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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腹黑前夫又来求婚了

爱吃蛋煎饼的可乐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季芫华做梦都想不到,只因嫁了个邻国不受宠的质子,她就落了个国破家亡的下场。新婚当夜,新郎陆玄明起兵谋反,而前半夜他们还缱绻温存,一如所有正常的夫妻一般。直到亲眼见到玄武门上悬挂着的家父头颅,她才确定这个冷血无情的新皇与她认识的那个温润有礼的翩翩少年真的是同一个人。原来为达成目的,她的庶妹季姝瑶与陆玄明里应外合,偷盗虎符,并在婚宴酒水下了药,所以他们的计划才实施得那么顺利。万念俱灰之下,她想杀了这对狗男女为族人报仇。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她毫无意外地被反杀了。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结束了,却没想到她一觉醒来竟回到了豆蔻年华。一切都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谁知那个讨厌的负心汉前夫,竟也跟着重生了?还天天死乞白赖求复合?对此,季芫华的态度...

主角:季芫华,陆玄明   更新:2023-03-07 03: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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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季芫华,陆玄明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之腹黑前夫又来求婚了》,由网络作家“爱吃蛋煎饼的可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季芫华做梦都想不到,只因嫁了个邻国不受宠的质子,她就落了个国破家亡的下场。新婚当夜,新郎陆玄明起兵谋反,而前半夜他们还缱绻温存,一如所有正常的夫妻一般。直到亲眼见到玄武门上悬挂着的家父头颅,她才确定这个冷血无情的新皇与她认识的那个温润有礼的翩翩少年真的是同一个人。原来为达成目的,她的庶妹季姝瑶与陆玄明里应外合,偷盗虎符,并在婚宴酒水下了药,所以他们的计划才实施得那么顺利。万念俱灰之下,她想杀了这对狗男女为族人报仇。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她毫无意外地被反杀了。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结束了,却没想到她一觉醒来竟回到了豆蔻年华。一切都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谁知那个讨厌的负心汉前夫,竟也跟着重生了?还天天死乞白赖求复合?对此,季芫华的态度...

《重生之腹黑前夫又来求婚了》精彩片段

乙巳年末,庆帝卒,新皇玄明登基,大赦天下,改国号为大蜀,回历元年。

举国欢庆,大街小巷无一不披红挂彩,民间自发点亮天灯,更有甚者,门前灯火昼夜不息,接连数月。若夜间登城俯瞰,整个街市流光溢彩,灿若星河,好不壮观。

所有人都忙着庆祝,没人记得那驾崩的庆帝仍在服丧期。

与外面铺天盖地的欢乐景象截然不同,临安宫冷寂得如冰窖一般。

季芫华轻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目光涣散。

她已经哭不出来了,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就流干了。

宫门“吱呀”一声。

望着来人,季芫华有了点反应。她下意识挪动了一下双腿,一阵铁链叮铃郎当声随之响起。

整个宫殿静得可怕,这声音被衬得越发清晰。

已是深秋,季芫华却仅着一身单衣,身上可谓新伤叠旧伤,惨不忍睹。被铁链禁锢的双足看着有些青紫,说不清是被勒的还是被冻的。

餐盘里有半个干硬的馒头和一碗清汤寡水的稀粥,讲句不好听的,狗都不吃。

季姝瑶望着这一幕,突然大笑起来。

待笑够了,才颇有些畅快的嘲讽:“呦,这不是我们金尊玉贵的芫华郡主吗?你可曾想过,你也有今日?”

季芫华没有接她的话:“怎么是你?陆玄明呢?”

季姝瑶一巴掌扇到季芫华脸上:“贱人!皇上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季芫华被打得头一歪,嘴里涌起一阵腥甜,但脸上却浮起一丝冷冷的笑意:“呵,你不敢让他来吧?”

他亦不敢见自己。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打个巴掌算什么?不疼不痒的。”

季姝瑶确实不敢真要了季芫华的命,虽然陆玄明很久没有见她了,可毕竟她肚子里还有他的骨肉,保不齐他什么时候就会想起她来。

被戳穿心事的季姝瑶恼羞成怒,一把掐住季芫华的脖子:“贱人,你想死是吧?我成全你!”

季芫华挣扎着,用前几日藏好的碎瓷片朝着季姝瑶的颈部刺去,却因脱力落了个空,划在了季姝瑶脸上。

季姝瑶的脸蛋瞬间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啊——我的脸!我的脸!季芫华,我杀了你!”

短短几个字,季姝瑶讲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季芫华生吞活剥一般。

她的如花美貌,就这么毁了,这简直比要了她的命还让她难受。

她抬手抽出腰间的匕首,就朝着季芫华的心口位置狠狠刺下。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冲了进来,狠狠将季姝瑶推开。

但是已经迟了,匕首已经齐根没入季芫华的心口,不偏不倚。

“皇……皇上……”季姝瑶瞪大了双目,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人。

她方才的气焰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散的一干二净,跪伏在地,整个人抖如筛糠:“皇……皇上饶命,民女不是有意的!”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一个公公见到这阵仗,也被吓到了,一路喊着就朝太医院去了。

陆玄明有些慌乱地伸手捂住季芫华的伤口,企图让血不再往外流。

但这显然是徒劳的,很快地上就积成了一片血泊。

“朕不准你死,你要是敢死,朕就让你全族上下都给你陪葬!你听到没有?”

陆玄明登基后,季家所有男丁已悉数问斩,但女眷还尚未发落。

“兹啦——”

季芫华紧紧攥着瓷片,捅向陆玄明的胸膛。

然而尽管她用尽了全身力气,这动作都还是轻得像一团一碰就散的烟一样。被磨得尖利如刃的瓷片,竟连他的衣服都刺不破,只挑花了他前襟龙纹刺绣的丝线。

她嘴里说着什么,但因为唇齿间血液一直往外涌,让人总也听不清。

但陆玄明听懂了。

她在说:“我恨你。”

季芫华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身边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就连陆玄明歇斯底里的喊叫也越来越弱,最终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果然,自己就这么死了吗?

好不甘心呐!自己最好的姐妹和最爱的男人,一起编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她套了进去。

谁能想到,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他国质子,就让自己落了一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真正的国破家亡。

黎国举国倾覆,季家全族处斩。

陆玄明在他们婚宴的酒里兑了微量的蒙汗药,宾客们在推杯换盏间渐渐失去意识,直到昏倒那一刻,很多人都以为自己是醉了。

季父乃镇北王,不仅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也是令各国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

民间有这样一个说法——得镇北王者,四海来潮,天下归降也。

正因如此,婚礼开始后,满朝文武皆来恭贺,陆玄明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尽数镇压。

季姝瑶就在这时按计划趁乱盗取虎符,交给陆玄明。

拿到虎符后,陆玄明以宫中有变,需火速入宫救驾勤王为由调动兵马杀入紫禁城。

早就潜伏宫中的蜀国卧底协助混淆视听,加上将士群龙无首,并无太多自主判断能力,难辨敌友,只跟着陆玄明的人一路杀将过去。

直到陆玄明提着庆帝的脑袋自承乾宫出来,众人才意识到他们被利用了。

但是已经迟了。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就被陆玄明的人包围了。

只见陆玄明一抬手,铺天盖地的箭矢雨点般倾泻而下,霎时间,开出成千上万鲜艳的血色花朵。

与此同时,探子来报,边塞失守,蜀国大军连夜崩袭,不日就要杀进紫禁城了。

胜负已经相当明显,陆玄明这一仗打得漂亮,他自然是当之无愧的赢家。

季芫华得知这一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怎么会呢?她的玄明是那么一个翩翩公子,哪怕对下人,都没有一句重话的,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更何况前半夜他们还缱绻温存,如每一对正常夫妻一般。

直到她亲眼看到宣武门上悬挂的那一排头颅。

画面过于震撼,她直接当场晕了过去。

她这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一夜之间,她就成了亡国女。

她父亲的头颅,就挂在庆帝的右边,是被他的“好女婿”亲手割下来的。

最可笑的是,她还在那一夜,怀上了他的骨肉。

她恨得要死。

恨不得将这对狗男女生吞活剥,食其肉寝其皮,以慰父母族人的在天之灵。

但是直到最后她也没能做到。

爹爹,女儿无能,女儿不孝。

你们的恩情,只有来世再报了。


“哎呦,怎么这么烫啊,让你早点去抓几副药来给她吃,你偏不听,非要偷那个懒,这要真烧坏了,我看你怎么交代!”

