质,借以安抚,便将未满两岁的魏乙送往楚国,其母虞夫人心中不忍,便也随着魏乙前往楚国照料,没曾想这一去,便是将近二十年,虞夫人也落了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但即便如此,她也未曾埋怨过姜琸半点,每日与魏乙说起他父亲之时,都是夸赞其如何雄才大略,英武非凡是位不可多得的君王。

所以魏乙也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位父王产生过半点的怨恨,如今再观其模样,身材伟岸、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不怒自威,却是如母亲说的那般,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王者气质。

“父王不必担忧。”魏乙轻轻拍了拍姜琸浑厚略显粗糙的手背,“儿臣身体无恙,从小到大都未曾生过什么病患,只是儿臣素来喜静,自然比不上父王如此英伟。”

“哈哈哈!”一句话倒是把姜琸给哄得大笑,不由一脸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脸颊,感慨道,“你母亲将你教的不错,是我姜家的好儿郎。”

“父王,儿臣今日也带回了母亲。”魏乙急忙回道,他一心想着能够让母亲回归故土,虽然虞夫人平日里嘴上未曾提起过分毫,但他心里清楚,母亲心中时时刻刻念着的便是终有一日能够回到家乡。

姜琸闻言,眼中逐渐变得湿润,他听出了魏乙话里的深意,也能够体会到他心中的那份感伤与不舍。

“大王!”一旁殷夫人见此,提醒道,“外面天寒地冻,还是先进大殿,如今王子回国是件喜事,应该开心才是,嫔妾已吩咐人准备了宴席,庆贺王子回国!”

眼前的画面转瞬即逝,魏乙脑海中依旧清晰记得自己父王脸上那难以褪去的激动与愧疚。

在以后的日子里,姜琸不仅将虞夫人以国母之礼安葬于王陵,更是招揽了众多有才能之人辅助教导,还亲自为他安排婚事,迎娶了国中大族曲家的长女曲芙,其目的便是为了日后魏乙成为国君好辅佐于他。

曲芙不止生的容貌秀丽,举止娴雅,更是自小便精通琴棋书画,就连朝堂局势也能分析的头头是道,倘若是名男子,日后定能拜相封侯,成为国之栋梁。

这也是姜琸第一眼就相中曲芙的原因,而第二个目的便是曲家的权势与人脉,姜鋫有两大氏族,一为曲家,二为风家,其家族内枝繁叶茂,已经历数百年,就连錅囯的姓氏都已经换了好几批,却依旧对曲、风两大家族没有丝毫影响,可见其背后实力之深厚,若想成为錅囯的君王,第一件事便是要与这两大家族建立深厚的联系。

而姜桓在其后也是顺利迎娶风家的掌上明珠。

此消息一出,錅囯上下便已知晓姜琸的心意,而魏乙虽于那曲芙只见过数面,也被她的才情所打动,心生爱慕,自然也不会拒绝这桩婚事。

而就在大婚当日,姜琸便向全国宣布立王子魏乙为世子。

大婚之后一年,曲芙为其生下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取名姜琪,女孩取名姜音婳。

而在这两年里,魏乙也凭借着自己的治国之才以及仁心仁德,获得了举国上下臣民的一致爱戴,其声势甚至远超如今在位的錅囯大王。

姜琸见此也是一日比一日开怀,心中直呼后继有人,甚至都想着立刻从王位上退下来躲到后宫享享清福,对魏乙推出的决策更是不加干涉,在其后的一年里,自己这个大王当的就如同傀儡一般。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忧愁,眼见魏乙如日中天,殷夫人与姜桓这对母子日日寝食难安,夜夜商量着对策如何能将魏乙这棵大树扳倒,可无论他们如何用计,奈何姜琸一心向着魏乙,所施展的计谋皆是徒劳无功。

姜琸后宫妃子不少,但这辈子却只生有两子,长子魏乙在不满两岁时被送往司楚为质,虞夫人更是跟着去了,其后两年他才迎娶了如今的殷夫人。

殷夫人背后的家族虽不如曲、风两家,却也是名门望族,也称得上是大家闺秀,奈何姜琸只心系虞夫人,对待她终是有些寡淡,直到她诞下王子桓后,才略有改善。

本章完


姜桓自幼聪慧过人,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深得姜琸喜爱,更是在其十三岁那年开了灵窍,成为修士,被一名大能修士看中并收以为徒,跟随其修行。

在七洲之内,修士虽算不上凤毛麟角,却也不多见,而成为修士便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事,即使成为大王的姜琸。

他年轻时也日夜盼望着能够开启灵窍成为一名修士,却和魏乙一样,耗费数年光景打通了八条奇经,却未曾汇聚出灵窍。

即便是如今,让他以王位来换取成为修士的机会,相信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成为修士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能够夺天地之造化,享与天齐寿,举止投足间翻云覆雨,此等诱惑无论是谁,怕也是拒绝不了的。

可想要成为修士,第一道关卡便是看你能否汇聚出灵窍,没有灵窍的便注定此生无法踏足修士的行列,这是最硬性的指标,也是一眼便能看透的人生。

姜桓便是那得天独厚中的一人,他成功汇聚出了灵窍,并且得到高深修士收为徒弟,传授他修行之功法妙诀,就这样日夜不懈修行了五年,现如今他已是半只脚踏入三才之筑魂的修士了。

姜桓极具慧根,却依旧用了两年光景方才从行者踏身为修士,又花了一年时间,迈入三才之凝魄境,但尽管如此,这份天资便已经让众多修行者敬佩不已了。

姜琸更是因为此事,举国同庆,免了全国一年的赋税,可见其内心的喜悦。

这无疑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可有人并不作此想,那便是姜桓的母亲殷夫人。

她清楚,一旦自己的儿子死心塌地开始修行后,便会抛弃尘世间的种种,更会因为修行而抛下这个国家,抛下他肩上的重担,抛下本属于他的荣耀,更会抛下她这个生他养他的母亲。

若是如此,她便会失去所有,而她那好不容易对她有所怜惜的夫君也会快速将她忘记,留给她的便只有无尽的空虚和黑暗,她绝对不会允许此事的发生。

在以后得日子里,她便时常有意无意的对姜桓进行诱导,更是不惜对自己亲生儿子使用阴谋诡计让他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滔天的权势,其他的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久而久之,姜桓竟真的相信殷夫人说的那套,渐渐放弃了修行一事,一门心思的开始学习权谋之术。

在其后的日子里,他的内心日益被权势所掩盖,性情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恬静淡然,时时刻刻便想着早日成为錅囯世子,而后坐上大王的宝座。

姜琸很显然也察觉到了这点,但却并未对其干涉,或许他自己内心也有所动摇吧,究其原因,也是由于从司楚传回来有关于魏乙的消息。

传闻他平日里不只懦弱不堪而且愚笨异常,整日里只顾吃喝玩乐,全然没有半点作为一国王子的尊贵,倘若有朝一日迎回国中,还真不敢轻易将錅囯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日复一日,姜琸也渐渐将姜桓当做世子的不二人选来培养,直到那日虞夫人去世的消息传回国中,他伤心欲绝之下,便下定决心定要迎回魏乙。

而另一方面,殷夫人听到此消息后,担心姜桓的世子之位会有动摇,便私下收买了一名刺客前往楚国行刺,所幸的是,那日魏乙与友人同游,而那友人又出身尊贵,其护卫皆是一等一的好手,便没让那刺客得逞。

有一便有二,殷夫人得知此事后,更是不惜重金,招揽了一名大湮灭者前往行刺,不过所幸的是那名大湮灭者不过刚成为霸体,还未算得上是真正的大湮灭者,虽说伤到了魏乙,却也及时被城中的守卫发现并阻止,算是又侥幸逃了一命。

在姜琸得知两次刺杀事件之后,日夜悬心,这才派遣身为修士的曹志前往司楚保护,而当两人接触后,发现他并非如传闻说的那般不堪,反而是极其聪慧机智,不止文采一流还对当今国势有独特的见解,便直接密信给了姜琸。

姜琸在知晓此事之后,大喜过望,心中便已经认定了魏乙就是姜鋫未来的君王,便越发要将他迎回国,最后凭借着虞夫人去世一事大做文章。

他先是暗自封虞夫人为国母,而后指责楚王未能照料好她,令其客死异乡,最后说司楚杀了国母,对姜鋫来说是天大的耻辱,成功激发了姜鋫全国的愤怒,更是下了战书,要楚王送回王子魏乙,否则起倾城之兵伐楚。

如今的姜鋫相比二十几年前的壮大了数倍,这也全靠姜琸的功劳,他忍受着夫人儿子被囚的屈辱,每日励精图治,思贤若渴,天下贤士闻之皆是前来投靠,而每次出征他都御驾亲征,大胜而回,接连消灭了周边的几方势力,清除了身边的隐患,也将国中的实力提升到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高度。

楚王收到战书,心中自然焦急,他虽能断定姜琸定然不会为了一个区区王子而劳师远征,可如今姜鋫日益强盛,声势浩大,在经济和军事上皆是远胜司楚,尤其是经济,一旦封锁,其影响不容小觑,便不敢轻易开罪,可他又不甘放弃王子魏乙如此重要的人质,翻来覆去思虑了数月有余。

直到曹志暗中买通官员,前往作说客,于楚王说明若是放魏乙回国,以姜琸的脾性定然会立他为世子,将来便是錅囯之主,而那魏乙这二十年来碌碌无为,实则不堪大用,若是日后成为錅囯之主,定然会亲手断送其父打下的江山,到时候楚国便有机可乘,不仅如此,还可以先用王子魏乙换取一些城池,实则有百利而无一害。

楚王也听从了他的建议,用十座城池换取了魏乙回国,而且还允许他带回虞夫人的尸骸得以在故土安葬,如此王子魏乙才历经二十年终于回到了故乡。

在魏乙迎娶曲芙,成为世子之后,姜桓便越发嫉恨起来,那些原本都是属于他的,都已经被他吃进了嘴里,可没曾想有一日竟还要全数吐出来,他为姜鋫也算是立下了许多汗马功劳,光是攻下的城池便不下十几座。

他自以为那是在为自己日后打江山,便不管不顾的以命相拼,没曾想到却是间接给魏乙做了嫁衣,再加上他从军多年,脾气秉性皆是变得有些冲动易怒,动不动便喊打喊杀,对待百姓也未能有仁爱之心,如此才会被回国不到三年的魏乙赢得了民心。

那份嫉恨越发深入骨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他曾在深夜中问过自己到底追求的是什么,可无数次的质问,换回来的却是无数次的权利欲望,那内心中的光亮渐渐褪去,涌上来的是无尽的黑夜恶魔,它们紧紧包裹,将那仅有的一扇窗也给关闭了。

姜桓心里清楚,他们两人最终只能有一个活下来,而活下来的将会拥有失败者的全部遗产,而他坚信胜利是属于自己的。

于是他开始谋划,他首先想到的便是楚国,他先是暗中挑拨,借机发难,将换取魏乙回国的那十几座城池给打了回来,而后又暗中传消息给楚王,说魏乙这二十年来一直在韬光养晦,将楚王等人当猴耍,骗了他们二十年,还说魏乙当上国君之后,第一件事便是要举兵伐楚,灭掉司楚,让楚王也尝尝在他国为质的滋味。

这番话当场便将楚王刺激的勃然大怒,而后便答应姜桓的合作,共同设计除掉世子魏乙,等事成之后将那原本答应赠送的十几座城池再还回来。

姜桓自然答应,于是便让楚王以姜鋫私自带兵取回那十几座城池为由,指责姜琸背信弃义不遵守条约,而后发兵入侵,但却并未派多少大军入境。

而另一边,姜桓又让亲信大臣去做说客,其意是说魏乙虽有治国之才,却在军中没有威信,如今司楚来犯,却未带多少人马,若是世子魏乙亲征,定然能够大胜而回,到时不止杨了国威,也为世子在军中增长了威信。

姜琸一听这话,便觉得极好,也没多想,便急忙派魏乙前去应战,不止派出多余楚国五倍的兵力,除了让曹志贴身保护外,还让一众亲信老将随行借以接应。

姜琸深知曹志的实力,便暗中联合了乌钺,让大湮灭者用来拖住他,而且向魏乙请求一起出征,当他们行到蕞城之时,姜琸便设计要趁夜色绕道埋伏于楚军后方,待天明决战之时,便能够两面夹击,定然能大胜而回。

可如此冒险之事,定然不会让魏乙亲自前去,姜桓便假意说要自己亲自前往,又唆使几名亲信,向魏乙进言,说是此为第一大功,应当让树立威信的世子立此功劳。

魏乙并未多想,他只觉得此为妙计,又不愿让姜桓为自己冒险,毕竟这一战全然是为了自己树立威信,便毅然亲自前往。

而当军队行进到平陇陵之时,四面八方却是骤起大军,震天的呐喊,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魏乙万余人马困于丘陵之上。

那平陇陵就像个凸起的大圆盘,周围一圈凹陷下去的土坑被楚军堆满了木材,随着号令点火,熊熊大火便直接将众人困死在了土坡之上,而后随着一阵阵破空声响,数不尽的火箭便朝着军士射来,若非是黎明时分下起了大雪,将火熄灭,只恐魏乙军士定会全军覆灭。

而仅仅两个时辰间,万余人便只剩下了不到千人,众人奋力抵抗,直到天明,这才有了早先的那幕。

魏乙眼前的画面一闪而逝,此时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母亲的笑容,那笑容是多么温馨而又美好,世间只怕再难寻到能与之相比的东西了。

“爹爹!”

