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您的位置 : 首页 > 其他类型 > 三人行焉

第6章 慈航普度(1)

发表时间: 2022-12-17

“砰!砰!”

两下快速的打击海绵的声音响起。

有时候时常常会想,那些所谓的名人警句,到底是只针对他的人生还是对所有人的一生都适用。

南市是个神奇的地方,这里汇聚了佛、道、基督以及一些诸如拜火教、德鲁伊教以及神道教等小众宗教,像是一个杂糅的大铁锅,柴米油盐的滋味混而一谈,就是勾起唇齿留香的复合型美味。

在这样的环境生长下,没有让我忠于任何一个宗教,不过即便我并不信佛、道之类的教义,但我却始终把先辈留下来的传统文化一直秉奉在心,而这其中或多或少也都和一些宗教扯上关系。

这表明我始终在和佛、道等宗教有趋近关系,但我始终将本人无神论的观点和这些宗教划分干净。

“砰!砰!”

又是两下硬物打击软物的声音,这让在陷入思索的我不禁皱起眉毛。

这很矛盾…不是吗?但我认为我始终对传统礼节抱有的信任是出于孝道和敬畏,对死亡的敬畏。

那个男人打出生起就丢失了父爱,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更多的时候都愿意去老家的田里逛逛,那些坟墓就在那里,或许是因为在那里他能当一个孩子,也因为如此,我对过世之人的孝道,是基于那个男人对其父亲的孝道。

说到底那个男人也算得上可怜,不但从小得不到父爱,还在懵懵懂懂间、又或许是他在坚守他自己内心的“道”来维系世界所认知的正义的时候,不小心误伤到了我。但无论他多么可怜,我都不会原谅他。

因为他为我带来了世界,也为我杀死了世界。

至少死亡是我必须确信的。

过早的感触到死这一概念,对一个人而言是过分恐惧的,我常常因此黯然神伤,害怕当我长眠后所有的音容和美好都只能化作一个写字族谱上的名字,然而我的记忆远比那浓缩的“陈世”二字更为精彩,却不免记忆会和遗体一样随着历史的尘沙而逐渐被掩埋,最后有人无意轻轻抚开黄沙,看到剩下的只有一小点无法辨别的残骨。

“嘣!”

这是一声软物打击硬物的声音,此时的我感觉天旋地转,整个面中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刺痛和因为毛细血管破裂带来的热流。

我应声坐倒在地上。

“喂!你他妈的当陪练也走点心啊!别杵在那里跟个木头人似的,要这样我还不如去打桩、打沙袋,哪还用得着找你啊!”

我抬起头,看着面前暴躁的年轻人,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在拳馆当陪练。

刚刚响起的有节奏的“砰砰”声,是青年朝着摆起架势的我发起的左右摆拳。

还好双方都戴着拳套,不然这一拳我鼻子都要开花。

拳馆四周都是玻璃,此刻太阳正不合时宜在我正前方矗立着,暗淡的像一颗加了太多酱油的生鸡蛋,让我无法看清年轻男人的模样,就连他的影子也与那暗淡的光重合。

“他妈的,你能不能好好干?”

他焦躁得直跺脚。不过当下青年确实都是这个样子,似乎已经遗忘了先辈“欲速则不达”的教训。

“唉!你个死陪练的,好好带我我儿子练行吗?又不是不给你钱。”

一句话我都没说上。站在擂台旁边画着浓妆艳抹如鬼怪的胖大婶一边拿着手机录视频,一边朝着我嚷嚷。

“对不起。”

我艰难的双手撑地站起来。确实…我确实是为了钱才来做陪练,但我始终认为钱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真的是…我看你们这些陪练就是贱,一提到钱就跟个哈巴狗一样吊着尾巴贴过来,不然我看你还要搁那地上躺个半会儿才会起来陪我儿子练吧?”

胖大婶尖锐的声音刺穿了我的耳膜,沿着筋脉直抵在心脏上。

妈的…钱…一想到这个我就气不打一处。

妈的…又让我想起那个男人。

如果不是为了钱,谁会丢掉内心的正义?可是他确实这么做了。也因为如此,我不但痛恨任何用钱解决的事,也痛恨自己是那个人的亲生骨肉。

如果不是我陪你儿子练,谁他妈会要你那个烂钱啊?虽说有求必有供,但此刻正在气头上的我,始终坚信所有人都是有尊严的,会为了内心正义不折腰于金钱和权贵。

不过这正义是什么…我并不清楚,明明是我先犯错…在课堂开小差,没有好好尽到一个陪练的责任。

“砰!”

硬物打击硬物的声音。

我应该是站起刹那就将拳套摘下来,同时向前踏一步借力发直拳,朝着那个毫无防备的青年打去。

惨绝人寰的叫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我该是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印象里只有一群人围了上来。有照看那个青年的,有来拉着我往后退的,总之我的印象模糊,但我脑海里还依稀听得清楚青年的惨叫和意识到那位胖大婶在拥挤的人群里朝着我打来疯狂的拳头。

“你当时一直盯着那个孩子。”

后来拳馆的老板,也是我的好朋友智开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不知道你是恍惚了还是咋了,我只是害怕你一直盯着人家,你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我曾经干过什么傻事吗?”