已经用热毛巾擦了又擦,床上的小人儿还是烫的跟烙铁一样,方才醒了一会儿,直说胡话,刚又睡了过去,此时竟怎么叫都不醒了,急得向妈妈直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行了行了,这事儿就全赖我了不成?娴王妃那边儿什么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谁想去触那个霉头?再说了,这屋里的人都死绝了?非要我去回话不成?”

见话头占了上风,刘妈妈更得意起来,双手叉腰,扯着嗓门儿,得理不饶人:“这有些人呐,就是掂不清自己的斤两,事办好了就算你的,办砸了就往我们身上推。就你是那菩萨心肠的,我们旁的人便全是歹人了不成?”

“一头儿拿着娴王妃的好处,一头儿还想在这小丫头片子面前充好儿卖人情,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有多大的面子,也妄想拿捏主子?”

“但凡婧王妃还在,你给她提鞋,她还尚且要觉得不配呢!”

唔,什么声音?好吵……

季芫华隐隐约约听见一阵吵闹,时远时近,断断续续,想仔细听时,却又什么都听不清。

她努力想睁开眼,但眼皮就像是坠了千百斤重的巨石一样,怎么都动不了。

向妈妈被骂的一张老脸通红,当下就抄起手里的毛巾朝着刘妈妈丢过去:“贱蹄子,你又算哪根葱?”

刘妈妈又岂是能受气的,撸起袖子就跟尚妈妈厮打了起来。

这时候,采薇风风火火的推门进来了:“都住手,像什么样子!郎中来了,还不赶紧泡壶茶去?”

两个老婆子面面相觑,虽不服气,却也不敢反驳,只乖乖做各自的事去了。

原因无他,别看采薇年纪轻,却是王爷亲自差来的一等女使,她们这样的粗使婆子自然是比不得的。

终于安静了……

季芫华如是想着,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采薇也不想理会这两个老妈子究竟在想什么,上前替季芫华盖好被子,拉好床幔,只留她一只滚烫烫的小手在外面。

做好这些,采薇才将门外的郎中迎了进来。

郎中坐在床边要把脉,采薇会意,忙用手里的丝帕遮住了季芫华那截白嫩嫩的手腕。

诊完了脉,采薇赶紧端了一杯茶水过来:“郎中请喝茶,我家郡主到底怎么样?”

郎中摆摆手,眉头紧皱:“很是凶险呐!我且开一剂药方,你赶紧抓来给她服下,剩下的,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采薇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这样?不就是最常见的风寒吗?”

“拖太久了,风邪入了心肺,又高热不退,现在赶紧用药,老夫也只能保证她能活,但却不敢保证没有变成痴傻的风险啊!”

郎中一面开药方,一面说道:“不是我说你们,她好歹也是王府金尊玉贵的郡主,怎么就住在这种地方?”

“这寒冬腊月的,屋里竟连个炭盆都没有,这……唉!”

郎中自包裹里取出一包药来:“这是治寻常风寒的药,你且给你家主子服下。”

“我没想到她病的竟然这么重,只带了这个,但吃这个只能延缓病情,要想根治,还是要尽快按我刚刚开出的药方抓药来吃。”

“旁的倒也罢了,就是这五百年份的人参和一千年份的灵芝,算是有价无市,老夫手里也没有存货,但却是这方子里最紧要的两味药,若换成寻常年份的,药效就要大打折扣。”

“按理说,这药对你们王府不算稀奇,只是……”

郎中环视屋子一周,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采薇眼圈一红。

她苦命的小郡主啊,怎么就那么命运多舛呢?

母妃去得早,父王又在边疆镇守,这一去已有三年之久。

三位世子呢?到了读书的年纪,庆帝恩准宗室子入南书房同众皇子们一起听学,算是无上天恩了,自是要勤勉,早出晚归是最基本的,十天半个月不回王府也是有的。

如今这镇北王府说是小郡主的家,其实连一个她真正的亲人都没有,只有一位面甜心苦的继母、两个自身难保的姨娘、以及三个同父异母的姐妹。

这府里的下人们啊,向来是惯会见风使舵的。

别的哥儿、姐儿们,再不济也有自己的亲娘护着,只有季芫华孤立无援,小丫头片子一个。

她那位继母,也就是如今的娴王妃,时常似有若无地忽视她。

姐妹们都有的东西,往往季芫华院儿里就没有。

偶尔有女使婆子以下犯上,闹到娴王妃那儿去,她也总能说成是季芫华的不对,甚至于她还会给那些女使婆子们一些赏赐,美名其曰让她们多“担待”着她这不懂事的继女些。

久而久之,就是再迟钝的人,也明白风往哪边吹,阖府上下没几个人将季芫华放在眼里,也就曾经跟过婧王妃的几个旧人,私下里还照拂着她些。

这次去讨药,定是不易,受折辱刁难都不要紧,只是怕她们故意拖延不给。

她等得起,她家郡主却是等不起的。

但是事已至此,不管再难,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采薇没有犹豫,送走郎中,将药包交给向妈妈,嘱咐她赶紧给季芫华煎药喝,便匆匆朝着娴王妃的明樽苑去了。

结果不出所料,明樽苑的丫鬟们以娴王妃尚在午睡为由,将她拒之门外。

她左等右等,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但不论她怎么着急,那群人也只不慌不忙拿话搪塞她。

采薇看着渐渐西沉的日头,心沉到谷底。

看来今日娴王妃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施以援手了。

现在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季芫华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季行之在南书院,采薇现在赶紧出发的话,应该还能赶在宫门落锁前把药带回来。

尽管姐弟俩关系并不好,但毕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事关亲姐姐的性命,相信他不会袖手旁观的。


“大哥,求你了,你就让我进去吧!我家郡主再不吃药就要没命了!”

采薇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明明过了这道门,郡主就得救了,却偏偏被拦了下来。

守门的侍卫巍然不动,明显不会因为采薇这两句话就坏了规矩。

“你也别为难我们,都是当差的,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这既没有腰牌也没有诏令,若我们今日真将你放进去,没命的就不是你们郡主,而是我们了。”

“我劝你还是尽快回府求了手令再来,否则宫门落了锁,一切就只能明日再说了。”

如果娴王妃肯给令牌,她又怎至于非得来这儿求药?

采薇“噗通”一声跪了下去,一面说一面磕头:“侍卫大哥,不是奴婢为难你,是我实在没办法了。这样,我不进去,您帮忙向行之世子通传一声可好?我们镇北王府上下都会记您的好的!”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帮忙吧,现在正是他们当值的时候,擅离职守的罪名可大可小,不被发现也就罢了,一旦被查到那就免不得一顿皮肉之苦。

而且采薇只是一个小婢女,身上又没有信物,一上来就想见行之世子,多少有些不可信。

不帮吧,这里正是主城区,此时已经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渐渐围过来了,这丫头又怪能闹腾,场面实在不好看。

这时,此前一直不发一言的侍卫长发话了:“够了!说了不行就是不行!皇宫门前,天子脚下,岂是你能闹事的地方?你们几个,速速将她赶走。”

“是!”