脑海中突然想起的声音将他拉回到了出征前夕,那是他那未满两岁的小女儿姜音婳在唤他,她那稚嫩粉嘟嘟的脸庞好似刻在了魏乙的心中,永远无法磨灭。

仅仅片刻间,魏乙好似回顾了一生,那其中的辛酸与磨难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他并不怕死,试问谁不会死,他只是不舍罢了。

他答应父王日后会成为一代贤明的君王,会将姜鋫带向更光明的未来,会让国中百姓过上更丰衣足食的日子,他答应过他的妻子曲芙会活着回来,尽管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这位妻子心里并没有他,他答应过两个孩子,会给他们带回用彩虹打造而成的石头,可如今这一切都会成为遗憾。

“世子!”

远处的曹志也注意到了这边,奈何他刚想赶过去,却又被那两名大湮灭者给拼死拦了下来。

据曹志自己所说,那两名大湮灭者已经一只脚迈入源体,但终究不是源体,凭他三才之涅槃的境界,换做以往定然能轻易脱身,可如今的他经历过一夜的奋战早已身心俱疲,只能与两人纠缠,虽说不至于落於下风,却也应接不暇,实难脱得了身。

“我的好王兄!”姜桓下马,缓缓朝着魏乙走去,他脸上挂着鬼魅般的笑容,好似带着一副极为邪魅的面具让魏乙看不清他的脸。

“临别之际,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姜桓得意道,此时的他有足够的资本得意。

他缓缓弯腰,拾起地上掉落的君王剑,而后细细端详一阵,“真是一柄好剑,也难怪父王凭借他荡平了周边,扫除了威胁。”说着眼中划过一抹寒意,将剑指在魏乙的面前。

“王兄似乎并不惊讶,比桓弟想得要镇定多了,只是不知你这份镇定的底气是什么?”姜桓好似自言自语般不断说着,却始终未曾得到魏乙半句话的回信。

他脸上极为平静,或者用安详来形容更为准确一些,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死神,而那死神并未如他想的那般恐怖。

姜桓将手中的剑从魏乙面前缓缓挪开,脸上布满了愧疚于不舍,他极为真诚道,“桓弟也不愿杀你,那日王兄从司楚回到邺都,桓弟是真的为王兄开心,即使王兄比我预料的更加明智聪慧、沉稳仁德,比我更像是未来的君王,我也对王兄没有半点不敬。”

“即使父王对你倍加疼爱,立你为世子,我也觉得是理所应当,即使父王将我最爱的女人下嫁给你,我也依旧对你没有心怀怨恨。”

“当然,我承认我的确很妒忌,但是你得到她的人,却也永远无法得到她的心,她的心一直属于我,从未改变。”

“直到举国上下都在称赞你,都赞扬你仰慕你,他们却忘了,是谁让錅囯变得越发强大,是谁扩充了錅囯的版图,又是谁打下了一座又一座城池,得保他们的安定繁荣,那个人是我,是我不是你!”

他的脸色逐渐不受控制,有些近乎嗜血的疯狂,他咆哮着,宣泄着他心中的不甘与委屈。

魏乙沉重的叹了口气,却始终没有答话,脸上依旧平静,静静享受着死亡之前的宁静。

姜桓再一次将剑指向了他,而后静静等待,他眼中透露出期盼,他希望自己的王兄,这位一出现便夺走他所拥有一切的王兄会在临死之际向自己求饶,或者说忏悔也尤为不可,他静静等待着,却是始终等不到只言片语。

他再一次将剑从魏乙面前移开,此时的曹志也奋力杀出重围,朝着魏乙奔来。

魏乙扭头望向奔驰而来的曹志,嘴中呢喃,“帮我照顾两个孩子!”

他不确定曹志是否听见,但他依旧闭上了双眼,一道剑影划过,魏乙的头颅被硬生生的砍了下来滚落到一旁。

“魏乙!”

曹志惊呼,他实在不愿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一幕,他的眼睛有些泛红,疾驰朝着姜桓冲去,却是被数不尽的士兵拦住了去路,他操控着飞剑,清理掉了拦路的兵士,而后骑上快马,一路披荆斩棘冲出了重围,朝着西方蕞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姜桓用戟挑起魏乙的头颅,如发疯一般,大声嘶吼,

“姜鋫只有一个王,那便是我姜桓…”

本章完


一切都来的太快……

世子魏乙的头颅被插在平陇陵的土坡之上,寒风刮摆着他的青丝,犹如一面失去光泽的旗帜。

姜鋫大乱。

鋫国大王姜琸在得知魏乙身死的消息后,一病不起,短短月余便与世长辞。

姜桓联合了国中曲、风两大氏族,在姜琸病逝的第二日成功坐上了大王的宝座,成为东方霸主之国姜鋫的现任大王。

短短半年时间,便如狂风扫落叶般,将世子姜魏乙培植的亲信力量一扫而空。

他下令追杀魏乙独留人世的两名遗孤,姜琪和姜音婳,以求斩草除根,这对兄妹在一切还未大乱之时,便被率先赶回邺都的曹志救下,只是他无法面见姜琸,只得匆匆带着两兄妹逃出姜鋫的范围。

他重新回到了司楚,因为他心里清楚,眼下若想保住这两名孩子,只能去找一人。

那是他的至交好友青峰,一名隐世的朝圣者。

从姜鋫到司楚,路途遥远,虽然其中不曾有辽阔的大海阻隔,但却有崇山峻岭阻挡。

来到姜鋫的边界,也就是平陇陵,翻过钜麓山,而后要走过横跨万里之遥的大阴山,而大阴山中并不太平,其内分布有四处山脉,分别是黑山脉、火山脉、岩山脉和玉山脉,每一处山脉都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身死道消的凄凉下场。

曹志带着两兄妹历时九个月方才踏入司楚的地界,期间还不断遭到姜桓派人追杀,好几次都险象迭生,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平安到达。

他们一行先是穿过司楚的国都陌宇连城,而后来到边境陇西府,踏入玺洲的修士地界下三界,而后在千嶂山的一处桃林中找到了他的挚友青峰。

青峰在此处隐居已经长达二十年,如今他还带着一名十五岁的徒弟熊彬。

曹志说明了来意,短暂休息了几日,临走时带走了姜琪,留下了姜音婳。

一年后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一群修士趁着夜色摸上了桃林,青峰以一人之力拦阻这群修士,并让他的徒弟熊彬带着姜音婳前往北方的熊渝避难。

熊彬是现任渝国大王熊景人的大儿子,他下面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分别是熊元白和熊元光。

熊彬从十岁起便跟着青峰修行,如今境界也达到了三才之凝魄,属于一只脚迈入三才之筑魂的年轻修士。

他带着姜音婳一路逃亡,穿过千嶂山和屿山,通过暮海之滨,顺着大江河一直飘到了千钧海。

此海名为千钧,横跨数千里,隔开了玺洲和巫洲,据说是以第三代大圣公的名字而命名的。

耗时整整三个月,熊彬两人方才顺利到达了熊渝。

可结果却总是出人意料之外,就在他们到达的第二天,熊渝发生了内乱,发起人是现任渝国大王熊景人的亲弟弟熊景杰。

熊景杰联合了西南方的乌钺,集结了大批的大湮灭者,趁着宴会在宴席上亲手割下了自己哥哥的头颅。

又以铁腕镇压,一夜间灭掉了十余个忠心熊景人的氏族,登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大王宝座,至此成为熊渝新一任大王。

熊彬知晓此事后,虽有复仇之念,但却没有实力,无奈之下只得联合几名忠心的修士,带着姜音婳和自己的两个弟弟再一次踏上逃亡之路。

逃亡之路并非一帆风顺,前方有姜桓派出的杀手追杀姜音婳,后面有熊景杰派出的追兵捉拿他们兄弟三人。

无计可施之下,他们只得逃往素来主张和平的最南方炘烨。

炘烨的都城名为酆幽都,现任大王炘耀更是一位达到两生之归墟的大能修士,还是一位惊才绝艳的治国能手。

但想到达炘烨,就须得穿过整个中洲,如若不然,就须得跨过数万里的海域,如此一来耗费的时间实在过于长久,而如今的姜鋫大王是姜桓,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块肥肉。

众人一行来到姜鋫北方边界,他们先是穿过凶险异常的暑境,而后到达平澜关,在此处遭遇了姜桓,与之一番拼杀后,只有熊彬带着姜音婳和熊元光逃出了升天,其余数人全部埋在了平澜关。

熊彬带着他们,只好向中洲的修士之地人上人逃去,一路上姜桓的追杀放缓了不少,似乎心中忌惮存在于人上人中的修行门派。

人上人之中一共有一洞二塔三教派,但在上次大分裂时,玺洲赶来的三名圣人,将那三个教派给亲手毁掉了,至此,便只剩下了一洞二塔。

所谓一洞便是淙音洞,二塔便是玲珑塔和琉璃塔,此三地皆是修士修行的福地。

熊彬在弥留之际,终是求得淙音洞洞主收下了姜音婳与熊元光,至此也算是他给他师傅青峰一个交代。

时光荏苒,转眼间便已是第十个年头。

姜音婳与熊元光也都长大成人,两人虽一同拜入淙音洞,但如今十年过去了,两人的际遇却天差地别。

姜音婳如今已是三才之凝魄境修士,而熊元光却依旧只是区区行者,他和大多数人一样,虽然经过自己不懈努力打通了八条奇经,可在正经与奇经交汇之丹田处却迟迟未能汇聚出灵窍,很显然,他这辈子将永远无法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另两人匪夷所思的事,那便是十年前在北境原本死去的熊元白又活了。

原来,他当初并没有死去,而是被淙音洞中的修士所救,若非那名修士偶然路过,发现了他,定然会活活冻死在寒夜之中。

而正因为他这一善举,淙音洞从此又多了一位惊才艳艳的修士。

熊元白十二岁开脉,这个年纪相比于其他人来说都略晚了一些,原因是他从小身子骨弱,淙音洞中修士担心提前给他开脉会影响他以后的根基,更有甚者,可能会导致他的身体出现意外。

