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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尘之生产队长

brake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家庭,生活,婚姻,爱情,亲情,友情,对手,是人类世界永恒的主题,只是放在不同时代就会折射出不同的色彩。色彩的强弱都不会影响人类生活本身的幸福指数,因为他们的参考指标随着时代的变迁也在改变。长篇小说《浮尘》之第一部《生产队长》描述了一个下乡知青留在山区方庄村的坎坷经历,如何从生存到生活再到生涯的一个变迁过程。记录生活,留给后人评说。

主角:姜水清,廖朤   更新:2023-03-29 10: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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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姜水清,廖朤的其他类型小说《浮尘之生产队长》,由网络作家“brake”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家庭,生活,婚姻,爱情,亲情,友情,对手,是人类世界永恒的主题,只是放在不同时代就会折射出不同的色彩。色彩的强弱都不会影响人类生活本身的幸福指数,因为他们的参考指标随着时代的变迁也在改变。长篇小说《浮尘》之第一部《生产队长》描述了一个下乡知青留在山区方庄村的坎坷经历,如何从生存到生活再到生涯的一个变迁过程。记录生活,留给后人评说。

《浮尘之生产队长》精彩片段

第一部 生产队长

第一章. 艰难抉择

老廖家大人小孩都围坐在堂屋里,看着屋顶棚发愣,只有这一家男主人廖硄拿着旱烟袋

吧嗒吧嗒不停地抽着。如果说在坐的人都姓廖,也不对,起码女主人,也就是廖硄的老婆不

姓廖,姓霩,是一个非常少见的姓氏。不过,这也不奇怪,在方庄村子里从来没有人叫过她

姓名,大都是说老廖家的,后来有了孩子就叫小凤她娘。除此之外,在坐的还有一个人也不

姓廖,他姓姜,是这家人家的二女婿,叫姜水清。挨着他旁边坐着的就是他爱人廖平。

等到廖硄抽完一锅旱烟,拿着烟袋锅在砖铺地上把烟灰磕出来的时候,他抬眼看了看坐在

距离他最远的这个女婿,然后有气无力地说,“那你爸是咋说的?”因为这个村子里的人

都叫爹,不叫爸,说是爸,那一定是说城里人的,所以姜水清就知道是在问自己。

“我爸他还不知道这事儿呢!”他回答。

“这么大的事儿,还是要跟他商量商量才中啊?!”廖硄口气也不那么确定,像是问也像

是商量。

“咋商量啊?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他爸在哪儿呢?算了,爹,你就别操心了,他们家是他妈

妈说了算的。”

“老二,你都结婚了,怎么还是他家他爸的。这是在家里,要是外人听到又该笑话咱们不懂事儿呢?”那个被村里人称为小凤她娘的人插话说。

“这不是在咱家吗?”女儿廖萍顶了一句嘴。

可是,姜水清还是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媳妇,虽然他也同意廖平的话,可是听到耳朵里,多少还是觉得有点刺耳。不过,他也习惯了,这也好几年了,谁让自己结婚的时候住在了老丈人家里,在村子里等于是个倒插门女婿。这件事儿,开始姜水清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结婚两年了,村子里人闲话越说越多,他心里有意无意都就会产生一种反感的情绪。

“爹,你到底啥意思,你给个准话儿,也好叫我们安排!”廖平见自己老爹又装了一锅子旱烟,正要点火,就说。

“这事儿,我还能说啥?”说完,廖硄轻声叹息了一声,接着又是吧嗒吧嗒抽那个旱烟袋的声音。

“爹,”姜水清觉得该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我也不是非要回城不行,这不是正好有个机会吗?你看看咱们村里的知青都走得差不多了,也就是因为,”说到这里,姜水清打住了,他本想说,因为自己结了婚,老婆肚子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他拿不定主意,可是他却不敢说出来。因为两年前结婚的时候,专门找了公社的主任当证人,要是结婚,就不能离开,否则廖硄就不同意他们结婚。当时小两口可是下了保证的,不论将来是怎样一种情况,姜水清绝不会离开方庄村的。可是,这才过了不到两年时间,再说,廖平又怀孕了,这个问题又被提到了桌面上,这让廖硄心里很是生气。可是他是队长,在村里,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他知道自己这个村子和省城比起来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虽然他没有到过省城,可是他去过县城,他知道县里人是怎么过日子的。所以站在公平的立场上,他内心还是同意让这个不是上门女婿的上门女婿离开这个穷乡僻壤的。可是,大家都明白,女婿离开,女儿没法子跟过去,户口,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根本没办法解决。这样两地分居,结果就是离婚,这种事儿他知道的不少,所以,为了女儿,也为了他廖家,他主观上不同意姜水清就这样走了。

等到他又吸了两三锅旱烟,然后摆摆手,说,“你们两个小的出去耍吧,凤要是忙就先回去!”凤是廖硄的大女儿,因为已经出嫁到岭上村,今天这是专门奉了父命回来商量家里大事情的。听到老爹这样说,好像自己就是来凑热闹的,廖凤就拿眼睛瞪了老爹一眼,“那我走了,不过临走我也得说一句,人要有良心,男子汉大丈夫的,一口吐沫吐到地上,难道还能再舔起来吗?”

说完,大女儿廖凤就出去,当娘的知道这个女儿心里有气,赶紧跟着出去。

“水清呀,我也不是那种顽固不化的人,这么多年当了队长,你也看到了,不是我表功,咱们队里肯定是比前队强了不少。我就是担心你要是走了,那个小煤窑可咋弄啊?咱们队上就靠这个小煤窑撑门面呢!”等大家都出去了,廖硄才敞开心扉说。

“爹,水清他没说一定要回去,只是有了这个好消息,赶紧给你说说,可是你要动干戈,把家里人都召集回来,说是要开会商量商量的!”廖平当时就把老爹的话给怼了回去,其实她这样说,也是代表了她自己的心态。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没有她心焦,她心里异常矛盾。这个消息知道了好几天了,她才告诉家里,她一方面想让自己男人回城,这样她也就有可能成为大城市的非农业人口,可是另一方面,她也同样清楚,即便是能够进城,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那是需要很长时间。这期间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她也说不准,万一自己男人回去了,变了心,自己岂不是成了弃妇,还有肚子里的儿子(她自己认为一定是儿子)岂不是没有了亲爹?

“爹,煤窑的事儿,我没说不管。再说,小凤说的也对,我没有说要离开咱们村。不中,就给公社回了,说那回城指标咱不要了!”见到是这个局面,当事人姜水清赶紧表态,老实说他已经习惯了在方庄村的生活,习惯了老丈人一家的生活,他把他们全家当成了家人亲人,如果不是城里人的生活条件在吸引着他,说啥他也不会动这个心思的。

“这样吧,”廖硄磕了烟锅子,然后站起来,说,“你还是回去见见你爸,或者你妈,听听他们的意见,我这里不拦着,队里也不拦着,大主意还是你自己拿!”然后,廖硄大踏步出门去了。

现在屋里就剩下姜水清和廖平夫妻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眼神都在问对方,怎么办?

“走,回屋去!”廖平最后说。

从堂屋出来,正要进自己厦子房里,岳母娘回来,就问,“咋说了?我咋看你爹泪汪汪的?”

小两口听到说老爹哭了,心里都一下子收紧了,赶紧退到院里,“爹去哪儿啦?”姜水清问。

“还能去哪儿?不是去地里,就是去牲口窑!”

“廖平,你跟娘说说话,我不会走的,我去看看爹,可别出啥事儿喽!”姜水清本来觉得既然岳父这么开通,自己就回省城去跟妈妈说一声,就算是不打算回城,也需要听听妈妈的意见。这么些年,都是妈妈拉扯他长大的,虽说爸爸也很喜欢他,可是在他记忆里,很少和爸爸一起生活,他似乎一天到晚不停地出差,一出去都是大半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忙什么。等到他下乡了,自己这个从来见不着面的爸爸,也被下放了,可是具体是被下放到什么地方,姜水清不知道。他也问过妈妈,妈妈也说不知道,再后来就听说爸爸妈妈离婚了。姜水清一直纳闷,父母亲虽然聚少离多,但是他从来没有听到说爸妈吵架的,感情还是不错,怎么爸爸一下放,他们就离婚了呢?四五年过去了,姜水清仍然不知道父母离婚的原因。他也曾经猜过很多种可能,但是没有一样得到过证实。所以,到现在他依然觉得这件事儿是个谜。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作为一个干部的儿子,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在他高中毕业的时候,他第一个报了名,并且得到父母的支持。可是,就在他准备好离开省城前往偏远山区农村的时候,父母叫住了他,“水清,你换个地方去怎么样?”

“什么地方?”

“你还记得方庄村这个名字吗?”爸爸问。

“记得,咋啦?你不会是想我去这个地方下乡吧?”姜水清当然知道方庄村了,在他们家里,方庄村的名字比他们老家的名字还要响亮,因为爸爸过去曾经在这里负过伤,在村子里养过伤,所以这里也自然成了他们挂在嘴边上的话题。今天老爸提起来,姜水清也觉得能够到这里去也不是一件坏事。

“要是你同意,我就去说说,还是去这里更好,也算是代我了了一场心愿。这些年,我一直忙,几乎没怎么过去看望老乡,说起来心里有愧,如果你过去,和他们一起,我和你妈要是有空就过去看看!”

就这样,姜水清最终来到了方庄村,成为这里的一名知青社员。而姜水清唯一的妹妹姜水红根据国家政策留在了城里,被分配到一家大型棉纺厂当起了一名挡车工。

姜水清想着这些,不觉到了牲口窑,可是问了,都说廖队长没来过。接着他又到田地里寻寻,可是站在村头看了,坡上没人。天凉了,山坡上的树叶都落了,随便一个人要是在坡上,都看得清清楚楚。村子周围,更不用说了,刚出来的麦苗,稀拉拉的,不要说一个人在地里,就是一只麻雀也能看到。姜水清围着村子走了一圈,就是没能见到自己老岳父,他就琢磨,“他能去哪儿呢?”

老岳父前脚出来,自己后脚差不多就跟着出来了,他上了年纪,肯定没有自己脚步快,可是一下子人就没影儿了,难道他就待在村里吗?姜水清多了一个心眼儿,当初他在村子里下地干活的时候,他多少也风言风语地听说过一点关于自己老丈人的风流韵事,听说也只是听说,后来和姜平结婚以后,他也私下问过,结果姜平大为光火,“姜水清,你什么人呀?那都是外面人编排我爹的,你也信?”

一句话让姜水清没法继续说下去,可是他自己也是有眼睛的,他也观察过,自己老丈人(那时候还没结婚,只能是准老丈人)确实是去过那个人家的。今天有急事儿,姜水清也不管那么多,就匆忙来到这里,走到院门口,透过门缝朝里望了一下,好像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他试着推了门,结果大门吱扭一声,开了,里面人听到了就问,“谁呀?”

一个男人的声音,但不是他老丈人,姜水清没办法就只有答话,“我,水清!”

说话间,对方从屋子里出来,“水清啊,你是找你老丈人的吧?进来,等一下,我们一块儿回去!”

“魏队长,我爹在你家?”姜水清很是惊讶。魏队长是后村的队长,而廖硄是前村的队长,两个人平常没多少来往。虽然地连着地,可是他们两个几乎很少一起碰头说事儿。如果有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也都是两个生产队的会计或者保管一起来说。可是今天自己老丈人怎么会在魏队长家里呢?

跟着魏队长进了院,“水清,你婶子那儿还有点事儿,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魏队长返身进去,姜水清就在四处打量这个小院。在方庄村,像这样的小院很多,可是只住了一户人家的却很少。一般一个院子里都会有两三户人家,要不是一个大家族分家了,依然住在一起,只是多了一个灶火。要不早年合作社的时候,留下来的习惯,有些房子重新分了,不同的家族或者不同姓氏的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不过,方庄村风俗淳朴,从来没听说谁家因为家长里短吵架打架的。可是,姜水清到这个院子来,也不是第一次,可是过去都是为了挑粪才来的,来去匆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清闲打量一下这个小院的。院子不大,也就是两间厦子房,可是院子相对来说挺大的。本来是一处正儿八经的宅子,既然上屋和临街都没盖,自然就多出了不少空地。临街的边上是一个猪圈,猪圈边上,盖了一个极简易的鸡窝,虽然院里不少公鸡母鸡来回走动,可是,这家院子里好像很干净,不像别的院里,到处都是鸡屎沫子之类的东西。姜水清心里就想,“这个小院这么干净,还真有点像这个家婶子那样,干净整洁!”

“咱们走吧!”魏队长从屋里出来,叫了姜水清一声。

“婶子她不在家?”姜水清无意地问了一句。

“啊,去了潼川。这不大娘身体不好,我们过来看看!”

