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以南,浓烟终于消散了不少。
杜思绵立于长公主殿废墟之上,明艳无双的脸上晃过一丝晦暗。
废墟之下,除了栖梧殿的女侍,便是尽数被擒的作乱者。
“禀殿下,已全部搜寻,并没有搜到驸……大、大鱼。”
“知道了。”杜思绵抬起右手,一直萦绕在她身后的星河绸带便主动钻入袖中,宛如银河入袖般斑斓。
见她转身,先前禀报的女侍又快步走到她身后,低声道:“仙池那边打斗痕迹十分明显,都是水族之术,怕是前驸……怕是大鱼已经逃走了。”
“哼。”杜思绵发出轻笑,“没了内丹还如此能打,那条大尾巴倒帮了他不少啊。”
鲛人之尾力盖千斤,那条大鱼更是鲛人族的强者,他一尾巴拍下去卷起的水浪那些上仙都未必扛得住,更别说鲛人之鳞还蕴藏着灵力了。
“看我不剐了他的鳞。”杜思绵伸出左手,从她掌心之中浮出一枚金灿灿的羽毛。
这是凤凰翎羽,可召天下鸟兽。
身后的女侍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看来殿下这次是来真的,这下不管长公主前驸马是下天还是入海,都无处可逃了。
就在杜思绵准备施法飞出凤凰翎羽之时,脑中传来七夕的声音:
“殿下!火架已备好,洋泽公子……哦,不,大鱼也被山林族新任族长给送……不,给关进锁灵瓶押送来了。”
杜思绵朱唇弯起曼妙却冰冷的弧度,转身消失在原地。
呵,兜兜转转,这条负心鱼终于还是落到自己的手上。
栖梧殿后院有一个偌大的天池。
据说这天池之水可通往天地之间的任何川河湖海,所以这片地界天帝向来都划给天界修为最高的强者。
此时,栖梧殿后院中正传来嚯嚯磨刀声。
等杜思绵回到栖梧殿殿内,只见七夕和山林族黑袍人走到她跟前抖抖瑟瑟地跪下,一副请罪的姿态。
“山林族青羽拜见三殿下!”
一个扎实无比的磕头让杜思绵都觉得额前一痛。
她低眸望着上半身几乎匍匐在地的黑袍人一笑,开口道:“你替本殿献了一份大礼,怎的还如此惶恐?”
杜思绵右手食指微微勾起,黑袍人青羽就被一股温和的灵气给托起,遮掩严实的斗篷也随之落下,露出少女一张娇俏的脸来。
她微微一笑,暗道原来是个装作大人的山林族小丫头,怪不得被吓成这样。
杜思绵低头问向粉衣少女:“七夕,谁这么乖巧懂事?知晓本殿要设全鱼宴,还磨起刀来了?”
被问话的粉衣少女慢慢抬起头,尽显心虚,“是,是全鱼宴的大、大、大……”
杜思绵弯眉一挑,笑道:“大厨?”
“大鱼。”
粉衣少女说完猛地低下头,以蚊蝇般低小的声音含糊道:“就、就感觉那条大鱼不怎么新鲜了,我、我就把他放进天池了,谁、谁想他一下就鲜活了,还,还……”
“还磨起刀准备反抗了?”
杜思绵一甩衣袖,冷笑道:“就凭一条鱼?”
连内丹都没有的鲛人,在她面前连鱼都不如呢。
“三殿下!”这时还伏在地上的青羽贸然开口,发抖道:“还请殿下给他留个全尸。”
杜思绵回头,嗓音绵长道:“你们山林一族流放凡界千年,怎的还未学乖?”
若是有些眼力,当年又何至于被天帝下放到凡界,全族堕妖呢。
这时七夕对着那道流金色背影提醒道:“刀剑无眼,殿下万万小心!”
千万别又色迷心窍,给伤了啊!
不然听进山林族族长之言,将大鱼从锁灵瓶中放入天池的她可就成罪人了!
凉风缓来,秋月高悬。
栖梧殿后院山水重重,一如人间描绘的仙境。
嚯嚯的磨刀声终于停了下来。
天池边传来“噗通”的落水声,让刚踏进后院的杜思绵发出一声冷笑。
入水又能如何?
她闲庭散步般往前走去,淡淡水雾中,瞧见一道模糊的黑影被腾起的水浪给推到岸边,扬起的水汽甚至都扑到了杜思绵的脸上。
果真……鲜活啊。
她低笑着抬手用指尖拂去沾在脸上的水渍,边往天池走去边笑道:“唉,世事无常,本殿还记得百年前盘龙宫那场风光无限的大喜事,那日长公主和驸马红袍抖擞,意气风发,怎么今日再见,一位不死不活地被困于九幽骨牢,一条在本殿这小池子中……瞎扑腾?”
天池边,晚风将萦绕四周的雾气吹散,说着凉薄话语的杜思绵一不小心就被池边的大鱼给夺走目光。
连接下来的话都被堵在了嘴里。
那条大鱼此时双手扶在池边的雕花玉石上,玄色外衣沉寂,露出里头贴身的绯红金丝内衬,三千青丝顺着他肩头铺于水面。
秋月皎皎,水面之下的鲛身鳞片发出幽幽的蓝紫色光芒,那条没入池中的鱼尾,犹如落入水中的蓝紫色轻纱,又似盛开了一池蓝紫色的繁花。
杜思绵的目光重新回到那张艳绝无双的脸上,慢慢蹲身,右手指尖从那微扬的眼角划到冰冰凉的优美下颌,轻声道:“前驸马怎么这般想不开,好好的鲛人不做,非要做一条鱼呢?”
明明都想方设法来到天池中了,却因为没有内丹,逃不掉也离不开。
池边大鱼扶着玉石的一只白洁大手慢慢移向杜思绵垂在身侧的左手。
与她十指相合,这才得得逞一笑。
“听闻三殿下无鱼不欢,遂趁着自己还余一口气在,特来亲自奉上。”
洋泽微微垂眸,将握住的那只手带到自己腰间,一寸一寸向下滑去。
“鳞不多,刀也磨好了。”他扶着池边玉石的手稍稍用力一撑,上半身便浮出水面。
清凉的天池水顺着洋泽的衣袖一滴一滴浸入杜思绵的流光纱裙上。
她微微抿唇,被迫触到鳞片上的那只左手募地收回,将身前那条大鱼重新推入水中。
呵,居然还用这一招。
入水的水花被杜思绵周围凝起的结界给挡下。
余光瞥见右侧湿透的木架,她这才明白之前被推上岸的是这个架子。
她噙起一抹笑,侧身望着天池道:“行吧,多泡一会儿,干净。”
池水中闪过利刃的寒光,杜思绵随即发出一声冷笑,“真是在长公主府中当驸马当久了。”
成了养在金笼子里的金丝雀,竟以为区区一把匕首就能对付得了自己。
她转身正对天池,不见鱼影,不见刀光,只见有一股猩红从池底缓缓升起。
“洋、泽。”杜思绵从牙缝中挤出这二字,纵身一跃跳入天池之中。
他竟敢在自己眼皮底下自戕!
还真是衷、心、可、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