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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平陇陵托孤(一)

发表时间: 2023-03-29

“把剑捡起来……”

远处传来一声厉喝,夹杂着刀兵交戈与数不尽的惨烈叫声,转瞬间便淹没在呼啸的风雪中。

一阵剧烈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马蹄每一次落下,都好似踩在世子魏乙的心房之上,他眼中的浑浊逐渐清明,一袭锦绣白袍挂披被染的鲜红,其脖颈处的白貂领也早已被鲜血和着雪水浸透而变得杂乱拧成一团。

这是他第一次带兵远征,此挂披是他父王亲自为其披上的,直到眼下,他的脑海中依旧浮现着父王脸上的自豪与怜爱。

马蹄声越发近了,一声嘶鸣更是令他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脖颈处只觉得汗毛倒竖。

他回过神来,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蹲下身子去捡躺在地上的宝剑,而其身后的乌黑骏马早已蓄势待发,正当他弯腰之际,其马背上的魁梧汉子便已经抡起百八十斤的巨斧恶狠狠的朝他劈来。

还不待魏乙的手指碰到剑柄之时,那巨斧便已悬在了他的头顶之上,几乎瞬息间,便能看到斧劈废柴的惨烈景象。

“当心!”

一阵惊呼传来,声音未至,只见一柄飞剑夹杂些青光迅疾驶来,将其头顶的巨斧弹开,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个青色人影,拍出一掌,将那黑马连带着马背上的壮汉直接拍翻在了原地。

世子魏乙见机急忙拾起地上的宝剑,在看到来人后,脸上的惊慌略微淡然了一些,施了一礼,“多谢曹先生救命之恩!”

他这话已不知说多少遍了,而且每次都在生死存亡之际,面对眼前这名枯瘦如柴的老者,他心中虽万分感激,可一旦说的多了,却也隐隐担忧其话中情感的分量。

曹志欲要搭话,忽的脸色一凝,眼中凶光毕露,眉头紧蹙,瘦削的脸颊不自主的抖动一番,只见他干瘪枯瘦的双手猛的撑开,一阵无形气运自双手掌心泛出,将袖臂震得胡乱摇摆,而后举起右手伸出两指,朝着额上一点,嘴中喝道,“归!”

只见那柄冒着青光的宝剑如一条水蛇般,左右晃荡,转瞬间来到他的身旁,而后在其周身四下游荡,形成一圈淡淡的青色光圈将两人笼罩其中。

下一瞬,只见漫天的箭影朝着二人飞驰而来,但却好似射在岩石之上一般,始终无法穿透那层青色光圈。

世子魏乙看着四周的箭影,又看向身旁气势磅礴的曹志,眼中虽然万分惊恐,但却夹杂着说不尽的羡慕,而后又黯然失色,显得格外失落。

“世子不止聪慧,而且仁心仁德,待到回国后,定然能成为一代贤君,至于修行一事,还是莫要再抱希望的好!”

“为何?为何桓弟能修行,我却不行?”魏乙的语气明显有些激动,他紧紧握着手里的宝剑,咬着腮帮。

“世子悟性极高,此等浅显道理又何须在下来反复说明。”

“莫非…莫非没有灵窍此生就当真无法…”

他不禁回想起几年前与曹志的一番对话,即使身边所有人都认为他不行,但他自己却从始至终未曾放弃过。

自从有修士助他开脉,以精元打通其体内十二正经之后,他便不分昼夜的修行,每日打坐吞纳天地灵气,以求打通体内那八条极难找寻的奇经,整整一十二载,耗费了一十二载岁月,他方才打通了体内的八条奇经。

这期间有很多人都不看好他,更有甚者在背后无情的嘲讽,嘲讽他究竟蠢笨到了怎样的地步才会连寻常人最多花费五年时间就能办到的事,而他却在日以继夜不眠不休下整整耗费了一十二载方才成功。

可结果他却失败了,他虽然打通了体内的八条奇经,可当那十二条正经与八条奇经汇聚于丹田之处时,却久久未能看到灵窍的产生。

那是决定一个行者是否能迈入下一步成为一名真正修士的必要条件。

很显然,他没有这个条件,老天无情的为他关上了这扇窗,却没有提前通知他,以至于十二年的艰苦修炼生涯就此化为一滩泡影。

他不甘心,那是他从出生之时就烙印在骨子里的不屈让他不甘心,他在这些年拜访了许多略有名气的修士,甚至于就连那些不世出的朝圣者他也恳求过,可得到的答案终究是“不行、不能、不会”

他有些绝望,那种眼睁睁看着救命稻草从手中缓缓滑过的绝望,如同寄生在他体内的蚀骨虫般,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

即便知晓横在自己面前的不过一条沟壑罢了,可奈何那咫尺距离却如天堑一般终难跨得过去。

“朝天……射!”