几个侍卫原本还在犹豫,闻言也不多想了,拉起采薇的胳膊就往外拖。

“不是的侍卫大哥,我不是来闹事的,我只是来找我家世子的,求你们不要赶我走,就让我见他一面吧!”

采薇一边挣扎一边嘶喊,企图说服侍卫长。

但她心里拔凉拔凉的,因为她意识到了,她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就在采薇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了:“放开她吧,我认得她。”

来人一身白衣,周身没有什么饰物,看着缟素寡淡,然而却生得一张谪仙般清隽的脸。

这张脸,但凡见过,没人能忘记。

侍卫长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几个来回,拱手行礼:“失礼了,不承想竟是陆公子认识的人,您请便。”

“放人吧。”

见侍卫长发了话,手下这才松了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蜀国质子陆玄明。他在黎国无官无爵,众人便尊他一声“公子”。

“你别怕,我与行之素来交好,你有何事?告诉我便是。”

“陆公子,是我家芫华郡主,她生病了,现在急需五百年份的人参和一千年份的灵芝救命。麻烦您告知行之世子一声,让他尽快弄一些来,芫华郡主实在等不到明日了!”

陆玄明抬眸远眺,微微皱眉。

太阳已没入地平线大半,火红的落霞边缘已染上了一抹深蓝。

再有半个时辰,宫门就要落锁了。

“你现在就算见到行之恐怕也迟了,不过所幸你今日见到了我,我刚好有这两味药,你且拿去用吧,救人要紧。”

“阿瑜,将那个松木匣子给这位姑娘吧。”

这个叫阿瑜的少年应该是陆玄明的小厮。只见阿瑜手中捧着三四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最上面的,便是陆玄明所说的松木匣子。

采薇正欲跪下谢恩,陆玄明却像是早知道她的下一步行动一般摆摆手,转身离去:“不必谢了,快些回去,你家郡主还等着用药呢。”

采薇打开盖子一看,吓了一跳——里面赫然是五百年份的人参和一千年份的灵芝,满满一匣。

这……这也太巧了吧。

竟像是特意为她家郡主准备的一般。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稍稍一闪,就被她抛在了脑后。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被“郡主有救了”的欢喜填充的满满的。

季芫华服了药后,烧很快就退了下去,只是还睡得不醒。

尽管烧退了,但采薇还是不放心。

她坐在季芫华的床头守着,但她今天跑了太多地方,实在是太困了,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季芫华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是哪儿?

我没死?

屋中只点了一盏油灯,橘黄的火光有些昏暗,总让人觉得看不真切。

季芫华眨眨眼,仔细打量着屋子。她觉得眼前的一切陌生又熟悉,她有点儿想不起来这是哪儿。

喉咙干燥得像是被火燎过一样,她想开口唤那位伏在她身上睡得正香的姑娘起来,但张了张嘴,还是放弃了。

季姝瑶刺她那一刀的景象还历历在目,甚至现在她还觉得有些后怕。

她下意识地摸摸受伤的位置,却没有摸到预料中的疤痕,手指间只有一片光滑细腻的皮肤触感。

怎么可能?

难道刚刚发生的一切竟是一场梦吗?

季芫华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她挣扎着想起身,感觉到她的动作,采薇也醒了。

采薇一下子扑进季芫华的怀里,“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郡主,你可算是醒了!你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我都要被你吓死了!”

“采薇?”

季芫华惊得目瞪口呆。

采薇不是早就……

所以自己现在是鬼了吗?

“采薇,我这是死了吗?”

季芫华颤抖着双手抚上采薇的脸颊,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扑簌簌地往下掉。

否则……

否则我怎么能见到你呢,采薇。

采薇哑然失笑,食指微曲在季芫华额上轻轻磕了一下:“病傻啦?净说胡话。才是个未及笄的黄毛丫头呢!什么死不死的。你可别忘了,你说好了要让我陪你到一百岁的。”

“瞧你这嗓子干的,声音都哑了,快喝点水。”

采薇端了一杯水,不由分说地喂到季芫华嘴边。

季芫华也是真渴了,咕嘟咕嘟就将一整杯水都喝下了肚。

季芫华慢慢想起来了,这不是王府的柴房吗?

当年父王不在府中,她犯了错,被娴王妃罚来住过一阵子。

只是那时候,她才十四岁。


季芫华看着自己明显比之前小了一号的双手,心里暗暗涌起一个想法。

难道自己重生了?回到了十四岁?

季芫华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唔……

好疼。

可是季姝瑶刺她的那一刀也好疼。

季芫华觉得自己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了。

眼前的一切都太美好了。现在的她还和陆玄明没有任何瓜葛,季家还在,黎国还在,甚至采薇也还在。

如果现在才是做梦的话,她希望可以一辈子都不要醒。

“我给你煮了点粥,你先喝,垫垫肚子,等下好吃药。”

白米粥里有鸡丝和青菜,闻着好香好香,然而季芫华却觉得脑子“嗡”地一下。

她记得这碗粥。

当年她被关进柴房,受了一次很严重的风寒,发烧时正是半夜,负责照看她的婆子们得了继母娴王妃的授意,迟迟不去请郎中,延误了病情,差点就给她烧成了傻子。

阖府上下一致装聋作哑,只盼着这场病能替她们带走季芫华这个多余的烦人精。

是采薇将自己母亲留给她的镯子变卖了,换了些钱,才请了郎中,开了药,把季芫华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当年季芫华醒来的时候,采薇就煮了这样一碗粥。当时的她已经大半个月未沾荤腥了,一口气喝了大半盆。

采薇怕她撑坏了,让她留一些下顿再吃。

然而没过多久,她的好姐妹们就踹开了柴房的门,说府里出了贼。

六妹季熙雯声称自己月钱丢了,她身边的丫鬟小翠亲眼看见是采薇偷走的。

“好哇,你们看,她竟然还有钱吃鸡!”

“呀!吃鸡算什么,你看我发现了什么?人参和灵芝!看这大小,年份可不短呢。”

采薇不停解释,可是谁也不听她说的。

当然了。

当一个人想诬陷你的时候,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是被冤枉的。

所以所有的解释,注定都是徒劳的。

当时的季芫华只觉得尴尬,又畏惧于这几个姐妹,所以根本不敢替采薇说话,甚至于她当时也下意识觉得采薇确实偷东西了。

毕竟当时的她们,怎么可能拿得出人参和灵芝呢?

季芫华赶忙让采薇道歉,她以为只要道歉,把钱还回去就好了。

但季熙雯说出的数目却是一个天文数字。

她说:“一百两,少一分,我就要了这丫头的贱命。”

季芫华自然筹不出钱来,那些人就开始满屋子的搜。

天可怜见,这破地方能搜出什么好东西来,她们忙活半天,只在针线盒下面找到几串铜钱罢了。

灶台上煎着的中药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难闻的药味让一无所获的季熙雯异常烦躁:“这么名贵的药,你们这窝贼也配?给我砸,今日不把我的钱吐出来,谁也别想好过!”

