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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艰难的抉择

发表时间: 2022-12-10

当天下午就转入了肾内科,病房楼背靠一座葱葱郁郁的小山,空气倒是很清新,让我阴霾的心情好转了一点。粤海城里有很多这样连绵的小山,海拔很矮,环境优美,很多房子坐落在这样的小山下面,和老家一望无际的大平原相比,景致别有一番洞天。

病房摆了三张床,其余两张都住上了人,一位年迈的老者,另一位是中年男人。惨白的墙壁,房间里一股消毒酒精的气味,这可不是让人愉悦的味道。床头一排插座,最醒目的就是像电灯开关一样的呼叫器。

我则继续躺在床上,挂着点滴,老婆也一直陪着我,只是满面愁容。

我也从最初的心烦意乱,心情慢慢平复。该来的还是会来,只能默默接受现在一切。

只是胳膊长时间不能动弹有点难受,小臂上绑着一根骇人粗的针筒,一边连接着一台收音机大小的小巧机器,一边连接着输水的针头。当小巧机器“滴”的一声时,骇人粗的针筒像接到神圣的指令般,向前推动一点点,然后石像般一动也不动,静静等待着下次的指令。

设置这一切的是一位人高马大的男护士,利索的短发,涂抹着闪亮的发胶,倒也很精神,圆胖胖的脸,穿一身白色大褂,单从背影上看,绝对是一位粗糙的北方汉子。

不过他一开口说话,声音却很轻柔,软糯糯的,倒也不令人反感。圆胖脸业务熟练,扎针的手法利落,男护士在医院可不多见,至少我是第一次见到。

老婆坐在我的床头,给远在上海的父母打电话告诉我的情况。电话接通,是父亲的声音,老婆只说了一声我的名字,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父亲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有不好的事情,忙问:“兴成怎么了,小雨,发生啥了”,父亲连忙追问。

“兴成…兴成生病了!”,老婆泣不成声。

“是…是…癌症吗?”,父亲以为是让人谈虎色变的癌症,说话的声音有点发颤。

老婆抽泣着说,“不是,医生说是尿毒症”。

“小雨,别哭了,我请个假,马上过去”,父亲安慰着。

又说了会话,才和父亲挂断电话。

老婆问我饿不饿,我这才想起来,折腾了整整一天了,我还没吃过饭,但依然没有胃口。

时间已经很晚了,我让老婆回去睡觉,没必要一直陪着我,晚上也有护士值班 。

老婆摇摇头,“晚上我陪你,睡吧”,老婆给我掖了掖被角,又把病床摇下来一点,“睡吧,啥也不用想,一定会给你治好的”,老婆再次紧紧握住我的手,亲了亲我的额头。

我心中暖烘烘的,但又想起来以后只能靠透析来维持生命,一辈子离不开医院,就一阵心烦意乱,暖烘烘的心又黯淡下去,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而老婆就坐在我旁边守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八点多钟,主任就带着一群年轻医生来查房,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消瘦的脸,戴副眼镜,一脸严肃的样子。

问管床医生我的情况,接过我的病历本,快速翻看着,“今天安排查查肝肾彩超和胸部CT”,管床医生答应着,快速把主任的话记下来。

主任又看向我,“之前有肾炎和高血压吗”。

我摇摇头,“没有.....”,我又补充."很少去专门查过这些,只有一年一次公司体检时才量量血压,那时也没说有什么异常"。

主任消瘦的脸没有一丝情绪变化,又看了看病历本,“先透析保命吧,你这不透析不行”,又看向老婆,“你们家属商量一下,看哪种方式透析,一会让医生给你讲讲”,说完就出了房间。

身后的几个年轻医生交头接耳,在各自的本子上写写画画,有时会走向前,在我的小腿上用一根手指用力按按,看皮肤上凹下去的小坑很缓慢的回弹起来。这时我看到他在本子上写上,“小腿按下去回弹缓慢,考虑体内存水”。其他医生也围上来,对着我的小腿评头论足一番,然后跟着主任身后陆陆续续走了。

管床医生留了下来,是一个成熟又干练的女医生,眉毛修剪的细细长长,唇上也涂了口红,烫了卷发。她放下病历本,对我说:“是这样的”,她停顿一下,“这种病也不是那么可怕,规律透析也能有很好的生存期,我们科室有一个六十多的老太太,已经透析二十多年了,还好好的,你这么年轻,不用怕的”。

她冲我笑笑,可能看出了我沮丧的心情,小小鼓励一下。我觉着她烈焰般的红唇,像着火了一样。

她继续说,“目前透析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血液透析,简单说就是把体内血液抽取出来,通过专门的透析机中的毒素和水慢慢过滤出来,每次透析时间是四个小时,一个周需要来医院透析三次”。

我想象着温热鲜红的血液通过一根白色透明管道从体内抽取出来的景象,打了个冷战。

“因为你这是突然发病,如果选血液透析,前几个月要先在脖子上插管透析,然后胳膊上造个瘘,以后就用这个瘘透析”,她指着自己细长的小臂,比划着。

“当然还有一种方式—腹膜透析,不用每次都把血液抽取出来过滤,而是把专门的腹透液放进肚子里,一般是两千毫升液体。利用人体的腹膜过滤大分子毒素,然后把之前的腹透液再放出来,这样毒素就跟着排除体外了。”

她再次停顿一下,红唇紧闭,似乎等待着我把这些信息好好消化掉。

我开口问:“腹透每次是怎么把那什么液体放进体内的”,我实在有点恐怖,想象不出四斤的液体装在肚子里是什么感觉。

“需要做个小手术,在肚子上装根管子,一边在肚子里,一边留在外边。等需要放进腹透液时,打开开关,像挂吊水一样就慢慢流进肚子里了”,女医生语气轻松。

“腹膜透析不需要隔天跑一次医院,在家就可以做,一个月来医院开次药就行”

这倒是比血液透析方便许多,在家就可以做,我眼睛一亮。

女医生说完这些,重新拿起病历本,“你们好好考虑一下,但要快,只有一天时间,要尽快透析。你这么年轻,先透析一段时间,后面可以考虑肾移植,移植后基本能恢复正常生活,不用透析了”。

女医生走了,我反复思量着刚才的谈话,血液透析还是腹膜透析呢?还有肾移植,可是需要很多很多钱,现在家里为了买房子,已经掏空了家底,还欠了一屁股帐,哪里还有钱去换肾呢。

还是透析吧,我认命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听起来有点吓人,都是无比艰难的抉择。在我二十九岁这样的年纪,刚买了房,在城里有了根,可却突然病倒了,这些好不容易辛苦赚来的东西很大肯要失去了,以后都要靠透析苟延残喘地活着。

透析并不是一定会保证好好活着,随时都有离开人世的可能。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我第一次感觉到人生的残酷,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此时我毫无信心能否经受住这狠狠一击,人只有孤独无助地躺在病床时,才感觉自己是多么脆弱和可怜。

难道一辈子就这样完了吗?实在是不甘心啊,我望着惨白的天花板,胡思乱想着。

我对人生充满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