开脉也是有一定风险的,虽说风险不大,但也是存在的,有不少人就因为开脉出了岔子,或是忍受不了剧痛给活活疼死,或是因为体质不好造成残疾,这些也都是随时有可能发生的。

所以有很多炼丹师,就因此研究了许多层出不穷的丹谱,并炼制灵丹,借以降低开脉的风险。

虽说熊元白开脉要比其他人都晚,可是,他迈入修士的时间却比任何人都快,是的,任何人,他只用了三个月,准确的说,是三个月零三天。

仅仅三个月,他便依靠自身吸纳天地灵气打通了七条奇经并且成功汇聚出了灵窍,成为了一名真正意义上的修士。

这种操作别说淙音洞的外门弟子震惊,就连那些当师傅、长老的,都一时难以接受,洞主司徒云在听到此消息后,更是连夜将其收为关门弟子,精心培养。

这是从未有过的,当然,熊元白的修行速度也是从未有过的。

纵观七洲之内,恐怕从古至今,都未有一人能够达到他这般近乎妖孽的速度。

但震惊之处却还远不至于此,其后仅仅半年,他便踏入三才之凝魄,如今更是稳坐三才之筑魂,一只脚更是踏入到了三才之涅槃。

如今他才十五岁,若是在给他几年,想必在二十岁之前便能一跃成为三元之神藏境的修士。

这是多少人穷极一生都未曾触摸到的门槛,相比较很多人在四十岁之前能够达到三才之涅槃便已经称得上是得天独厚。

就拿曾出现的曹志来说,他也是在将近五十岁才达到三才之涅槃,而相比魏乙那样花费十二年时间,才堪堪打通八条奇经的人来说,恐怕会气的从棺材里蹦出来。

可有人欢喜有人愁,熊元白和熊元亮是一母同胞的两兄弟,照说两人的资质尽管不同,尽管有些差距,可也不至于天差地别。

做哥哥的汇聚不出灵窍,成为不了修士,而做弟弟的,却是七洲之内天资最好的人。

他甚至有时候再想,自己的这个弟弟究竟是否和自己是一母所生,难不成自己是捡来的。

两人差距实在太大,就连生活上也天差地别,熊元白被洞主亲自收为关门弟子,这是百十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待遇。

而他却只能生活在外门,每日尽做一些砍材挑水烧饭的杂活,外门弟子也都知道他的这层关系,日日都来巴结,这日子过得也算踏实。

可他心里却是度日如年,他汇聚不出灵窍,这辈子便注定于修士无缘,可他却不甘心就如此庸庸碌碌的过完这一生,他决定反抗,他决定奋起反抗,他要反抗老天的不公,他要反抗那些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冷嘲热讽的人们。

毕竟,他依旧姓熊,他依旧是熊渝的王褚,即便是落难的王褚,即使他死了,也依旧无法改变他的这个身份。

他开始谋划,开始研读兵书,开始强身,开始习武,开始关注所有国家的动向,最大限度的将自身训练成为一个能够成为王的男人。

如此又过了三年,熊元白果然没有辜负大家对他的期望,在他十八岁那年,便一跃成为三才之涅槃境的强者。

十八岁的涅槃境强者,这在七洲之内是断然找不出第二个人来的,一时间熊元白的名望达到了顶峰。

此时的熊元亮也很开心,这份喜悦不掺杂丝毫水分,是由衷地开心,因为他知道,复仇的日子已经来临,他已经准备好要去见见他那位亲手砍下他父亲头颅的好叔叔了。

他找来了熊元白,并且跟他说了他的计划,如何一步一步将他们的亲叔叔逼上死路的计划,那是他连续三年昼夜不休而定制的完美计划。

计划虽然完美,但却有两个人是至关重要的,第一个人便是他的好弟弟,如今五国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而第二个人便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姜音婳,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个计划他成功的话,他所拥有的绝不仅仅是熊渝。

可他现在却也在担心一件事,那便是如今他这个声名显赫且身份高贵的弟弟,是否愿意同他一起去夺回那本该属于他们的王座。

毕竟事成之后,他依旧要日夜不停的修行,那王座与他也没有半点关系,而那权势,权势是他最不看重的东西。

他并不关心姜音婳,因为他知道,她所受的苦难并不比他们兄弟俩少。

熊元白在听完他的计划后,几乎没有丝毫犹疑,便一口答应下来,如此爽快的答应,倒让熊元亮有些始料不及。

而出意外的,恰恰是他最不担心出意外的那个人出了意外。

是的,姜音婳拒绝了,在安静听完他的完美计划后,她思虑了许久,终究是拒绝了。

熊元亮不得已之下,又给她讲了一遍当年她的父亲魏乙是如何被现任姜鋫大王给阴谋害死的,并且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曾放弃要置她于死地的实事。

可即使他如何催动姜音婳内心中那颗复仇的种子都无济于事,姜音婳依旧没有答应介入这场战争,介入这场可能导致五国混乱的大动荡。

可最终结果往往让人始料未及,在一个月之后,姜音婳竟然又主动答应了,这不免让熊元亮有些喜出望外,但同时又觉得多了些隐忧。

可不管怎么说,他终是可以开始他的计划,开始一点点扩张他心中的版图。

他们开始在姜鋫散布消息,说当年世子魏乙是如何在平陇陵被现任大王姜桓所阴谋害死的事实。

这是第一步,目的是要扰乱姜桓的心绪。

而后他们又散布消息,说当年姜桓不止残害兄弟,并且亲手割下了自己兄长的人头,还不愿放过世子魏乙仅存人世的一双遗孤。

这是第二步,为了重新激发姜鋫百姓对世子魏乙的怀念,以及对他们这位现任大王当年所做的非人行径感到恐惧。

最后他们说,姜桓为了得到王位,不仅联合了乌钺的大湮灭者,更是亲手杀害了自己的父王姜琸,后者的事实虽然有待考究,但也不影响其客观事实。

乌钺一直都被其他四国所不齿,其国人生性残暴嗜血,杀淫掳掠无恶不作,常为其他四国所厌恶憎恨,姜桓为了夺得王位竟然联合乌钺,此一条便被国人所不齿。

况且姜琸在短短一个月便病发身亡,这件事早已被人猜忌,毕竟姜琸在位期间对姜鋫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

此几条消息发出,姜鋫必定国中大乱。

但他们的目的确并非在姜鋫,而是在熊渝,他们如法炮制,让熊渝成功生乱,再依靠熊元白如今的声望成功集结了往日的旧臣,组成了一支大军,讨伐熊景杰。

而姜鋫此时国中动荡,根本无暇顾及熊渝的内乱,如此方才让熊元亮得到可乘之机,一举将熊景杰赶下了王位,期间不过只花了短短五年。

有了国家做后盾,熊元亮便将目光放到了姜鋫,他利用姜音婳的威信成功激起了姜鋫的内乱,可就在一切顺利成章之时,却陡生变故。

熊元亮的宝剑并未刺向姜桓的胸膛,反而是插进了他在这世间最亲之人的胸口。

一代天才就此陨落,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熊元亮为了王座和一个人,杀了自己的亲弟弟,王座是他弟弟帮他打下的,而那个人是他弟弟一生所爱。

姜音婳带着刚满两岁的孩子逃出了熊渝,躲避着熊元亮对他弟弟遗孤的追杀,在翻越钜麓山时,却是被姜桓阻截,虽然逃出生天,可那孩子却已经没有了呼吸。

姜音婳将其埋在了钜麓山山脚,独自一人逃往了炘烨酆幽都。

姜桓与熊元亮在得知此事后,以讨要姜音婳为由,联合起来,大举兴兵炘烨。

炘烨招架不住两国之军,向司楚求援。

由于熊元亮杀害熊元白一事,淙音洞向姜鋫施压,让其调转矛头攻打熊渝,姜鋫答应下来,单方面撕毁合约,联合乌钺偷袭熊渝。

熊渝反应过来于姜鋫大战,此时司楚受到炘烨求助也赶来支援,从西边进攻姜鋫,而炘烨便从北边进攻。

一时间三国兵力都将矛头对准了姜鋫,其内曲、风两家见势头不妙,被逼无奈之下只得发起内乱,将姜鋫之王姜桓杀害,取而代之的是风家家主风项阳,改国号为大垶,至此历时四百多年的姜鋫画上了句点。

战争一起便不会停止,各国之间开始互相攻伐,各国行者、修士、大湮灭者、朝圣者相继陨落,硝烟足足弥漫了近五年之久。

最后由第九代大圣公曹天师亲自出面,方才平息了这场五国之间的大动荡……

本章完


“将军,前面不远便是钜麓山了。”

大雪纷飞,寒风呼啸,阴云沉沉浸漫天,天地间浑然一色。

一辆马车自东而来,不断发出铜铃碰撞的声响。

“初九!”

车内传出一声呼唤,音调低沉且沙哑,仿佛喉咙里堵着铅块。

“是!将军!”初九坐在车头左侧,手中执着马鞭,闻听呼唤,下意识将头向后方摆了摆。

“就停这里吧!”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听到的多了几分无奈。

初九闻言,微微皱眉,有些意外,“可是将军,此处……”

“无妨!”车内声音轻轻叹道,“只要到了姜鋫就行。”

初九轻轻勒了勒缰绳,将马车停在一处岔路口,而后转过头去,干裂的嘴唇微微张了张,欲言又止。

车门被缓缓推开,门上挂着厚厚的隔帘,吴永轩探出头来,环顾四周,而后走下了马车。

他的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匣子,看起来并非十分精致,其表面雕刻着一只傲世雄鹰,痕迹较新,看来是刚刻上去不久。

“将军!”初九紧跟着下车,站在他身旁,目光扫了眼安静的车厢,脸上有些忐忑,“夫人她?”

吴永轩呆愣愣盯着前方,手指不断在木匣子上摩挲,眼眶明显有些红润,“不必叫醒她了!”他说着抬脚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前方道路上忽然显出一个人影,那人影步履踉跄,像是喝多了酒一般。

“将军,前面有人。”初九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他下意识向前挪了几步,站在了吴永轩的前面。

初九的脸看起来略显稚嫩,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的头发凌乱,一张脸冻的青紫,嘴唇格外干裂,只穿着件破洞青色棉袄,腰间别着一把泛黄的竹笛,颇有种放牛娃的既视感。

吴永轩站在原地,只是盯着前方,他双眼布满了浑浊,手指依旧不停在黑匣子上摩挲。

待人影走近些,只见她手执利剑,满身是血,发髻凌乱,衣衫褴褛,脸上的血迹夹着雪水被寒风吹干留下了斑斑裂痕。

“这位夫人!”吴永轩叫住来人,“若是不便,可到马车上暂避。”他的嗓音依旧低沉,虽然他极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没什么恶意,可他脸上却依旧显得沧桑。

姜音婳几乎没有正眼去瞧他,更没有停住脚步,她紧咬着嘴唇,依旧步履踉跄朝前走去。

“真是位固执的夫人!”初九不禁感慨,他缓缓放下捏着奇怪咒印的右手。

“她刚刚哭过!”吴永轩望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轻声说着。

“将军怎知?”初九面露疑惑,“看她的样子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他不免想到,如此固执又坚韧的女子又怎会轻易哭泣,若是她真的哭了,那她的眼泪该是多么炽热,恐怕这钜麓山的雪都会被她的眼泪融化吧。

“你就是过于谨慎。”吴永轩说完,抬步继续向前走去,他方才便注意到初九已在暗中蓄势,误以为是如此吓着了人家。

初九不解,却也不再追问,只是默默跟在他的后面。

吴永轩来到一处空地,他蹲下身子,用双手在雪地上刨了个坑,而后将黑匣子小心翼翼的放入坑中。

他直起身子,抬头望着前方高耸入云的山峰,他的手冻的通红,变得脏乱不堪,他脸上的肌肉轻微的抖动,嘴唇微张,“雄鹰永远会翱翔于天际!我吴家子孙将一直守护这片土地!”

他站在那儿像是一杆旗帜,寒风如刀般划过他的脸颊,卷动着他的青丝。

初九默默站在身后,他盯着那堆黄土,仅片刻间便被雪花覆盖掩埋,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吴永轩缓缓转身,而后头也不回地朝马车走去,他扫了眼方才姜音婳走过的路,此时已被白雪覆盖不漏一丝痕迹。

铜铃声再次响起,车轮卷起阵阵雪花,快速向前驶去。

走了没多远,来到钜麓山脚下,此时前方忽的出现大批人马,拦住了马车。

“赶车的!”其中一个带着斗笠,蒙着黑纱的人指着初九道,“你刚才有没有见到一个受伤的女人从这走过去。”

初九沉默不语,只是盯着他,面无表情。

“说你了?聋了?”那人呵斥一声,语气明显温着怒火。

初九依旧不语,只是盯着他,面无表情。

“看来真是个聋子!”一旁的人附和道,而后翻身下马,走到马车跟前,毫不客气的用手中长剑拍了拍车厢,“车里什么人,出来!”

