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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肾

小猪熊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出生在贫穷农村,刚刚掏空家底在城里买了房,也升了职,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我却被诊断为尿毒症。接着失去工作,房子也因为供不起赔了三十万,婚姻也开始遇到危机。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父亲捐了一颗左肾给我,让我做了肾移植手术,从而拯救了。但移植后的生活并非一帆风顺,我为了生活,为了还债,开始拍视频做自媒体,开网店,开直播,努力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可生活再次陷入危机,我会成功吗。

主角:王兴成   更新:2022-12-10 21: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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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王兴成的其他类型小说《左肾》,由网络作家“小猪熊”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出生在贫穷农村,刚刚掏空家底在城里买了房,也升了职,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我却被诊断为尿毒症。接着失去工作,房子也因为供不起赔了三十万,婚姻也开始遇到危机。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父亲捐了一颗左肾给我,让我做了肾移植手术,从而拯救了。但移植后的生活并非一帆风顺,我为了生活,为了还债,开始拍视频做自媒体,开网店,开直播,努力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可生活再次陷入危机,我会成功吗。

《左肾》精彩片段

今天是个令我又高兴又忧愁的日子。高兴的是人生第一套房子要还第一期房贷了,一共四千五百六十三块钱,每个月十号准时扣款,银行已经十分贴心地提前三天就发来信息提醒。难过的是砸锅卖铁买了房子之后,掏空了家底不说,还欠了亲戚朋友一屁股账,钱包空空如也,简直比脸干净不了多少。

房子是一百零五个平方大小,三室两厅两卫,四楼,空间不小,一平方一万买的,也就是总价105万,首付了二十三万。二手房,家具家电都有,虽然有点破旧,但拎包入住没什么问题。

房贷利率,贷款了七十九万,三十年利息正好八十万,也就说我要还差不多一百六十万。现在想想,不是一般的高。

当时没觉着有什么不对,或者是不知者无畏,不清楚这些对以后意味着什么。房子可以说透支了未来很多年的财力。

但想想为了将来孩子能留在城市上学,能在城市有个家,也就默默忍受下来。周围很多同学都陆续买了房,对自己也是个刺激,是一种无言的焦虑。大家似乎都沉浸在这种焦虑中不可自拔,等某一天幡然醒悟,才知道自己愚蠢的不可救药。

当时买房子时手里只有六万块钱,剩下的十几万全都是借的,真佩服自己的胆子。

如果知道后面的结局,除非被门夹了脑袋,否则我一定不会去借钱买房的。可惜我大概是被驴踢了脑袋。

首付需要二十多万,爸妈这两年一直在魔都打工,在商场做保洁,好不容易存了三万块钱都拿给我们了。又借了堂哥两万,堂弟两万,大姨子两万,自己又从银行借了四万,才总算凑齐。

18年年底时的房价,已经高到遥不可及,相比前两年,很多小区的房价已经翻倍上涨了。

比如老婆哥哥买的小区,16年买的时候也才六千多一平,现在已经逼近一万五一平了。

当时他们买房子的时候,手里只有可怜的两万块钱,其余都是借的,可他们就是咬牙买了。

老婆的嫂子强烈要求买房,不买不行,因为那时候房价就一天一个样,一直在慢慢上涨。老婆和大姨子还非常不理解,家里的条件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干嘛非要急匆匆买房呢。

最后还是东拼西凑出来首付,买了房,一个月房贷三千多,不过贷款不过十五年,但刚开始还贷款还是非常吃力。大舅哥时常愁眉不展,买家具什么的还借了信用卡,一时也还不上什么钱。

后来房价就像坐火箭似的,蹭蹭上涨,一年之后已经翻了两倍,让人不可思议。买过房子的喜笑颜开,犹豫没买的,捶足顿胸,懊悔不已。

岳父母一家自然也很开心,才一年光景,房子就升值了几十万,一年辛苦上班,工资也才六七万块钱,这简直就是捡钱嘛。

最高兴的还是嫂子,经常说要不是她眼光独到,强逼着去年就把房子买了,等到今年,多花几十万不说,地段更是不如现在。

命运就是如此神奇!

更悲催的是房贷利率也一路狂奔,涨到了快六个点。

房子啊,房子,让人又爱又恨。可它又有神奇的魔力,无数人为它掏空六个钱包,流尽最后一滴血。

我今年正好二十九岁,房子贷款了三十年,恰好三百六十期,还完房贷就五十九岁了。媳妇在银行小会议室签合同的时候,开玩笑说还完房贷就快退休了,刚刚好!

我默然,会有还完房贷的那一天吗?三十年啊,人生又有多少个三十年啊,心中隐隐不安。

想着这些的时候,手机的闹钟刚好响起,已经早上七点半了,夜班要结束了。

我忍着腰部的疼痛,慢慢从工位上站起来,揉着发酸的眼睛,顺手把昨晚喝剩下的可乐瓶扔到垃圾桶。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冷冷清清,远处隐隐传来钻孔机的响动,没办法,楼下拐角就是产线,还在热火朝天地生产,夜班的员工正等着白班前来交接。

我所在的公司是一家生产各类线路板的厂子,24小时不停生产,一个月倒班一次。我的工作就是设计各类产线需要的图纸,制作生产流程等,跟着订单走,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因为产线是24小时不停,我们工程部晚上也得有人值班,这种光荣的事情自然就落到设计师身上了,半个月轮一次值夜班。

呕.........呕........。

在我关了灯,刚走出门口时,毫无征兆地干呕起来,胃里一阵阵翻腾,我弯着腰,扶着门框蹲下来,这样会好受一点。可好半天又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不禁奇怪,最近是怎么了,老是莫名其妙地干呕,活像个妊娠反应强烈的小孕妇。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不能闻饭菜的味道。路过小区门口的小笼包子店,以前觉着好香,现在闻到,胃里就叽里咕噜一阵,不快点走开,马上就要吐出来。有好几次上班,不得不走过路对面,好绕过这家包子店。

还有一次晚上照例加班到很晚,坐厂车回到小区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老婆孩子早已吃过晚饭,可能已经入睡了。我就到附近一家东北饺子馆吃点饭,点了最爱吃的韭菜鸡蛋馅的,静静等着。

这座美丽的海滨小城,靠着澳门,东北饭馆还是挺多的,没办法,这里的气候冷热适宜,是过冬的好地方。隔壁还有一家东北烧烤小店,老板也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

热气腾腾的饺子一会就端上来了,可惜以前的美味佳肴,现在却有点反胃,勉强吃了几个,又吐了出来。我尴尬至极,坐在一边的老板也手无足措,问我有什么不舒服吗。

我摆摆手,慌里慌张付了款,丢下一盘还冒着热气的饺子和一脸错愕的老板,逃出小店。

看来我是病了,估计是肠胃有点毛病,我乐观地想。也就一直不当回事。

但是夜班这次又一次呕吐,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或许应该去一次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我把想法发到同事的私下约饭群,里面都是工程部的一些要好的人,大多时候都在里面八卦吹水,我还调侃自己是不是得癌症了。