“孩子们也都去了?”姜水清根据他的记忆,好像这个婶子有两个孩子。

“水清,我说你去了窑上,咱村上的事儿你就不知道了?他大儿子前年都去了铜川,小儿子送到他外婆家去了!”魏队长嗔怪道。

从这家院里出来,魏队长站住了,拉住姜水清,问,“你怎么惹了你爹?我看他挺生气呢!”

“没有,就是,”姜水清想把情况说出来,可是又觉得不合适。

“是不是因为回城的事情?”魏队长似乎已经知道了。

“也算是吧!”

“水清,你可是跟廖队长打过保票的,难怪他这么生气!”

“队长,不是那样的。”

“好了,你们家的事儿,我干涉不着。走吧,你去我家,把人领走吧,但是有话好好说,廖队长是个好人,就是不大爱说话。”

走进魏队长家里,正好人家准备开饭,所以魏家的几个儿子都在,见到是姜水清跟着当家的进来,两个儿子和儿媳妇在灶火门口跟他打招呼,“水清,我还说等你回来找你说个事儿呢?”魏家的老二魏建新先打招呼。他身后站着的是他刚结婚的嫂子贺仙女,看上去跟村里人还不是太熟悉,姜水清也是第一次见到,觉得有点陌生疏,这时候,魏建新的大哥魏建立端着饭碗从灶火出来说,“水清,来,认识一下,你嫂子!”

水清赶紧向前走了一步,点头对那个新媳妇说了声,“嫂子好!”

那女人有点害羞,虽然刚才不认识,拿眼睛偷偷看姜水清,可是经过魏建立一介绍,她反而低下了头。

魏建新见到这个情况,就说,“我新嫂子还不怎么认识咱村里人,害羞!水清,赶紧进屋吧,晌午头了,在这儿吃吧!”

说着,跟着魏队长也进了堂屋。见到自己女婿来了,廖硄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魏队长,该吃饭了,我们回去了。等你有空,咱们再聊!”

魏队长和魏建新都劝他们留下来一起吃饭,可是两个人知道这是村子里的客气话,如果真留下来吃饭,那人家才会说不懂事儿呢。

出了大门,姜水清正要说话,听到身后魏建新说,“水清,你啥时候走?”

“还不知道呢,明天吧!”

“那好,今儿黑了我去找你,记着啊!”说完,魏建新才离开。

回到自家大门口,姜水清拉住老丈人,“爹,先别进去,我有话说!”

“在这儿大门口,让外人见到多不好!人家不知道还以为咱们闹别扭呢!”廖硄这样说。

可是,女婿毕竟不是儿子,既然说了有话要说,廖硄也不好硬进大门。

“爹,我决定了,不回城了。我想好了,在哪儿干都是一辈子!我就不信在农村就干不出个什么道道!”姜水清很严肃地说。廖硄听了心里自然高兴,可是嘴上却说,“我都说了,你还年轻,容易冲动,先回家跟你爸妈说说,然后再做决定!”


第二章 问罪

两个男人进了门,见到四个女人都坐在院子里等着呢,姜水清知道这是等着他们回来吃饭。这个家里有个规矩,要是廖硄这个家长不回来,谁也不敢开始吃饭。后来姜水清结婚了,搬到了廖家来住,又多了一个规矩,这两个男人不回来,谁也不能吃饭,再晚也得等着。廖硄心里高兴,今天就吆喝了一嗓子,“你们咋坐着,不吃饭呢?”

然后所有人都站起来,往厨房走去,小凤她娘嘴里嘟噜着,“还不是你们廖家的规矩多吗!”

中午吃的是豆面条和着红薯面条两掺,这也是姜水清最喜欢的。一般没有臊子,只是用蒜瓣或者青辣椒,要是冬天就是干辣椒,有时候会弄点干姜啥的,或者腌的蒜薹和韭花一起,放在一个大蒜臼里,用擀面杖捣了,加上盐和水,就算是调味的。自从姜水清这个城里的知青住进来以后,家里也时不时地弄点臊子,算是专门对这个城里人的一种礼遇。可是时间久了,姜水清就对自己媳妇说,“廖平,你跟咱娘说说,我也不是外人,大家吃啥我吃啥!”

“你不是女婿吗,我们想享受这个待遇还没有呢?”廖平这样说,可是心里高兴,知道自己嫁的这个男人是真心实意过日子的。

后来,可能是廖平真的说了,偶尔一次才会准备臊子,每一次姜水清都会发现一般是家里来了客人,或者是不知道从哪里弄了猪肉回来。去年开始,他被派到煤窑上负责,每个星期才能回来家里一次,所以,家里的规矩又改了,只要这个女婿回来,岳母娘总会想办法弄点荤腥,自然也就会有大肉臊子了。丈母娘总是说,“水清,你们煤窑上活儿重,大食堂饭菜吃不好,这回家了,就要好好补补身子!”

每次廖平都会说,“我们都不干活了吗?”

“那不一样,水清挣的是钱,你挣的是工分。”岳母娘说起来很为这个女婿骄傲。

“娘,等我毕业了,我也找个工作去挣钱,到时候,我也要顿顿都吃臊子面!”三妹子廖朤过了十四岁了,上了初中,到了来年夏天就该初中毕业了,见到娘对这个姐夫特别照顾,心里早就有点愤愤不平。

“好好,你要真是有那个本事,能够找到一份工作,每个月往家里拿钱,不要说臊子面,就是山珍海味我也给你做!”娘听了自己女儿的话,觉得有点可笑。其实她心里知道自己这个老三女儿还不谙世事,作为丈母娘,她这样心疼女婿,真心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很希望自己闺女早一天怀上个孩子,这样子,他们廖家等于是后代有人了。因为她自己肚子不争气,连续生了四个闺女,没有一个儿子,心里那个不平衡没法跟孩子们说去。可是村里的邻居们免不了说三道四,虽说他们家是队长家属,可是,左邻右舍才不管这个,该说还是要说的。这也是为什么廖平怀孕以后,一直心里盼着是个男孩儿。

面条刚出锅,老大廖凤进来,廖平先看见,就说,“你不是回去了吗?”廖凤已经嫁人,妹子这样说,那意思很明白,就是大姐回婆子家里去了。

“没有,我去找五妮儿耍去了!”廖凤人长的有点人高马大,不大像是一个女孩子,可是说话声音又特别女性化,听起来很温柔的样子。

“你不回去,孩子谁照看呢?”

“他不是有爷爷奶奶吗,就是我在家,也轮不到我看呀!”廖凤急忙解释。

“好了,别说了,赶紧吃饭!”小凤娘听到大姑娘说话的声音,端着碗出来,说。

廖凤就要进屋,她娘说,“你弄啥嘞,这不是饭吗?”说着,把手中的碗递给自己的大女儿。虽然说大女儿已经嫁人了,可是在这个母亲的心目中,廖凤好像才是亲生女儿。首先她是长女,也是母亲嫁到廖家生育的第一个孩子,所以特别亲。再有就是这四个女儿,只有廖凤一个人长相像她娘,人高马大,剩余三个闺女都长得精细,不知道像谁,脸盘子有点像她爹,可是个头,都不是很高。每次家里没事儿的时候,说起这个,廖硄就会说,“还不是他们几个生不逢时,那时候没啥吃的,长不了大个子!”

“爹,这是遗传,遗传你知道不?”老三闺女总是会把刚学回来的新词儿用上。

“管它传不传的,反正,从你爷爷那一辈儿,咱们家还吃香的喝辣的呢,可是到了我这一辈,咋就不遗传了呢?”廖硄也有自己的说法。

“还有脸说呢?要不是你这么不靠谱,那么多家产都被你捣鼓没了,说不了你们家还真是发达了呢?”听到男人这样说,孩子们谁也不敢说啥,只有女主人才敢出来揭一下他的短处。

“你说的对,就是因为我破财,要不是我,解放了还能当这个队长?我家里说不了划成一个地主成分呢。真要是那样子,你还能嫁到俺廖家来?”本来平常在家里不大言语的廖硄,今天心情高兴,就多说了几句。几个孩子们心里清楚,这种陈谷子烂芝麻她们父母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你咋不说说,你爹是咋死的呢?”小凤她娘嘴一点不饶人。

提到廖硄爹的去世,一下子冷场了,小凤她娘知道自己又说秃噜嘴了,赶紧装了个样子,用手指头打了自己的脸一下,“我不是那意思。吃饭吧,吃了饭,水清不是还要赶着去省城的吗?”

吃完饭,大闺女廖凤进厨房帮助洗碗,两个小妹子都出门去找各自的小伙伴们玩耍。水清也起身要进屋,被媳妇叫住了,“水清,你等一下,咱爹还有话说呢!”

姜水清退回来,重新坐下,等着老丈人说话。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老头开口,就见到他掏出烟袋锅子,重新吧嗒起来。

“爹,你不是有话要说嘛?”廖平就给爹递眼色,这都被自己男人看到了。

“说啥?”老头大概是刚吃完饭,烟瘾上来了,头先吃饭的时候,二女儿私下交代的事情忘光了。

“水清不是准备回去省城吗!”她提醒一句。听到说回省城,大概廖硄又想起来了,赶紧把烟袋锅子里没有吸完的烟,深吸一口,然后在石头上磕了烟灰,才慢条斯理地说,“你说是你也想去省城那事儿,对吧?”

老爹把自己女儿的心思一下子撂了出来,让廖平很没面子。这事儿本来她跟水清商量过,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原因很简单,她这个儿媳妇从来没有见过公公婆婆,如今结了婚,马上就要有了孩子,可是到底姜水清妈妈有没有改变想法还不知道呢?可是廖平心里不甘,这一次回去是说姜水清回城的事情,如果真的被他妈妈感动了,改变了主意,廖平至少要过两地分居的生活,这是她最不愿面对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她非常崇拜自己的男人,当初姜水清分到自己这个生产队,爹带着几个知青来家里吃第一顿饭的时候,廖平就看上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只是那时候她还小,不敢说话。可是后来在一起下地干活,她又是队长家的女儿,也是队里极少数几个上了高中的女孩儿,所以后来和知青们接触多了,也就有了表达的机会。

姜水清听到这父女俩的对话心里已经明白了八八九九,看了一眼自己爱人,然后说,“爹,你也进屋歇会儿,我去收拾一下东西就准备出发!”

“水清,老二她想去,你让她去吧!你们结婚到现在,都没见过你们父母,趁这次机会,过去跟亲家见个面!”小凤她娘正好出来,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所以补了一句。

“娘,我知道了!”

小两口进了屋,顺手关了门,“大白天,你关门干啥?”廖平依然还有气。

“你说干啥?你想去,我也不是真反对,你还曲线救国,拿咱爹来压我?”姜水清一边解释,一边收拾东西。“我还不是为了你着想,怕我妈不认你,让你难堪吗!”

“你干嘛,把我的衣服塞进去干啥?”廖凤心里也知道去了不一定合适,可是她内心就是特别想去,就算是受了一点婆婆的气,她觉得自己能够忍受,毕竟婆婆也是娘啊。可是当她看到姜水清把自己的衣服也往提包里塞的时候,她还是提醒说。

“你说干啥?既然你这么想去,我巴不得路上有人做伴儿呢!”

“水清,你同意我也去了?”听到姜水清的话,廖平突然上来搂住男人的脖子,吊在那里。这在当时那个年代算是极大胆的动作,就算是这里是他们私人房间,可是这种动作也只有在电影里偶然见过。

小夫妻俩收拾好东西,上路,天黑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省城。下了车,人来人往,街道上自行车就像流水一样,几乎没有行人走路的地方。

“怎么没有多少汽车呢,不像电影里那样的?”第一次到省城,廖平一只手拉着男人的衣袖,眼睛就四处看个不停。

“正是下班的时候,人多!”姜水清这个时候有点心不在焉,倒不是他不在意妻子的话,而是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答应过晚上在家里等魏建新过去谈事儿呢。他知道这样会让人家魏建新觉得自己没有信用,说了话不算数。可是,这么老远也不能因为这个打长途电话吧?

坐了公共汽车,然后又倒了一次车,差不多一个来钟时间,总算是到了姜水清妈妈家的那条街。这里黑麻麻的,远处的路边上有个路灯,可是进了小胡同,要不是邻居家窗户透出来的光亮,那路面根本看不到。“你妈,啊,咱妈,就住这地方呀?”廖平进了小巷子,就问,她手已经拉住了姜水清的手,似乎她有点紧张。

“我妈也不是老虎,你紧张啥呢?”姜水清感受到了自己妻子的紧张。

“不是的,我是担心路面滑倒!”廖平解释说。姜水清不明白她的解释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咋不回答我问题呀?”又走了几步,廖平又问。

“啥问题呀?”

“你没听呀?你妈妈不是大干部吗,怎么就住在这种地方?和咱家那个地方差不多呢?”廖平说差不多的意思这里都是矮小的平房,不像是大城市的样子。

“谁跟你说我妈是大干部?就是我爸,也算不上大干部,十三级一上才算是大干部呢!”