采薇这傻丫头死死护住那锅药,不让她们动。但是这个举动却彻底让季熙雯恼羞成怒。

她手下的人对采薇一通拳打脚踢,直打得采薇动弹不得才停下。

“不让砸?好,那我就不砸。”

季熙雯笑得颇有些狰狞,端起那一锅滚烫的药汤,尽数泼到了采薇脸上。

随后领着一行人扬长而去。

那顿打伤了肺腑,季熙雯她们走了不消半柱香的功夫,采薇就咽气了。

而始作俑者季熙雯,不过是被罚跪了几天祠堂就过去了。

毕竟对她们这些人而言,采薇不过是个再卑微不过的贱婢,普通如桌椅板凳一般的物什,没了换一个就是。

后来的每一天,一想起采薇,季芫华就觉得自己的良心像在被油煎一样疼。

是自己太没本事、太软弱、太怯懦,才害死了采薇啊!

今天……居然是那一天?

“快吃呀!怎么啦?不香吗?你不是天天嚷嚷着想吃肉嘛!”

对于季芫华的所思所想,采薇一概不知,只以为是季芫华生着病,胃口不好。

季芫华紧紧攥住采薇的手,声线有些止不住的颤抖:“人参和灵芝呢?你放在哪里了?”

不行,绝对不行,不管是梦还是现实,她都绝对不允许采薇再一次死在自己眼前了。

采薇一愣。

郡主怎么知道有人参和灵芝?

今天是怎么回事,大家是突然一起获得了什么未卜先知的奇异功能了没带上她吗?

“我正要同你说呢,今日我可真是遇到贵人了。”

采薇一面取出那松木匣子来,一面笑着说道。

“你是不知道,昨日你身上烫得跟铁板一样,昏睡不醒的,醒了也净说胡话,可真是要把奴婢吓死了!”

“偏偏你的病得用这两味药来治,我也是没办法了,想着去南书院看看行之世子能不能帮帮忙。”

“结果行之世子没见着,倒是碰到他的一位好友,叫什么陆公子的,你说巧不巧,他身上竟正好带着这两味药,连年份都不差。”

采薇双手合十,笑得一脸天真:“我想呀,定是天上的菩萨真人看咱郡主受苦,特地派他来给你送药的。”

怎么会?居然有这么多?

前世的时候这人参和灵芝明明都各只有一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就那一支,就害了采薇的性命,这满满一大盒也不知会搅起怎样的腥风血雨了。

季芫华抬手将盒子里的药材全都倒了出来,却见里面还有一只黑色的荷包,打开一看,满满一包金叶子。

乱了,全乱了。

前世确实也是陆玄明帮忙搞到的人参和灵芝,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季芫华当时才爱上了这个“救命恩人”。

可是前世分明没有这么多药材,也没有这包金叶子。

如今他们还素不相识,药材变多尚且说得过去,可这包金叶子又是什么意思?他怎么知道自己缺钱呢?

季芫华觉得自己脑海里的事件千丝万缕,拧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每当她觉得自己快要抓住线头了,就有更多的线条窜了出来打断她。

季芫华望着桌案上昏暗的油灯,陷入沉思。

前世她醒来的时候,天分明已经大亮了。

这一天还是这一天,但冥冥之中有好多事已经变了。

明明做为变量的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难道说……这个时间线还出现了另一个变量?该不会,陆玄明也……


“郡主,郡主?”

采薇抬手在季芫华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呢?”

季芫华回了神:“哦,没什么。采薇,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采薇以为季芫华是怕写不完被娴王妃罚抄的功课,劝道:“才寅时,且早着呢。郡主待会儿吃完了药,尽管再睡一会儿,娴王妃那边儿知道你病了,应该会宽限些时日的,那女戒你就等病好些了再抄吧。”

“寅时了啊……”

季芫华根本不记得还有什么抄女戒的事,听了采薇的话,兀自在心里默默琢磨起来。

上一世季熙雯她们一行人是辰时用过早膳才来的,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毕竟对她们而言,这点小事还犯不上特地早早起床过来闹。

那么这么算的话,自己还有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做准备。

这满满一盒药材以及那包金叶子究竟怎么处理合适?

季芫华的第一反应是全扔了,她不想跟陆玄明有任何瓜葛,更不想受他什么所谓的恩惠。

可是很快,季芫华就冷静下来了。

不行,她不能这么做,因为这些东西确确实实就是现在的她最需要的。

前一世因为没有继续吃药,季芫华落下了病根,总是咳嗽,稍微受点凉就感染风寒,哪怕后面吃了再多名贵的药材都于事无补。

尤其一到秋冬,更是整月整月缠绵病榻,拿药当饭吃。

凭什么季熙雯要陷害她,她却要拿毁了自己的东西为代价才能自保?

更何况,就算把这些东西都扔了,待会儿季熙雯她们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采薇,如果有人诬陷你偷吃了东西,你觉得你要怎么才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啊?”

采薇被季芫华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问住了,想了想,有些纠结地开口:“说人偷吃这种事,没头没尾的,全凭诬陷那人的一张嘴,谁能透过人的肚皮看清里面有什么呢?总不能把我肚子划开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吧?”

“当然不能。”

季芫华缓缓开口,明明是清甜的少女声线,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当然不能把你的肚子划开,我们要把她的眼睛挖下来,你吃掉,让她在你肚子里好好看个清楚。”

“啊……”采薇一脸惊讶地捂住嘴。

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郡主能说得出的话吗?

看来郡主这些日子真的是受苦了,整个人一下子都变了。

季芫华静静地看着采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采薇,我知道你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没关系,接下来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别管为什么,等事情结束以后我会解释给你听。你只要记住,我永远不会害你就够了。”

采薇坚定地点了点头。

只要是对郡主好的,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哪怕让她去死。

郡主生性纯良,这些年受了不少欺负和委屈,其实如果能选的话,她真的希望郡主不要那么善良,最好再凶一点,再自私一点,这样才能少吃点苦。

所以听了郡主刚刚那番话,采薇心里甚至还有点欣慰,有点感慨。

那种感觉,就好像看到精心栽种的花朵终于长出了可以保护自己的刺藤,有了与天敌抵抗的能力。

季芫华拿起火钳,拨弄着火盆里的炭火。

嗯,还算深,放个瓷罐在里面不成问题。

就是这火应该是才点了没多久,没什么炉灰。

“采薇,你去取一个瓷罐过来,要小一些的,矮一些的,能放得下这些药就行,再去院儿里铲些土回来,切记,这事不要让除我二人以外的任何人知道。”

采薇应下,转身从灶台上拿了个罐子。

“郡主,你看这个行吗?”

只见采薇手捧一只两拳大小的土陶罐,罐底尚且有一层薄薄的灰白颗粒,看得出来,这是一只盐罐。

“可以。”

小是小了一些,但若将那药材全弄碎,倒也是盛得下的。

碎掉的药材,卖的话当然再卖不上价了,可自己吃的话却也没什么影响。

盐罐只剩那一点点粗盐,采薇还是拿了张油纸小心翼翼将其倒出来包好,这才将罐子递给季芫华。

小小一个动作,看得季芫华一阵心酸。

尽管只是一点点粗盐,对当下的她们来说也是很金贵的东西了。

为了从厨房弄这一些粗盐来,采薇不知受了多少挤兑挖苦。

季芫华将药材一股脑儿用力塞进陶罐,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不会再让真心对她好的人受半点委屈。

采薇从院子里弄好沙土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季芫华拿着小铲子将火盆里的炭火往出铲。

她赶紧上前夺过来:“郡主,这种事交给奴婢来做就好了,你可是千金之躯,哪能做这种粗活呢?”

季芫华闻言自嘲地笑笑:哪里有住在柴房的千金之躯呢?