初九眉头紧皱,手上捏着奇怪印决,手心处忽然冒出一团莹蓝色的光圈。

“初九!”

车内传出吴永轩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相比之前的低沉沙哑更添了几分浑厚。

初九闻声,手中的光圈立刻消失无影,他沉着脸,似乎有些生气。

吴永轩探出头来,看着眼前的人马,约摸五六人,皆是戴着斗笠以黑纱遮面,但不难看出,他们方才经历过打斗。

“方才那位执剑的夫人往东边去了。”他说的东边是司楚的方向,那是他们刚过来的方向,而姜音婳却是走的南边,她的目的地在炘烨的酆幽都。

那人站在原地,打量着吴永轩,见他衣着华丽,谈吐举止皆是不凡,心中狐疑,“车里还有什么人?”他下意识就要往车厢去瞧。

“还有我的夫人!”吴永轩如实道。

“夫人?”那人嘀咕一句,眼眉一挑,“下来!让我们检查。”

“只怕你不敢!”吴永轩脸色一凝,剑眉横立,散出威势。

那人看着他,只觉得背脊没来由的一阵寒意,席遍全身,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见到钟馗老爷的小鬼儿。

这种感觉并非是修士利用魂链而散发出的威压,而是一种常年在战场上拼杀所沾染上的煞气。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尽管他极力控制着,却也改变不了他心慌的事实。

吴永轩脸色逐渐放缓,平静道,“我们是平澜关将军府的。”

那人将目光投到车两边挂着的铜铃上,只见上面清晰印着一个“吴”字。

“敢问尊驾是?”他的语气略显恭敬。

“吴永轩”

“卑职参见统帅大人!”他急忙匍匐在地,其后人闻之,皆是翻身下马,跪拜在地。

“卑职无意冒犯,还请统帅赎罪!”众人异口同声道。

“都起来吧!”吴永轩一脸平静。

“谢统帅!”众人缓缓起身,身体略微有些摇摆不定。

“那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如今我只是一介闲散人罢了。”吴永轩从他们方才一致的动作中便不难看出,眼前这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军士,而且看他们的衣着打扮,明显是在执行什么特殊任务,或许是从王宫里出来的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他不禁想起了方才擦身而过的姜音婳,他不知道那女子是谁,但定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姜鋫从古至今便只加封了一位统帅,那就是您。”那人不禁拍了个马屁,边说着将斗笠摘下,露出一张放在人潮中立刻便会消失的大众脸。

吴永轩闻言,轻叹一声,他不禁想起三十年前于姜琸一起纵横疆场的日子。

那时的姜鋫还远没有如今这般壮大,都是他与姜琸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可以说姜鋫有一半的土地都是他帮着打下来的。

可是山河依旧,故人却永远离他而去,他不免有些伤感。

如今他已五十好几,更是在两年前,北抚道一役遭人暗算破了修为,导致经脉堵塞,如今已连行者都算不上了。

“你们……”吴永轩顿了顿,“去办你们的事去吧。”他本意是想打听一番方才遇见的女子是何人,可是话刚脱口,他又觉得不妥,若是因此惹出没必要的麻烦那就不好了。

他并非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相反还经常强出头,只要遇见不平之事,他都要伸手管上一管,只是现如今时局动荡不安,他不得不为家族的兴衰荣辱考虑。

“卑职告退!”那群人快速上马,而后大喝一声扬长而去。

“将军”一旁初九突然唤道。

吴永轩正想着心事,闻声转过头去,见他憋着嘴,一脸闷闷不乐的模样,似乎在为什么事苦恼。

“你刚才…”初九开始拨弄手指,发出“咔咔咔”的声音,那是他的习惯动作,他一紧张便会用大拇指去不断的扣着小拇指的指甲,越是紧张,则扣动的频率也越快。

“为什么要说谎?”初九手里的动作逐渐加快。

“因为我想救人”吴永轩苦笑一阵。

“万一她是敌国的细作呢?”初九微微皱眉,手里的动作依旧持续着,“刚才那些人都认识你!”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吴永轩听得出来,他一定以为是自己人在捉拿细作或者是探子,而自己却因为一时心软将人给放了,他不免想到那天,他因为救人而身受重伤的场景。

“你觉得呢?”吴永轩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她像细作吗?”

初九陡然停住手里的动作,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太像,她像一只受伤的老虎。”

吴永轩又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犹如一杯不加糖的咖啡。

这是初九的第二个习惯,他总是喜欢将人比作动物,若是好看的善良的便是狮子、老虎、犀牛之类的,若是丑的恶的便是蝴蝶、老鼠、苍蝇一类的,在他的眼里,越凶猛的动物反而越能带给他好感。

“我也这样觉得。”吴永轩附和道,“你就是过于谨慎。”

初九依然闷闷不乐,似乎他并没有从吴永轩口中得到满意的答案,他总是听吴永轩说他过于谨慎,但他总是在想,难道谨慎点不好吗。

马车再次朝前驶去,铜铃声快速响起,却又突然戛然而止。

一阵孩子啼哭的声音顺着寒风钻入到了车厢内。

“鹰儿,我的鹰儿…”车厢里一直处在睡梦中的穆思骤然惊醒,大声叫喊着他儿子的名字。

车门被重重的一把推开,吴永轩朝外望去,只见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正坐在雪地上嚎啕大哭,而其身边早已聚拢了一群眼冒绿光的饿狼。

这显然不是瞬间发生的事,但他却暂时猜不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还不待他做出反应,只见一头浑身银白的饿狼猛扑过去,一口咬在了孩子的左肩上。

哭声越加猛烈,不一会儿便戛然而止,其余的饿狼反应过来,正虎视眈眈的朝前缓缓迈进。

“初九!”

吴永轩立刻喊道,话音未落,只见初九抬起的右手向下猛烈一拍,天空中忽然出现一柄巨剑,犹如从虚空中撕扯出来一般,巨剑急速坠落,仅刹那间便将那头银狼给整个洞穿在了原地,其余饿狼见之,纷纷呜咽着四散逃去。

吴永轩立刻跳下马车,两步并一步地快速跑到孩子身边,此时的孩子已不再哭泣,他的肩上涓涓冒着血水,不知生死。

他快速脱下自己的大氅将孩子包裹在其中,而后抱着他朝着马车走去,他再次回头望了眼孩子方才坐着的地方,那儿并非雪地,是一个人为挖出来的较深的土坑,很显然,这孩子是被狼群从土堆里给硬生生扒拉出来的。

他不禁想到,是什么人会如此狠心,竟将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埋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难道是她?”他嘀咕着,不仅猜想到先前遇见的女人,那两道斑驳的泪痕至今依旧浮现在他脑海中。

初九做出一个握剑的手势,下一瞬,那柄巨剑彷如有灵智一般,快速飞回到他手中,而后只见一阵青光在他手中闪动,巨剑便凭空消失了。

他收回了巨剑,而后掏出一枚疗伤的灵丹递给了吴永轩,他看着此时陷入昏迷的孩子微微皱眉,开始不断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鹰儿,我的鹰儿”穆思看着孩子,伸手不断在孩子脸上摩挲,不停的呼喊,眼中的泪水好似永远不会流尽一般。

吴永轩看着怀里粉妆玉砌的孩子,脸上露出说不出的复杂情绪,此时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盯着那孩子,眼中的浑浊渐渐隐退……

本章完


吴钜一有空闲便会待在宗祠内。

有时一待便是三天三夜,期间甚至不吃不喝。

他总是喜欢歪着头,盯着梁上隐秘处的蛛网,蛛网上总是懒洋洋的趴着一只蜘蛛。

那蜘蛛并不常见,自然也叫不出名字,它全身密集长着黄褐色的细小绒毛,头胸背呈棕褐色,身体呈椭圆,前宽后窄,螯肢呈长柱形略显黝黑,触肢暗黄,不过奇异的是,它的背部有很大一圈青紫色,并且闪着金属的光泽,看上去格外艳丽。

“世间万物都是对立的,越艳丽的东西往往越致命。”他的脑海中时常会响起这句话,那是他小时候误食了一种剧毒的花草后,穆思曾告诫她的话。

每每有小昆虫自投罗网时,那蜘蛛却依旧趴在原地一动不动,待到昆虫自己耗尽了气力后,它才懒洋洋的过去食用,这种以逸待劳的捕猎方式常常让他艳羡不已。

而每当遇见有比它大一倍,或是大数倍的昆虫时,那蜘蛛却是陡然起身,而后以从未有过的速度扑到猎物面前,与之正面交锋。

它的口器十分发达,一旦咬紧,任凭你怎么折腾也无法摆脱,而后它只需要将体内的毒液注入进去,便算是捕猎成功了。

他曾见过它如何捕获一只蝴蝶,那是一只比它要大上四五倍的猎物,可战斗仅仅持续了几分钟,便由蜘蛛大胜而宣告结束,那场大战让他整整兴奋了一夜没有睡着。

他心里不免想到,任凭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吴钜独自一人跪在宗祠内,他依旧歪着头盯着那个陪伴他将近一年的朋友,但是今天他的朋友似乎运气不佳,直到现在也未曾遇上什么猎物,就跟他一样。

他今天的运气似乎也不太好,因为他的母亲没有陪在他的身边。

就在不久前,他的父亲竟然当着很多下人的面打了他一巴掌,并骂他“小畜牲”,还让他在宗祠内跪上整整七日,而且中途不能吃任何东西。

这让他很不开心,他不开心的原因并非是父亲打了他,也并非是再一次罚他跪宗祠,而是父亲竟然为了一条狗不止当着下人的面打他,还口口声声骂他小畜牲。

对他来说,那不过是一条只会狗仗人势、狂咬乱吠的畜牲,是的,它才是畜牲,但父亲却口口声声的骂自己小畜牲,他不禁想到,若他是小畜生,那生他出来的父亲岂非是老畜牲,他心中暗笑。

还让他觉得有意思的是,当吴止在听到他吃的肉是他最心爱的狗之时,那脸上的怪异表情,他发誓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一幕,当时吴止不仅吃的很开心,而且一边吃一边还夸赞这肉不止鲜嫩,还很爽口弹牙,并说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肉。

他当时站在一旁,心中偷笑,“那可不,毕竟你们食同席寝同榻,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比旁人更能体会其中的奥妙之处了。”

这是他近一个月来干过最让他开心的事,尽管如今他因为此事遭到父亲责罚,但他依旧不以为意。

可是有一点让他不太顺心,那便是吴止竟然敢跑去向他父亲告状,他决定等出去后,再慢慢向他讨回来。

“嘿,小畜牲!”