“那咱妈是几级呀?”十三级干部廖平过去也听说过,不过从来没有见过,在她的思想里,那些距离自己太遥远。

“我也不知道,马上见到了,你自己问吧!”

说话间,他们拐了一个弯儿,进了一个四合院,这里的感觉和刚才的小巷子真是天壤之别,突然之间好像是到了一个幽静的寺院里,虽然同样没有路灯,可是,四合院里的门都开着,所以院子里还算亮堂。还没有进屋,就被自己妹子发现,大声吆喝了一声,“姜水清回来了!”听起来像是打招呼,又像是通知屋里的人。

“哥,这位是谁?”姜水清的妹子姜水红,二十来岁的大姑娘,说话清脆响亮,走过来接了哥哥手中的袋子,看着身后的廖平就问。

“她叫廖平。我们村里老师。”

廖平听到姜水清的话,心里一愣,我不是她嫂子吗,怎么不介绍呢?

“水清,你回来了?”大概是水红那一嗓子,四个房门口都出现了人,只是他们家门口出现的是妈妈。姜水清走过去拉住妈妈的手,看样子想拥抱一下妈妈,可是,身边有两个女孩子,他觉得不方便,再说其它三家门口也都站着人呢!

“妈,我回来了!”

“来,进来,赶紧做饭!”

水清妈妈到门口的小厨房去准备饭菜,姜水清出去跟邻居们打个招呼,屋里就剩下两个女孩儿,姜水红先是倒了热水,然后问,“你叫廖平,是老师?”

廖平点点头。

“我叫姜水红,纺纱厂的工人。要是我能当个老师,该多好呀!”姜水红是个自来熟,和她哥一点不像是亲兄妹。“你是我哥的对象吧?”

在方庄村对象等于是没有结婚谈恋爱的对象,而不是结婚了的对象。所以,廖平就根据自己的理解说,“你哥跟你说的?”

“对呀,我哥说他在村里有个对象,我妈不同意,所以一直不敢领回来呢。你知道这事儿吗?”

廖平十分尴尬,不知道该说明情况还是保守秘密,他们何止是对象那么简单,如今不仅结了婚,马上都要有了孩子,可是这个姜水清怎么还不敢让自己家里人知道真相呢?她用舌尖舔舔嘴唇,还是压住怒气,没有说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呢,你不是老师吗?”姜水红见到廖平一直不说话,觉得很奇怪,就想逗她。

“我没啥可说的。你哥在村子里的对象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你哥有对象。我走了!”说完,廖平站起身,直接出了屋门。

姜水红赶紧跟出来,“我也没说什么,你怎么就生气了呢?”到了院里拐弯处,姜水红见到廖平拐过弯一路小跑往街上冲去。“哥,快点,你朋友走了!”

“什么?”姜水清出来,弄清楚状况以后,也马上冲了出来。可是当他来到街口马路边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廖平的身影。他转身回家,推了自行车,直接奔去汽车站。除了那里,她还能去哪儿呢?

一路上姜水清骑得飞快,同时眼睛也在搜索着,等他来到汽车站的时候,根本见不到廖平的身影。这一下,姜水清急了,但是他也冷静了下来。这一趟已经半个多小时过去,他突然意识到廖平口袋里是不是有钱?即便是有钱,她第一次进城,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根本不可能知道到汽车站来要坐几路公交车的。所以,他赶紧骑车赶回去。他有点后悔,当时自己不冷静,太冲动,直接奔到汽车站来,难怪老丈人说自己还年轻呢。又是半个小时,他回到家,自然是没有人,妈妈就问,“水清,你朋友住在哪家旅馆?”

“妈,她不是我朋友。她是我爱人!”刚才发生的事情,让这个男人心里极不舒服,一怒之下,直接把真实情况说了。

“什么?你说她是你爱人,你结婚了?这个姑娘是谁?哪里人?回城了没有?”妈妈一连串问了好多个问题。可是姜水清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心思解释这样的问题呢。

“妈,等我先去找到人,回来跟你慢慢说!”

姜水清又出去了,可是身后的妈妈却哭丧着脸,自言自语地说,“儿子大了不由娘,看看,结婚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给我说一声!”

邻居们听到这一家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过来劝水清妈妈,“你家公子都二十五六了吧,在外面有个女人很正常。”

“结婚了怕啥,合适了就过下去,不合适了,等孩子回城再说呗!”

“这事儿,说不了水清他爸应该知道吧?男孩子大了,都跟爸爸亲!”

虽然水清妈妈很气愤,可是邻居的话还是听进了心里,心想,儿子已经是成年人了,自己也没法天天看着他,如今有了女人也很正常,只要别太认真,弄出事儿来,那就好说。于是,她拿毛巾擦了把脸,然后解下围裙,走到马路边上,看看这兄妹俩到哪儿去找人了。

她来回折腾了几次,也没见到一个影子,无奈她回到家里等,一直到了二半夜,三个人回来了。天都这么晚了,谁也没再说什么,廖平跟姜水红挤在一张小床上,水清就在妈妈屋里打了个地铺,就这样,廖平到了婆婆家的第一夜就这样算是过去了。


第三章 一步错

就在姜水清回省城鼎州市的当天晚上,魏队长家的老二魏建新还是按时去了老廖家,虽说这不是他第一次到这个前队队长家里,可是作为正式找人办事儿还是第一次。在过去,因为两家大人都是前后队的队长,并且都任职了很长时间,虽然中间偶尔也有更换过别人,但是陆陆续续这两个人基本上没有断过,所以两个生产队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多孬。只是从合作化以后,魏队长带领的后队总是在各方面赶不上前队,要说有很大不同,那也不是,可是每当大队公社甚至县里来搞点什么评比活动,后队总是落后那么一点点儿,这让魏队长心里总是有那么一点点疙瘩。他弄不懂,自己也努力了,甚至还背后做了一点小动作,为啥总是落后呢?老实说,他心里不服气。

大人不服气的心理多少也从孩子们身上反映出来,因为魏队长家有五个儿子外加一个女儿,这对于方庄村来说算是一大幸事,因为在农村谁家有了男孩儿,将来肯定就有劳动力,日子肯定就会过得更舒服一点。所以从这一点上说,魏队长心理上还是占据了上风,因为他知道廖硄只有四个女儿,没有儿子,在方庄村没有儿子等于是绝户头,没脸见人的。所以,魏队长为了寻求平衡,每当自己在评比中落后的时候,他总是想到自己的五个儿子,这样也会感觉好受一点。

魏建新和姜水清的年龄差不多,因为他爹是队长,所以前几年抓革命促生产,他虽说年轻,但是喜欢出风头,这一点和他大哥魏建立一点也不像亲兄弟。正好前队姜水清到了以后,因为能说会算,也就成为前队的民兵排长,这样在大队公社开会魏建新和姜水清就会有不少机会接触。因为姜水清是城里人,是知识青年,是大有可为的人,不自觉地就会显示出高人一等的感觉,而魏建新自然而然地就会觉得自己不如人家。事实上说话办事的确是不一样,穿衣戴帽更是不一个路子。所以,和姜水清打交道魏建新的确很有自卑感。

在姜水清来到方庄村下乡之前,魏建新和廖平是同学,不光是在小学,就是初中也是同班级的。可是廖平一直学习很好,都是班上的优等生,加上廖平自幼就长得漂亮,所以在初中开始的时候,魏建新就偷偷喜欢上了这个美丽的姑娘。可是,那时候学生只能偷偷的喜欢不敢跟任何人说出来,否则就会受到家长和学校严厉的批评,如果严重勒令退学也不是不可能的。因为是一个村子里人,或多或少魏建新还是比别人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廖平,再加上他个头大,有号召力,老师就让他做劳动班长,这样他就可以利用这个小小的权力在上劳动课的时候,给廖平一点好处。说起来也不是多大的好处,也就是分配任务的时候,把容易完成的地段给廖平而已。可是,就在他们考高中的时候,廖平考上了,而魏建新毫无疑问地落榜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在他们两班的同学中,一百来号人,只有四五个人考上了高中,继续学习,大部分人都回到生产队里参加劳动。那时候他们已经十五六岁,在农村说起来也是该成家的年龄了。

也就是这一步的差距,让以后的魏建新步步都赶不上,等到廖平高中毕业的时候,正好是姜水清来到方庄村插队落户的时候。魏建新的条件和姜水清的确是没法比,所以,廖平这个花骨朵就被姜水清采到了。这件事儿让魏建新非常恼火,可是他也没办法说出来,毕竟人家是正常恋爱结婚,也没人说廖平就是魏建新的媳妇,可是他还是把姜水清当成了敌人。

正是这样一个敌人,如今魏建新还要求着人家办事儿,你说他心里是什么感觉?魏建新走到老廖家大门口,专门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才推门进去,拐过了影背墙,他才叫,“水清!”

“谁呀?水清不在!”里面有人应声。

“他不是说在家等我吗?”魏建新多少有点失望。

“咋不进来呢?”说着话,小凤娘出现在堂屋门口,见到是魏队长家的孩子,马上提高了嗓门说,“这不是后队魏队长家的老二吗?长这么高了!赶紧进来!”

“婶儿,不进去了,我在外面等一会儿水清!”魏建新客气地说。

“水清他们回省城去了,今天才去的,恐怕过两天才能回来。建新有啥事儿?你就说吧!”

“不了,他不在,我先回去,等水清回来我再过来!”魏建新嘴上这样说,可是心里已经生了气。

“也行,他回来,我让他去寻你!”

魏建新退了出来,不过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瞟了一眼西厦子房,因为他知道那是姜水清和廖平的新房。

魏建新默默回到家,一脚刚跨进大门,就听到有人说,“二哥回来了!”这是他家老四,还不到十岁,“二哥,咱爹到处寻你呢!”

魏建新听到说爹在找他,赶紧跑进堂屋去,见到没人,就掀了布帘进到东阁老,见到爹趴在桌子上带着老花镜在看一个东西,就赶紧说,“爹,你找我?”

“大晚上的,黑灯瞎火的,又跑哪儿去啦?”魏队长对这个老二儿子最严厉,可是心里对这个儿子的期望值也最高,因为老大太老实,他觉得成不了啥气候,这个老二虽说不喜欢上学,可是脑袋瓜子灵活,很会变通,他觉得有点仿他,所以就把未来的希望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

“我,我,”魏建新兄弟几个见到这个老爹都像老鼠见猫一样,个个都紧张害怕,

“又去打群架了?”魏队长很清楚,方庄村的孩子们联合起来跟附近村子的小孩们经常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打架,所以才会这样问。

“不是,我去找水清!”魏建新害怕自己不说实话,让老爹真以为是去打群架了,那样就免不了会是一顿毒打,所以赶紧实话实说。

“你去找水清?这日头是从西边出来了?”魏队长不敢相信,抬起头来盯着自己这个儿子看。

“就是!”

“那你说说,找水清干啥?”魏队长来了兴趣。

“我也想上煤窑上挣钱!”

“不能去。我不是说过了,咱们魏家的人谁也不许下煤窑!当个煤黑子没出息,将来找不着媳妇。再说了,我这个队长脸往哪儿放啊?我还出不出去见人了?”没错,作为队长,作为家长,魏队长的确是对几个儿子下过这样的命令。

“那人家水清能在煤窑上干,我为啥就不能?再说,人家一个月就能挣好几十块呢!”这一次,魏建新没有退缩,而是跟自己老爹讲起了道理。

“哪能一样吗?人家水清在煤窑上是负责的,你去呢,就是煤黑子,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爹,不是那样的。我不是会点手艺吗,听说煤窑上需要会手艺的人,需要垒砖砌墙的人,我想去试试!”

听到儿子这样说,魏队长沉默了。他看着儿子,今年差不多快二十岁了,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这是好事儿,可是从内心里讲,他不想这个老二离开自己,他还希望让他在生产队里好好磨炼,把农活这一套本事学好,将来有一天他干不动了,说不了这个儿子可以接他的班当个队长啥的。于是他就说,“人家也不一定要你呢?前队里那么多人,也有手艺人!”

“要不要,不试试怎么知道?”

“好了,这事儿以后再说吧!你去叫你娘过来!”

魏建新走到门口,扯着嗓子高喊一声,“娘,叫你嘞!”

他娘从大媳妇屋里出来,急急忙忙进来,“吆喝啥嘞,大半夜的,人家都睡了!”

“这才几点钟,人家都睡了?”魏建新没说话,反而是魏队长接了一句,他知道自己这个老婆子平常说话喜欢吹牛,“建新的事儿,你再说一遍!”

建新娘走到床边,坐了半个屁股在床帮上,清了一下嗓子,“老二,后半晌,你二姨来了,给你说了一门亲事儿,说是上王庄的。人家也是初中毕业,比你晚两年,今年十六岁。”

“不中!”还没等他娘说完,魏建新直接表态。

“你这孩子,等你娘说完!”魏队长插话道,对于这个儿子这样的态度,他多少有点不满,大儿子魏建设已经办完了喜事,做家长的,二儿子的婚事就提到了议事日程。

“不中就是不中,别整天瞎操心了!”说罢,一溜烟跑出去了。

“这么大男子汉了,还害羞!”他娘在身后说。

“屁,我看不是,恐怕没那么简单。你要是说别人家孩子害羞,我还相信,你要是说建新害羞,我一点也不信!”