待采薇弄好之后,季芫华将装满药材的罐子放进铲空的炭盆,盖上一层厚厚的沙土,浇了一盆水,将刚刚放进去的沙土浸湿后,又盖了一层干沙进去。

做完这一切季芫华才松了口气:“好了,采薇,现在把炭火再铲回去吧。”

采薇干活儿麻利,三下五除二就铲完了。

炭火依然烧得很旺,看着就是非常普通的炭盆,任谁也想不到,盆底还藏了满满一罐药草。

“郡主,咱这到底要做什么呀,我都糊涂了。”

季芫华也不瞒她了,这事她迟早要知道:“咱们房里出了内鬼,虽然还不知道究竟是谁,但我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你带了灵芝和人参回来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

“你可能觉得我这只是臆测,太小题大做了,但我必须告诉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些东西是外男给的,若直接告诉别人的话我就要被扣上一个私相授受的帽子,可若硬瞒着不说,这些就都成了无主之物。以我们俩目前的月钱,就算攒上一辈子也不够换这些东西,任谁现在出来指控我们是贼,我们都难以自辩。”

采薇一个激灵,觉得一股寒气自她脊背涌起,直冲天灵盖:“那岂不是说如果这件事被泄漏的话,但凡知情人有害我们的心思,不管怎样,郡主都会受罚?”

季芫华叹了口气,点点头:“是的,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先把这些东西藏好,把眼前这一关过了。”

“然后,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季芫华将灶台上正煮着的中药端起来,掂了掂手中那包金叶子,面无表情地将它丢进了炉火中。

火舌瞬间将袋子吞噬殆尽,金叶子渐渐融化,与炉灰融为一体,灰扑扑的,再看不出曾经的光华。

真金不怕火炼,炉火只是烧坏了金叶的形态,等这事告一段落,取出来重新熔炼一下,完全不会影响使用。

做完这一切,季芫华总算是松了口气——任谁来应该也想不到竟有人将药材和金子藏到这种地方。

采薇时不时张望着外面,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季芫华将粥分了两份,招呼着采薇过来:“好了,别担心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粥还是热的,咱俩赶紧吃了,待会儿才有精力对付闹事的人。”

采薇急了,她咬着牙变卖了母亲留给她的镯子,才买了这些吃食和炭火,哪里舍得自己吃:“这怎么行呢?这是我特地为你做的,你生着病,得好好补补,我喝白粥就可以了。”

何况即便主子现在落魄,住在柴房,那也是主子,就算物质条件没有,但最起码的尊贵体面还是要有,主子客气,她不能不守规矩。

拒绝归拒绝,采薇的肚子却在这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季芫华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颇有些埋怨地嗔怪道:“你啊,真是个傻丫头!”

虽然是笑,季芫华的眼睛却红了一圈。

季芫华不由分说地将采薇摁在凳子上,半哄半威胁地吓唬道:“好了,是不是我说话不好使了?让你吃你就吃,今日你若不吃,我就去求娴王妃把你发卖出去,你就再也不要见我了。”

原本前世季芫华一直是管娴王妃叫母妃的,如今实在叫不出口,现在私下无人,便直呼其娴王妃了。

季芫华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采薇见拗不过她,就只得答应了。

两人相对而坐,静静的吃粥,季芫华突然觉得挺幸福的。

哪怕现在只是在破旧的柴房里,哪怕吃的只是一碗粥,但比前世用着华贵的餐具吃的那些山珍海味都要美味。

因为这一刻,这个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只有一颗对彼此好的心,没有算计,没有阴谋。

想到这和谐温馨的一幕可能很快就要被打破,季芫华的眸光不禁暗了几分。

季熙雯啊季熙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既然你不顾念姐妹情分,那也休怪我不仁不义了。

饭罢,主仆二人快速梳洗了一番,便抱着那只松木匣子出了门。

不出季芫华所料,她俩这前脚刚出门,后脚就有人跟了出去。

“郡主,是向妈妈!”采薇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是她?”

季芫华被罚来柴房后,只带了采薇一个丫鬟。向妈妈刘妈妈原本是柴房负责劈柴挑水的粗使婆子,只因季芫华住在这儿,便也要跟着负责季芫华的吃食起居。

采薇原以为只是刘妈妈在天天挑事儿,向妈妈虽然也时常偷懒,但人还是不错的,起码能做出这种事的不该是她,却不承想,这向妈妈下起手来,比刘妈妈还要歹毒。

季芫华眼底闪过一抹狠戾,面上的表情不辨喜怒:“别回头,让她跟着就是,大鱼还没出来呢。”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静心湖畔的凉亭处,季芫华摸了摸凉亭年久失修有些破旧的护栏,微微勾唇:“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吧,估计用不了多久,大鱼就要咬钩了。”

前世的时候,元旦当晚有婢女在这里放花灯时落了水,静心湖虽是人工修建的,但也颇深。

那婢女本就不识水性,加上当时正值隆冬,虽说湖面没有结冰,但湖水还是相当冰凉刺骨,想必落入水中不多时就被冻僵了,所以被人发现时早就没了生气儿。

当时闹得很大,季芫华还来这里看过,所以她印象很深刻,这护栏里边早就被白蚁蛀空了,一掰就碎,也是那婢女倒霉,年纪轻轻的,大好的日子平白丢了性命。

倒是她死后,府里很快就将这个亭子推翻重建,并且调整了静心湖的水闸,将水位固定在了仅半人高。

而现在距离元旦已经不足十日了。

“大胆!母妃罚你禁足柴房,谁许你出来的?”

一声怒喝将季芫华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季芫华深吸了一口气——该来的总归还是来了。

只见季姝瑶和季熙雯带着一群女使婆子们,浩浩荡荡就朝着亭子来了。

季姝瑶挽着季熙雯的胳膊,假模假样地劝:“算了算了,六妹妹,多大点事呀,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不要伤了姐妹们的和气才是最要紧的。”

而后季姝瑶又蹙着眉,朝着季芫华说道:“大姐姐,你快回柴房吧,我们是不会告诉母妃的。”

看着季姝瑶,季芫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

季姝瑶抽刀刺向她的画面在外季芫华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仿若就是上一秒才发生的事情。

季姝瑶这个人啊,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口蜜腹剑表里不一,和她亲娘娴王妃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装好人可是她的拿手好戏,上一世她就是靠着这一身演技,骗得季芫华团团转,一直觉得她是最好的姐妹。

从前季芫华看不清这诸多的弯弯绕绕,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现在再看,才发现季姝瑶眼底的幸灾乐祸原来那么明显。

季芫华不禁自嘲地笑笑。

前一世的自己,真的是太傻太天真了,这样拙劣的手段也看不清,错把鱼目当珍珠,害了自己,也辜负了真心待她的人。

“你还笑?”季熙雯是个没脑子又脾气大的主儿,见季芫华不像往日一样赶紧过来给她道歉,反倒嬉皮笑脸的,她心里的火“蹭”地一下就冒上来了。

“二姐你莫拦我,我今日非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季熙雯甩开季姝瑶的胳膊,气冲冲地朝着季芫华走去。

季姝瑶本就没真打算拦,此刻顺势就松了手。

季熙雯在季芫华面前站定,扬手就要给她一个耳光,却不想季芫华像是已经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一般,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季芫华笑意盈盈地将季熙雯的手甩开:“大清早的,六妹妹好大的脾气。这静心湖平常可没什么人来,没想到今日二妹妹和六妹妹竟一同来了,倒显得这里怪热闹的。”

“你们到这儿来,该不会就为了看我有没有好好儿待在柴房吧?”