项目组的标哥宽慰我,最多就是个肠胃炎,挂几天水就没事了。我深以为然,上了一晚夜班,虽然睡意强烈,但还是决定去医院一趟。

没想到这一去再也没能回去上班,命运给我开了一次天大的玩笑。

之前很少到医院来,身体也没有什么大毛病,除了半年前发了次高烧来医院拿了点药。来医院看病还要挂号,有点麻烦。戴眼镜的沉稳中年医生问了有什么症状,说话间就好了化验单,波澜不惊地说先去查查血,下午有就结果了再来。

看病结束。

中午也不打算回去了,先出去吃了份烧鸭饭,广式烧鸭没得说,还有猪脚饭,烧腊饭,汤河粉对于从小吃馒头面条长大的我来说,相当美味。赶到发工资的时候,会奢侈一把,点份鸭腿饭,浇上特有的汤汁,再来点小店的辣酱,令人回味无穷。

吃完饭就只能坐在门诊大厅的椅子上打瞌睡。广东的六月还是烈日炎炎,阳光毒辣,尤其是大中午的,外面街道上很难见到行人,都在屋里躲避日头。

漫长的等待,医生终于上班,在大厅的自动机器里打印出了化验单,随意瞄了几眼,有很多小箭头,也看不懂。

中年医生不停翻看着我的单子,淡然的脸色渐渐凝重,又反复看了几遍,叹了口气,扭头问我,“家里人来了吗”。

我愕然。什么意思,问家里人干嘛,难道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我有点紧张,话音都有点结巴了,“没......没人来,都在上班......”,我想起在幼儿园上班的媳妇,总不能叫过来吧。

“小伙子,在这里没家属吗,最好让他们来一下”,中年医生还是一脸凝重。

“有什么事就给我说吧”,我强装镇定。

中年医生无奈,低头看着手里的化验单,酝酿了很久才缓慢开口,“小伙子,你这是尿毒症啊!要立刻住院治疗,不然有生命危险”。

尿......毒......症!我的脑袋轰的一下就炸开了。

这个病我听说过,治不好的病,极端痛苦。我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中年医生见我不信,指着化验单里的其中一行字,“看看这里,肌酐已经八百多了,还贫血,血红蛋白一百不到”。

我也不太清楚什么是肌酐,虽然下半辈子都要和这个词语打交道,关注它,爱护它。

“是不是最近上夜班的原因,没休息好”,我急切地向医生解释,“对对,应该就是上夜班上的,吃不好睡不好”,说完就期待地望着医生,期望他能说出就是上夜班的原因,而不是什么尿毒症。

“和夜班没有什么关系,基本可以确诊了,双肾衰竭”,医生的话无情打碎了我的一切幻想,像小时候雪地里打雪仗被灌进脖子里的雪团,冷的浑身打颤。

“再去做个肾脏彩超吧”,中年医生说着,递给我一张化验单,又强调了一下,“小伙子,这种情况要立刻住院治疗,不能再拖了”。

我麻木地接过彩超单,身上软绵无力,依然还是不相信自己会得这种病。

我才29岁啊,怎么会得这种病呢,问题是一点征兆都没有啊,就双肾衰竭了?

不可能!不可能!

看着手里的彩超单,我燃起最后一丝希望,也许最近太劳累了,化验指标不一定准确,也许彩超就是正常的呢。

想到这里,身上恢复了一点力气,赶忙交钱,找到彩超室排队等着最后的宣判。站在队伍后面,心里一直默念千万不要是真的,也许就是一场误会,回去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很快就排到我了,按照医生的要求侧躺在狭小的医疗床上,掀起衣服,露出整个胸部。医生在肚皮上抹了点透明的油,冰凉一片,另一只手拿着一只像摄像头一样的东西在上面慢慢滑动。

可能是房间的空调开的太冷,也可能是我太紧张的缘故,我浑身发颤,皮肤上瞬间布满了鸡皮疙瘩。

医生冰冷的手还在我的身上慢慢游走,突然他开口了,“唉,你怎么把肾霍霍成这个样子,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

听到医生如此说,我如坠冰窟,我知道完了,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

从床上下来,医生递过来几张卫生纸,我接过来,擦拭着身上黏唧唧的不明物质。心情异常沉重,我都不清楚怎么走出彩超室的。

手里拿着刚出来的彩超单,最后一行字写着:“双肾体积缩小”。

再次见到中年医生,他看着肾脏彩超,“就是尿毒症了,没错了,双肾都有点萎缩了”,他看着我,“要立刻住院”,说着就要开住院单。

此时我心乱如麻,总感觉一切都不太真实,这些事情发生地太快了,一连串的打击让我反应不及。

这只是小镇上的一家医院,诊断的结果能准确吗,即使需要住院治疗,我心底更想去市区的大医院。

“我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好吧”,医生叹了口气,“不能等了,这种情况很危险,考虑好了尽快来住院治疗”,中年医生再次强调。

出了门诊大楼,此时是下午三点多钟,虽然外面依然是火辣辣的大太阳,但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小花园里面,大概是医院供病人休闲纳凉的场所,我在凉亭凳子上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我只想坐一会,安静一会。

周围有三三两两的人坐着聊天,神态轻松,谁也没有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我,刚刚被确诊尿毒症的一个小伙子,正六神无主地胡思乱想着。

该怎样给家里人说呢,尤其是媳妇和才五岁多的女儿,又想到父母,万一我不在了,他们又该怎么办呢。

我就傻傻地坐着,手里紧紧攥着宣判死刑的化验单,内心深处还是无法接受刚才发生的一切,总觉着什么地方搞错了,我也期望搞错了。

思前想后,我决定去市区找个大医院再看看,万一误诊了呢,我忍不住想。

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是误诊啊。

直接拉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市区一家医院去,也不坐公交了,平时真舍不得打滴。这家医院我是熟悉的,因为老婆的姐姐就在这家医院做护士,平时家里人有点不舒服都跑来这里看。

匆忙赶到医院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医院大厅空落落的,看病的人已经不多。我再次挂了号,这次目标明确,挂了肾内科。

医生正悠闲地坐在办公桌前,也没什么病人,我把上家医院的化验结果拿给他看,并简单说了一下病情,问他到底是不是尿毒症。

“这么年轻,怎么会得这种病,大概是没错的,再做一个尿常规吧,看看什么样”,医生一脸惋惜的模样。

于是又开了单子,再次交钱,验了尿,坐在一边等结果。

医生特意给写了加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医生瞄了一眼,“尿蛋白三个加,没错了,上家医院诊断没问题”。