“就你能!那你说咋弄?”魏队长在外面人五人六的,可是在家里他是个妻管严。

“我不管!你不是说了这几个孩子娶媳妇的事儿不让我管吗?队里的事儿我还操不完的心呢!”

“别的儿子不用你管,这个老二,你还是管管吧!我可是听说他心心念念想着前队老廖家的闺女呢!”

“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初中的时候,有过这样的说法,可是人家闺女都跟水清结婚了,他也不傻,咋还会想这种美事儿呢?”魏队长当然也知道,可是作为男人他不相信自己儿子会这么缺心眼儿。

“反正儿子是你们魏家的,信不信随你的便。将来打光棍丢你们魏家祖宗的脸!”最后,这个老婆子还是撂下一句狠话。

夜深了,身旁老婆子的呼噜声今天让魏队长心里有点烦,虽然听她打呼噜已经大半辈子了,早已经习惯了,可是今天发生的事儿让他有点心烦,睡不着。上午,在村口碰到前队的廖队长,看样子是生气了,魏队长也就是客气了一句,“咋了,魏队长,谁惹你了?到家里坐坐?”

可是,他没想到这个廖硄真的跟着进了家门。平常两个人没有正经事儿从来不来往的,今天是哪股风把这个人吹到了自己家里来呢?可是,屁股还没坐稳,话头还没有扯开,他那个上门女婿就找来了,到底是啥事儿,也没个说法儿。本来他有心上门问问去,可是他要脸面,自己主动登门问人家这事儿,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不等于是自己要求人家不是吗?

这件事儿还没有个了结,这不自己最看好的儿子大晚上的就真的跑去人家家里找人去了。外人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打发人去叫人呢?他仔细想想,过去这几年,村子里两个生产队,人口差不多,也都是四五百口子人,土地也差不多,连荒地和自留地都不到一千亩,我种麦子,他们也种麦子,我种玉米他们也种玉米,他搞了烟炕我也赶紧搞了烟炕,他种了苹果树,我也在坡上开了块儿荒地种上了苹果树,怎么每次我总是落在他的后面呢?难道他身后有什么高人指点吗?不过,这一点魏队长心里有数,就廖硄那些亲戚那些关系,他门清儿,不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更不可能背后有什么高人指点。如果非要说错,魏队长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在小煤窑这件事儿上他的确是错了。

最初,打煤窑这个想法还是从他这里传出去的,但是他没落实,因为打煤窑是要冒很大风险的。首先经营就是个问题,再说煤窑免不了会出事故,出了事故都是要人命的事儿。人命关天,要是他遇到了这种事儿,那就别说在队里当队长了,严重的话说不了坐牢都是有可能的。所以,这件事儿刚传出去消息,队里的几个当家的就过来找他,说啥也不同意把卖烟叶得来的那几个活钱,投到煤窑上面去。魏队长想想也是,一年好不容易卖了几万块钱,家家户户眼睛都盯着这些钱,分到手可以盖新房子,给儿子娶媳妇的。就是没有儿子的,还不是要打发闺女出门。他自己也一样,大儿子等着要结婚,结婚就得有房子。最后煤窑这事儿他放弃了,可是没想到这个廖硄不吭不哈地把这件事给办了,并且小煤窑偷偷干了两年多了,生意好像还不错,这个时候,魏队长才知道当初自己的决定是多大的失误。

可是失误归失误,生产队里没人敢说出来,他自己心里明白,理智上也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自己是队长,在这个五百口人的生产队里,都是他说了算的,他怎么能错呢?就这样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知道今天自己的亲儿子破了他的戒,亲自去找水清想到煤窑上去挣几个活钱回来,你说这让魏队长多没面子。这年月,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要是没了面子,这以后谁还会认他这个魏队长呢?

迷迷瞪瞪,魏队长想了睡,睡了想,似睡非睡,听到公鸡叫了,赶忙起床,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到老槐树下面,敲起了上工的钟声。响了半天,只有两个人过来,“队长,这么早打钟,出什么事儿啦?”

“五更天都过了,马上天就亮了,难道一定要日头晒住屁股才起床吗?”魏队长见到是自己的副手,就开玩笑说。

“那也太早了吧?你家不是有马蹄钟,你回去看看,这才几点?”

听到副手这样说,魏队长也不得不认真起来,“几点?”

“还不到四点,鸡叫没错,刚刚头遍,等到三遍才五点呢!”

魏队长知道自己错了,神经有点紧张,误把鸡叫头遍当成了三遍,他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二话没说,低着头回家去了。

在省城,五点钟,马蹄钟叮铃铃地响起来,非常准时,听到钟声,姜水红习惯性伸出胳膊去摸闹钟,她感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忽地一下坐起来,借着隔壁的灯光,她看到是个人脸,她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的所谓的嫂子,一个乡下丫头。她努了一下嘴,还是伸长胳膊摁了一下闹铃,也就不响了。本想退回被窝里再磨上五分钟,可是妈妈已经掀开了布帘露出头来小声说,“水红,起来吧!”

“妈,这么早,你准备做什么好吃的?”妈起来了,这让水红有点意外,平常都是她自己起来随便准备一点什么吃的完事儿,可是今天大概是哥哥回来了,妈准备做点好吃的早餐,所以就起来准备。

“妈睡不着,所以听到闹铃就起来了!”来到外面小厨房,妈妈低声说。

“妈,你失眠了?”

“小声点儿,死丫头,你哥还在睡觉呢!”

“就是,那个乡下丫头一个晚上睡得像头死猪一样。”水红听到妈的口气不好,也马上添油加醋地说。

“别这样说人家,从老家过来,坐了半天的车,又折腾了大半夜,晚饭吃了没吃都不知道,肯定是累了,你没看出来,这丫头年龄还小呢。可是我怎么觉得她的身子有点不对劲!”

“妈,你搞计划生育搞出职业病了吧?见到一个女孩,你就怀疑人家。我哥不是说了,刚结婚的嘛!”

“还是年轻,啥也不懂!你赶紧点,把你说的那个男孩儿给我领回来看看,要是过了妈妈这一关,我给你们办喜事,住在咱们家。你看眼前这样子,你这个哥哥是指望不上了!”

“早呢!人家说了,现在正是干事业的年龄,过几年再说结婚的事儿!”

“闺女,你说的真话?那你就赶紧拉倒吧,这人一定是心术不正,你可别上他的当啊!”妈妈听了女儿的话,吓了一跳,她这个年龄的人,经过了太多这样的事情,如今轮到了女儿,她自然要提醒的。

“妈,你以为每个男人都会像我爸爸一样吗?”在妈妈面前提爸爸本身就是一件犯忌讳的事情,可是这个二百五女儿居然还把爸爸腌臜了一顿。

“胡说什么?你爸爸再不好,他也是你爸爸!”

“妈妈,你再去眯瞪一会儿,我自己弄吃的。不给你拌嘴了!”水红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把妈妈推进房间里,自己进了厨房。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一个油毛毡搭成的临时小棚子,里面也就是一个平方的地方,放下一个煤炉子,别的什么也放不下。姜水红打开煤炉子的风门,然后取下盖在上面的遮风罩,不小心,弄出了响声,叮叮当当的,好在外面传来有人说话声,“水红,好早呀!”

“可不是,不早不行啊,就这样骑车到了工厂有时候还会迟到呢。你不知道那个地下道经常堵车,一旦堵死了,神仙都没有办法!”姜水红也探出身子搭话儿。

“让你爸找个熟人把你调回来近一点,多好呀,这样也不用起得这么早上班!”

人家已经进了厕所,姜水红知道也只是一句客套话,可是她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不是自己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可是自己这个妈妈说什么都行,可是要想她通过走后门调动自己的工作,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第四章 亲眼看到不一定是真的

姜水红推了自行车出来,刚下马路沿子准备跨上去呢,见到妈妈跟在后面,她就问,“妈,你去买油条还要骑车吗?”

“你话咋就这么多呢?走你的吧!”妈妈没有给她好脸。

她骑上车走了。来到街口,还专门回头瞄了一眼,发现妈妈也在自行车上骑着,不紧不慢的。姜水红确实有点纳闷,不过,她着急上班,也不想那么多了,兴许妈妈想去买点好吃的给哥哥他们呢,也不一定。

这边两个人一出门,廖平就翻身起来,叫了姜水清好几声,没有动静,她就进去,用脚尖轻轻踢了几下,水清翻了一身,“干嘛呀,怎么不睡觉?”

“我得走了,给我钱买车票!”

“不是说好了,我陪你一起回去吗?”姜水清听到说要走,就翻身坐起来,本来他以为过一个晚上,廖平可能会改变想法呢。

“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呢?你觉得这么老远回来一趟,我真的能让你陪我回去吗?难道我们跟钱过不去吗?”看来这一夜的确廖平是务实了一点儿。

“中,你要是真要走,吃了早餐,我陪你到市中心逛一圈,也不算白来这里一趟,反正下午回去的车有的是,保证晚上回到家不就是了。”

“不去逛了,这里和县城也没啥区别,不就是大一点,多了几辆公交车。人呢,还不如县城呢!”廖平嘴里说的人是指这里的人品,这让姜水清听了觉得不是滋味。他没想到会弄出这么一出。

姜水清没办法就起来,把地铺东西揭起来,放进床下面,这时候他发现桌子上有张纸条,大眼扫了一眼,是妈妈写给自己的,“水清,妈妈有事提前上班去了,该吃啥你自己弄吧!”姜水清看看外面,再看看墙上的挂钟,心里不是滋味,妈妈怎么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情呢?可是他也没办法,一边是自己妻子,一边是妈妈,他还能怎么着,都怨当初自己没有认真处理好这个关系。本以为生米做成熟饭,妈妈也就会自然接受了,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在他的理解中,妈妈这么爱他,一定会给他面子的,了不得撒撒娇,也就过去了,可是昨天的情况说明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所以,今天他打算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曲线救国,找到爸爸下乡的地方,首先得到爸爸的支持,这样他就算是有了同盟军,结果这一步还没迈出,自己就成了个瘸子。姜水清觉得真的好无奈。如果将来孩子出生了,把这个经历让孩子知道,自己这个当爹的那显得多无能啊。

“走吧,出去先吃点东西!”姜水清把廖平手中的包包夺下来,说。

“吃东西我自己不会吗?你陪我去车站买张汽车票就中了,别的,不用你管!”廖平这时候说这话,已经没有了昨晚那样的底气,她知道这个城市不像她老家方庄村那样丢不了。想起昨晚的事情,她确实还有点后怕。到了夜里,黑麻麻的,偶尔有一两盏路灯,也像是萤火虫似的,懒洋洋的,眨巴着眼睛。关键是路上那些骑车的孬货们,冲她喊叫,这让她有点吓破了胆,无奈才摸索着找到了一个派出所,总算是等到了姜家兄妹俩过去,否则不知道会弄出什么腌臜事儿呢。

“你愿意,你就提着。走吧!”姜水清了解廖平,平常看起来和和气气,可是一旦脾气上来也是一根筋,拗得不得了。现在先随着她,到了外面再看情况而定吧。

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院子里已经有人来回走动,那是去厕所的人,匆匆忙忙的,也有一位上了年纪和廖平父亲差不多的男人,站在那里下神。廖平在书本上读到过,说是一种运动,可是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其实这就是太极拳。

看看这个小院,东西南北都是青砖垒起来的房子,晚上看不清楚,廖平没什么感觉,可是到了白天,再看,她还觉得这里的造型还是挺别致的,多少有点洋气。在廖平的心目中,洋气就是有点欧式的意思。不过北屋也就是上屋,屋顶是欧式的,可是前檐像是中国的古庙,青石台阶上去,到门口,还有好大的走廊,这样就显得这个院落与众不同。就是院子的地面也不完全是青砖,一部分走道是用青石铺就的,这就更显得上了一个档次。在县城里,她也去过一些地方,像这个样子的四合院还是从没见过,这时候她才觉得省城就是省城,和县城还是不大一样。

正疑惑呢,听到谁家屋里传出来一个电话铃声,紧接着就听到人家打电话的声音,这也让廖平觉得很好奇。在她的意识里,只有像样的单位才会有一个电话,就像当年她上的中学,电话机都是放在校长办公室里的。就是他们那里大队部里曾经有过一部手摇电话,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能用了。要是想打电话,就必须跑十来里里路,到公社社邮电局打电话。

姜水清洗把脸出来,准备锁门,他才意识到自己没有钥匙,如果一旦锁了,自己要是再回来,可是真的进不来家门了。所以,他就习惯性的在家门口左左右右搜索了一遍,结果在厨房边上的台子缝里压了一把钥匙。他笑了。

“姜水清,这就是你们家的厨房,还没有巴掌大?”等到姜水清准备出发的时候,廖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站住,指着那个不到一平米的油毛毡临时厨房问。

“算不得什么厨房,也就是临时搭建一个地方,放个媒火炉子,这样下雨下雪不会把火弄灭了。”

“还没有俺家灶火案板的地方大呢!”这个时候,廖平心里有了一种优越感,同时也给她仰慕大城市人生活的优越性打上了一个问号。就这样还说是爸爸是个大干部,妈妈也是大干部,结果就住这样的房子,这个婆婆还要装蒜?要是在乡下,住这样的房子还真找不到媳妇呢?