季熙雯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当然不是,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狐狸精生下来的小狐狸精,有娘养没娘教的玩意儿,哪个闲出屁来的人有功夫天天跟着你。”

季姝瑶有些不自然地别过了头,暗暗咬牙:她这个六妹妹,说话可真是没有半点分寸。

而且不愧是婉姨娘这个曾经红极一时的花魁娘子所出,是个没脑子的草包也就罢了,还满嘴“屎”“尿”“屁”,一身三教九流的坏毛病,又俗又蠢,要不是因为总愿意乐此不疲替她出头挡枪,她才瞧不上与这种人为伍。

当然,季姝瑶可不是在为季芫华打抱不平,她才没那么无聊,她生气的原因只有一个——她就是季熙雯嘴里那个“闲出屁来的人”。

季芫华冷冷地看着季熙雯,恍若眼前的已经是一个死人:“所以你们是来干嘛的?”

说她也就算了,但她的母妃都去世十几年了,季熙雯也要诋毁?是可忍,孰不可忍。

季熙雯并不知道季芫华和季姝瑶在想什么,只对着长椅上那松木匣子遥遥一指,得意洋洋地扬了扬下巴:“那是我的。”

“我房里的丫鬟亲眼看见采薇昨天偷走的。她那个蠢笨的,还以为是我给了采薇的,今日见我翻找才知道青天白日的竟遭了贼。我今天来,就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顺便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偷一个教训。”

季姝瑶闻言故作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呀,六妹妹可确定?虽然是奴才做的,可毕竟是大姐姐的人,不管怎么样大姐姐也逃不脱管教不严的嫌疑,这话可不能乱说。”

季熙雯言之凿凿:“当然确定,那松木匣子是我素日拿来放体己钱的,我几乎全部的家当都在里面,它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我昨日还听说大姐得了风寒就要死了,今日她就生龙活虎跑到这里闲逛,我看呀,八成就是采薇偷了我的钱给她买了什么顶好的灵丹妙药来吃了,不然怎么可能好得这么快呢?”

“真要是这样,她可是最大的受益人,是不是她指使采薇偷的都还不一定呢,你还替她喊冤?”

“这……”

季姝瑶状似为难地咂了咂嘴,走过去将匣子拿了起来,打量了一番,随后看着季芫华说道:“六妹妹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这木匣看着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兴许就是碰巧遇见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匣子呢?”

“大姐姐,不如这样吧,就让六妹妹过来,打开匣子仔细看一看,这到底是不是她那一个。”

季姝瑶和季熙雯这一唱一和的,演得真是好一段双簧。

季芫华耸耸肩:“我无所谓,清者自清,你们想看就看吧。”

季熙雯迫不及待打开了盒子,却又见了鬼一般立马合上了:“啊……这这这……这什么啊!”

季姝瑶看到季熙雯这个反应,心下暗骂季熙雯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劈手夺过了盒子打开,结果当下被吓得呆在了原地。

大概过了三四秒左右,季姝瑶才反应过来,而后她发出了一声比季熙雯还大三倍不止的尖叫。

她下意识的想把匣子丢得远远的,匣子呈抛物线状飞了出去,里面的东西却尽数撒了出来。

季芫华佯作心疼:“呀!我的药啊!二妹妹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众人定睛一看,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整盒生龙活虎的蝎子。

蝎子撒得到处都是,甚至有一些落在了季姝瑶的身上。

一时之间众人吓得尖叫连连,有些胆儿小的已经脚底抹油般往外跑了。

季熙雯也想跑,季姝瑶哪肯让她如意,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别跑,我是为了谁才变成这样的?快帮我把身上的蝎子都弄掉啊!”

季熙雯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哪干过这种事,她也怕啊,季姝瑶那个疯女人居然想让她用手抓虫?门都没有!

季熙雯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只想赶紧跑开,季姝瑶又气又怕,拽着季熙雯不让她走,两人竟就这样扭打起来。

扭打途中季熙雯一不留神跌坐到了紧靠静心湖围栏的长椅上,原本看着坚固可靠的围栏竟瞬间分崩离析,碎成一摊齑粉。

季熙雯“噗通”一下落了水。

整个人群默契地安静了一瞬,好像那些蝎子现在也没那么可怕了。

季姝瑶看看水里的季熙雯,颤抖着将双手举到自己的眼前:“不,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话罢,竟转身就跑掉了。

还是季熙雯的贴身丫鬟最快反应过来,带着哭腔大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呀!”

“谁会水?”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冒这个头。

且不说会不会水,就算会水,这大冷天的,下去也要好受一番罪。

更何况季熙雯和婉姨娘对待下人向来非常抠门,即便今天救了人,也未必能领的了赏赐,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谁也不想干。

几个人围在一起合计一番,最后一哄而散,跑出去找家丁求救了。

望着眼前的场景,季芫华不禁觉得痛快极了。

这静心湖原是位于一处荒废许久的园子里的,平常根本就没什么人来,估计她们可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搬得到救兵。

这一来一回估摸着少说也得一柱香的时间,若真要等她们回来再救,估计季熙雯都要泡浮囊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季熙雯啊季熙雯,你可想得到你也会有今天?

如果不是顾及身边实在是人太多了,季芫华定要放声大笑出来。

不过很遗憾的是,季熙雯不能死,至少今天还不能,否则婉姨娘定要闹翻了天的,季芫华就算计算的再周全,话讲的再天花乱坠,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


热闹看够了,季熙雯在水中扑腾的动作也越来越小了,季芫华这才不紧不慢脱掉了棉衣,在众人一片惊呼声里跃入湖中。

季熙雯已经几乎昏迷了,整个人软绵绵的,季芫华没费什么功夫就抱住了她开始慢慢凫着水往岸边游。

水面之下,季芫华不知从哪抽出一根一指长、发丝粗细的银针,对准季熙雯脊背间的几个穴位刺了下去。

别看这针孔极小极深,表面几乎看不出针眼,不出两日就能长好,但针法却极阴毒,因为已经坏了人体穴位的周天气韵,所以中针的人会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渐渐瘫痪,哪怕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

这套针法还是季芫华在御书房一本古书中偶然习得的,她当时还不禁咋舌这世上竟有这样害人的古怪医术,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也会用到。

上岸之后,季芫华没有再管季熙雯,只接过采薇手里的衣服裹上,径直回柴房去了。

那么多人围着呢,季熙雯死不了。

对比季熙雯做的那些事,季芫华觉得自己留她一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待走远了,采薇才一脸后怕地拍着胸脯说道:“我的好郡主呀,你刚刚可吓死奴婢了。你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游泳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她当然不知道了,季芫华总不能告诉她,自己的游泳是在上一世学的吧?

季芫华像是想说什么,然而一张嘴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啊……阿嚏!”

一见季芫华打喷嚏,采薇瞬间急了,也不去纠结季芫华会不会游泳的问题了,赶忙将自己的外套也脱下来给季芫华披上。

“哎呦,小祖宗!自个儿风寒还没好利索呢,你说你去救她干什么呀?快走快走,赶紧回去烤烤火暖暖身子才是正经。”

外套带着采薇的体温,热乎乎的,季芫华觉得自己心里也热呼呼的。

不管怎么说,今日这一役还是有收获的,起码采薇的命暂时是保住了。

这些年来,季芫华一直活得浑浑噩噩的,前怕狼后怕虎,谁也不想得罪,可最后年纪轻轻就送了命。

今天,她才觉得自己是真正活过来了。

为自己在乎的人而战的感觉真好。

两人回到柴房的时候,向妈妈正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

想到向妈妈之前鬼鬼祟祟跟着她们出门的模样,采薇气极了,抄起门口的扫帚就打:“你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不去砍柴,这在里干什么呢!”

向妈妈吓了一跳,因为心虚,生生挨了几下:“哎呦,采薇姑娘别打了,老奴就是看你辛苦,帮忙收拾收拾屋子,你要不愿意,老奴出去就是了。”

说罢向妈妈就灰溜溜的跑出去了。

季芫华好笑,一面宽衣一面说道:“何必自己动手?她办事不力,假传消息,别说我们,想必老二和老六也饶不了她,看她们狗咬狗岂不更有意思?”