我彻底绝望了,心如死灰。

医生把椅子向着我拉近了一点距离,安慰说:“也别灰心,这个病一时半会没有生命危险,好好透析能活很长时间呢”。

我低着头,依然面如死灰。

“你这么年轻,可以考虑肾移植,换肾之后就不用透析了,也能正常生活,不过手术费用比较高”。

“要多少钱”

“大概需要五六十万”

我沉默了。

五六十万啊,上哪儿去借这么多钱啊,刚掏空家底买了房子,已经欠了十几万的外债,这些钱对我们这个家庭来说,几乎是个天文数字。

我不抱希望。

“你最好去省人民医院,那里专业一点,明天就去,你这个病不能拖了”,医生好心嘱咐。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坐在楼前的台阶上,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以后怎么办,我感觉这辈子要完了。

还是拿出手机给主管请了病假,晚上的夜班不能去了。主管问怎么了,什么病,严重吗。

我犹豫再三,本来不想告诉他,等后面再说,但想想早晚都要知道,发信息说可能是尿毒症。

主管那边久久都没有回音,过了很长时间,回了一句,好好看病。再没有其他的话。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没做完的设计图纸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我只知道我要完了。

我在医院门前的台阶上坐了很久很久,胡思乱想了好一阵,直到天慢慢降下黑幕,太阳也慢慢不见踪影。医院不远处就是常去游玩的圆明新园,前不久还带着女儿在湖里划船嬉戏。想到可爱的女儿,万一哪天我不在了,她可怎么生活啊。

我决定先不告诉老婆和父母,我不想让他们来承受这种痛苦,也不打算去医院治疗。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行人匆匆,但此时我觉着那缕温暖的阳光似乎永远离我而去了。

就让这一切好像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老婆和女儿还没有回来,估计又在岳父母家蹭饭了。没办法,离得太近,顺路就去了。女儿就读的幼儿园就在岳父母居住的小区内,老婆也在这所幼儿园当老师,经常晚上那顿饭就留在那里吃了再回来。

我躺在床上,还在回想着医院里发生的一幕幕,只感觉一切都变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只感觉极度虚弱,头昏脑涨,昨日还活蹦乱跳,现在像换了个人,亦或者像进入了另一个真实的平行世界。另一个世界的我,生病了,而这个世界的我,依然在正常上着夜班,为下个月的房贷发愁。

下床冲了个凉,哗哗流淌的略微冰凉的水从身上划过,我拼命冲洗着身体,仿佛能把那令人恐惧的疾病洗刷干净。然后又躺在床上,我能感觉到自己砰砰的心跳,两眼无神,毫无睡意,虽然昨晚上了一整夜的班。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老婆和女儿回来了。老婆看到我在床上躺着,很是惊讶,因为这个时候我应该去上夜班了。

我只是敷衍了几句,背转身子,面向墙壁,装作继续睡觉。

老婆也没太过在意,没看到我脸上凄苦的神色,带着女儿去冲凉了。说实在的,今天太热了。

我和老婆是大学同学,她叫孟雨,和我一见钟情,也是彼此的初恋,感情还是十分深厚的。说起相识的过程,每每回忆起来都是甜蜜的味道。

大一的某天早上,寒风凛冽,我又一次睡懒觉,但第一节“电子商务概论”课,我快迟到了。这大概是大多数大学生的日常生活,经历过废寝忘食,紧巴巴的高中时代,猛然间进入一天才寥寥数节课的大学时代,不由得整个人放松下来,甚至离经叛道起来。做一些过去不曾也不敢做的事,比如逃课,弥补过去错失的一些事,比如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而我就全部做到了。过去对自己压榨的有多么严厉,现在就有多么叛逆。

我缩着脖子,双手插兜,慢慢向教室走去。我的宝座就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对着教室后门,以往每次进教室,都是慢悠悠从后门溜进去。

可是今天出现了意外,后门竟然不知道被谁从里面锁住了,而我只能从正门进入了。

甜蜜的爱情故事就是从这一次从正门进教室开始的。我推开正门进入教室,眼睛快速扫过面前的同学们,当然大家都没抬头看我,照例乱哄哄地说着话。

这时我看到了她,一头飘逸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后背,明亮的双眼也正看着我,仿佛有万般柔情。当然这还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只是这一眼,我便无法自拔地坠入爱河,她的样子也深深地刻入我的脑海。这个人后来就成了我的老婆。

我性格内向,与人交往非常腼腆,话很少,朋友也少,大部分时间都是独来独往地生活。但是自从那一天见到韩雨之后,我生平第一次主动找女生聊天。

在第二天的晚自习时,我在教室后面来回踱步,反复给自己打气加油,我想过去和她聊天,但又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

不知纠结了多久,在爱情力量的加持下,我终究还是忐忑不安地走过去,主动和她聊了好久,这也是我们的爱情的开始。

我们的爱情之路也并非一帆风顺,中间还经历一次分手危机。

那是平安夜的前一天,韩雨突然向我提出了分手,说我们不合适。

听到这句话,我整个人都傻了,彻底心碎了。

那一晚,我没有回宿舍,和玩得好的一个室友痞子去喝酒,我醉的一塌糊涂。太伤心了,人生第一场全心全意的爱恋,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痞子搀扶着喝醉的我,看着我一路泪流满面,一路走,一路哭,惹得路上的其他学生诧异地看着。后来的日子,痞子对我说,他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可以这么伤心地痛哭,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课,躺在宿舍里不出来。老婆托人来找我,约我到学校操场谈一谈。

学校的操场有点简陋,还保留着原始的泥泞土路,中间的场地上枯草一片。天气阴沉沉的,呼呼地吹着寒风。

在操场上,老婆说出了和我分手的原因。她的爸妈一直想让她去姑姑所在的珠海那边工作,没想过在老家这边找对象。

“反正都要分手的”,她无不凄婉地说。

我不知如何开口,只管闷头走路,我们绕着操场硬邦邦的小路一路走着。

她突然开口,似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扭头笑盈盈看着我,“我们抛硬币决定分不分手吧”,有点小俏皮。

她就是这样,不像我是个闷葫芦,她有时候古灵精怪的,性格也活泼。

说着话,她真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枚一元硬币,递给了我。

我停下脚步,拿着有着她体温的硬币,心里暖烘烘的,强烈地感觉到事情有了转机,也许她心里还是有我的。

“花还是字”,我问道。

“如果是花,我们就不分手”,她漂亮的脸蛋突然红扑扑的,像春风和煦中的粉色桃花一样诱人,人见犹怜。

我郑重地把硬币向空中一抛,心中默默祈祷,然后抓在手心,慢慢张开。

是“花”字面。

我开心极了,情不自禁地把她拥进怀里,她没有挣扎,害羞地把脸埋进我的胸膛。她的身子很软很软,这是我第一次拥抱一个女孩子,没想到女孩子可以这么软。鼻间充满了一股淡淡地幽香,令人迷醉。难怪古人经常说女人是“温香软玉”,可见没有骗人。