他无奈地摊摊手,进而跨过了这个话题。

“拉你走后,我让你赶紧离开,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这些都是后话了。但智开哥确实知道我对于社交的恐惧,以及知道我那颗孤僻脆弱的心,对于赶我离开,并以馆长的身份处理问题这件事,我到最后都没有机会亲自开口道谢。

当天的我是在恍惚间离开了拳馆,我只是彷徨地走在街上,夕阳洒落一地的金光,在树的碎影下像是秋日的雪花。

迷茫间看到路上有个小女孩低头拾取那宛若碎片的倒影,那光是抓不到的,只是从地面印到了手心。一旁的大人教导她,光是抓不住的,但你可以尝试。她应该是失落,但没有失望,或许这个世界善良感性的人还是很多。

默默地我走到了预定的饭店。那是一个在我家附近,由一对夫妻开的小店铺,我跟他们说明我母亲病倒、且我也要上班的情况后,这段时间的饭菜都由他们提前备好,我去到付钱带走就可以了。

进门口前刷手机时看到今天下午的事情被那个大婶拍视频发了出去,在冷静下来后,我其实有点心虚了,赶紧看了一眼自己常用银行卡的余额,然后把钱都转给智开了。

“姐,我的东西备好了吗?”

“今天怎么这么早到啊?”大姐从柜台后面的橱窗探出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现在还没到饭点,店里没有客人,但是灶台的火焰却狂妄地舞动着。

“提前…下班了。”

我撇过头去找个墙面盯着,防止自己的窘迫被人在意。

我本就不擅长同不熟悉的人社交,露出窘态只会让我更无地自容。

曾经我甚至可以任性地选择沉默,后来我也明白,当你没有什么名誉声望,别人不会照顾你的感受,也不会把你当那么回事儿。

“行吧,你稍等哈。”

我在一旁的桌子坐下,看了一眼电视上播报的新闻,在南市专属电视台经过几个无聊的新闻后,突然就开始播报今天拳馆打人事件。

我想找遥控器去调频,四下张望却什么都看不到。

“唉!你怎么看这件事?”

“啊!”

大姐突然探出头来,几乎是把“做贼心虚”的我吓一大跳。

“就是现在电视里插播的紧急新闻啊!”大姐以为是厨房的声音太大掩盖了她的声音,因而提高了音量。“标题写着‘因不满足客户需求而奋起,打工人给了钱就要被你玷污尊严?拳击馆陪练不会被金钱给压垮’。你好像也是在拳馆工作的,你怎么看这件事嘛?”

“啊…嗯…我想先听听你们作为旁观者怎么看?”

因为登上电视的时候所有脸部被马赛克处理,因而没有被大姐认出来。

“不是,这搞得你不是旁观者啊?”大姐没好气地说,逼得我直冒冷汗。“我觉得就是这种自以为有钱的人太贱了,凭什么有钱就可以让人做牛做马啊,零纪年后,谁的内心和追求还是只看钱啊,大家都有了更理想更美好的追求…而且我看了网上的评论,全都是一边倒支持这个陪练的。”

“网上的舆论也支持他?”

“是啊!你好好看新闻。”

大姐也没理会我是否说出了想法,大概是见我没什么兴趣,索性打断了话题。

新闻上播报的其实和现实里的差不多,但是调整过了原视频的顺序,导致整个视频是我先被大婶骂后才被青年打到一拳,紧接着我起身反打一拳。

但是不明真相的人看的顺序确实是一个被压迫的人起身反抗的故事。而新闻最后也给出了民意调查,电视播报的视频里“我”的支持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

确实,人们永远会在意识形态里先帮助在一件事情种处于弱势的单位,更何况他们发出来所谓的“事实”更坚定了他们的选择。

然而实际上一开始错误的就只有我,无论是上课开小差还是暴打青年,但如若我出来承认似乎也不会改变什么,因为这几乎成为一个事实,成为他们内心认定的如同“水喝了没事”这个概念一般,这象征着他们内心的正义,如同常识一般根深蒂固。而我的承认只会令他们想尽办法替我解释,从种种方面的解释,直到给我洗涤成透明无瑕,毕竟如若这件事从正义变为邪恶,不但他们内心会动摇,零纪年后集体意识成为决定人类走向的关键,而如若集体意识随着个体们内心逐渐崩塌而沦陷,这无异于给这个时代照成崩坏。

脑袋蹦出那么多无端又混乱的思想,确实也是令人烦恼啊。我张望四下无人注意到我这个神色慌张的存在,于是乎跑到免费的饮水机旁,用一次性塑料杯接过温热的白开水一饮而尽。期间没有任何一滴水会外流出来,至少在我看来每一滴水都值得尊敬,不会浪费任何一滴水。

这个习惯我保持了很多年,除去小时候不懂事的阶段外。

“饭好了!”