采薇恍然,一下子醍醐灌顶一般:“对呀,还是郡主想的周到!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采薇检查了炭盆和炉火,见没有异样,里面的东西全都好端端的,这才稍稍安了心。

二郡主和六郡主心机也太深沉了,她们都追着季芫华去了静心湖,竟还不忘差人来屋里搜。

只是……

采薇还是有些不放心:“郡主,这事儿还没完,对吗?”

“当然了,季熙雯落水,差点儿没了性命,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我们且歇着吧,不出半个时辰,那边定要提我们问话去了。”

季芫华看上去气定神闲,似乎丝毫不担心的样子。

采薇还想再问,但季芫华已经上了床,开始闭目小憩,采薇只得将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罢了,郡主不说,定是心里已经有了考量。

她还生着病呢,今早又处理了那么多事,肯定是乏了,想睡就睡会儿吧。

自从今早醒来以后,季芫华就总能给采薇一种很可靠、很安心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郡主真的长大了吧。

郡主竟能早早发现向妈妈在向别人传递她们的消息,并将二郡主和六郡主所有的小动作与计划都推测得分毫不差,见招拆招,还设了好大一个局,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二郡主和六郡主二人开始内讧。

现在,在大家看来,是二郡主季姝瑶亲手把六郡主季熙雯推进了静心湖,而大郡主季芫华不顾自己的安危跳进去救了季熙雯。

尽管可能还是逃不脱训话,而且很有可能因为禁足期间擅离柴房之事再受些罚,但和季熙雯想诬陷季芫华的“偷窃”之罪相比,已经好太多了。

这样想着,采薇也渐渐不担心了。

也是,她们都已经住进柴房了,还能有比这更差的境况吗?

果然,没过多久,娴王妃身边的大丫鬟迎春就过来了,让季芫华速速随她去明樽苑,娴王妃有话要问。

季芫华紧了紧被子,打了个哈欠,她觉得自己明明才刚睡着没多久,这些人来得也太快了:“知道了,你且等等,我换身衣服就随你去。”

采薇贴心地搬了个凳子给迎春,迎春看着这一看就上了年头,漆皮都掉得七七八八的凳子,颇有些嫌弃地别过了头,装作没看见,有些阴阳怪气地开口道:“这大清早的,怎么就又睡下了。”

“芫华郡主您可得快点儿,这我能等,娴王妃和婉姨娘可等不得,一大家子都候着呢,就等您了。”

季芫华也不恼,兀自做着自己的事儿,迎春见没人理她,自觉没趣儿,就只得闭了嘴,静静等着了。

待季芫华跟着迎春到了明樽苑的时候,屋里果然已经坐满了人。

季姝瑶脸上被蝎子叮了几个大包,此时肿得连五官都看不清了,颇具喜感。

她此时正跪在地上扯着娴王妃的衣袍,哭得撕心裂肺:“母妃,你要相信我,女儿真不是故意的!我素来与六妹妹很要好,大家都知道的呀!”

娴王妃就只有这么一个亲生骨肉,岂有不信的道理?看着自己捧在手心儿宠都宠不过来的闺女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她这心里疼得跟油煎似的。

娴王妃一手捧着季姝瑶的脸蛋,一手拿着沾了药膏的棉球,一点一点帮她擦着伤口:“好了好了,别哭了,母妃也没说不信你啊!”


然而听了这话,婉姨娘瞬间就不乐意了,只见她“蹭”地一下拍案而起,指着季姝瑶的鼻子就骂:“好你个下作的小娼妇,你还有脸哭?你妹妹被你害得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娴王妃,姝瑶推熙雯的时候可是很多人都看见了,好歹孩子们都要叫你一声‘母妃’,你可不能因为姝瑶是你生的就徇私枉法。”

“王爷不在府里,府中自然是你管事,可这事儿要是管成了一场糊涂官司,我也断断不会允许!”

“你这儿没法儿说理,我就去报官,报官要是还没用,我就是领着远洲和嘉宇,去敲登闻鼓,去告御状,也要把事情查清楚,还我女儿一个公道!”

婉姨娘越说越气,说到动情处,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放声大哭起来,好像如今她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了一般。

婉姨娘哭,季熙雯也跟着哭:“二姐姐你好狠的心呀!我素日与你交好,你竟想要了我的命!”

别看季熙雯躺在床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她这哭诉声可是中气十足,俨然已经没什么事了。

三个女人都哭做一团,声音一个赛一个的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号丧呢!

娴王妃怎么说也是名门贵女出身,遇上婉姨娘这样的混不吝,上来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有理也要弱三分,何况现在她还是没理的。

要是婉姨娘只是个寻常的姨娘,娴王妃早就找个由头把她发卖出去了,偏偏这个婉姨娘是王爷的心尖尖,打不得骂不得,肚子又争气,一口气就给王爷生了两个儿子。

尽管王爷现在不在王府,可婉姨娘膝下也有一女二子傍身,娴王妃只有一个女儿,可真是看见她就头痛。

果然啊,恶人自有恶人磨。

季芫华心中颇觉痛快,但看着婉姨娘和娴王妃各自替孩子出头的模样,心下又不免有些伤感。

她娘亲还在世上的话,应该也会拼命护着她吧?

如果她重生的时间再早一些就好了,只可惜,没有这种如果。

娴王妃揉着太阳穴,正不知如何是好,抬头一见正缩在角落看戏的季芫华,当下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没有直接表露出来,只是对着季芫华招了招手:“既然来了,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

季芫华从容不迫地上前福了福身子:“母妃万福,婉姨娘、魏姨娘金安,三位妹妹妆安。”

在距离事件风暴中心较远的地方,坐着魏姨娘和她的女儿四郡主季南珰,季芫华看着这二人,眸光微动。

对上季芫华的目光后,魏姨娘微微颔首,而季南珰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

上一世的时候因为季南珰在王府中很不受宠,几乎就是小透明的状态,所以她的亲事也被安排得很潦草,只是随意许给了一个刚刚及第的举子。

那举子在朝中没什么势力,又是个文官,所以季南珰一家因祸得福,在陆玄明登基后的那场浩大的权力洗牌中侥幸存活了下来。

从前季芫华总觉得季南珰不好相处,整个人冷冰冰的,好像什么也不感兴趣,什么也不在乎,所以跟季南珰没有太多交集。

但是在她落魄潦倒的时候,季南珰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带着吃食来瞧过她几次。季南珰能去看她,实在是季芫华没想到的。

如今想来,季家这些个姐妹中,竟只有她是个真性情的。

季姝瑶见季芫华来了,被蝎子叮咬得肿成桃儿一样的眼缝里射出一道精光——她的替罪羊可算是来了。

季姝瑶看看娴王妃,又看看季芫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母妃,其实还有一事,女儿原是不该说的,但现在女儿受人诬陷,实在是不得不说了……”

季芫华眼观鼻鼻观心:知道不该说你还说?

娴王妃替季姝瑶擦着眼泪:“什么不该说,是有谁威胁你了吗,瑶儿别怕,你尽管说,有母妃在呢!”

季姝瑶小声啜泣:“是这样的……女儿和六妹妹一起去静心湖,实际上,是去找大姐姐的。”

娴王妃勃然大怒:“什么?芫华,你尚在禁足,谁允许你出柴房的?你给我跪下!”

原本娴王妃以为,此话一出,她这个一向胆小懦弱逆来顺受的女儿肯定要吓得跪下直讨饶了,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季芫华并没有照做。

季芫华不但依然站着,而且脊背挺得笔直,只听她不卑不亢地开口道:“女儿前些日子感了风寒,我身边的采薇多次回禀母妃,请母妃差郎中去看,但都被您的大丫鬟迎春给拦下来了,她每次不是说您在午睡,就是说您在用膳,总之总也没功夫。母妃,你可知道?”