那一刻,我感觉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就这样我们一直就这样抱着,过了很久很久。

我回想着往事,患尿毒症带来的愁苦也冲淡了一些,我实在不甘心,在我们一家三口日子刚刚好起来的时候,我却无情地身患重病。

到底要不要告诉老婆呢,她有知情权,有知道这个消息的权利,但我内心极度痛苦,不想告诉她这个让人伤心的消息。

虽然我清楚,心中也在不断地暗示自己,即使她知道了这个消息,是不会离开我的,但万一呢。社会上太多这样的信息了,一个人病重了,一个家庭也就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社会很现实。

我担心我的家庭会不会面临妻离子散的下场呢?如果在今天之前,我非常笃定,不会,但现在呢,充满了变数。

老婆洗完澡后,身体散发着成熟女性的幽香,躺在了我身边,先是哄着女儿睡觉。女儿嚷嚷着听故事,我又讲起了唯一熟悉的故事—葫芦娃救爷爷。女儿听的很认真,眨着可爱的大眼睛,不时问那问这,惊叹着葫芦娃神奇的法术。

很快女儿就睡着了。

我侧着身子从后面抱着老婆光溜溜的身子,深深嗅着她的香味,用力地抱着,仿佛将要失去面前的一切一样。老婆虽然生了孩子,但身材一直很好,比之前更丰满了。

“怎么了?”,老婆可能觉察出我的异样,抚摸着我的胳膊,溺爱地问我。

我敷衍着,心事重重。漫漫长夜又怎么能睡着呢。


我躺在满是白色墙壁的病房里,连床单被罩也是耀眼的纯白色,胳膊上挂着吊水,周围站满了人,齐刷刷注视着我,目光中带着同情和怜悯的神色。这情形使我相当难为情,甚至有点尴尬,极不情愿自己如此虚弱的状态被别人看到。这也是性格使然吧,从小到大内向自卑的性格,很难坦然自若地这么躺着。

围着的人群模样渐渐清晰,我看到初中高中时代的几位熟悉的脸庞,我曾经暗恋的初中女孩也在其中,这使我更加难为情。尽管有些人已经有几年没有见过面,但再次相遇,还是有种亲切感。他们开口了,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要好好活下去啊。

他们关心的模样让我心中格外温暖,热泪盈眶。

然后我又看到公司部门的同事,还有大胖脸的主管,他太严厉了,工作中但凡抓到一点点小错误,就被叫过去一顿劈头盖脸的说教。最可怕的是经常莫名被威胁做得太差了,这样会被开除的,设计组里就你做得最差,诸如此类的话。每次这样的话都会让我郁闷半天,工作也不开心,经常陷入恐惧不安的氛围中不能自拔。

有那么一两次,甚至暗示我给他发红包。后来和同事聊天,才知道他不止这样对待我,好几个工程师都受过威胁。

“不要发红包,他没权利开除你,不要理他”,玩得好的一位胖胖的同事安慰我。

直到我从这家公司离开,回到老家讨生活的时候,才知道这种行为叫PUA。

我依然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周疯子还在旁边站着,这是他的另外一个名字,同事私下里都这样叫他。因为他经常半夜十一二点给我们发微信,问设计的进度如何,经常周末休息的时候,让我们来加班,搞得好多人神经衰弱,最怕他不知什么时候又来信息“嘘寒问暖”。

然后我就惊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

但是昨天该死的记忆又向我袭来,中年医生冷冰冰的话不断地冲击着我的脑袋,“你这是尿毒症啊”,“要立刻住院治疗,否则有生命危险”。

是啊,有生命危险,我还不想就这样死去,看着还在熟睡的妻女,还有远在上海的爸妈,如果我死去了,他们该是多么伤心欲绝啊。

求生的本能越来越强烈,我不应该放弃治疗,今天就去医院看看。但是如果去医院的话,就无法隐瞒老婆我的病情了,我的父母也会很快知道。

只能如实相告了。

我把老婆和女儿喊醒,女儿还要上学,今年已经上幼儿园大班了。老婆醒来,帮忙给女儿穿衣服,看外面太阳明晃晃地照耀着,又是酷热的一天。粤海的夏天,阳光总是这么火辣辣的。

在老婆洗漱完快要出门时,我叫住她,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老婆诧异地看着我,问我怎么了。

我终于鼓足勇气,“我生病了,可能要住院,你把闺女先送到她姥姥家吧”,我神情落寞,该来的还是要来。

老婆一下子也慌乱起来,“生啥病了,要不要紧,你别吓我啊”,老婆放下手提包,返回床边,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别问了,没啥大病,就是可能要住院”,我还是不想说出“尿毒症”这三个字,反正到医院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你说啊,到底是啥病,我这心里现在突突地跳的可厉害”,老婆显然不满意我的回答,急切地想知道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我摇摇头,“到医院就清楚了,你赶紧把闺女送过去吧,咱俩一块去医院”。

老婆没办法,不再追问,带着闺女下楼了。

我也穿好衣服,自从昨天知道病情之后,总感觉自己的身体有股灼热感,脑袋也是昏昏涨涨的,怎么以前没有注意这种情况呢。病来如山倒,不过除了这些隐蔽的感受,再没有其他不适,四肢健全,能说能跳,怎么看都像是个重病的人。

老婆慌里慌张的回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一场。我猜的不错,后来老婆告诉我,她把闺女送到岳父家,见到爸妈,忍不住哭起来。心爱的人突然患病,听起来不是个小病,怪不得她会胡思乱想,毕竟未知的恐惧才是真的恐惧。

我俩拦了一辆出租,按照昨天医生交代的话,直接去了粤海市医院。不过很不巧,肾内科医生的号早已经没有了,大医院的号还是很紧张的。没办法,经过护士指点,说去急诊科也行。

我把之前两个医院的检查结果拿给急诊室的护士看,她安排我先量个血压。老婆还是一脸焦虑,一路紧握着我的手,唯恐我会突然栽倒似的。

我坐下来,量起血压,年轻的护士淡然而熟悉地操作着仪器,但下一秒忽然惊呼一声,站了起来,“哎呀,这个年轻人血压二百二十多啊”,她惊恐地看着我,“有什么不舒服吗”。

周围人的目光也被年轻护士的喊叫声吸引过,纷纷伸着脖子看过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啊”,我这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二百多的血压意味着什么,我平时也没量过血压,在我的印象里,只有老年人才量下血压。

“你千万别动了,坐着别动”,她一边郑重地交代我,一边慌张地向门诊室喊着,“快!快推过来一张床,让他躺上去”,又扭头看着我。“你千万别走动了,血管再爆了!”。

我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了,大脑一片空白,一旁的老婆面色苍白,显然被这场面吓到了。

然后从门诊室里冲出来几个人推着抢救床,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我就躺在了狭窄的急救床上,周围的人影快速地向后退去,我被推进急救室了。不一会就躺在了急救室的床上。