“走吧,反正大小也不是你喜欢的!”姜水清趁机将了一军。

廖平没有反驳,只是跟着出了小巷子。

姜水清故意磨磨蹭蹭的,平常五分钟走到街口就可以买点小吃,可是今天他和廖平走了十五分钟,也不是他故意想走慢点,只是看到自己这个乡下妻子看到什么都新奇,所以,他故意压住脚步,让她看个够。

终于到了早餐摊上,姜水清问,“你要点什么?”

“要花多少钱呀?”看着那个稀饭油条大包子,廖平有点舍不得花钱。

“你去占个位置,等我一下!”姜水清知道在外面吃饭,任何一个女人,特别是结了婚的女人都是这个样子,就是他妈妈有时候同样不太愿意到外面来吃饭,名义上说是外面不干净,其实,姜水清心里很清楚,他们嫌外面价格高。

不一会儿,姜水清端了两碗小米稀饭过来,放下,再回去端了一个小框,框里放了两根油条和两个大包子。

“吃吧,愣着干啥?”姜水清看到自己妻子拿着勺子在小米粥里搅来搅去的。

“姜水清,这就是你们的小米粥?我在数数,看看到底里面有几粒小米!”这是今天听到廖平第二次这样称呼姜水清的,过去她从来都是叫水清,偶尔也学着城里人叫一声老公。

姜水清意识到了,但是没有去理会,知道她依然心里不快,她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这些芝麻小事儿改变不了她是我妻子的事实。

姜水清饿了,不管她在那里数星星也好数米粒也好,反正他先把油条吃了一根,给廖平剩了一根,然后再抓起来一个大包子,吃完,把所谓的小米粥喝了,然后抹了一下嘴,觉得肚子很饱。可是,对面的廖平却不是这样,她一半油条也没吃完,粥只喝了三分之一,就说,“你喝了吧,太多了,我喝不完!”

姜水清看看廖平的眼睛,好像不是耍笑他的,这样他也不矫情,反正是夫妻俩,真地端起来喝完了,不能剩下,那样就太对不起农民伯伯在田里的汗水了。

剩余半根油条和一个大包子,廖平用卫生纸包了起来,然后再用自己的手绢包上,塞进了自己的提包里。

街道上上班的人群多了起来,像昨天晚上下车的时候一样,大马路几乎被自行车洪流占满了,偶尔看到一个公交车或者小汽车或者大卡车,也只能鸣着喇叭,小心翼翼地往前开着。他们两口子也在街道旁边的道崖上小心地选择地方走着。说小心,那是因为大街上不少住户门口都放了这样那样的东西,甚至有人把媒火搬到外面,占了马路的也有,在火炉子上忙活着呢。所以走路的人就不得不极小心地应付这些拦路虎。

走了一条街,廖平就故意靠近水清,问,“他们干嘛都要在马路上做饭呢?”

“他们也不想啊,可是没办法。城里人不像在咱家,好多间房子,好多人六七口才住一间房子呢!你说他们不把火炉子放外面还能放到哪里?”

“就这样,你们知青还要死去活来打破脑袋回城呢?这我看就不像人呆的地方?”这个时候,廖平忽然意识到姜水清妈妈那里算是条件好了不少。

“习惯了就好!”姜水清心里清楚,他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长大的,已经习惯了,可是如今回来再看看这种情况,过去五六年了,还是老样子,几乎没有一点变化,可是他现在已经不习惯了,假如让他也再住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会觉得受不了。

“我不会习惯的!”说这话的时候,廖平想起了晚上跟水红,也就是小姑子睡在一张床上,胆战心惊的,一刻钟也不敢真的睡着,她害怕真的睡过去,说不了会弄出什么笑话来。于是心里就偷偷地笑了。

“那跟你妈妈说没说回城的事情?”

“你都看到了,我哪有时间说那事儿?”

“我咋知道呢?我不是专门出来了,给你们娘俩儿机会。你不说,怨谁呢?”妻子也好,老婆也好,只要是结了婚,那一天起,在老公面前就会成为常有理。

姜水清只有苦笑一下,还能怎么回答呢?她那是专门出去给人家机会说话的吗?明明是闹情绪的吗。这是在省城,要是在方庄村,他才不会出去找她呢。

又穿过两条街,突然这里热闹了起来,公交车似乎也多了,人流量也多了,就是街道两边不再是住户,好多都是商店,形形色色的店面,好像是早上刚开门,每家都在忙活着打扫卫生,有人还不时地把水泼在马路上。这样虽然行人不得不提防自己被泼了一身水,可是到底是洒了水,路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尘土。走的时间久了,那些稀奇古怪的小店吸引了廖平的目光。她步子越来越慢,碰到敞开式门面的,她还会时不时地驻足看上两眼。

“快点走吧,照这样的速度,啥时候能走到长途车站呢?”姜水清看了这个情况,故意这样催促道。

“你着什么急,我看了,回去好给孩子们讲讲,我好赖也算是进了省城一趟!”廖平只管说,依然我行我素,脚步迈得很慢。

“这里还不是最热闹的,要不你感兴趣,我带你去百货楼看看?”

“你说就是朝阳沟里的栓宝他家吗?”朝阳沟是一出地方戏剧,是当地一个有名的作家在六几年写的,后来搬上了舞台,引起很大的轰动,后来进京调研,国家领导人都看了,一直的受到好评,因此这也成了经典剧目。后来改编成电影,在全国范围内公演。无论是戏剧还是电影,廖平都看过,很多省城的认知也都是从那里获得的,所以对于城里的父母,在她心里多少有点像栓宝他娘那样,顽固不化。事实上,廖平遇到的婆婆,恐怕比栓宝娘还要顽固一百倍,因为这个婆婆不是一般的婆婆,而是有文化有地位的婆婆。至少到目前为止,廖平还没真正认识到这一点。

“对,对,就是电影里那个百货楼!”这一次姜水清突然发现自己找到了把廖平留下来的法宝。

于是,走到一个岔路口,他们本来应该往左边走就是通向长途车站的,可是从这里姜水清就带路走到了右边的街道。

这里更加繁华一些,自行车少了,行人多了,不少人都是扛了行李的,背了小包裹的,一看就知道是赶路的人。

就这样差不多走了一个多小时,太阳升的老高了,大老远听到二七塔的钟鸣声,姜水清数了一下,差不多是十点。

既然不走了,姜水清就打起了不走的准备。转了很多商场,最后在一家很有名的照相馆停住了脚步,“廖平,咱们进去照张合影像?”

廖平一直在端详着橱窗里的照片,她很羡慕,心里也很想进去照张相,不,是照很多像,可是,她说出来的确是,“多少线呀?贵不贵?”因为她知道在县里照一张照片不便宜。那个才是一张大头照,贴在毕业证书上的。

“贵,不贵,照一张,咱们还是照得起的!”姜水清心里想的是趁现在廖平的肚子还不怎么显大,要是以后再来,恐怕肚子大了,就没法照出来现在的效果了!什么效果,就是不好看了呗!姜水清知道,就是不敢这样想。

拉了妻子去照了一张合影照,人家摄像师嘴很会说,“你老婆这么漂亮,怎么也要照一张艺术照,逆光的,肯定比我们放在橱窗里的还要漂亮!”

结果经人家这么一说,廖平的虚荣心上来,也就顺便照了一张艺术照。艺术照是需要化妆的,人家把廖平领到里间,专门有人给她化妆,并且还准备了合适的衣服,试了几件,廖平就有点爱不释手。不过,她没说什么,任凭化妆师摆布,最后她出来,姜水清见了,也觉得平时没见过妻子化妆,结果化了妆以后,确实是漂亮了不少,怎么看怎么像电影里的明星。摄影师看到这个女孩儿太上相,不自觉就多拍了几张,并且说明了,要是洗出来效果好,希望她们能同意放在橱窗里面展览。她们要是同意的话,到时候取相片的时候,可以把这个照相的费用退回来。

廖平没想到自己的美貌得到这样高度的赞扬,心里那个高兴啊,她这个时候很想让那个城里的婆婆知道这一切,所以她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

“几天能取照片?”她迫不及待地问。

“正常照片三天,艺术照可能要等一个星期吧!”人家答复说。

“这么长时间呀?”廖平随口说了一句。

“我们尽量往前赶。说不了四天,四天的时候,你们过来看看!”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就默认了。

既然不走了,出来照相馆的门,姜水清就说,“廖平,咱们去开个旅馆住吧?”

“你住吧,我回去!”没想到廖平心里是这样想的。女人心似海深,男人没办法琢磨透的。

“你不等到艺术照出来看看效果怎么样?”姜水清知道艺术照对每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一件大事儿。

“还要三四天呢,马上就要开学了,我得赶紧回去准备功课呢!”

“那些课还用备吗?再住上几天,我带你认识一些我的同学,还有我爸爸的工作单位,怎么样?”

听到说要去见自己从没见过事实上姜水清很少提起的老公公,廖平心就动了。只听说这个老公公是个大官,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大的官,从昨天看他妈妈住的房子,应该不会是很大的官,可是廖平也听说过一句半句的,姜水清爸妈是离婚了的。那么既然离婚了,不住在一起也就很自然,其实廖平昨天闹了那么一场,否则姜水清也会告诉他早年他爸爸就是住在那个院子里,只不过不止是这个东厢房,还有南厢房,都是他们家的,后来因为离婚,房子被一分为二,加上爸爸被下放到农场,后来又去了五七干校,这样那房子人家房管所就收回去了。这一切细节姜水清都还没来得及跟自己妻子讲呢。


第五章 城里人原来是这样过日子的

既然谈定了,姜水清心里就有了数,先是带廖平去了一个公园,虽说到处都是落叶,可是还是不少老老少少在公园里闲逛。“这里真漂亮!”看着花圃,竹林,湖水,水榭,这些平常只是在书上才能见到的东西,如今就在眼前,廖平不由自主地赞叹说。

“走吧,等一会儿你去看看那边,才好玩呢!”姜水清对于这个公园太熟悉了,因为小时候不知道来过多少回,只不过这些年这里经过整修比过去正规了不少,可是这几年开始售票,虽说只有五分钱,可是那也是钱呀!

绕过一片片小树林和不同特色的园子,迎面看到不少少年儿童在大人的陪伴下,热闹非凡。廖平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白色的庞然大物,她就止不住叫道,“白色大象!是真的吗?”说罢,她自己就紧走几步,姜水清在后面喊,“小心点,小心!”

廖平知道水清的意思,就是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这孩子还很小呢,说不了还没有指甲盖那么大呢,怕啥呀!她奔过去,才发现,大象的鼻子长长的,依着地,小孩子们就从大象鼻子里出来,滑到地面上,然后每一个小孩儿都又匆忙地跑到大象屁股后面排队再滑第二次。这样反反复复,只要大人不叫住离开,他们就会这样一直滑下去。廖平看着这些孩子们,暂时忘记了大象,她觉得这些孩子们太可爱了,尤其是小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两个小辫扎了红头绳,随着她们的笑容,真是像个洋娃娃,她真想上去抱一下亲她们一口。这时候她脑子里就出现了自己的孩子,如果自己孩子不是男孩儿,而是一个女孩也不赖,那样我一定把她打扮成这个样子,每天带她去学校,寸步不离,那才是幸福。

“愣着干啥,要不要去滑一下?”姜水清过来,轻轻捅了她一下,说。

“别开玩笑了,你没看到滑滑梯的都是小朋友吗?”

“可是你没看到有的小朋友太小,都是妈妈抱着滑的吗?”姜水清这样说的时候,看了看廖平的肚子,“你干嘛老看我肚子?”廖平就问,可是当她看到自己男人的坏笑,就明白了,“干嘛呀,你怎么不抱着你闺女去滑一下呢?”

“好,我就抱着我闺女媳妇一起滑!”说完,不容分说,姜水清就拥着廖平的肩膀来到大象的屁股后头,跟在一群小朋友的后面排队。

“去,去,我自己滑!”看来廖平还真是想试一试这个滑梯的感受。虽然她教书的时候也跟同学们讲过滑梯一类的游乐玩具,可是在方庄村,最多也就是在山坡的陡峭处滑上一下,要不就是一个土坡磨平了,撒上一层麦秸,躺在上面,光溜溜的,滑下去,像这样很有创意的从大象屁股进去,从大象鼻子里出来,从来没有见过,更没有想到过。城里人真会玩呀?