短暂的分神终是被一阵喊叫所惊醒,那密密麻麻的弩箭依旧未有怠势,从四面八方络绎不绝的朝着两人射来,好在他身旁站着已经达到三才之涅槃境的曹志,如若不然只怕全身上下也留不得一块好皮肉。

此时只见远处缓缓走来两名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的壮汉,皆是光着臂膀只穿着一件黑铁甲打造而成的背心,全身的青筋如蚯蚓蠕动般时隐时现。

前方士兵快速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以手中的利剑往他们身上无情的劈砍,而他们却不退让,任凭那利剑砍在身上,其身上的伤口却只如用藤条抽过一般,只有些许皮外伤,观之两人神色,还一副极为享受的模样。

壮汉掏出他那双黝黑粗糙且壮实如砂锅般大的拳头,不消一会儿功夫,便将守护在世子魏乙身边的数十名护卫给轻松解决了。

一旁的曹志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眼角微眯,透出一抹不加掩饰的深邃,嘴里轻声嘀咕着,“大湮灭者!”

声音虽小,却依旧被身旁看呆的魏乙给听了去,霎时间,他的脸色也越发难看了起来。

两名被称为大湮灭者的壮汉走到青色光圈前,停住了脚步,他们脸上的云淡风轻渐渐隐去,泛出一抹忌惮,很显然,他们也不敢去随意试探曹志的实力。

双方僵持在场中互不退让,曹志身子轻微颤了颤,注视着两名壮汉,“殿下,一会儿我拖住两人,你迅速骑上一旁的快马绕道钜麓山,速速赶回蕞城,哪儿有我师弟和王子桓守候,想来无事。”

“不行!”魏乙没有半点思虑,脱口而出,脸色沉凝,斩钉截铁道,“我怎么能将先生留于险地,独自离去,今日之危是我连累先生,哪怕身死我也断然不会舍先生而去。”

咣!

正当两人对话之际,其中一名青脸壮汉终是按捺不住,从腰间摸出一柄精铁打造的短斧,面目狰狞的朝着两人劈砍而来。

一阵波动传来,彷如敲击大钟一般,那名大汉被无形的声波震得连连倒退了数步方才稳住身形,而其捏斧的右臂也不受控制的颤抖不停,虎口处更是崩裂出血。

第一次试探,壮汉没有讨到半点好处,反观曹志却是依旧一脸镇定的模样,可即便如此,他那不受控制颤动的白须还是将他出卖了,此时他体内的灵气早已不如之前那般循序渐进的为他提供操控飞剑所必须的精元了。

魏乙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他一直关注着曹志的一举一动,默默感受着从他体内散发出的那股源源不断的精元,只可惜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任凭他如何去体会摸索,终是领悟不到半点。

他始终不甘心,即便如今到了生死存亡的一刻,他心中那早已埋下的希冀丝毫没有停止生长,他期盼着,渴求着,希望老天能降下一丝怜悯,让他感悟到浩瀚天地那一抹抹不易被人察觉的波动,没曾想这份侥幸,却依旧被上苍给无情的抛弃了。

“别愣着了殿下!快走!若是再来几次方才那般的冲击,老朽也不一定守得住!”曹志语气变得焦躁不安,瘦削的脸颊胡乱抖颤着,瞪着一对牛眼盯着前方虎视眈眈的两人。

“那便战!”魏乙怒吼着,那声音实在不像是从一名身材瘦削、文质彬彬的俏面书生口中所发出来的,他紧咬着腮帮,双眼布满血丝,那瘦削的脸上展现出从未有过的果敢刚毅,哪怕此时横在他面前的是一头洪荒巨兽,他也会想都不想的冲上前去。

他下意识提了提手中银晃晃的宝剑,那剑柄由月之晶石打造而成,并刻有龙纹,触之温润如玉,其剑身更是由邺都最出名的铸剑师以天地精矿,配合自身精血铸造而成。

此剑虽比不得修士所使用的灵器,但对行者来说是再为合适不过的兵刃,当年他的父王姜琸便是手持这柄利刃,扫荡外国的侵略,守护住了自己的国家,并将此剑定为君王剑。

顾名思义,手持君王剑的便是大王,他的父王将此剑交给他,便是将王位传给了他,只待他此次出征能够荡平贼寇树立起王的威望。

曹志见他如此坚决,也深知其秉性,终是执拗不过,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直接收回了飞剑,准备大战一场。

正此时,一匹白马踏雪而来,远处还夹杂着气势磅礴的呼啸,只见那白马背上坐着一剑眉星目,风度翩翩的少年。

他手持画戟,或劈或刺,一路疾驰,宛如战神般席卷着整个战场。

“王兄勿忧!”