急救室很冷,冰冷,这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冷冰冰的,这是我的第一感觉。

这时候我胸口上以及手腕、脚腕上都有很多线头连接着床头的一部机器上,大概是监测心电图的吧,因为我听到机器“滴答滴答”的声响,这在我看过的很多电视剧里都出现过这样的机器。等到那条不断地跳动的波浪线变成一道笔直的直线时,也就意味着一个生命的消逝。

显然我并没有这种变成直线的危险,我的那条波浪线还在平稳地跳动着。

鼻子上插着氧气管,呼呼地气体不停灌入鼻腔,弄得我的鼻孔很不舒服。对此我很不以为然,觉着有点大题小做了,昨天我还好好的嘛。但是痛苦的事情很快就来了。

一位医生模样的人抬起我的手腕,先是按着皮肤慢慢摸索着,然后一阵刻骨铭心地刺痛传来,好像有一根很细很细的针扎进了手腕中去了。我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可折磨还远远未结束,那根细长的针并没有拔出来,而是又左右拨动着,每动一下,那种剧烈的疼痛就强烈一分,我感觉手腕那里的血管都被扎破了。我疼痛的身躯不停扭动着,但还是强忍着不喊出来。

万幸那根针很快就拔出来了,还没等我来得及庆幸的时候,那根针又毫无犹豫地扎进肉里,又来回拨动着。

这种苦痛的折磨后来在做肾移植手术时,又经历了一次,不过那时很快就被麻醉了,这是不幸的万幸了。

戴眼镜的医生看了诊断报告,开了降压药,说只能先把血压降下来,然后转入肾内科,继续治疗。

老婆紧紧趴在床边攥着我的手,安慰我,“没事的,医生说可能就是肾炎”,眼眶红红的,一脸憔悴。

此时我的胳膊上已经挂上了吊水,医生开了药,说先把血压降下来,待会转到肾内科继续治疗。

可能只是肾炎?我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


当天下午就转入了肾内科,病房楼背靠一座葱葱郁郁的小山,空气倒是很清新,让我阴霾的心情好转了一点。粤海城里有很多这样连绵的小山,海拔很矮,环境优美,很多房子坐落在这样的小山下面,和老家一望无际的大平原相比,景致别有一番洞天。

病房摆了三张床,其余两张都住上了人,一位年迈的老者,另一位是中年男人。惨白的墙壁,房间里一股消毒酒精的气味,这可不是让人愉悦的味道。床头一排插座,最醒目的就是像电灯开关一样的呼叫器。

我则继续躺在床上,挂着点滴,老婆也一直陪着我,只是满面愁容。

我也从最初的心烦意乱,心情慢慢平复。该来的还是会来,只能默默接受现在一切。

只是胳膊长时间不能动弹有点难受,小臂上绑着一根骇人粗的针筒,一边连接着一台收音机大小的小巧机器,一边连接着输水的针头。当小巧机器“滴”的一声时,骇人粗的针筒像接到神圣的指令般,向前推动一点点,然后石像般一动也不动,静静等待着下次的指令。

设置这一切的是一位人高马大的男护士,利索的短发,涂抹着闪亮的发胶,倒也很精神,圆胖胖的脸,穿一身白色大褂,单从背影上看,绝对是一位粗糙的北方汉子。

不过他一开口说话,声音却很轻柔,软糯糯的,倒也不令人反感。圆胖脸业务熟练,扎针的手法利落,男护士在医院可不多见,至少我是第一次见到。

老婆坐在我的床头,给远在上海的父母打电话告诉我的情况。电话接通,是父亲的声音,老婆只说了一声我的名字,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父亲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有不好的事情,忙问:“兴成怎么了,小雨,发生啥了”,父亲连忙追问。

“兴成…兴成生病了!”,老婆泣不成声。

“是…是…癌症吗?”,父亲以为是让人谈虎色变的癌症,说话的声音有点发颤。

老婆抽泣着说,“不是,医生说是尿毒症”。

“小雨,别哭了,我请个假,马上过去”,父亲安慰着。

又说了会话,才和父亲挂断电话。

老婆问我饿不饿,我这才想起来,折腾了整整一天了,我还没吃过饭,但依然没有胃口。

时间已经很晚了,我让老婆回去睡觉,没必要一直陪着我,晚上也有护士值班 。

老婆摇摇头,“晚上我陪你,睡吧”,老婆给我掖了掖被角,又把病床摇下来一点,“睡吧,啥也不用想,一定会给你治好的”,老婆再次紧紧握住我的手,亲了亲我的额头。

我心中暖烘烘的,但又想起来以后只能靠透析来维持生命,一辈子离不开医院,就一阵心烦意乱,暖烘烘的心又黯淡下去,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而老婆就坐在我旁边守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八点多钟,主任就带着一群年轻医生来查房,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消瘦的脸,戴副眼镜,一脸严肃的样子。

问管床医生我的情况,接过我的病历本,快速翻看着,“今天安排查查肝肾彩超和胸部CT”,管床医生答应着,快速把主任的话记下来。

主任又看向我,“之前有肾炎和高血压吗”。

我摇摇头,“没有.....”,我又补充."很少去专门查过这些,只有一年一次公司体检时才量量血压,那时也没说有什么异常"。

主任消瘦的脸没有一丝情绪变化,又看了看病历本,“先透析保命吧,你这不透析不行”,又看向老婆,“你们家属商量一下,看哪种方式透析,一会让医生给你讲讲”,说完就出了房间。

身后的几个年轻医生交头接耳,在各自的本子上写写画画,有时会走向前,在我的小腿上用一根手指用力按按,看皮肤上凹下去的小坑很缓慢的回弹起来。这时我看到他在本子上写上,“小腿按下去回弹缓慢,考虑体内存水”。其他医生也围上来,对着我的小腿评头论足一番,然后跟着主任身后陆陆续续走了。

管床医生留了下来,是一个成熟又干练的女医生,眉毛修剪的细细长长,唇上也涂了口红,烫了卷发。她放下病历本,对我说:“是这样的”,她停顿一下,“这种病也不是那么可怕,规律透析也能有很好的生存期,我们科室有一个六十多的老太太,已经透析二十多年了,还好好的,你这么年轻,不用怕的”。

她冲我笑笑,可能看出了我沮丧的心情,小小鼓励一下。我觉着她烈焰般的红唇,像着火了一样。

她继续说,“目前透析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血液透析,简单说就是把体内血液抽取出来,通过专门的透析机中的毒素和水慢慢过滤出来,每次透析时间是四个小时,一个周需要来医院透析三次”。