吴钜心里正盘算着出去后怎么找吴止报仇,却是一枚石子砸到后背。

他侧身转头瞧去,却在角落的窗户旁看到了他的表妹洛瑶。

洛瑶今年十六,再过一个月便十七了,他们俩的生日恰好是同一天,吴钜比她整整大上一岁。

她是寄居在将军府的旁枝,所谓旁枝便不是直系亲属,她母亲是吴永轩的堂妹,也就是吴永轩的父亲吴汤的兄弟所生。

由于洛瑶的父亲在十多年前北抚道一役,以自己的性命保全了吴永轩的命,如此吴永轩才让洛瑶和她母亲一起搬到将军府中居住照料,算是间接报恩了。

虽说北抚道一役吴永轩勉强保住了性命,但却灵窍被毁,经脉堵塞,导致如今成为废人。

洛瑶长得很可爱,属于天生萝莉型的,也就是该小的地方小,该大的地方大,那话怎么说来着,萝莉有三好,胸大无脑跟着跑。

这句话用来形容她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她就像是吴钜屁股后面的小跟班,两人的关系就好比狼和狈,若是吴钜要杀人,她就负责递刀,若是放火,她就负责添柴,而且往往是不需要任何理由。

就拿不久之前吴止死去的那条狗来说,若非是洛瑶设计将其骗出,吴钜也不会如此轻易逮到那只一看到自己便狂咬乱吠个没完的畜牲了。

洛瑶此时趴在窗口,冲着吴钜傻笑,她的笑很美,不止有酒窝,还有两颗小虎牙,她的嘴里还不断嘘声叫着,“小畜牲,小畜牲”

这恐怕是整个将军府除了他母亲外,唯一一个愿意来看他的人了,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时常在想,为什么如此天赋异禀的自己,身边却只有这么一个没脑子的蠢玩意儿。

大概是他们惺惺相惜吧,这里说的可不是他们天生让别人痛苦的本领,而是他们俩在修行上的造诣。

观之整个将军府的小辈,除了那个在吃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狗时,还一个劲的说好吃的吴止之外,便是他们两直到现如今都还没打通体内的八条奇经了。

吴止虽然打通了八条奇经,可他却汇聚不出灵窍,所以这在本质上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他们两人都是在八岁那年开脉,如今过去了快十年,但两人的进程却是出奇的一致。

不过还好,吴钜还是要比那个傻丫头强上一丢丢的,毕竟就在一个月前,他已然打通了第七条奇经,如此一来,便也只剩下了最后一条。

而洛瑶却依旧在第六条奇经上死磕,他已经死磕了一年,但却依旧没有什么进展,按照他们两经常互勉的话说,“修行于我如浮云,该来的迟早都会来的。”

洛瑶趴在窗口一个劲的叫着小畜牲,很显然,当时吴永轩骂吴钜的时候,她也在场,如今便一个劲地学着吴永轩的口吻来挖苦他。

吴钜回过头去,没再理她,他猛的锤了一拳胸口,面目狰狞,想着自己无意中又干了一件蠢事,若是当时他要洛瑶将肉给吴止端过去,那如今跪在这里的便是那个蠢玩意儿了,怪只怪他太心急,他迫不及待的要看到吴止将肉吃下后的表情。

他不免摇了摇头,心想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不免有些懊恼。

正当他后悔时,其背后又被砸了一下,他扭头望去,做了个龇牙咧嘴的恶狠表情,而后又将头扭了回去。

不一会儿又是一块石头砸在背后,吴钜猛的转过身去瞪着她,正准备吓唬,却是觉得事有蹊跷。

洛瑶此时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而后将手放在嘴边,嘘声道,“我刚才偷听到吴修他们谈话,他们说一会儿要去暑境!”

他眉毛微挑,露出一脸疑惑,而后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

“我也不清楚。”洛瑶瞟了眼外面,续道,“他们还说,等过一段时间,就连你二叔也要去,还有九爷爷也跟着去。”

她嘴里的九爷爷便是初九,初九虽然长得像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可他的智力却只有十岁的孩童,而他的年龄却是和吴家家主吴汤一样,吴汤现如今已经快八十了,所以吴瑶唤初九为九爷爷也无不可。

吴钜闻言,瞳孔下意识的放大,他不禁腹测,暑境究竟出了什么天大的好事,竟然连一直雪藏,从不轻易示人的初九都安排上了。

他继续打着手势,显得异常急迫,却从始至终未曾说出一个字来。

是的,吴钜直到现在还不会说话,但他却并非天生不会说话,自从钜麓山回来后,他便不能开口言语。

吴永轩给大家的解释是,因为重病导致失言,只能一直等着,而他自己心里明白,是因为在钜麓山被狼吻之时惊吓到所引起的后遗症。

洛瑶会意,摇了摇头,“我没听他们提过家主,而且从去年开始,家主就一直没有露面。”

吴钜皱着眉头,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是否要违背父亲的命令,跟着吴修他们一起去往暑境,他迫不及待想要凑这个热闹,可又怕回来之后,遭受父亲更大的责罚。

“嘿,小畜牲”洛瑶不断喊道。

吴钜闻言狠狠瞪着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而后再次陷入沉思。

“你到底怎么想的?”洛瑶问道,“是悄悄跟着他们一起去,还是我们俩单独去?”

吴钜缓缓抬头,盯着他,一脸怒容的做了一大堆手势,最后以伸出小拇指结束,并配上蔑视的表情。

“行行行,听你的。”洛瑶翻了个白眼,“可是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按照冰颜姐的性子定然会亲自把我们俩给拧回来的,到时候再想出去可就难如登天了。”

吴钜听完,眉头紧锁,下意识的捏着下嘴唇,这是他的习惯,他每次思考时,总是用右手一下一下的捏着自己的下嘴唇。

过了一会儿,他又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而后无奈的摊了摊手。

洛瑶看着他,最后憋着嘴,轻叹一声,“但愿吧,反正到时候被拧回来,你一定罚的比我重。”她说完,又露出那两颗小虎牙。

吴钜一脸凶相的攥着拳头,心中想着,“要是有可能,我真想活活捏死你个蠢玩意儿。”

最后他又做了一大堆手势,洛瑶看完后,点了点头便一溜烟的跑远了。

吴钜回过头来,依旧歪着头盯着梁上的蛛网,他嘴唇微微上扬,眼中的异彩越来越明显。

还未到黄昏,阳光便已然有些橙红。

只见一名小厮正穿过层层屋舍,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跪拜在前厅大堂上。

“禀,禀,禀…”他禀了半天也没有下文,不知是天生结巴还是内心紧张。

一旁坐着的吴永辕见他半天说不出话,指着他道,“给我把舌头捋直咯!”

小厮闻言,身躯一颤,急忙咽了口唾沫,还不待喘气,便开口道,“小少爷不见了!”

吴永轩背手立于堂上,闻言追问,“那个小少爷不见了?你慢慢说。”

小厮跪在原地,大口呼吸了一阵,脸色略微放缓,“禀大爷,小人方才受夫人之命,去给钜少爷送吃食,结果进门看见少爷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身上还披着一件大氅,我尝试唤了几声,可少爷没有回应小人,小人以为少爷或许是跪累了所以睡着了,然后小人……”

“捡重点说!”一旁的吴永辕猛的一拍桌子,大声呵斥道,显然心里正窝着火。

小厮闻言,吓得匍匐在地,“大氅之下的只是一尊雕像并非钜少爷。”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忽的响彻整个大堂,再看去时,却是方才还在发火的吴永辕此时正笑的人仰马翻,无比喜悦。

“咳咳咳”一旁吴永轩见此,不得不干咳几声,一方面提醒某人,一方面借以掩饰内心的尴尬。

“大哥,我说什么来着。”吴永辕用他那豪迈且付有磁性的声音说道,“鹰儿以后长大了,定然是名不可多得的将才。”

“你还夸他?”吴永轩略微震惊,可他眼中却并未有多少怒火,可见他心里对吴永辕的夸赞也觉得欣喜,“这个逆子,如今胆子大的都敢私自违背我的命令了,若是现在还不好好管教,只怕日后非闯出弥天大祸不可,没得将军府都得叫他给连累了。”

“大哥勿恼。”吴永辕伸手劝慰,“我看鹰儿只是年轻气盛,略微顽皮了些,孩子嘛,以后慢慢管教也来得及。”

“慢慢教,慢慢教”吴永轩明显有些动怒,“在这府里,一个你再加上他母亲,无论那个逆子闯下多大的祸你们都为他瞒着,弄的他如今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心中半点敬畏之心都没有。”

他说着指着门外,“你还不知道今日生了何事吧,那个小畜牲竟然把你家止儿从小养到大的狗给杀了,更可恨的是,他还给做成了一碗狗肉在止儿不知情的情况下,硬生生骗他吃完了。”

吴永辕听完,一张嘴微张,眼中透着震惊,显然此事就连他也没料到会发展成这样。

“那是该好好管教了!”吴永辕沉思片刻,“我原以为鹰儿只是顽皮,喜欢捉弄别人,借以发泄心中的空虚,没想到如今竟变得如此残忍嗜杀。”

他略微沉吟,“不过也是事出有因,那日我曾亲眼见到鹰儿被狗所咬,想来他也是心中不服才出此下策。”

吴永轩摆了摆手,“无论是何理由,他也不该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我真担心,他走入歪道,最后步入小叔的后尘。”

闻听小叔二字,就连一向无所畏惧的吴永辕都不由虎躯一震,眼神涣散。

“你!”吴永轩指着匍匐在地的小厮,“马上派人去找,找到了就是绑也要把他给我绑回来!”

“小人遵命!”那人立刻回道,而后颤颤巍巍的朝屋外走去。

吴永轩脸色略微放缓,轻声叹道,“二弟别想了,事情过去就让他过去吧!眼下最要紧的是紫徽帝府一事,想当年,那三名圣人不惜万里之遥前往人上人粉碎三教,其目的无非是为了逼问紫徽帝府里有关于第八代大圣公的传承,不过好在那三名圣人还没能力打开七枷锁,否则对我中洲真是不可预估的损失。”

听到紫徽帝府,吴永辕才渐渐从失神中反应过来,“如今孩子们已经出发了,等七枷锁彻底松动之时,我和初九再上路不迟。”

“我担心……”

“大可放心”吴永辕打断道,“如今孩子们都大了,也是时候该独自面对一些事了,虽说暑境凶险,可这也是学馆给他们布置的任务,想必是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吴永轩暗暗点头,心中只觉得惴惴不安,可如今的他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祈祷。

本章完


暑境没有四季。

更准确说是没有春秋冬三季,所谓暑境,顾名思义,常年都是无一例外的酷暑天。

虽说炎热,但其中山川河流俱全,而且绿意盎然,尽管风景秀丽,可常年如此,却也显得单调了些。

暑境位于中洲和玺洲的北方边境交界处,中洲边境便是风垶的平澜关,而玺洲边境便是司楚的石头城。

平澜关为边关要塞,也是驻军之所,风垶三分之一的兵力都由将军府和其部下氏族掌管,其中一些是将军府分出去的旁支,更多的是在战场立下战功的将军。

他们大多是将军府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但也不乏一些都城大族在其中安插的自己人,但无论多鱼龙混杂,其主要的实权依旧捏在将军府手中,也就是吴家。

吴家在这片土地上已立四百余年,与姜鋫可谓联系紧密,其祖上便是姜鋫的开国功勋之一,而后,其世世代代也都为姜鋫立下了汗马功劳,更是在吴永轩身上得到了独一无二的统帅荣誉,直至世子魏乙被姜桓阴谋杀害,最终导致风家篡国。

将军府在知晓风家篡国后,也曾想过是否带军征讨,但经过一番权衡后,最终却也没能下定决心,其原因有几点。

其一,风家与曲家皆是在这片土地上历经了两千多年的大族,族内枝繁叶茂,根基深厚,是将军府万不可及的。

风氏一族,广招天下人才为其所用,朝中大半身居要职的官员都与之有亲密的关系,其族内门客更是人才济济,座无虚席,就连身份尊贵的炼丹师和铸器师也都甘愿归于门下,听从调遣。

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风家最受人忌惮的情报系统,其内情报、信息、知识、数据的储备量令人咂舌,小到贩夫走卒,大到王公贵族,甚至连方外不世出的圣人也能得到些蛛丝马迹。

光是这一点,便让其他几国忌惮不已,这也是为什么当姜鋫被其他三国围攻时,风家是第一个知道,并且毅然决然的杀害了自己的女婿姜桓,以此解救了姜鋫的灭顶之灾。

其二,便是风垶自立国以来,并未强加刀兵铲除异己,而是施以仁政,不只大肆封赏旧臣,并且还宣扬世子魏乙的功德,借以摆脱自己弑君的名声。

再加上他们手中握有的情报数据,仅仅月余,便让动荡不安的国中重新安定下来,甚至比姜桓在位时更能让百姓感到幸福。

其三,这也是让将军府大跌眼镜的一点,便是风家不知从哪儿寻来了魏乙的遗孤姜琪,不止没有将其处死亦或禁锢,反倒是赏给了他一座城池借以安顿,此举无疑是将风家的仁德推到了从无仅有的高度,一时间国中百姓纷纷赞扬,其篡国的名声也就此随风而逝。

其四,这也是最让将军府始料不及的一点,风家竟然要与吴家递成姻亲,结秦晋之好,他们明知将军府会因篡国一事怨恨自己,却仍想着拉拢,不得不说这份魄力和远见当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结合以上几点,纵使声名远扬的将军府想要凭一己之力扳倒风垶,也已是不可能的奢望。

