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殿卧寝,梧桐木打制的精致木榻上,一条快垂在地上的湿漉漉鲛尾正嘀嗒、嘀嗒淌着水。
“孙医仙,就在里头。”七夕撩着两侧的裙角带着白须老者快步跨进门槛。
“不是说是一条鱼吗?”孙医仙不解问道,“怎么还来你们主子这儿了?”
七夕暗道医仙洞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只能用手拢着嘴对他小声提醒道:“其实是鲛人。”
“什么!”孙医仙停下步子,十分不满地责备道:“你这小丫头先前不是说鱼吗?老夫带的都是鱼药啊!你这不是延误病情嘛!”
“啊这……”七夕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还好老夫做了两手准备。”某位医仙神气道。
七夕:“……”她只是浩瀚天空中的一朵小小浮云,不要让她压力这么大可以吗?
梧桐榻上,半面悬空的那条纱状鲛尾微微向上翘了翘。
孙医仙挎着药箱快步走进内殿,一眼就瞧见了纱幔中的半面漂亮鱼尾,不觉感慨道:“哟,三殿下,从哪儿钓来了一条这么大的鱼啊?这大尾巴还怪好看的。”
话音刚落,那条悬空的鱼尾就缩进了被子里,半点儿都看不到了。
坐在榻边的杜思绵把这一幕看到眼里,心中暗道:怎么还是这么矫情。
正欲起身给孙医仙腾地,却被一只冰凉的大手给抓住了手腕。
洋泽抬起一双漆黑似墨的眼,似笑非笑道:“怎么,三殿下请来的医师还是大厨么?”
杜思绵拂开那只手,慢慢弯身对上那双染着点点碎光的眸子,“驸马想被片成什么数量,本殿可以不嫌麻烦转告给孙医仙。”
这时孙医仙已经撩开纱幔,走到了榻前。
“呀,好俊的鲛人。”他摸了摸自己白花花的胡须,摇头道:“可惜时日无多了。”
杜思绵转身走出纱幔,不紧不慢道:“孙医仙尽力便可,活与不活都是命。”
云淡风轻的回答让孙医仙听罢连连点头,放下药箱笑道:“三殿下年纪轻轻就能笑面生死,老夫佩服。”
他才打开药箱,不想一道蓝紫色的光将药箱重新盖上,还将箱上的阵法给毁了。
而暗器竟是一枚漂亮的蓝紫色鳞片。
孙医仙拿起钉在药箱上的鳞片惊讶地望向榻上,发现榻上之鲛正目光挑衅地望着他,于是叹气道:“唉,要死不活还如此讳疾弃医,没救啦。”
他重新将药箱挎在肩上,快步走出殿内。
已经站在殿外的杜思绵立刻朝身边的七夕使了一个眼色。
“医仙大人!”七夕将孙医仙拦住,不解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没救了。”孙医仙开门见山道。
“啊?”七夕白了一张脸望向殿内,急道:“不会啊,洋泽公子在天池还好好的!”
“好好的?”孙医仙抬手指了指七夕的一双大眼睛,露出一副怎么年纪轻轻就瞎了的表情。
“他一没内丹,二没逆鳞,哪里好了?就那张脸和大尾巴好?”
孙医仙的话让七夕的脸色更白了,她着急道:“那医仙大人您更不能见死不救啊!”
孙医仙摇了摇头,摸着胡子小声道:“听说你们家殿下喜食鱼?趁热吧。”
七夕:“……”医者仁心?这位孙医仙是医者诛心啊!
焦急看向旁边,哪里还有她家殿下的身影。
内殿中,洋泽被怒气充斥的杜思绵给双手按在榻上。
“你的逆鳞呢?”
杜思绵万万没想到,他在没有逆鳞的情况下还敢自毁内丹,当真是要为炎珑殉情?
她偏不让他得偿所愿!
一阵疾风从殿外的两人身边经过,随即杜思绵又出现在孙医仙面前。
“还请医仙赐药。”杜思绵低头谦卑道。
孙医仙抬头看了身前人一眼,道:“那就劳烦三殿下恢复老夫药箱上的阵法,让老夫顺利取药。”
“医仙客气了。”杜思绵掌心在药箱上抚过,金光一闪,上面损坏的阵法立刻恢复原样。
孙医仙从药箱内拿出一罐白玉瓶,嘱咐道:“里头是个犟的,想必也不会让老夫上药。殿下谨记,此药敷于他原逆鳞之处,三日之内必须取得无妄水护鳞,否则他再带伤入水活不过半日。”
而重伤的鲛人三日离水,必死无疑。
“殿下,那老夫便告退了。”
七夕立刻上前去送孙医仙。
拿着药的杜思绵重新回到内殿,便对上榻上那双静静望向自己的漆黑眸子。
“我提着半口气也是辛苦。”洋泽弯起唇角,温温润润的嗓音透着丝丝蛊惑,“吃鱼不就是图个鲜么。”
他白洁的左手中躺着一把镶着蓝宝石的弯月状匕首。
杜思绵细眉蹙起,怒意再次横生。
呵,还有脸拿出他们两人当初定情的这把弯月匕首。
想临死前用定情之物做个彻底了断,好和炎珑清清白白共赴黄泉?
做梦。
杜思绵长袖一拂,带着淡金色的碎光,洋泽手中的那把弯月匕首便飞出数丈之远,钉在殿内的柱子上。
见榻上之鱼挣扎着想要起身,她一把扯下紫色的床幔,三两下将那双白洁大手绑在床头。
“匕首还我。”
挣扎无果,洋泽眼眶发红,紧紧盯住压坐在他鱼腹的那人,重复道:“杜思绵,把匕首还我。”
“还你?”杜思绵打开药罐,连眼神都懒得给被她压在身下的那条大鱼,冷冷道:“你叫它,它能应吗?”
洋泽漂亮的双眸微微睁大,不可置信道:“你欺负我没有内丹?”
虽然弯月匕首她送自己时就已认自己为主,但如今他没了内丹,弯月自然无法与自己相互感应。
“你说呢?”杜思绵掀开盖在洋泽身上的一床薄被,顺手将他那身湿漉漉的长衫扯开,听见身后鱼尾拍在床尾“哒哒”的响,她诏出袖内的星河绸带将榻上大鱼的鱼鳍根部给牢牢捆住。
本以为这条大鱼会越发气红双眼,不料他却弯了弯唇,精致无比的那双含情眼都溢出了丝丝袅袅的笑意,煞是勾魂。
“三殿下何必多此一举。”洋泽低低笑出声,嗓音似深海吟唱的魅音海兽,那双被绑在床头的大手不知何时已脱离捆缚,扶在杜思绵的腰间。
“我又不会挣扎,还未分化时,鳞片至尾鳍,哪里是三殿下没有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