我想象着温热鲜红的血液通过一根白色透明管道从体内抽取出来的景象,打了个冷战。

“因为你这是突然发病,如果选血液透析,前几个月要先在脖子上插管透析,然后胳膊上造个瘘,以后就用这个瘘透析”,她指着自己细长的小臂,比划着。

“当然还有一种方式—腹膜透析,不用每次都把血液抽取出来过滤,而是把专门的腹透液放进肚子里,一般是两千毫升液体。利用人体的腹膜过滤大分子毒素,然后把之前的腹透液再放出来,这样毒素就跟着排除体外了。”

她再次停顿一下,红唇紧闭,似乎等待着我把这些信息好好消化掉。

我开口问:“腹透每次是怎么把那什么液体放进体内的”,我实在有点恐怖,想象不出四斤的液体装在肚子里是什么感觉。

“需要做个小手术,在肚子上装根管子,一边在肚子里,一边留在外边。等需要放进腹透液时,打开开关,像挂吊水一样就慢慢流进肚子里了”,女医生语气轻松。

“腹膜透析不需要隔天跑一次医院,在家就可以做,一个月来医院开次药就行”

这倒是比血液透析方便许多,在家就可以做,我眼睛一亮。

女医生说完这些,重新拿起病历本,“你们好好考虑一下,但要快,只有一天时间,要尽快透析。你这么年轻,先透析一段时间,后面可以考虑肾移植,移植后基本能恢复正常生活,不用透析了”。

女医生走了,我反复思量着刚才的谈话,血液透析还是腹膜透析呢?还有肾移植,可是需要很多很多钱,现在家里为了买房子,已经掏空了家底,还欠了一屁股帐,哪里还有钱去换肾呢。

还是透析吧,我认命了。

无论是哪一种都听起来有点吓人,都是无比艰难的抉择。在我二十九岁这样的年纪,刚买了房,在城里有了根,可却突然病倒了,这些好不容易辛苦赚来的东西很大肯要失去了,以后都要靠透析苟延残喘地活着。

透析并不是一定会保证好好活着,随时都有离开人世的可能。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我第一次感觉到人生的残酷,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此时我毫无信心能否经受住这狠狠一击,人只有孤独无助地躺在病床时,才感觉自己是多么脆弱和可怜。

难道一辈子就这样完了吗?实在是不甘心啊,我望着惨白的天花板,胡思乱想着。

我对人生充满了绝望。


住进病房第二天的下午,我的父亲就坐在了病床的床头,忧心忡忡地看着我。父爱往往都是含蓄的,不善于表达的。我们父子俩平时就话很少,这时候就更少了。

之前父亲和母亲一起在上海做保洁,年纪大了,五十多岁,在这样的大都市也只能找到这样的工作。

母亲在一家商场打扫卫生,主要是清理厕所和楼道,也要及时更换厕纸和洗手液等厕所用品。上海这种大都市商场的厕所,多数都自配有厕纸,洗手台还贴心地配有洗手液和擦手纸。

工作强度不大,只是时间太长,从早上八点一直到晚上九点。

父亲则做了两份工,白天扫马路,来回巡视,捡些路上的垃圾和烟头。晚上在一个小区值夜班,主要是看着小区的人把丢下的垃圾分门别类地扔到对应的垃圾桶。

父亲说这叫垃圾分类。

这份活不累,但繁琐。扔过来的垃圾有时候还要打开检查,看是否按照规定分开放置,比如剩菜剩饭决不能和塑料袋之类的放在一起。

“本地人真有钱,也真小气,他们再有钱,亲戚朋友别想沾上光”,父亲抽着烟,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但他们不白让人帮忙,挺讲究的。一次帮楼上扔一个废弃的沙发,我自己慢慢搬了下去。本来也是举手之劳,但那家人非要塞给我二百块钱。挺讲究的”。

另外父亲的工作还要清理垃圾桶,把垃圾运出去,有时候还要清理化粪池。

都是辛苦的活,两人一起在华漕城中村里租了个小小的单间,一个月一千块钱。18年带着老婆孩子来上海游玩的时候,就住在这间房子里。

华漕在我们老家豫省那边,是个大名鼎鼎的地方,大多数来魔都打工的第一个小窝,就安在此处。这个地方鱼龙混杂,类似于我之前在豫州市租房子的刘庄,标准的城中村。

那一次来魔都游玩,晚上下楼去旁边的超市买点东西,结果碰到了村里一个人,我们两个都愣住了,在魔都几千万人中,就这样轻易地遇到了。

后来我才知道,村里很多来打工的人,就住在这里。我家对面的浪哥一家,在魔都做清洁工人,早上扫大街,晚上跑外卖,已经来了十几年了。扫大街的工作有个好福利,给交社保,浪哥最大的希望就是在这里熬到退休,领上退休金。

在这个时代的农村,有退休金的人在村里也是凤毛麟角,因此浪哥一家在这里煎熬苦熬,十几年没有回过家过年了。

令人欣喜的是,村西头竟然还开了一家完全豫省风味的饭店,名字叫豫香小厨,听说饭店老板就是我们那里之前做大席的焗长。

店里的招牌菜就是农村大席上有名的“四大件”和“八凉八热四汤”。“四大件”一般是红烧鱼,红烧鸡,酱肘子,梅菜扣肉。

“八凉八热四汤”指的是八个热菜,八个凉菜,四个汤,八个热菜里面有我最喜欢的吃的瘦肉丸子扣碗。小时候家里条件艰苦,很长时间都吃不上荤菜,所以非常期待吃大席,我们土话也叫吃大桌。只有大席上才能饱饱吃上一顿大鱼大肉。

大席临近末尾的时候,通常会上一道紫菜蛋花汤,这盆汤一端上桌,就意味着大席结束,要走人了。因此这道汤也被戏称为“滚蛋汤”。

临走时爸妈专门带我们去吃了一顿,味道简直和老家大席上一模一样,远在千里之外的异乡,还能吃到如此地道的家乡风味,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幸福。

所以这家小店生意异常火爆,常来的顾客大多也是在这里打拼的老家人。

爸妈租住的房间虽然极其狭小,但五脏俱全,该有的基本都有。中间用轻薄的木板隔开,外面勉强放下一张床,床边是一张小餐桌。里面有个小小的洗漱间,不过没有马桶,不可以上厕所,但可以洗澡。

想上厕所的话,只能下楼,步行到楼后几百米处的公共厕所。

洗漱间的旁边用黑色的三合板简单搭建了一个灶台,放了电磁炉和锅碗瓢盆以及做饭的各类调料。灶台下面竟然还有一台迷你小冰箱,高度还不到半米,分为上下两层。

母亲却说冰箱很好用,能放点吃不完的剩菜剩饭。这令我鼻子发酸。

得知我突然生病,父母自然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飞到我身边照顾我。考虑到母亲不太识字,基本上接近文盲阶段,出门在外很不方便,因此他俩一合计,只能让父亲先过去,母亲把工作请假安排一下,过几天再来。