队伍开始进入大象的屁股里,姜水清被廖平推到了一边,他就到大象长鼻子的滑梯口那里等着自己妻子抱着没出生的儿子滑下来,他可以像别的家长一样,顺手接住,免得速度太快站不起来摔倒了。那样就会出了大麻烦。

廖平出现在大象鼻子那里,她站在一群小朋友中间,的确很是显眼,加上廖平这么漂亮,一时间所有人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不知道谁突然叫了一声,“拍电影的!”这时,大家都转头向后看,的确有人拿了长镜头照相机对着大象咔嚓咔嚓地拍照,这些人兴许不是为了廖平拍的,而是陪自己老婆孩子来的,可是见到这么一位大美女在秋风中,骄傲地像个公主一样,站在小朋友中间,免不了来了兴趣,所以也就同时给这个大小孩拍了照片。而廖平不管这些,她站在大象鼻子的那一刻,她似乎觉得真的女儿在肚子里面活动,她下意识地用双手抱住小肚子,然后慢慢蹲下来,跟着前面的小朋友,滑向地面。

这一刻,她心里把什么烦恼都忘掉了,她只盼望这个女儿赶快生出来,自己会把心思都给了女儿,一定把她送到这样的城市里来,享受这里的幸福。

姜水清接住廖平的手,“怎么样?好玩吧?”

“你别说,我还真想再滑一次呢!”她嘴上这么说,可是她知道,这根本不现实,那么多小朋友排队,她如果真的排了第二次,肯定会有大人提意见呢!

紧接着他们去了动物园,看了猴子和熊猫,还有豺狼虎豹,蛇鱼乌龟,无所不有。廖平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兴趣极浓,等到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廖平说,“可惜了,要是我们也有一个照相机,那就好了!”

“面包会有的!你就等着吧!”这是一句苏联电影里的台词,可是现在大家都把他当成了一句俗语带笑话来说了。“走吧,咱们出去吃饭?”说到面包,姜水清感觉饿了。

“不嘛,还有好多地方没看完呢!”廖平的确被这个公园给迷住了,虽然她已经快二十岁了,况且肚子里已经有了小宝宝,可是她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再加上初次见到这样的东西,新奇的味道一直占领着她的大脑。

“我们先出去吃饭,然后再进来!”

“那样岂不是要重新买票?两个人要一毛钱呢!白浪费,没意思。”廖平看看姜水清,然后就开始撒娇,“你要是真累了,我给你吃一下,”说到这儿她脸红了,姜水清知道他的意思是亲一下,所以马上接过话头,“吃什么?”他说话的时候已经将嘴唇撅了起来。

“胭脂!”廖平反应很快,刹那间,她突然想到了说书人经常说到的吃胭脂,这一刻她彻底明白了,原来吃胭脂就是亲嘴。她飞快地跑开,尽管是已婚夫妻,可是大庭广众之下,还是相当羞人的。

一直到了三点钟,他们才算从公园里面出来,并且还搂住水清的胳膊说,“喂,等女儿生出来,我还要到这里来!”

“当然来!”姜水清直接答道,可是他似乎意识到什么,马上问,“你说什么?女儿?可不能这样想。咱娘不是说了想什么就是什么,要是你真的生了个女儿,不要说我了,就是咱爹也会不高兴呢!”

“我不管,先说你高兴不高兴吧?”廖平在堵自己的丈夫,其实他们廖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期望着她会生一个小子,因为上一辈他们家太缺男人了。

“说心里话,第一个我还是希望是个男孩儿,第二个是女孩我可以接受!”

“算了吧,大男子主义。真要是个女孩你不能生气呀!”不知道为什么,只从在大象滑梯那里看到人家小姑娘打扮得像个洋娃娃,廖平心里就料定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一个女孩儿。

吃过饭,他们去了一个旅馆,姜水清心里明白,今天晚上不能让廖平过去和自己妈妈见面了,那样,家里又会生一顿大气。这样不好,对将来解决问题会增加更多难度。

“我们要住这里吗?”到了门口,廖平问。

“对呀,你还想去我家住吗?”

“我不是那意思,难道你就没有别的亲戚和朋友,在这里住肯定要花不少钱呢!”廖平说的没错,她不是不想住旅馆,而是怕花钱,自己男人口袋里有几个钱,她心里清楚。

“昨天你都看到我家的情况了,老实说,我家还算是好一点呢!如果是我找个同学去挤一挤,还行,可是你去肯定不合适。还是花几块钱住在这里,等我们拿到照片就回去,这样不好吗?”

说着,姜水清拉了一下廖平的衣袖,来到旅社的前台,“住宿吗?”人家问。

姜水清点点头。

“有介绍信吗?”

这一问让这一对儿夫妇马上意识到什么,对呀,城里住旅社都是需要介绍信的,否则根本不让住下来的。这可怎么办?

不过,姜水清也算是有经验的人,他知道自己没有介绍信,但是他还是问了一声,“一个晚上多少钱?”

“普通房,一个床位两块三!”

没等姜水清问下去,廖平就从后面拉了姜水清的衣服,“走吧!”

“干嘛呀,我问清楚了,再想办法弄介绍信呀!”姜水清出来,看着廖平说。

“两块三,睡一晚上,还不如在火车站或者什么地方睡一觉呢!太贵了!我一个月的工分还不一定够一晚上的住宿费呢!”

“胡说了不是?今年再说咱们队里一天工分也会有一毛钱吧?那一个月岂不是就三块了?”

“你说是满分,我不是才八分!”廖平争论到。她说的没错,满分是男劳力,一天十分,女的最高也只有八分。不过,廖平知道水清说的是对的,只从有了那个煤窑的收入,这两年的确是他们队里收入增加了,一天的工分价值比过去值钱多了,过去一天十分也就是三五分钱的价值,可是去年开始就一下子涨到七分钱,今年年底算账,一毛钱肯定不会有问题。可是,这样一个晚上就是两块三,住上三四个晚上,未来几个月就不用吃饭喝水了。

姜水清想想也是,虽然他自己除了工分之外,还有一丁点儿补贴,可是一个月也就是那么几块钱,都这样花了,将来怎么办,马上就要有孩子了,总得存上几块钱给孩子做个满月酒吧?想到这儿,他也觉得廖平不是没有道理。于是,继续往前走,来到一个更小的旅社,看那样子,像是专门给下里巴人准备的。可是进门一问,仍然然是介绍信问题,人家很肯定没有介绍信,一定是不能住宿的,况且人家那眼神多少怀疑这个两个人不是正经人呢!

“那怎么办呢?”一连几个地方碰了钉子,廖平开始真正担心晚上住宿的问题。

“不怕,了不得我去我妈单位开个介绍信!”

“你妈能帮忙吗?她根本就不承认我这个儿媳妇呢?”廖平这个时候已经后悔昨天自己的莽撞和任性。

“你不用操心了,反正晚上一定不会让你睡在大街上的!”姜水清作为男人,这样大包大揽地说,可是此时此刻,他心里也一样没有任何底气。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再想不出办法,恐怕不让廖平住在大街上,那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回去打内仗。姜水清想来想去,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可以找哥们儿帮忙,不是有些同学已经回到城里工作了吗?于是,他就在附近找了有电话的单位,给人家说了无穷的好话,并且还搬出来自己老爸的工作单位,尤其是提到了自己老爸的姓名,人家才热情地答应了。他拨了好几个号码,那些同学要不就是不在,要不就是查无此人。看来好多同学留的单位电话已经不起作用了,那说明什么问题呢?看来他们回城以后马上换了工作。

这个办法行不通了,两个人灰溜溜地出来,继续在街上流荡,这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落山,路上的自行车开始多了起来,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就在他们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旁边的一个小伙子自行车骑得飞快,还不停地打着铃铛,嘴里吆喝着,“着碰,着碰!”小两口赶紧躲开,躲到一个带有门棚的下面,等那人走远了,他们准备离开,这时候发现这里居然是一家大众浴室。这个时候,也是浴室开始上客的时候,姜水清就对廖平说了一声,“有办法了,你等着我!”

把廖平安排好,等姜水清回到妈妈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多了。他本来想偷偷地摸回家,偷偷地睡下,第二天再偷偷的提前出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省得弄得家里人睡不好觉,可是没想到这么晚了,家里灯还亮着。

姜水清推门进来,妈妈坐在床沿上,“你回来了?”

“妈,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人呢?”

“谁呀?”

“装!”

“你说廖平呀,她走了!”

“水清,你啥时候学会说瞎话了。你看看你自己脸都红了。我是你妈,你能骗得了我吗?老实交代,人去哪儿啦?”

姜水清知道自己的小伎俩没法瞒过自己的妈妈,也就如实说了,“廖平她住在大众浴室!”

“什么?她怀孕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让她住在那种地方,她怎么样我不管,可是我孙子住在那地方就不行!”姜水清一下子糊涂了,自己妈妈到底是什么变的,居然看出来廖平怀孕了,况且还突然对廖平肚子里的孩子那么感兴趣。

“我们没办法,没有介绍信,”

“别说了,你妹妹今天回来了,专门去了职工宿舍住了,给她留了位子。你现在就过去,把她接回来!”

姜水清看着妈妈,然后马上走到隔壁去看水红的小房间,没错,里面确实一个人没有,可是他回来,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妈妈的这番好意。

“你站着干啥?咋不去呢?”

“妈,算了吧,那里钱都缴了!”

“不中,你不去我去!”说着,妈妈就要出门。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等等!这是屋门的钥匙,你拿着,一会儿回来你们自己在这里住吧,我去你姥姥家了!”

本来姜水清以为妈妈这是接受了自己的儿媳妇,不管是因为下一代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特殊原因,反正能接受就好,可是当他接到屋门钥匙的时候,他知道妈妈根本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她这样做,完全可能就是因为妈妈是受过教育的人,既然已经有了下一代,她也不能做得太绝了,可是,她依然是不愿意面对这个儿媳妇的。

不管怎么说,这几天,妈妈的这个家成了他们小俩口的临时居所,虽然白天姜水清也打了几次电话,请妈妈回来,可是都被她拒绝了。她就是一句话,“你们什么时候走,告诉我一声!”


妈妈躲得不见面,姜水清本来想跟她说说返城的事情,看样子也不好说了,那不是火上浇油吗?管她呢,反正她是妈妈,就算是得罪了,依然是妈妈。今天就是个很好的例证。

隔天,廖平在家,姜水清自己出门,他去了爸爸过去工作的单位,他想知道到底爸爸是被下放到哪里去了,不管是好地方还是坏地方,总得有个信儿吧?爸爸和妈妈不一样,他老家在鼎州城里没有熟人,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在西北,距离这里也有千里之遥。虽然妈妈一句话他们离婚了,两个孩子都跟着妈妈,爸爸只身一人。可是即便离婚了,爸爸依然是爸爸,怎么能没有爸爸的消息呢?

姜水清找到了爸爸的单位,这里是一个国家级的研究所,只从姜水清到广阔天地以后,从来没有来过,因为在这个单位之前,爸爸是在鼎州市政府工作的,并且是负责一方的大员。只是在文革中,不知道什么原因,爸爸被调到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研究所,虽然还享受同样的待遇,可是那和政府市长的位置就差多了。说起来爸爸在解放战争中还是立过功的,否则也不会在解放后给于这么重要的工作。解放后,因工作关系,爸爸也曾经到大学脱产学习过,算不上一个标准的知识分子,但是半个知识分子总是没错。经过三反五反大跃进人民公社,他都过来了,不知道到了文化大革命,他却被革命了。其实姜水清记得很清楚,爸爸开始是赞成文化革命的,并且在这场大革命中还相当积极,那是因为他一向是坚决积极主动落实政府的号召和指示,从来不会打折扣。对于国家号召中学生上山下乡也持同样的态度。在他的心目中,上面不会错的,只要认真执行就好。那个时候,按理说姜水清高中快要毕业的时候,留在市里找个工作,也不是没可能,毕竟下面还有个妹妹当个挡箭牌,可是爸爸主动督促自己的儿子到农村去,他说的很明白,“水清,爸爸从小也是在农村长大的,我们老家的情况比这里还要差很多。国家号召年轻人到乡下锻炼学习,是很有必要的。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一来咱们国家这些年建设各方面相当紧张,加上国际上那些帝国主义修正主义超级大国又挤兑我们,我们要发展,我们没办法就得用粮食来换技术,我们没有别的。可是现在局势稳定了,人口增长速度很快,这么多人待在城市里,总是要吃饭的,怎么解决吃饭问题,就是一个大问题。你们去了农村,多少开一片荒地,种点儿粮食,总归是饿不着的。”

姜水清还是一个高中生,只要是能够离开父母身边到广阔天地独立起来,非常感兴趣,所以他也乐意到农村锻炼自己,既然爸爸小时候都是在农村长大的,现在还有五分之四的人生活在农村,再艰苦能有多艰苦?于是,不顾妈妈的反对,他决定了,上山下乡。可是也是这一次,他记得爸爸妈妈第一次吵架,虽然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没有吵得那么凶,可是毕竟那是吵架,跟一般的辩论不一样。也是从那时候,姜水清就觉得爸爸似乎距离他们越来越远。

“你找谁?”在一个单位的门口,有个传达室,他被拦住了。

“同志,我找这个单位领导!”姜水清摸了摸自己脑袋,他来之前不知道这个研究所领导的名字,过去曾经是他爸爸,可是他爸爸已经离开这里好多年了,到底换了哪些领导来,他一点不清楚。

“这里是保密单位,你说找领导就找领导了?走吧,去别的地方玩吧!”背着枪,全副武装的卫兵这样说,很明显他们把姜水清当成了一个学生。

“别呀,过去我爸爸在这里工作,现在下放了,我想知道我爸爸下放到什么地方了?”