大姐的吆喝令我蹦弹而起,可是她的眼睛并不盯着我,而是朝着我的身后,一个穿着黄衣服的外卖员飞快地从我身后挤过去。

“订单上的都弄好了,没有破损没有遗漏。”

“好嘞…”应该是见到我尴尬地呆在原地,他迟疑了一下说了个普通的称呼“姨”。

外卖员走后,我为了缓解尴尬径直走到柜台,想看看我预订的饭菜做得怎么样了。

“不好意思啊…刚刚那边中途插进来,我怕他迟到,给你的菜中断了…现在马上给你做好。”

大姐一脸歉意的看着我,不过似乎并不打算奢求我的原谅,就好像她做的事情是天经地义的一样。

“这顿饭还是按平时20块就行了。”

这是个很公道的价格,甚至可以说已经不赚我的人工费了,但是我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难言之隐。

“啊…嗯…”

我假装转过身打开手机,然后把亮度调到最低,示意老板娘我的手机很不幸没电。

真的巧合。我的手机里只有0.5元钱。真的巧合,我的手机也是刚说完话就响起了铃声。

我尴尬地冷汗直流。

“啊…智开…”我越是紧张就越冷静,但是依然很绝望,在别人面前如此出丑。“我的工资…嗯…财务现在有事是吧…好的…明天转到账上也行。”

“你在说什么啊!”电话那头幽幽地传来抱怨声。

“好的…就这样。”

我长舒一口气,眼睛只敢盯着地面。

其实我另一张卡上是有钱的,是那个男人给我照顾母亲用的钱,然而我就是死也不会用这个钱。

妈的…那个王八蛋…自己爱人生病就回老家那趟看了一遍,之后就撇下干系跑到西市去捞钱…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和我有关,兴许是为了考虑我可以经常去看望母亲,他索性不出现就行了。

不然他在的话,我必然会丢下臭脸便离开。

跟老板娘撒谎自己是因为其他特殊原因暂时没法付钱后,也得到了老板娘的理解,并且只说了一句下次记得带来就行。

避开老板娘那无处躲寻的目光,我匆匆忙忙打包好后食物,被她一路跟随到饭店门口外看着,直到手机软件叫来的出租车赶到,随后我便前往整个南市最出名的私立医院。

“喂,十块五毛钱,你转十一块就可以了。”

“不是吧…为什么要多转你五毛钱?”

妈的…看来要逃单了。

我当时只试图躲避前一次的尴尬,却不料陷入了另一个尴尬中。

“叮咚…”

手机响起了,红包是老板娘发过来。没有任何解释,只是备注着“车费”。

“好好好。”

我跟司机说着,让他放松警惕,但是并没有输入支付密码。

“转过去了。”

“哪里啊?”

“自己看。”

当我走得较远后,车内才响起毫无感情的声音。

“微信收款十元。”

我应该是撒腿就往医院里跑去,不过我感觉我应该是做到了我的极限了,老板娘发过来的红包就是十元。

她应该是看到没有钱的我上了门口外的出租车…大抵老板娘也是个感性的人吧,没有戳穿我的紧张,毕竟哪有人没钱还叫出租车…我后面就没对上过她的眼神,并不知道她最后遗落在我身上的慈悲。

“老妈。”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到了那个辛勤了一生的女人的病房。

“阿世…”

母亲虚弱的声音让我几乎想不起她曾经是顶着甲亢,用着洪亮嗓门呼唤我的那个刚强女子。

谁都有春天,也会度过冬天,春去秋来,四季如螺旋,他们的生命在孩子身上才得以延续。

我把备好的饭菜放在母亲旁边,同时注意到母亲打吊针的输液瓶快是见底了。

“老妈,你饿吗?”

“还行…没那么饿。”

这段对话的身份本该是颠倒过来,应该是母亲询问儿子。而今就像太极的两仪,告诉世间万物因果轮回就像一个螺旋,就连岁月与社会都是如此。

“等一下哦,我先去叫护士给你换液。”

我起身向门外走去,虽然我知道母亲床头就有直通护士站的按钮。而且除了饭点和夜间,基本上每时每刻都有护士围在她身边。

不过是想找个理由逃离病房罢了。

无论是我是否习惯消毒液的气味,还是我并不希望在医院承受亡灵的重压,其实到底不过是看不得那个在病床上的人,曾经撑起我的天,如今就这样轰然倒下。

“咦?”

我突然注意到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护士站的柜台前伏着身子。

他还是老样子没变,穿着多年未变的卡其色皮夹克,唇上的胡子没有剃的很干净,头发乌黑珵亮梳成中分,脸上透露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成熟。

我第一时间想不到理由。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是整个南市最好的医院里面最好的病房,收治所有类型病的病人,费用也不是普通人可以承担的,而且我对他的家庭了解甚密。

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对视着他那同样诧异的眼神并走了过去。

李昆界——曾经我的下属,现为南市公安部刑侦总队队长。

他并不畏惧我的眼神,站在原地等着我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