父亲很小心谨慎的样子,也许在他看来,我突逢大病,心情一定很不好,生怕说错什么话刺激到了我。

不过父亲的一句话还是温暖到了我,“兴成啊,啥也别想,好好养病,咱家就算砸锅卖铁,想任何办法,也要给你换肾”。

很明显,父亲已经从主治医师那里了解到一些情况。

而我只是木然地望着天花板,没有回应。

我和父亲的关系一直很紧张,只是近两年随着我结婚生子,有了孩子,关系才缓和一点。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拒绝和他说话,并且痛恨他。在我童年和少年的大部分时光里,这种痛恨并没有随着时间减弱,而是与日俱增。


父亲名叫王长有,六十年代出生,大概爷爷取名字的时候,穷怕了,家里经常缺吃少喝,希望父亲以后经常有吃有喝,有粮有钱有文化。所以取名长有。

可惜爷爷的美好愿望一条也没有实现,一条也没有。

父亲小时候调皮捣蛋,完全不是上学的料,逃课打架更是家常便饭,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

后来慢慢长大,学会了赌博和酗酒。这也是我的家庭悲剧的根源。

在普通家庭里,赌博和酗酒哪怕占一样,这个家庭也就完了,何况两样都占,绝对是万劫不复。

父亲赌输钱,往往气急败坏地喝闷酒,然后醉醺醺回家。如果母亲唠叨几句,就会换来一顿拳打脚踢。如果母亲去赌场叫他回家,也会在赌场上动手。

家庭的悲剧也造成了我从小自卑,懦弱的性格,可能要用一生来治愈。看着亲爱的母亲被按在地上捶打,我对父亲只有恨意,可惜我那时还小,无法保护母亲。

等我长大了,有力气了,一定暴揍他一顿,给母亲报仇,我暗暗下决心。

只是后来我长大了,个头甚至比他还要高,力气也超过了他,但我却下不去手。有那么一次,我用力把他推倒在地,事后母亲还数落我不该那么冲动,我更加无法理解。

推牌九是父亲常玩的,尤其是过年的时候,出门打工的人大多都回到家,都卯足了劲没日没夜地玩。没办法,农村娱乐方式单一,赌钱之风大肆流行。

由于从小对此耳濡目染,我对推牌九相当俩了解,热火朝天赌钱的大人们,都是我的启蒙老师。

但是我从来不赌,我极度憎恨赌博。

推牌九玩法简单,最少四个人才可以玩,也可以多人参与。一人坐庄推牌,其余三人分坐首门,天门(庄家的对面叫天门,据说风水好,点子旺),尾门。

如果其他人也想参与进来,可以选择点子旺的门上押钱,押一赔一,因此一场牌局经常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参与的人很多,气氛热烈,牌九摔在桌子上震天响。

牌九的点数我也认识不少,大人们常挂在嘴边的“口诀”几乎倒背如流。

牌九中一人发牌两张,其中对子最大,排序是“天地人鹅”,或者叫“天地人和”。

长大读了很多书后,才明白,这个排序是大有玄机的,符合我们传统文化里的“三才”。发明牌九的古人绝对是有点墨水的。

那什么是“三才”呢?在《易经》中“三才”通常是指“天地人”,人生于天地之间,上敬奉天,下立于地,而“和”就是人与天地万物的自然融会贯通,也就“天人合一”。

我们常说的“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毕竟“对天”几乎是最大的牌了,但是有一种非常特殊的牌要大过天,就是对猴子,一个三点和六点的组合。

再下面就是“天杠”“地杠”,然后就是比点数。点数中尤其以有“天地人鹅”的牌为大,比如同样是九点,那么天九就大于地九。

这里面还有很多牌的点数,什么文牌,长牌,杂牌等等,就连最年长的赌徒也弄不清它们中到底谁大谁小。

所以在赌牌中,经常因为同样的点数,到底谁的牌大而吵的面红耳赤,甚至于掀翻牌局。但因此打架的就很少,毕竟只是玩牌,犯不上。

但牌九的赌局只有过年那段时间兴旺一阵,等正月十五一过,王家庄的大部分人又要出门打工,牌九自然就推不成了。

于是父亲又迷恋上麻将,常常通宵达旦,夜不归宿,但往往输多赢少。父亲还有个毛病,喜欢喝得醉醺醺地去打牌,身子东倒西歪的,结果自然只能输。

身上带的钱输光了,就到处借钱,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基本都欠过人家的钱。

为此母亲没少给他发脾气,说轻了没用,说重了,惹烦了他,就是一顿打。因此那时候家里经常闹得不可开交,俩人一吵架,邻居们就围过来看热闹,我和妹妹吓得坐地上哇哇大哭。

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一阵做生意,主要是下乡收购棉花,然后卖给乡里开办的棉花厂。

父亲年轻时还是挺有魄力的,为人仗义,待人宽厚,出手大方,在十里八村有些人脉。

谁家有个难处来借钱,即使家里没那么多钱,父亲也不会拒绝帮忙。没钱怎么办,父亲立马到别处去借,也不会让人家空手回去。

因此九十年代开始做些生意,赚了一些钱,但都又从手里悄悄溜走了。

除了父亲爱赌钱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爱面子。

父亲因此做生意的缘故,经常出入一些饭店,交了很多酒肉朋友,称之为狐朋狗友也不为过。

父亲特好个面子,直肠子没有什么弯弯绕。别人奉承几句,就飘飘然,出去吃饭往往抢先买单。

在酒桌上,他喝得微微醉,喝高兴了,推杯换盏间,大手一挥,全场都算我的,我请。

其他人立刻齐声高呼,王老板大气!我就说嘛,在这王家庄,在这大钟乡,谁最有钱,还得是长有。

众人一脸坏笑,父亲则在一声声虚情假意的奉承中迷失了自我。

多年以后,我凑巧看过一部电影,有句台词印象深刻,“今天全场由赵公子买单”。

可惜父亲不是财大气粗的赵公子,没钱结账的时候,就赊账。不止饭店赊账,街面上的烟酒店也是各种烂账,一到年关,家里净是上门要账的债主。

有一年寒冬腊月里,那年异常地冷,村里的水坑结了很厚的冰,足可以小伙伴们在上面嬉笑打闹。对门的浪哥,刚结婚没几年的小伙子,平时就爱出个洋相,和爱和我们小孩逗着玩,滑冰也要玩出花样。

他在厚厚的冰层上骑自行车,摇摇晃晃没骑出几米远,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冰面上,引得水坑边上的众人哈哈大笑。

父亲和母亲辛苦一年下乡收棉花,可是父亲瞒着母亲偷偷摸摸从棉花厂结了账款,身上就有了三万的现金。

那可是九十年代啊,猪肉不过五块钱一斤,大集上香喷喷的煎包五毛钱还能买六个。这三万块钱在农村绝对算得上一笔巨款。

等母亲去棉花厂借款的时候,人家告诉母亲,钱已经被父亲提走了。

母亲瞬间感觉天旋地转,有点站立不稳,三万块钱啊,一分不剩地都被父亲拿走了。

大事不好啊!