而司楚的石头城恰恰与之相反,石头城之名,是以当地盛产各种矿石而闻名,其内矿石除了可以打造兵器之外,还有一些极为稀缺的晶石可以拿来铸造修士所使用的灵器,灵器的珍贵程度自不必多说,而其铸造的晶石材料更是价值不菲。

两地相较,无论是地域之广,还是富庶程度,无疑是石头城完胜。

暑境恰好处于两地的夹缝中,这就不免使两国因为其归属问题常起龃龉,甚至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

但论起交战,司楚却并非风垶的对手,原因无他,只因镇守在平澜关的是世世代代统兵打战的吴家。

早年吴永轩在赤河一役,以十万军大败司楚五十万大军,更是险些打到丹枫谷。

丹枫谷是司楚的天然屏障,也是门户所在,过了丹枫谷,便是司楚的国都陌宇连城。

而吴永轩的战绩却并非如此,在与熊渝的海战之时,也是仅凭五万军大败熊渝十五万军,追击渝军到乌山,跨越射乌山时,却是被一大能灵使所阻,无法向前,否则定能直捣黄龙。

凭这两处战绩,吴永轩的声望达到了从未企及的高度,更是被他国敬称为军神,直到北抚道一役,司楚与熊渝联合进军,吴永轩应接不暇,被人偷袭,破了灵窍,从此便不再适合领军作战。

不过所幸其弟吴永辕继承了他的意志,虽说在军事上比他大哥相差甚远,不过好在吴永轩培养了许多领军的将才,如此一来倒也可以弥补。

吴永辕一味将心思放在修行上,并未过多关心军事,而他在修行上的造诣也谈不上多惊才绝艳,如今五十多的年纪,不久前达到三元之神藏,这般速度比起寻常人倒是要强上不少,可与他女儿吴冰颜相比,却是还有一段距离。

吴冰颜忽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她的脸上不掺杂一丝情绪,犹如寒冰,其眼眸清澈见底,却如老鹰般锐利。

她盯着远处的灌木丛,那灌木丛足有半人高,郁郁葱葱,其间还点缀着几朵异常鲜艳的花朵,好似牡丹。

她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佩剑,警惕地望着那儿,忽地,传出一阵骚动,她眉心微微聚拢,眼中透出一种冰凌般的尖锐,而后缓缓抬起握剑的右手。

下一刻,只见一只雪白的兔子忽地从灌木丛中跳出来,它左右探查一番,似乎被吴冰颜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所惊吓,逃命似的跳到了另一边,不见踪影。

“出什么事了?姐!”吴止回过头来,疑惑的望着她。

吴冰颜没有答话,她缓缓垂下右手,再次确认了眼灌木丛,见没有异样,便回转身去。

他们一行共有四人,除了吴冰颜和吴止这俩姐弟外,还有吴修和云衡。

吴修的身份很神秘,整个将军府,包括吴永轩都不清楚他的具体来历,他们只知道在十五年前吴汤从外面领回来一个五六岁的男孩,那孩子便是吴修。

而当时吴汤身受重伤,急于闭关疗养,并未多说有关于吴修的身世,只是潦草交代了几句,便不再过问。

其后的日子里,吴汤对他也甚是关怀,甚至亲自为他开脉,并教导他如何修行,对待他,甚至比自己的孙子孙女都要格外疼爱。

至于云衡,他的来历也是一团疑云,他是吴永轩在其五岁时领回来的,当时吴永轩对大家的说法是他父亲战死沙场,母亲也在多年前病逝,由于没有家人照料,因此将他带回府中抚养。

这种理由起初大家也是信得,而且觉得合情合理,可随着日子一久,大家便开始胡乱猜测云衡的真实身份,甚至一度有人传言说云衡是吴永轩在外面的私生子。

所谓三人成虎,谣言一旦信的人多了,便也成为事实,可是吴永轩并不在意府中对他的看法,他对待云衡也依旧如对待吴钜那般,只是他教给云衡更多的不是修行和行军打战这些事,反而是日日让他读书,教他书中的道理。

但云衡显然也和吴钜一般,看书三分钟便止不住的瞌睡,两人虽然都被逼着读书识礼,可不同的是,吴钜越来越顽皮,而且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

而云衡却越来越沉默寡言,他的脸上始终见不到笑容,当然其他人类该有的情绪也极少展露,这一点倒是和吴冰颜神似。

其次,随着日子渐久,他不止对将军府没有觉得熟络,反而越发孤僻冷漠。

他的眼中时常充斥着怨毒和憎恨,那眼神就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般,他讨厌喧嚣,更加厌恶欢笑,每每看到或是听到小孩和父母玩耍打闹时的温馨场景,他便如见了鬼似的慌忙逃窜。

久而久之,知道的人多了,大家便也纷纷猜测,他是因为从小没有父母的疼爱而心生厌恶,但事实究竟如何,恐怕也只有他自己和吴永轩清楚了。

四人之中,除了吴止没有汇聚出灵窍还属于行者之外,其余三人也都早早地成为了修士。

吴冰颜和云衡如今已是三才之筑魂境的修士,这份天赋,在整个风垶也是不多见的,而吴修则要稍稍逊色一些,如今才踏入第一层三才之凝魄,但无论如何,与吴钜等人比起来,他们将来的修行之路都会是一片光明。

此时吴止正一个劲地往嘴里塞着烟熏的肉干,可怜他自从吃了自己的狗之后,不止上吐还下泻,如今早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才想着吃点东西。

可偏偏他手里的却只有肉干,他发誓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吃肉,可一旦人在面临饥饿时,哪怕是多毒的誓言也都会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每往嘴里塞一块肉干,脑海中便不断浮现那张令他厌恶的嘴脸,他时常在想,老天为什么要留下这种天生只会作恶的人,虽然他不会说话,但有时不会叫的狗才是最危险的。

他吞下最后一块肉干,而后意犹未尽的拍了拍手,他看着吴冰颜脸上的神情,依旧和平时一样冷若冰霜。

“是冥妖吗?”他不由追问,一脸警惕地环顾四周。

吴冰颜摇了摇头,伸手将吴止嘴角处的残渣揩去,“早叫你别跟着来,如今害怕了?”

吴止连忙用衣袖擦了擦嘴,故作姿态道,“谁怕了,我们这么多人,要是冥妖真的来了,正好杀了拿回去泡酒。”

“你就嘴硬吧”吴冰颜一脸无奈,“若非是看你受了委屈,才带你出来历练一番,否则就凭你如今的本事,这暑境是一步也不会让你踏入的。”

“这都要怪那个小畜牲!”吴止恶狠狠的咒骂道。

“住口!”吴冰颜脸色一沉,声音虽小,却明显透着怒气,“谁准你如此称呼的,大伯在气头上骂两句也就算了,你也敢这么叫,若是被爹听了去,只怕到时跪宗祠的就另有其人了。”

吴止吃了训,却不以为意,他一脸埋怨道,“爹总是护着那个小…臭虫,都快忘了谁是他的儿子。”

“你……”吴冰颜一时语塞,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弟弟了,他总是仗着自己年纪小,喜欢仗势欺人,而且还死鸭子嘴硬,若非他一直用狗吓唬吴钜,还隔三差五找他麻烦,也不会导致他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来。

“行了,你们都少说一句。”一旁吴修忽的开口,他猛的收起手中的漆黑铁扇,见两人争执不休,不由劝慰道,“吴止你也是,明知吴钜从小跋扈惯了,府里的人谁见到他不跟躲瘟神一样躲着他,也只有你隔三差五还去主动招惹他,如今吃了亏,又觉得委屈,这能怨得了谁,俗话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以后看见他就躲得远远的,自然少了许多麻烦。”

“躲?”吴止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的嘴角勾起,带着鄙视,“他就是个废物,也就会在背后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要是单打独斗,我非得把他打的哭爹喊娘不可。”

“你就嘴硬吧!”吴修轻声笑道。

一旁云衡只是背靠着大树站在那儿,闭目养神,既不开口言语,也一直面无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尊雕像。

“行了”吴冰颜打断两人接下来的谈话,他知道若是如此争论下去,非得到天黑不可,如今她们身上可是还带着任务,丝毫耽搁不起。

她望向树林深处,再往前走半日,便是暑境的外围,到时候她们才算是真正进入到了凶险异常的三不管地带。

“如今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又将目光落在吴止身上,“小弟,听姐一声劝,趁着还未天黑,你抓紧下山回平澜关吧!这暑境的凶险非你所想,若是有什么闪失,叫我怎么跟爹交代。”

吴止闻言,却是出奇的安静,他回头朝着下山的路望去,怔怔出神。

吴冰颜觉得他似乎想通了,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正待吩咐他下山的细节时,却是久未有动作的云衡忽然自顾自朝前走去。

“你就这么走了?”吴冰颜不解其意。

“走吧!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云衡冷声道。

吴冰颜盯着他的背影,仿佛看到了走向将军冢的年迈老兵,那种时间流过指尖却无法挽回的无力感,以及独自迈入坟墓的孤清悲凉。

她小时候曾不止一次见过那些风烛残年的老兵纷纷走去同一个地方,她问她爹,吴永辕给的回答很直接,“他们都是去将军冢结束自己一生的。”

这是他爹的原话,但当时的她并未从中体会到过深的含义,对于一生这个词,她也觉得陌生,即使如今让她来回答,她也依旧说不出来,只是隐约觉得那并不美好。

本章完


“姐,你说那个传说是真的吗?”

吴止躺在草地上,双手枕在颈下,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着一根野草,十分悠闲的盯着浩瀚的星空。

“什么传说?”

吴冰颜随口回了句,她此时靠着树干坐在一旁,面前的火光轻微摇曳,照在她棱角分明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安详。

她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这里,虽然嘴上附和着吴止的问话,可她的目光却一直放在不远处。

那儿坐着云衡,他依靠着大树,紧紧抱着长剑,尽管在梦中,他的眉心处却依旧有些许折痕。

吴冰颜一直看着他,自打午后看见他孤漠的背影时,她便忽然觉得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竟然变得如此陌生,似乎两人从未认识过,又好似两人以前熟识,却是隔了几十年未曾见过,那种忽近忽远的感觉让她困惑。

此时她面前的火堆虽不算太旺,却也照亮了周边,但那火光却透不进云衡所在的地方,她只感觉有一团迷迷蒙蒙的黑暗将之包裹其中,哪怕是无孔不入的光都无法穿透。

“姐,你还没告诉我,那是真的吗?”吴止猛的坐起,语气有些急躁。

吴冰颜回过神来,“什么真的?”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吴止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我刚是问,传说暑境有一道会跑的门,是真的吗?”

“会跑的门?”吴冰颜一脸诧异。

“哎呀,就是会自己移动的门。”吴止一脸焦急,“孟叔说暑境有一道青铜巨门,它会自己移动,突然出现在暑境某个地方,然后又突然消失,而且每次出现都天生异象,据说只要有人看见那道门就会被吸进去永远都出不来了。”

吴冰颜盯着他,见他讲的眉飞色舞,说的十分传神,就像自己亲眼见过一般,不由轻声笑道,“孟叔最会讲故事哄小孩了,他说的你也信,也不知道是在那家酒馆喝醉了酒,听别人随便说了一鼻子,就回来添油加醋的讲给你们听,那都是吓唬你们的。”

她不禁想到,无论什么地方或者事物,若是给它加上一个传说或者故事,便会让其平添几分神秘,而那神秘恰恰是人最乐意追捧的东西。

“吓我?他能吓到我?”吴止傲娇的噘着嘴,“你又没亲眼见过怎知不是真的,我觉得十有八九就是真的,而且我认为那门后面就是传说的天外天。”

吴冰颜看着他一脸入迷的模样,也不好打破他的幻想,只得附和道,“那天外天在门后面,那人上人和山中山又在哪儿呢?”