卫兵听说这个年轻人的父亲过去在这里工作,一下子又亲和起来,“你说你爸爸曾经在这里工作过?他叫什么名字?”

“姜洪。”

“你稍等!”卫兵过去打电话,好像问了一下情况,很快就说,“喂,这里没有这个人!”

“你给他们说姜市长,一定会知道的。”这一次姜水清口气有点霸横,但是也有点自豪。那人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没有说什么,然后就在电话里说了几句。很快,他放下电话,严肃地来了个敬礼,“对不起,领导说了,你稍等,他出来接你!”

同时,那卫兵让姜水清填了一个表格,还给了一个蓝牌牌儿。那就是临时出入证。这一套姜水清遇到过,过去政府单位军工单位都是这样子,没啥稀奇的。

十来分钟,就见到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鬓角已经花白的头发,来到门口,问,“谁找姜洪的?”

姜水清赶紧上前一步,“我叫姜水清,姜洪是我爸爸!我不是找我爸爸的。”

“好了,跟我来!”

那人也不多说话,领了人进来。进门是一个很大的院落,从门口到办公室需要走十来分钟的路程,看着这么大的空院子,姜水清就觉得奇怪,这是一个什么研究所,到底研究室什么东西的,占用这么大的空地方,要是种上粮食,估计差不多够半个生产队里的人吃的。况且这里都是好地,不像方庄村,大部分都是山坡地。他这样想着,已经到了这个老同志的办公室,人家请他进来,然后坐下,就问,“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是姜洪同志的儿子呢?”

这个问题让姜水清为难了,其实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就是呀,自己能够拿出什么证据证明是姜洪的儿子呢?他忽然灵机一动,说,“老同志,你看我的长相像不像我爸爸?”

“我没有见过姜洪同志,倒是见过他的照片,我看不出你哪里像他。”

人家没见过,这一下子完了。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了爸爸工作的单位,就这样离开,那也不是姜水清的个性,大脑快速地转了一下,忽然他计上心头,“老同志,你说我怎么能证明我是我爸爸的儿子呢?”

一句话把那个老同志逗笑了,“好吧,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答对了,我就认你是姜洪同志的儿子!”

姜水清觉得合情合理,于是点点头同意。

“你爸爸老家是哪里人?”

“陕北人,黄土高坡那地方的。县城名字我忘了,村子叫什么黄泥巴沟!”很长时间没有想过这个名字了,姜水清的确是在努力搜寻自己的记忆。

“嗯,”老同志一边翻看自己找出来的资料,一边又问,“你妈妈的名字?”

“甜妹子,啊,不对,田茗,田地的田,草字头加个名字的茗。”

“最后一个问题,你爸爸的生日?”

“这个我怎么知道?”

“好好想想?”那人看着这个年轻人的目光已经起了变化。因为在他心目中已经确认这个年轻人就是姜洪同志的儿子没错。

“我想想,好像我们家没有给爸爸过过生日,应该是五月吧,听妈妈讲过故事,说是端午节前我爸爸出生的。嗯,应该是端午节,没错,早一天晚一天我真说不准了!”

“好了,那么你的名字叫姜水清,是吧?”那男人站起来,突然严肃起来,并且很明显眼睛里噙着泪花。这一变化,让姜水清心里一下子有了压力,他知道出现这种情况很不正常,不会是爸爸出了什么意外吧?“孩子,”老同志,改变了称呼,“你妈妈田茗同志没有告诉你爸爸的情况吗?”

姜水清更加疑惑了,看来妈妈什么情况都知道,就是没有告诉自己,所以他摇摇头。

“孩子,我能理解。在我告诉真实情况之前,我必须征求一下你妈妈的意见!”老同志这样说着,就准备打电话,可是姜水清却拦住了,“老同志,我来!”

“也好,等我接通了你说!”老同志拨了电话,说,“总机,请转接市妇女联合会,找田茗同志。”

电话很快拨通了,可是对方没有把电话听筒给姜水清,只是听到他说,“啊,是这样子的,那你给我她单位的名称好吗?”接着,老同志拿起笔,记下来一个单位的名字。

完事儿,放下听筒,他问,“你妈妈不在妇联工作了,你不知道吗?”

“老同志,我不知道妈妈的单位名称,但是我有她的联系电话。”

老同志重新拨了电话,“总机,转接市干休所!”这时候,姜水清第一次听说自己妈妈现在是在干休所上班的。

电话通了,老同志把听筒递给了姜水清,就听到里面在问,“说话呀,找谁?”

“我找田茗,我妈!”

“田茗,不就是看大门的阿姨吗?”说着电话里就听到嘟嘟声,很快,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这里是干休所,请问找谁?”

是妈妈,没错,她的声音不会错的,虽然电流声多少让她的声音显得更加沧桑,可是妈妈的声音就是怎么改变,他也能分辨出来的。姜水清眼睛里已经含着泪水,他不知道自己妈妈已经被下放到这个地方,居然成了一个看大门的老太太,可是他妈妈才四十多岁,他见到的妈妈还是相当年轻美丽的,他心里就一个愿望,他要亲自过去验证一下妈妈的工作单位,他要尽快问问自己的妹妹,知不知道自己妈妈是在哪里工作的。

“说话呀?这是谁在捣蛋?不说我挂了!”

“妈!”姜水清已经开始抽泣。

“你叫我妈,你是谁?”过了半秒钟,大概田茗意识到了什么,“你是水清吗?你在哪里打的电话?不是说没事儿不要打电话的吗?”

“妈,你等一下,有人给你说话!”姜水清实在不知道该给妈妈说点什么,于是把电话听筒又交给了老同志,“田茗同志,我是212研究所郑方呀,你儿子摸到我这里来了!”没等郑方说完,大概对方已经打断了他的话,他听了一阵子,然后挂了电话,说,“小姜同志,你妈妈说了,关于你爸爸的情况,让你回去问她。”

姜水清见到这样的情况,他知道这里面一定隐藏了什么秘密。如果妈妈能够告诉他,早就说了,还用等到现在?所以,姜水清动了一下脚步,然后又停住了,“老同志,我妈妈一直说我爸爸在一个保密的地方,不让我知道,可是我要结婚了,我一定要通知我爸爸的,你能不能看在我爸爸的面上,告诉我他的真实情况?”

“孩子,这个我真的不能说。”老同志很为难。“不过,我只能说,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我这话你明白吗?”

说完,老同志就摆摆手,送姜水清往外走,姜水清心里琢磨着老同志的话,他直觉告诉他爸爸可能出了什么意外,大家都背着他这个儿子,兴许自己妹妹已经知道了真实情况也不一定。不过,他还是忽然转身对老同志说,“我爸妈离婚了,你们组织上知道吗?”

“知道!”老同志很镇定。

“那我就是我爸爸唯一的亲属了,对吧?爸爸出了什么事儿,应该通知我,对吧?”姜水清多少有点开始失去理智。

“你爸妈的情况还是让你妈妈给你说清楚,我不好乱说话,至于你爸爸的情况,我只能说这么多了。如果你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单位能够帮助你的,你尽管来找我。我很乐意帮助你!”

在与老同志道别的时候,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本来计划找到爸爸工作单位以后,他还约了过去几个老同学或者老朋友,也都是一同下乡的知青,聚聚呢,可是这个时候关于爸爸的事情,姜水清已经没了兴趣。他独自去了一个地方,那里说安静也安静,因为从来没人经过这里,说不安静,也不安静,因为火车不时地从他身边驶过。这里是京广和龙海铁路的交叉点,这个大桥下面,过去他喜欢独处的地方。

他坐在道轨的斜坡上,无目的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他已经猜到了,爸爸肯定是出了大事故,甚至说离开了这个世界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可是为什么妈妈把这件事搞得这么神秘呢?既然他们离婚了,也就是路人,可是孩子们不能成为路人呀?姜水清想不明白,她一定要见到妈妈,问个清楚才行。于是他起身去打听干休所的位置。因为这个城市里,太多干休所了,如果妈妈不说,还真不知道是哪个干休所呢!

这一次,姜水清找到电话,问清楚了,直接奔着妈妈去了。

没错,这个远离市区的干休所,骑车子也要半个多小时,妈妈每天就在这里上班吗?到了地方,姜水清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找对了地方。这地方从外面看,还不错,可是已经到了郊区,距离妈妈住的地方已经很远了。姜水清认为半个小时的路程,那么他妈妈一个女人家,骑车恐怕四十分钟也不一定能够到达。这个干休所和刚才的那个研究所不一样,那里是保密单位,所以门口都是卫兵岗哨,这里只是有个大铁门,门是封闭式的,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到里面。来到门前,他拍了一下门,不一会儿,大铁门上一个小窗口打开了,那人刚露出一双眼睛,姜水清就看到了是自己妈妈。同时里面的人立即关上了小窗。就听到妈妈在说,“水清,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赶快回去,要是被人看到,我的工作也许会丢了呢?”

“妈,丢一份工作,有什么可怕的,真的没有工作,到乡下来,我养活你!”

“我一个人什么都好说,还有你妹妹呢,我不在城里,你妹妹怎么办?赶紧回去,妈跟你保证,晚上我回去见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既然妈妈坚决不见,姜水清也没办法,只有沮丧地转身离开。

妈妈没有食言,到了晚上的时候,回来了。这个时候,姜水清和廖平还没有吃饭,正准备开饭呢,原因是下午姜水清到家的时候,廖平不会侍弄这样的蜂窝媒火,结果火灭了,她爱面子,又不去邻居家引一块媒,就这样中午饭也没吃成,反而因为生火把小厨房弄得狼烟洞地。还是姜水清到家里,一看是这样的情况,才去了邻居家燃上一块煤,半个小时过后,自家的媒火能用了,他们一起准备了晚饭。

“妈,正好准备吃饭呢!”姜水清故意装出热情的样子。

“你们吃吧,我在门口走走!”妈妈不愿意看到这个乡下姑娘,所以就躲出去。

“妈,”就在她要转身出去的时候,听到噗通一声,然后就是一声叫声,她回头看到这个乡下姑娘跪在了自己的面前,“都是我不好,你就是要打要骂我都能忍了,你这样躲着我们怎么办?”廖平突然态度的转变,让姜水清吓了一跳,同时让这个妈妈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本能地伸出胳膊想拉这个自己不承认的儿媳妇起来,可是看到她那身衣服,她又把手缩了回来。还是姜水清过来拉自己爱人起来,可是,廖平这一次是想好了,就说,“妈,你别走,这是你的家,要走,我走!”

廖平说走,可是依然跪在那里不动,三个人谁都知道这是苦肉计,可是三个人都是亲人,因为廖平肚子里已经怀上了他们姜家的种了。

“好吧,你赢了。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在这里。你先起来,我们好好谈谈!”妈妈把一个网兜顺手放下了,这预示着她暂时不会离开。

小两口摆好了桌子,吃饭,可是妈妈坚持说在单位吃过了。所以也不敢坚持,这样姜水清和廖平当着妈妈的面吃了一顿饭。可是一旁看着儿子吃这样的饭菜,田茗心里不舒服,偷偷在责怪,“这还是乡下丫头呢,怎么连个菜都不会炒?这要是以后真的认了这样的儿媳妇,我儿子孙子岂不是要吃苦头了?”想归想,看到人家小两口吃得很香,她又多少有点嫉妒,可是没有办法,自己那个男人天知道这一会儿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在妈妈眼里的菜对姜水清和廖平来说,已经很好吃了,在他们老家,平常吃饭很少有炒菜的,最多是把青菜放在锅里白开水煮下,然后捞出来,蒜臼里捣些辣椒和盐巴,在菜里面搅合一下,就算是一顿饭了。再说,乡下,从来也不会摆个桌子,周吴郑王地这样吃饭,每个人也都是盛上一大碗饭,把菜放在碗上面,到外面人多的地方一坐,一边吃饭,一边聊天,那个惬意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姜水清在方庄村下乡五年多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饭吃完了,廖平去收拾东西,水清就拉妈妈坐下来,“妈,你还生我气吗?”