母亲太了解父亲了,他手里但凡有点钱,绝对会去赌,不输光是不会回来的 。

起早贪黑跟着父亲下乡收棉花,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挣了点钱,就要这样被父亲输掉了。

当天一直到晚上十二点,父亲还是没有回家。

母亲万分着急,她知道父亲什么德行,八成又去赌钱了。但这可是几万块钱啊,里面还有别人的棉花钱,输光了拿什么还人家啊。

当时爷爷还在世,母亲就去找爷爷,简单把事情一说,爷爷气坏了。对这个儿子,他失望透顶,家里出了这样一个孽子,在村里真是抬不起头。

但还是立刻发动了家族里其他人去找,母亲把我和幼小的妹妹锁在家里,交待我们千万别出去,躺在被窝里睡觉。

大人们都不在家,我搂着妹妹,却毫无睡意。

那天晚上正好下起大雪,肆虐的西北风

目的只有一个,找到父亲,千万不能让他输光了。

那天晚上正好下起大雪,肆虐的西北风刮的院里的桐树枯枝吱吱作响。

母亲打着手电,顶着大雪,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剐蹭着母亲的脸颊,但这个时候什么也顾不上了,母亲只能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去找。

也许那个晚上,母亲的心比那漫天飞舞的雪花还要冷。

母亲找了整整一夜,身上的衣服湿透了,瘫坐在雪地里,人还是没找到。

三天三夜之后,蓬头垢面的父亲终于回来了,钱也输光了。

母亲伤透了心,扑上去问父亲,钱呢钱呢。

父亲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回想起往事,感慨万千。

父亲接替了老婆的岗位守在床边照顾我,老婆熬了一整夜,被我劝回去休息了。

住院第三天,一大早主任再次来查房,问我们考虑得怎么样,选择哪种方式透析。

主任还是一脸严肃,不苟言笑。

“如果选择这个腹透,影响以后换肾吗”,父亲了解到腹透要在肚子上装根管子,担心以后影响到移植。

“这个不影响,到时候该做移植就做移植”,主任解释。

“那就好,那就好”,父亲放下心来。

“那你们考虑做腹透是吗”

我点点头。

血液透析每次都要扎两次针,自己的血液还要在外面循环过滤。虽然没有见过是怎样的场景,想象一下画面就不寒而栗。

还是选腹透吧。只需要做一次小手术,还不用三天两头跑来医院,在家就可以做,听起来这种透析方式难得的比较温柔。

只是后来有点后悔当初的选择。那时候病情来得太突然,自己又没有经验,对透析知识的了解极度匮乏。至于血液透析和腹膜透析到底是怎样的情景,我从来没见过。

主任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扭头交待,立刻安排手术,下午就做,明天开始透析。然后领着一群医生就走了。

听到下午就要手术,我突然有点紧张。从小到大还没有做过手术,未知的恐惧占据了我的大脑。

中午饭是老婆带过来的西红柿手擀面条,她亲手做的,可是下午要做手术,我有点烦闷,没什么胃口。

“好歹吃一点,马上要手术了,不吃饭身体怎么受得了,乖了”,老婆像哄孩子一样,声音轻柔,心疼万分地劝我。

我不耐烦地摇摇头,表示不想吃,“把床摇上来一点,我靠一会”。

老婆放下碗筷,把床摇起来,“这样可以吧”,一边征求我的意思。

我点点头,示意可以了。

老婆又贴心地拿起枕头,放在我的背后,“这样舒服点吧”。

老婆是个好女人,只是以后怎么办呢。我已经是个半个废人,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还需要人照顾。

以后她会嫌弃我吗?我不知道答案,也没有信心回答这个问题。

没坐起来多久,一位容貌秀丽的年轻女护士走进病房,“王兴成是哪位”,我发现她有一对很好看的小虎牙,这让我想起一位新疆佟姓女明星也有这样好看的小虎牙。

“我是”,我答应着。

“下午要做手术了,我来给你备皮”,漂亮女护士拿着一把小刀冲我扬了扬手,脸微微发红。

“备皮?备皮是干嘛呀?”,我非常疑惑地看着她。

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微红着脸说,“按手术要求,要把胸部以下的毛发全部剃干净,尤其是隐私部位那里的”。

这下听明白了,我变得扭扭捏捏起来,很尴尬。

“家属先出去一下,你把裤子脱下来”,漂亮女护士一边说着,一边把病床四周的帷幔拉起来,以便完全把病床遮挡起来。

老婆也显得惊讶万分,没想到还要剃光那里的毛发,有点尴尬地出去了。

“就在这里?”,我相当吃惊,房间里还有其他两床病人,虽然帷幔遮挡住了左边,但右边对着门口,帷幔没法遮挡。

万一剃毛发的时候,有人突然推门进来怎么办,不是全被看见了。

“万一有人进来呢…”,我一万个不愿意。

“那有什么呀”,漂亮女护士毫无在意地说,仿佛在说也没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见过。

她拿着小刀,直勾勾看着我,等待我把裤子脱掉,好快点进行她的工作。

让一个陌生女人看那么隐私的部位,还要剃光毛发,我是非常不好意思的和难为情的。

我小声和她商量,“能不能…嗯…我自己来剃”,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好吧,你自己来吧,剃完了喊我,要检查一下”,她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见这么害羞的男人。

“要剃干净点”,她把小刀递给我,专门强调了一下。

我接过小刀,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走进旁边的卫生间……。

…………

不大一会,我步履蹒跚地从卫生间出来,很不舒服,有点酸爽。

让老婆去喊刚才的漂亮女护士,我则紧张地躺在床上,心砰砰跳,就像等待老师来检查作业的小学生。

漂亮女护士很快来了,我扒开裤子,她踮起脚尖伸头看了看,“嗯,就这样吧”,她相当满意。

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来做一下皮试”,她又拿起一根装有少量液体的针管,对着我的胳膊扎了两针。又观察了一会,“半小时之内,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她郑重交代,收拾一下东西就走了。

手术时间很快就到了,一名中年女护士领着我们走出病房,来到一个手术专用电梯前。这个电梯别人无法使用,由专门的人开电梯,只有手术时才能使用。

中年护士用对讲机叫来了电梯,领着我们上了九楼手术室。

手术室前非常安静,只有我们自己走路传来的声响。

老婆拉着我的手,安慰我,没事的,医生说了这是个小手术,等你出来啊。

父亲也投来关爱的目光。

我随着护士走进手术室,以为进去就是手术的房间,没想到里面别有洞天。

护士安排我先去一个房间换上全绿色的手术服,布料厚实,就是有点粗糙。头上也带了一顶防尘帽,换上了拖鞋,准备就算完成的完成了。

然后坐在一张塑料凳子上,紧张地等待着上手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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