娴王妃眼神闪过几分不自然:“哦?竟有这样的事?”

“看来母妃是不知道了。这也就奇了,今早连六妹妹都知道我昨日里病的快死了呐,母妃竟然全然不知,这个迎春,把我们瞒得好苦啊!要不是今日亲口问了母妃,女儿都要怀疑母妃其实恨不得女儿早日死了才好。”

娴王妃面色一白。

这个季芫华今天是怎么回事,这种话怎么能乱说……更何况是在婉姨娘眼巴巴儿守着想寻她的不是的时候。

“芫华,不要胡说,让有心人听了可怎么了得。这几日确实是母妃疏漏了,预备着元旦的贺礼,头都忙大了。迎春看我太忙,一时不愿意再给我添加负担也是有的。”

季芫华看着娴王妃,笑容甜美乖巧:“女儿也正是这个意思。菩萨真人保佑,女儿得了一个偏方,已经把病治好了。我去静心湖是因为那里可以抓到蝎子,而蝎子正好是女儿所需药方当中最重要的一味药引。”

“母妃让女儿禁足柴房,想必只是想让我长长记性,不再犯错,并不是真想看女儿病死吧?”

这个季芫华,她就一定要把“母妃想要我死”挂在嘴边吗?

娴王妃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抹她自认慈祥的笑容:“当然,既是如此,那去静心湖的事情确实不能怪你。还好你没事,不然等王爷回来了,我可怎么交代啊!”


季芫华莞尔:“多谢母妃宽宏大量,今日之恩芫华定铭记于心。”

两人四目相对,好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娴王妃将将松了一口气,却听季芫华话锋一转:“不过,迎春那个丫头,竟敢擅自替母妃您拿主意,实在可恨。这知道的说您是受奸仆蒙蔽,不知道的,恐怕都要私底下议论您苛待继女呢!”

“请母妃明鉴,这迎春今日不得不罚。”

娴王妃身边儿的李妈妈,曾是娴王妃的奶母子,在娴王妃出嫁后她也跟了来王府,依旧伺候着娴王妃,可以说是看着娴王妃长大的,所以最得娴王妃宠信。

说句僭越的,娴王妃私下里,可拿她当半个亲娘呢。

所以李妈妈平时在府里一向横着走,任谁也要赏她三分笑脸,而迎春正是她的女儿。像季芫华今日这般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她真是许久没听过了。

看着季芫华那副故作无辜的模样,李妈妈简直恨得咬牙切齿:“芫华郡主呀,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迎春本也没有恶意,只是风寒罢了,任谁听来也不是什么大病,怎么就动不动说些死呀活呀的话,真真儿吓死人了。也不怕人听了去笑话。”

娴王妃本来就没打算罚迎春。对待自己人,她向来袒护,不管出了多大的事,但凡不触及她本人的利益,她一直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

娴王妃正欲开口随意训斥迎春几句便让她下去,却不想下一秒,季芫华的巴掌就落到了李妈妈的脸上。

啪的一声甚是响亮。

季芫华的目光冷得像是萃了寒冰:“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娴王妃坏归坏,但人是个蠢的,很多时候算计人的馊主意,倒也未必是她那个脑子能想出来的,多半是李妈妈这个老东西在旁挑唆。

从前世到今生,季芫华觉得自己真是忍她够久的了。

婉姨娘捂着嘴轻轻“呀”了一声,像是被惊到了,然而她那双眼睛里满满的笑意却出卖了她。

看着这一幕,婉姨娘心下不禁暗道:有意思,真真儿有意思。芫华这丫头今日莫不是吃错药了?

不管怎么说,婉姨娘看娴王妃吃瘪就高兴。何况她刚刚听下人们说,季姝瑶把她的熙雯推到水里之后就跑了,那帮丫鬟个个儿蠢得没边儿,没一个会水的,还是芫华那丫头把熙雯捞上来的。如果不是芫华,熙雯还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到现在呢!

平日里她也不喜欢芫华,但今天倒是硬生生看她顺眼了许多。

要说这娴王妃也确实过分,和婧王妃的恩怨毕竟已经是前尘往事,总欺负一个孤女,确实有失体面。

有句老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芫华这孩子,她婉姨娘今天还就帮定了。

李妈妈捂着脸,又惊又气,声线都发抖了:“你……你打我?王妃娘娘,你可得给老奴做主啊!”

婉姨娘懒洋洋地倚在椅背上,有些散漫地开了口,似是不经意般:“啧啧,听听,说错了话儿,主子打了一巴掌罢了,竟委屈成这样。姐姐平日里就是这样惯着手底下人的不成?”

“李妈妈,我倒想问问,今日娴王妃若是不给你做这个主,你打算怎么样?难不成平日里不是你听她的,倒是她听你的了?”

李妈妈一听这话,额角的冷汗都冒出来了,立马跪下不住地给娴王妃磕头:“不……不!王妃娘娘,老奴向来对您是再忠心不过的,您知道的呀,老奴哪儿敢做您的主,老奴……”

婉姨娘一脸嫌弃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这嘴上的忠心谁不会表,谁有功夫听你说这些。姐姐还是仁慈,这老东西,动不动就要做姐姐的主。若是我屋里的人呀,我早叫人把她嘴打烂了。”

娴王妃看着李妈妈,面上闪过一丝不忍——到底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

只是婉姨娘那几句话又确实戳到了她的痛处。

李妈妈确实是做得了她的主的。

更有甚者,她的话在她房里那些丫头小厮们听来,有时还不如李妈妈说的管用。

有一次娴王妃觉得中午用了太多荤腥,有些腻,想让迎春去煲一碗荷叶银耳羹来,谁知那丫头一口回绝了她,说李妈妈让她做的针线活儿还没做完,让娴王妃命别人去煲。

还是李妈妈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不情不愿去煲汤了。

这屋里主子不像主子,仆人不像仆人,确实应该好好管一管了。

思及此,娴王妃眼眸微眯,有些意味不明地说道:“本宫自然知道你不敢,退下吧,莫要信口胡言,让人看了笑话。”

李妈妈本以为今日娴王妃定要怪她,毕竟虽然娴王妃平日一直都是个好脾性的,但偏偏在婉姨娘面前相当要面子,一激就恼。

谁知婉姨娘这样下了娴王妃的脸面,娴王妃也只是让她下去,显然是护着她了。

李妈妈不禁心下暗喜,觉得小时候给娴王妃喂的那一口奶实在是太值了。

“谢王妃娘娘,老奴这就下去。”

李妈妈跪伏在地谢恩之后,就拉上自己的闺女迎春要走。

只是二人还没走两步,就听娴王妃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你去哪儿?”

母女二人慌忙回头,只见娴王妃正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迎春:“我让李妈妈走,何时让你也走了?”

李妈妈和迎春都吓了一跳,一时心惊不已,不知娴王妃到底什么意思。

迎春左顾右盼,支支吾吾:“奴……奴以为……我在这里碍了芫华郡主的眼,就想着……想着……”

她这么做也不是头一次,怎么今天王妃就生了这样大的气来?

娴王妃气极,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笑意明显不达眼底。

方才婉姨娘才笑话她管不住下人,这李妈妈母女就当众打了她的脸。

娴王妃的耐心显然已经被磨完了:“刘管家,把那迎春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迎春瞬间面色惨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李妈妈跪爬到娴王妃脚边,惊慌失措:“不……不……不能打呀!王妃娘娘,这二十大板打下去,是要死人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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