姜桓一边砍杀,还不忘一边安抚世子魏乙,可见兄弟两人的感情是极为要好。

“先生快看,是桓弟来了!”魏乙闻声望去,一把抓住曹志的衣袍,指着远方,喜出望外的喊道,“桓弟!桓弟!”

此时的曹志见之脸色也渐渐缓和了下来,却依旧时刻提防着不远处的两名壮汉,如今救兵已至,胜负已分,但却不曾见两人后退半分,不知其心里打的什么注意。

他扫了眼疾驰而来的姜桓,脸色微微下沉,转而一把捏住魏乙的手臂,正色道,“此处与蕞城相隔数十里,王子桓是如何得知我军被困而亲自带兵前来救援的?”

魏乙吃了一惊,他看着曹志那枯瘦的老脸越发干瘪黑沉起来,急忙收回心中的喜悦,细细思虑他话中的深意。

“或是…或是”魏乙嘀咕半晌,“或是桓弟见我军久未有消息,心中担忧,便带着人马过来查探,又或是军中的信使突围出去将我军被伏击的消息告予桓弟知晓?”他猜测着,语气越发的微弱。

“殿下!事到如今,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今日被伏击一事背后所隐藏的真相吗?”曹志一边说着,还不忘掏出些丹药服下,以求尽快稳定体内杂乱的灵力。

“真相?”魏乙眉头紧锁,“什么真相?”

“哼”曹志冷哼一声,浅笑道,“以殿下的聪明才智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只是不愿相信罢了,是谁探查消息决定深夜绕道敌营后方以图夹击之势,又是谁的亲信言语挑唆激的殿下带兵出城,如今我军在半道被劫,敌营更是倾巢而出,将我军围的水泄不通,别说信使就算一只苍蝇也未必能飞得出去,若不是早知我军谋算,怎会这般全力以赴,倘若殿下今日当真折戟于此,谁又是最大的利益者?”

一番话说的魏乙心惊胆跳,脸色变了又变,他沉吟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又跳,他不是没有想过曹志所想,只是那念头刚起便被自己给掐断了,他还为自己生出此念而感到愧疚。

“不会的”魏乙摇了摇头,“桓弟待我全然真心,定不会施此毒计害我!”他终是不信,脸上的坚决不容置疑。

话刚脱口,只见远处的两名壮汉发出一阵咆哮,抡起手中的短斧大步朝着两人冲来。

曹志早已暗中准备,见两人稍有异动,急忙一把推开身旁的魏乙,焦急道,“无论此事真相如何,殿下快快上马前往蕞城,此二人皆是一只脚迈入源体的大湮灭者,老朽如今虽已涅槃,以一敌二尚可,却无法分心照料殿下安危,还请快快上马,莫让老朽分心。”

此言一出,魏乙便不再如之前那般钻牛角尖了,他本意是留下来帮助曹志,如今不止不能帮到他反而成为其拖累,自然便不再犹疑,举起手中宝剑,连翻砍倒眼前挡路的兵士,顺势翻身上马,朝着方才被姜桓冲破的缺口疾驰而去。

“王兄哪里去?”

行到一半,却是被赶来的姜桓拦住了去路。

魏乙急忙勒住缰绳,一脸感激道,“多谢桓弟前来相助!眼下情况紧急,桓弟快快随我突围出去!”

“王兄且先行,待为弟为你拦阻身后追兵。”姜桓正色道,语气格外诚恳,似乎将魏乙的性命看的比自己还重要。

魏乙踌躇半晌,有些为难,望着四周数不尽的敌军,心想若是自己逃的出去,便断了他们的念头,也不会拼死而战,曹先生和桓弟自然也能突出重围。

“如此便烦劳桓弟了!”魏乙双手抱拳,道了声谢,便回过头朝着缺口冲去。

“谈何劳烦,为弟如今就送大哥一程。”

那话语冷冽夹杂着些许讥诮,魏乙听的出来,那是从牙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的,即便他看不到此时姜桓脸上的表情,脑海中却是浮现了他那张阴沉鬼魅的笑脸。

声音刚落入他耳中,便觉背后一阵猛烈的撞击,还感应不到一丝半点的疼痛,魏乙便如抛出的铁球从马背上坠落。

一瞬间,浩瀚无匹的思绪犹如潮水般疯狂涌入他的脑海中,陈旧的记忆犹如幻灯片一般在眼前飞快闪过,他曾经经历过的所有屈辱折磨、羞愤记恨、悲痛难过、满足自豪、开心快乐都一点点的一闪而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