“人上人不就在西边嘛!”吴止朝着西方随意一指,“穿过龙昌,到达昌泸渡口,渡过泸河就是人上人了。”

他口中的龙昌城挨着平澜关,两地之间是一片平原,隔着几个村子,骑马大概半日。

龙昌是一座老城了,其历史或许比邺都还要久远,就连在中洲生活了两千多年的风、曲两家也说不上其来历。

但如今龙昌早已不负当年的盛名,当年的龙昌脚下有一条龙脉,那是一条形似龙身的玉山山脉,其内出产的玉石繁多,而且品质极佳,光是一年的玉石产量便足以养活整个国家。

玉石在如今可不只是充当装饰,那是可以与真金白银相并论的货币,其价值甚至远超金银珠宝,是所有修士都可能用到的必需品。

而如今的龙昌早已没有了玉龙脉,据说是一夜之间便突然消失了,没有人能说的上来原因,就好像一条真龙飞走了一般,再也不见踪影。

现在的龙昌城是一座夜夜笙歌,供人吃喝玩乐享受的地方,其内最多的便是赌坊、青楼、酒馆这些地方,还有不少的黑市,总之一切上不了的台面的黑暗的都在那儿展现的淋漓尽致。

其内有来自各国的生意人、行者、大湮灭者甚至朝圣者,他们或是寻人,或是找物,或是纯粹为了享乐消遣,总之无论你来做什么,都一概不拒,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做过什么事,在这里都能被包容,但也仅限于龙昌城内。

以前姜琸曾专门派人去管制这种乱象,因为一旦鱼龙混杂,就不免会流血,会死人,但是他派去的人不止管不了,仅仅月余连自己都彻底堕落了进去。

他又碍于其内众多的修士,不好出兵镇压,久而久之,其内运行就完全靠当地的势力,所谓的官府无非也就是每年收缴税收帮着打打下手罢了,不过每年的税收倒是出奇的高,渐渐地姜琸也就默认了,让龙昌成为一座真正的享乐之都。

而昌泸渡,是一处较大的渡口,也是水上贸易中心,来往于熊渝和炘烨的船只,都会选择在此处短暂停歇并且交易,或是出国,或是去龙昌玩耍,都会在昌泸渡中转。

“那山中山呢?”吴冰颜饶有趣味,一脸期待的追问。

“这个……”吴止摇了摇头,“应该是要穿过人上人吧。”

“或许吧!”吴冰颜在一旁附和,老实说她也不知山中山究竟在何处,应该如何去,自从十几年前五国混战之后,人上人便定下规矩不准外人随意踏入,更是在泸河对面设下禁制,凡是意图渡河者都会被禁制所伤,甚至连一只飞鸟也无法安全飞过去。

而自从那时起,便有了学馆,学馆主要招收风垶年轻一辈的修士,在其中可以学习修行之妙法奥决,若是天赋斐然的学子,便有机会被选拔去往人上人修行,这也算是间接弥补了人才的流失。

“姐,你说天外天住的都是些什么人?是不是传说中的仙人?”吴止侧头盯着他,一脸艳羡。

“仙人?”吴冰颜沉思片刻,“这世上还有仙人吗?”

“我觉得没有了。”吴止肯定道,“若是真有仙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三位圣人毁了三教而不出面干涉了。”

“这件事并非如你想的那般简单。”吴冰颜望着天边,她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忌惮。

“我打算去玺洲。”吴止一脸凝重,“我要成为朝圣者。”

吴冰颜闻声转过头来,她盯着他,突然觉得他这个弟弟也变得陌生起来。

“朝圣者可不是这么好当的!”吴冰颜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宽厚且柔软。

“我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成为朝圣者,二是……”吴止话锋戛然而止,他脸上显出一丝羞愧,“二是跟小爷爷一样成为大湮灭者。”

“住口!”吴冰颜脸色忽的一凝,眉头紧锁,质问他,“这话你从何处听来的?听谁说的?”

“我……”吴止面露为难,“我,我有一次路过爹的书房,听到他和别人说的。”

“这话以后休要再提!”吴冰颜厉声警告,“把这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无论谁也不要提起。”

“可是……”吴止正当说下去,却是撞上吴冰颜的目光,那目光如利剑一般,直透他的灵魂深处,他最终还是妥协的点了点头。

“行了,别去想这些了,明日一早还要赶路,抓紧休息!”

吴止顺从地点了点头,重新躺下,而后缓缓闭眼。

待两人结束对话后,只见坐其对面的吴修忽然猛的睁眼,火光映射再其脸上留下一副扭曲的面容,他的目光深沉,耐人寻味,犹如静候猎物的猎手。

暑境的清晨也不见一丝凉意,天未放亮,便听林中虫鸟鸣啼,显得异常喧嚣。

几人醒来后只是简单整理一番,便又开始赶路了,一路上倒也太平,除了偶尔窜出一些松鼠、兔子、麋鹿之外,倒也未曾见到吴止口中的冥妖,或许是因为他们一直在外围徘徊并未深入的缘故。

行到正午,他们来到一处岔路口,此处一共三条岔路,西北方是朝着暑境内围方向,东南方是前往司楚石头城的方向,西南方则是他们过来的方向。

他们此行的终点并非是暑境内围,也并非是去石头城,而是沿着暑境外围找寻一种被唤作冰狐的灵智类生物。

据说冰狐全身雪白,眼睛深蓝,比寻常所见的狐狸个头要小上许多,而怪异的是它长着三条尾巴,其他两条如狗尾草一般大小藏在后面,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

而每当它触碰到其他物体时,那东西便会被包裹着一层厚厚的冰霜,直到完全冰封,据说那是因为其体内的血液。

它的血液是蓝色的,而且温度极低,若是直接用肌肤触碰定然会迅速冻成冰渣,但它的血液却极有药用价值,许多炼丹师再炼制疗伤的丹药时往往都会用到冰狐的血。

这是学馆给门下弟子布置的任务,让他门前往暑境,找寻常年生活在极寒之地的冰狐。

在常年炎热的暑境找寻这样一种生物,对很多人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谭,可学馆布置的任务就是如此,尽管难如登天,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纷纷前往暑境寻找。

吴冰颜却知道此行的任务并非是找什么冰狐,而是将大家引往即将会开启的紫徽帝府,哪儿存放着三教多年来收集的天材地宝,更有许多不传于世的珍贵典籍,对修士来说,无疑是一座天大的藏宝地。

而她在临行前,师尊却托付给她一项更秘密的任务,便是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在帝府中寻到一把钥匙,那把钥匙是一颗赤红色的珠子,具体叫什么名字,她不清楚,师尊估计也不知道。

这样的珠子有好几颗,至少她见过的就有两颗,一直藏在学馆内,但就在不久前,那两颗珠子却是被人盗走。

能够在学馆盗东西并能全身而退的人,其修为定然深不可测,学馆内的几位院长可都是达到三元之问鼎的修士,能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偷盗还不被察觉,此人修为或已达到两生。

那珠子究竟是什么,能够让学馆如此看重,更是不惜让一位达到两生之境的修士去偷盗,他听师尊说那是钥匙,可究竟是开启什么的钥匙她也浑然不知,她只是隐隐觉得不安,或许在不久的将来,风垶便会生出一场大灾难。

“我们是现在过去?还是在外面等上几天?”吴修忽的开口,他的目光望向暑境内围。

“还是尽可能远离吧!”吴冰颜面露为难,“如今七枷锁还未松动,恐怕还要在等上些时日,再者说,我们还得等父亲和初九他们。”

她内心其实并不愿去什么紫徽帝府,那里的天材地宝她也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从踏入暑境的那一刻起,她便隐隐觉得不安,那是她的直觉,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她母亲去世那一日,也是整个吴家险些遭到灭门的那一日,还有吴永轩被废去修为,只剩半条命被抬回来的那一日,她心中的不安就如现在一样,仿佛随时会窒息。

“你在想什么?”吴修试探道,“我觉得你打从来到这里就一直心绪不宁,是有什么心事?”

一旁沉默寡言的云衡闻之,瞅了一眼便又收了回来。

“没有!”吴冰颜回过神,她的脸色恢复如初,依旧冰冷,“如今进入暑境,我们更需时刻提防,以免出……”

“前面有人打斗!”还不等她说完,此时吴止却是一脸兴奋的朝着暑境内围跑去。

“你回来!”吴冰颜急忙喊道,快速跟了上去。

吴修一脸苦涩,他扫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云衡,透出一股耐人寻味的笑容,他盯着他,他也盯着他,两人对视许久却都未言语,最后吴修轻叹一声也跟了上去。

吴冰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吴止的衣襟,正当训斥,却是传来一阵兵戈交织声,她下意识朝前方望去,只见一处空地上正围着十几人混战不止。

那十几人不难看出来自于两伙势力,其一伙只有区区四人,皆是穿着灰布麻衣短袖套衫,外面搭着一件只露半个臂膀的牛皮革制成的肩甲一直包裹着腰部,观其每个人皆是一脸沧桑、胡子参差,不修边幅的模样。

而其他将近十人的队伍,衣着却各有不同,大多数只是随便套了件粗布短袖,有的甚至光着身子,其面容邋遢比之那四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边人你来我往,打的也是不可开交,那四人中一人使剑,一人使锤,一人使枪,还有一人使斧,几人或劈或砍或刺或挑,虽说应接不暇,但也不落下风。

吴冰颜定睛细看,见他们身上那皮革肩甲之上皆是烙印着一个“勇”字,心中便立刻知晓他们是行走江湖的军勇。

所谓军勇便是指哪些从战场上退役下来的老兵,亦或是逃兵,为了生机,便帮人运送货物或是寻找某些物品以获得委托人的报酬。

随着后期队伍的不断扩大,更是成立了商会,而军勇也不再是当过兵的那些人,只要有一技之长,无论是普通人还是行者,亦或是修士都可以加入军勇的队列,而职责更是多种多样。

他们混迹在五国之中,来往运货,或是递送消息,或是保护要人,总之只要你给得起钱,他们便会义无反顾的去帮你完成你想要做的事,包括杀人。

但是买凶这种事,并不能摆在明面上,毕竟这个世上还有一样东西叫做法度,总而言之,军勇的职责就是“你付钱,我办事,事无大小,钱够就行。”

本章完


“我们要不要帮忙?”

吴止看着两帮人缠斗不休,脸上显出异样的兴奋,不由问道。

“帮忙?帮谁?”吴冰颜接连问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你了解他们背后代表的什么势力吗?开口就是帮忙,你有什么能耐去帮人?”

吴冰颜话锋带刺,虽说是训斥,但也是为了吴止好,他了解自己这个弟弟的为人,并非是因为好心而想着去帮人,无非是为了好玩,或者用强出头更加准确,若是她不尽早改掉他这个争强好胜的臭毛病,只怕以后会生出不小的事端。

吴止平白无故挨了一顿训,自己都还来不及反应,一脸委屈的站在一旁哑口不言。

此时吴修和云衡也赶来了,他们朝场中望去,也是一副看客的模样,并未有出手的意思。

“我们走吧!”吴冰颜谨慎地望向四周,“此处虽说是外围,但如此吵闹定会引来冥妖,到时连我们也无法脱身了。”

吴止扭捏着不愿离开,却也执拗不过他这个说一不二的姐姐,只得一脸灰心丧气的跟着他们缓缓离开。

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破空声响,紧接着便是一阵拔剑的声音,而后是兵器碰撞的声音,接着是收剑的声音,待吴止再看去时,其面前的树干上赫然插着一柄不断摇晃地长剑。

那剑用精铁打造极薄,透着阴森寒光,剑柄用木头装订,显得陈旧且斑驳,看来年岁日久。

吴冰颜望向一旁的云衡,此时他脸上尤为罕见的露出一丝凝重,那眼中的犹疑不决迟迟未曾消散。

方才不过电光火石间,云衡便将飞来的剑挑开,出剑之快,丝毫不弱于那些研究剑术几十年的剑道高手。

而两者相距足足有十几步远,他不可能隔这么远去挑断那把飞来的剑,如此想来只有一个解释,云衡已经练至剑道第一层剑气。

所谓剑气,便是以剑运气,化无形为有形,虚实相生,剑气共两层,一为快,二为慢。

所谓快便是出剑之快,剑招之快,剑气汇于剑招,将空气的流动转化为剑的实体,达到以远制敌。

所谓慢,便是以快打慢,那并非是出剑慢,而是出剑快到让人的眼睛欺骗自己,若是与之交战时,你眼中的他才仅仅是第一招,但实际上那已是最后一招,练至大成甚至可以斩断河流。

这和刀道的第一层刀劲天差地别,所谓刀劲,便是以力运劲,以劲运刀,以寸劲破万物。

刀劲与剑气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两者皆是以快打慢,但其中却有区别,剑气的以快打慢是快到让你觉得慢,而刀劲是真的慢,平滑无实的一刀劈下,其内所包含的力量汇聚了实施者全部的力量,而爆发却只在那一刹那。

说的再通俗一点,一刀砍在树上,可能只留下一道印子,若是接连砍十几刀甚至几十刀便能将树彻底砍断,而所谓的刀劲,便是一刀之中夹杂着连续十几刀甚至几十刀的力量,一旦在接触点爆发,便是不可想象的破坏力。

无论是剑道还是刀道,对人的修为造诣是没有直接联系的,并非是修为越高,道术越深,这也是为什么有些行者甚至能打得过修士的原因。

而云衡如今也踏入了剑道的第一层剑气,他出剑虽快,却也达不到以快打慢的标准,不过以他如今的剑道造诣,在三才境内恐怕难遇敌手了。

吴冰颜和吴修的眼中满是艳羡,两人怔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姐!我们要去救他们!”这时吴止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吴冰颜扭头看着他,只见他伸手指着剑身,那上面刻着一个“平”字,不过时日已久,已不是看得太清。

“他们是平澜关的兵。”吴止一脸激动的说着,“父亲以前说过,凡是在外遇到平澜关的兵都要伸以援手。”

“还有这事?”吴修反应过来,讪笑道。

“看来你是铁了心的要去救那几个人了?”吴冰颜一脸冷漠,换回来吴止坚定的点头。

“也罢!”吴冰颜叹道,“既然如此就再容你胡闹一回。”她说完回头看了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云衡,此时他抱着双臂靠着树干又如一尊雕像般。

吴止得到肯定,一脸兴奋的朝着空地跑去,还没临近,便听他颐指气使的叫嚣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那几名军勇闻言,忽的略微一顿,却是被那帮人紧追不舍,只片刻功夫,便又缠斗在了一起。

吴止一张脸憋得通红,略显羞愤,他大喊道,“你们再不住手,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原先手中持剑的军勇此时没了武器,被逼的节节败退,一直退到吴止的面前。

与他对战的两人见到吴止,上下打量一番,其中一人叫嚣道,“哪里来的小杂毛,敢管本大爷的闲事,是不要命了吗!”

另一名大汉却是将目光投到他身后的吴冰颜身上,各种打量,见她身材曼妙,面容姣好,刚起贼心,便生色胆,一脸贱笑,“这女娃生的一副好躯壳,待我将其弄回去给弟兄们乐呵乐呵。”

他说着便朝吴止冲来,举刀便砍,吴止嘴角微翘,一脸满不在乎,掏出腰间的紫金匕首,向上一顶,便将头顶的刀顺势止住了。

那大汉微微震惊,立刻收住了刀,后退两步,再次打量了一眼吴止,而后大叫一声,再次举刀向其冲来。

吴止不慌不忙,依旧将手举高等着落下的大刀,可没曾想,那大汉临近时突然改了招式,竖劈变为横挥,吴止见此,一时间竟有些乱了分寸,立刻以匕首去挡,却是被那力道震得连退数步。

甚至还未站稳,却听后方一声爆喝,不知何时,另一名瘦猴竟站其身后,举剑便刺,情急之下,吴止只得躲闪,可那剑的速度实在太快,他一个躲闪不及,竟一头栽在地上。

那剑如一阵疾风,已经出现在眼前,下一秒便会洞穿他的身体,却是忽然一柄飞剑袭来,将其眼前冒着森森寒光的长剑给顺势打断。

那剑掉落在吴止面前,大汉捂着自己手腕处的伤口支支吾吾的呻吟。

“修士!”那拿刀的大汉一脸震惊,“筑魂境修士!”他眼中的惊骇越发浓厚,而后便是头也不回地慌乱逃窜。

其余人还不知生了何事,待回头看时,却是见到飘在吴冰颜身旁的那柄飞剑,一时间,皆是吓得魂飞魄散慌乱逃窜,仅仅片刻间功夫,便已不见人影。

吴止坐在地上,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吴冰颜站在一旁,冷若冰霜,却是没有要搀扶他的意思。

方才她迟迟不肯动手,其目的也就是想让他吃点亏,好长点记性,不要总是以为这天下都如他想的那般轻巧,若是出了平澜关,便不会有人将其看做将军府的小少爷,更不会对他百依百顺事事避让。

那几名军勇见贼人一哄而散,也终是放下心来,纷纷收起兵刃,前来道谢。

“方才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几人纷纷跪拜在吴冰颜面前,极为有礼,“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烦请教姑娘名讳。”

“我们是平澜关将军府的。”一旁吴止默默爬将起来,一边拍着身上泥土,一边回道。

那长枪客闻言,脸上忽的一阵抽搐,激动的磕了个头,“属下见过大小姐,见过少爷。”

“不必多礼!”吴止定了定神,一脸傲娇道,“都起来吧!”

几人闻言,缓缓起身,再看去时,其身上都或多或少负了些伤,可从他们神色上看似乎完全不以为意,想必常年往日在刀口上讨生活早已习以为常了。

“你们真在平澜关当过兵?”吴止忽的问道。

那几人闻言,脸色有些难看,一个个纷纷低着头,沉默不语。

“该不会是逃兵吧!”吴止打趣道。

长枪客闻言猛的抬头,一脸怒容,“我们不是逃兵,他们都以为我们死了,我们就也当自己死了。”

吴止微微皱眉,“这话怎么讲?”

“我也很有兴趣知道!”远处吴修悠哉地走了过来,他望向灰头土脸的吴止,挂着一抹促狭的笑容,“你都解决了?”

吴止并未从他话语中读出讥讽之意,他一脸自信的点了点头,而后试探着打量了眼自己的姐姐,她站在原地,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们继续!”吴修冲着那几人微微一笑,看起来格外和善。

“回少爷话!”长枪客续道,“属下姓越名默,在陈将军手下当差,我们几人当年在北抚道一役,受命送统帅回军营,没曾想,半路又遇到了埋伏,当时出于无奈,我们只好将统帅敷于马背上,让马带着统帅赶回军营,我们十几人留下阻拦敌军,最后经过一番大战,十几人就只剩下了我们几个。”

“我们几人当时生受重伤,实在回不去军营,便只能在一处偏僻的村落疗伤,待伤好后,已是三个月之后的事了。”

“之后我们回到家里,才发现家里人和军中都以为我们死了,他们还接受了军中的抚恤,我们死里逃生回来,却被以为死了,所以我们便决定不再当兵,也好在家多陪陪父母妻儿。”

他说完,叹息一声,“也罢!今日若非少爷和大小姐相救,我等早已死于非命,如今我们这条命又重新回到了将军府,若是少爷要将我等带回去治罪,我们也决不吭一声。”

他看了眼一旁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冷如冰霜、不发一言的吴冰颜,脸上显出深深的忌惮。

吴止一时也觉得有些难办,他望向吴冰颜,“姐,你说……”

“你们准备藏到什么时候!”吴冰颜忽的脸色一凝,紧盯着远处的大树。

吴止靠近过来,顺着她的目光朝远处望去,却是什么也没见到,不由一脸疑惑,“姐,你在跟谁说话!”

“我数三声,你们再不出来,我就一把火把你藏身的树给烧了!”

“一”吴冰颜一脸冷漠。

“二”她语气中夹着一丝怒意。

“三……”

“别烧!别烧!冰颜姐!”洛瑶悄默默探出头来,露出两颗小虎牙,一脸娇羞道,“嘻嘻,这树长到这么大多不容易,烧了多可惜啊!”

“洛瑶?”吴止尤为诧异。

“还有一个!”吴冰颜冷声道,“别以为躲起来不出声我就不知道。”

洛瑶见实在瞒不住了,便伸手去抓,一把将吴钜从树后面给拖了出来。

吴钜恶狠狠瞪着她,咬压切齿的做着奇怪的手势。

“小臭虫!”吴止恶狠狠瞪着他,咬牙切齿的咒骂道。

“你才猪脑子了!”洛瑶叫嚣道,“要不是你一个劲的往前移,想听他们说什么,我们至于会被发现吗?”

吴钜暗暗捏拳,眼中凶光毕露,恨不得一把掐死面前这个蠢玩意儿,他继续做着一大堆的动作,而后以拍额结束。

“瞒不住的,冰颜姐都已经知道我们躲在后面了。”洛瑶一脸不以为意,“你现在手里又没有兔子,还玩什么声东击西,认命吧!啊!”

吴钜摇头叹息,他如今只想离她远一点,越远越好。

“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吴冰颜瞪着他俩,厉声道。

吴钜尴尬的笑了笑,而后做了几个手势。

一旁洛瑶急忙开始翻译,“嘿,冰颜姐,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遇见,还真是巧。”

还不等吴冰颜做出反应,一旁的吴止却是早已按耐不住,只见他嘴里咒骂了一句,便如一头饿狼,猛的朝着吴钜身上扑去。

两人顺势倒在地上,如小孩撒泼打滚一般,在地上闹腾起来。

“你杀了我的虎头,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吴止朝他脸狠狠给了一拳,而后便被压了下去。

吴钜不甘示弱,捏起拳头朝着他的脸上也给了一拳,嘴里咒骂了一句,却是听不到声音。

两人你来我往,也不知打了对方多少拳,却依旧难舍难分,将其余人都给彻底看呆了。

“够了!”吴冰颜冷喝一声,语气中仿佛夹着千年寒冰,将两人给冻在了原地。

吴止举着拳头,悬在半空,却是迟迟没有落下,他不甘的爬将起来,恶狠狠瞪着他,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才能消除心中的闷气。

吴钜快速爬将起来,一脸凶相,趁着吴止不备,猛的一脚踹在其肥圆的屁股上。

吴止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摔了个狗吃屎,他恶狠狠回过头来,龇牙咧嘴道,“小畜生,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下贱东西!”他抡起拳头就要冲过去重新再打,却是被眼疾手快的吴冰颜给一把拦住。

“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胡闹!”如今她是一个头两个大,原本带着吴止,已经是让自己日日提心吊胆,没想到又跟着来了两个小瘟神,这下子她可就真的分身乏术了。

“姐,你还帮他?他现在就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小人。”吴止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词穷,他在脑海中反复搜索,却找不到能够深刻描绘吴钜此时丑陋嘴脸的词汇。

“我谁也没帮!”吴冰颜黑着脸,好似随时都会爆发。

“他杀了我的虎头!”吴止咬着不松口,“那是陪我一起长大的!”

吴钜憋着嘴,一脸不在乎的做着手势。

“狗是你吃的,你才是罪魁祸首!”一旁洛瑶也不等他招呼,便自顾自翻译起来。

“小畜生,你还敢说!”吴止指着他,脸上涨得通红。

“你当时不是吃的很开心吗”洛瑶接着翻译,“你那条狗得了疯病,一见人就咬,吵的府里不得安宁,把它结果了对大家都好。”

“你才得了疯病!”吴止怒骂道,“你从小到大的所作所为有哪一点像人,还不如我的狗。”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天到晚就会装腔作势,刚才要不是冰颜姐,你早就死翘翘了,你还是好好摸摸你裤裆有没有湿吧!”

吴钜一脸嘲讽地,又做了几个手势。

洛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续道,“我真替冰颜姐感到悲哀,每天为这么个弟弟收拾烂摊子,真是生头猪也比生他好。”

吴钜脸色一紧,瞪着洛瑶快速打了几个手势。

“这句不用说,你个蠢货!”洛瑶不假思索的继续翻译,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回头看向吴钜,此时他正紧紧捏着拳头,在她面前比划。

“口误,口误。”洛瑶赶忙道歉,一脸尴尬的看着吴冰颜。

“姐,你听到了吧!亏你和爹还一直护着他,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吴止咒骂道,“像你这样的臭虫,就该来一只冥妖把你给一脚踩扁。”

“吼!”

随着一声震天嘶吼,冥妖银风从天而降,落在众人面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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