“不生气,妈妈从来就不生气!”田茗带着气说。

“妈,你别怪我没有给你打招呼就去了研究所,我必须找到我爸爸,我为什么叫姜水清,而不是田水清呢,你知道,我是我爸爸的儿子。我知道你们离婚了,我知道这可能是爸爸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可是他是我爸爸呀!”

“住口,我不允许你这样说你爸爸!他怎么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啦?你听谁说了什么?”突然,田茗叫起来。在她心里,没错,女儿和儿子很重要,可是最重要的还是这个男人,姜洪。到底为什么离婚,她不想让孩子们知道,她只想一个人扛了所有的事情,可是当别人提到姜洪有任何不好的地方,田茗都会这样歇斯底里的发火。

姜水清吓了一跳,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错,可是妈妈居然发了这么大的火,他看了妈妈一眼,见到妈妈的眼睛里冒着火,可是很快那团火变成了晶莹的泪珠。

“孩子,你陪妈妈出去走走吧!”

母子俩出去了,两个人都清楚,有些话一个外人在,是不好说的。


一个钟头后,姜水清回来了,从脸上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反正廖平问他只是随口答曰,“妈妈呢?”

“回去姥姥家了!”

“都说了?”

“嗯!”

“同意你留在方庄村了?”

“嗯!”

“你爸爸的事儿到底是咋回事儿呀?”

“你还有完没完呀,怎么这么多问题?赶紧睡吧!我妈说了,怀孕了一定要休息好,否则对婴儿发育不好!”

见到男人心里不痛快,廖平也就不再追问,不过听这意思这个婆婆还是挺关心自己身体的,所以她从心眼里还是挺高兴。她知道假以时日,一定能搞好婆媳关系,那时候有机会她一定会好好侍奉这个婆婆,让她感受到有个儿媳妇的福气。

转眼到了第三天,廖平就提醒说,“水清,几点去取照片呀?”

“人家不是说了艺术照要一个星期时间呢!”

“那先把咱们的合影取回来看看,我等不及了!”廖平过来拉住男人的肩头,摇了两摇,算是撒娇。“反正在家也没啥事儿,我还想好好认认路呢,万一哪天我自己过来也不会再迷路了。”

姜水清知道女人们对照相照片这一类的事情很看重,也就点点头,“真麻烦,本来一次可以办完的事情,非得弄成两次。”

小俩口欢天喜地去了照相馆。从家里出来,街道上今天明显人特别少,和往日明显有着不同的感觉,“廖平,算了,你看天阴的这么重,说不了会下雨的!”

“下雨怎么了?就是下砬子也得去!”廖平态度很坚决,她正在兴头上,心里想着只要婆婆这一关过了,将来这里就是自己的家了,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有一天如果水清真的回城了,自己就不干那个民办教师了,跟着回来当家庭主妇,那样闺女也可以在大城市接受教育,那样闺女也就是城里人了。所以,她心情无比的畅快,至于下雨那根本就不算一回事儿。“姜水清,我怎么觉得一回到城里,你怎么就变成了一个琉璃阁喯儿,好像娇气了不少呢?在老家,下着大雨在田里收庄稼,也不是没有过,就是大雪天往地里挑粪也不是没有过,那时候我也没见你说过啥呀?”因为高兴,廖平话也就多了起来。

“你没看街上这么少人,人家都怕下雨,咱也不是啥急事儿,干嘛要淋雨呢?”说归说,他们脚下的步子可是一点没有减慢。等他们到了照相馆门前的时候,就看到有人在橱窗里面忙活,已经有些路过的人围在那里看热闹,因为隔着大大玻璃看到有人在橱窗里忙活,确实是一种风景。

“他们怎么把那些艺术照都收起来呢?”廖平看了以后,问水清。

“你问我,我问谁去?”水清笑笑说。

“进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要问你去问!”

“我要是会说普通话,还真不让你去问呢!”

进了照相馆,里面居然没有像前两天过来时那样的热情,更没有亮堂的灯光,给人一种沉闷的感觉,姜水清也觉得很奇怪,还真憋不住问了一句,“同志,我们来取相片!”说着,他掏出一张纸条。

“等等,你没看我们都在忙着呢!”那里的人似乎极不耐烦。

“你们这是要更换艺术照吗?我爱人前两天在这里刚照了艺术照片,摄影师说可能放在橱窗里呢!”姜水清见到人家不愿意搭理,就没话找话说。

“这位同志,你没看艺术照都要收起来吗?就是仙女的照片恐怕也不能放上去的。”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啦?”姜水清有点纳闷,才过了两天时间,怎么一切都变了。

“我还想知道呢?上级通知,我们只有听命令!”

说到是上级通知,姜水清知道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普通老百姓怎么能知道上头是啥意思呢。所以这是一句最能让人闭嘴的回答。

等了好久,这些人才算是收拾完毕,服务员接了姜水清递过来的押金条看了,很快说,“还早呢!”顺手就把那条子扔到了柜台上。姜水清有点疑心是人家服务员看错了,马上检查,原来的确是错了,他把那张艺术照的押金单给了人家,他马上在口袋找,最后找出了那张黑白合影的纸条。递上去,这次很快,不到一分钟,一个纸袋子就扔了出来。

“给我看!”廖平抢先上去拿到纸袋子,掏出照片,眼睛一下子亮了,“还别说,大照相馆就是不一样,还真漂亮!”

“赶紧走吧,我们要关门了!”服务员从柜台后面出来。

“干嘛,大白天的要关门!”

“你们没接到通知吗,不是说再有五分钟就要收听收看重大新闻吗?赶紧走吧!”

“重大新闻?”姜水清自言自语地说。走出照相馆,他发现这一刻大街上真的静悄悄的,如果来时人少,那么现在那就是没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呢?难道又要大游行了?可是什么事儿值得动这么大的干戈?

带着这种疑问,他走在前头,看看平常开门的店面,十之八九都关了门,有些地方还能听到收音机的声音,甚至有些大一点的店面,还能从外面看到有人将黑白电视机搬到了屋子中央,一群人正在围坐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屏幕呢。

“快点不行吗?”姜水清直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回头看看廖平落得老远,就吆喝一声。大街上,要是平常,这样说话,根本就听不到,可是今天不一样,大街上没有几个人,他这样吆喝让廖平也吃了一惊。她紧走几步,赶上来,嗔怪道,“干嘛呢,这么匆忙回去,我正在欣赏咱们的照片呢。我打算回去把这个照片放大一点,当成结婚照,挂在咱们屋里呢。可惜了,要是咱闺女也在上面,那就更好了!水清,记着,等闺女生来了,咱们还来这一家,补照一张,把这张替换掉!”

“走吧,你老是说闺女闺女的,别让咱爹听到,那样你会挨巴掌的!”

没等到他们回到家,路上就听到隐约的哀乐声,同时也从各种地方传出来同样的声音,那沉痛的播音员的声音,“我们沉痛地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缔造者,中国人民敬爱的领袖,政治家,战略家,思想家,诗人,毛泽东同志于九月九日零时十四分永远离开了我们!”虽然这些消息不连贯,可是听到哀乐,听到毛泽东的名字,姜水清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同样十分惊讶,他也如同晴天霹雳,他觉得天上开始下雨了,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还把双手放在了头顶上,做出避雨的姿势。而在他身后的廖平见到男人这个举动,心里极其好笑,这家伙是发疯了,人家播了音乐,他这是要干啥呀,跳天鹅舞吗?

姜水清的脚步越来越快,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下雨了,打雷了,天塌了,地陷了,快点回家吧!”

“等等我!”后面的廖平实在忍不住叫了一声,可是姜水清根本听不见,在他脑海里一直就觉得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舵手伟大统帅真的离开我们了?那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我们这艘航船还能继续航行吗?地球不会从此降落了吧?这是他真心的活动,他是真正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在小学作文里不知道写过多少次这样的话,毛主席万岁万万岁,不管毛主席做了任何决策,他以及他这一代人都会毫不怀疑地去执行,就像刚才在橱窗里卸下艺术照的服务员一样,执行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姜水清首先到了家,他掏钥匙开房门的时候,见到邻居的阿姨出来,已经戴上了黑袖箍,并且满脸的泪痕,水清先打个招呼,可是看她那样低沉的情绪还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他进了屋,赶忙打开自家的收音机,似乎每个电台每个频道都在播送同一件事,那就是伟大领袖他真的离开了我们。

过了好久,廖平才回来,一进门就气呼呼地说,“姜水清,你疯了?”

“你怎么才回来?”姜水清也不明白爱人为什么发脾气。

“谁死了,让你这个样子?”

“你没听到哀乐吗?你没听到消息吗?毛主席他老人家不在了,你说我们今后靠谁呀?”姜水清满怀真挚的感情说。

“我还以为你爸爸不在了呢?”廖平叹了一口气。

姜水清没有理她,只是拿眼睛瞪了一眼,继续听他的广播。

大概这一次廖平也听到了也清楚了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不过,她还是平静地说,“我知道了,毛主席逝世了,可是他逝世你这么悲痛干什么?难道他逝世了我们就不吃饭了吗?”

“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你们这些城里人,真不知道是咋回事儿?疯一会儿癫一会儿的。你和他那么亲,我看你下乡也没给过你一分钱,是不是?还不是俺方庄村养活了你们?”姜水清也不管这个女人在唠叨些什么,反正他就处于一种极端的悲哀之中,他的确不知道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虽说他只是小猫耗子,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妈妈和身边妻子在乎他的存在,别的人不一定知道他是谁,可是他依然觉得天塌了,以后怎么办?

“你就继续发愣吧,我去换点面条,蒸卤面吃吧!”说着,廖平就动手取了小碗,去面缸里舀起来面粉,刚倒进小碗里,姜水清忽然过来抓住她手说,“你知道卤面怎么蒸的吗?没有菜,没有肉,吃干面条吗?”

“你干嘛?弄痛我了!”廖平本想将手移开,可是姜水清那么大劲头,她一用力,碗里的面粉撒了一地,这时候,姜水清似乎清醒了,赶紧松手,“对不起,就吃捞面条吧!”

“神经病!”廖平出去了,留下这么一句。

到了下午,还不到下班的时候,妹妹姜水红回来了,紧接着妈妈田茗也进了家门。廖平眼尖,发现她们都好像哭过一样,眼圈红红的。大概是因为悲伤,把廖平当成了玻璃人,根本不管她在与不在,只管在忙活着布置屋子。廖平很纳闷,不就是死了一个人吗,值得他们这样大惊小怪的吗?经过一番布置,让廖平心里挺害怕的,里里外外都是黑色,似乎到了晚上,阴云一片。她想出来透透气,可是看到对面的家里,左右的邻居,不约而同扎上了黑布,廖平知道在他们方庄村只有死人了,才会布在门头上扎上白布,以示悲哀,可是这城里人是怎么了,似乎家家户户都死人了一样?

她从小院里出来,来到巷子里,那里也一样,都是黑色的缎带。她看不明白,也不理解。她就在附近转来转去,似乎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种悲哀的氛围中,她想逃脱,她有些害怕,这时候,姜水清推着自行车出来,“你在外面干嘛呢?”

“我害怕,看到黑布心里不舒服,所以出来转转!”廖平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走吧,回家吧,我妈督促咱们赶紧回去呢!”

“今天吗?这么晚了,怎么走哇?”廖平听到说婆婆督促他们回去,一下子又觉得这个婆婆肯定反悔了,肯定是晚上想回来睡觉,把自己赶走。

“明天一早!你回家去,我去车站买车票!”

“不,你带着我,我也去买票!”

他们买了第二天头班车的车票,回来的路上,廖平就说,“别骑了,走走吧,我不想马上回去!”

“我妈他们晚上不在家里住!”姜水清猜想可能廖平担心妈妈回来睡觉不方便。

“不是,我是说,你们干嘛要把家里弄成那个样子?”

“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伟大的领袖去世了,你一点也不悲伤?你没看到我们家右边那个邻居,人家还是右派呢,到现在都没有摘帽,一个大学者,现在在街道上打扫卫生,就这样,人家还自动地挂了黑纱。你可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出身啊!”

“姜水清,打住!贫下中农也好,富农也好,就是地主也好,你见到在我们方庄村有什么不一样了吗?你在我们村也呆了五年了吧,你已经算是一个方庄村的人了吧?我们那里根本没有这个概念,那都是你们这些城里人闲的心慌,故意整出来的幺蛾子。我们不认这些!伟人去世,我也觉得挺可惜的。但是,《纪念张思德》不是说了,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所不同吗?伟大的人物死了,自然不是好事儿,就是算是我们家邻居死个人也都不是好事儿,可是我真想不出来为什么你们会这么痛心,又是哭,又是闹的,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听了廖平的话,姜水清知道看来这个城乡差别远不只是经济上的问题,思想上恐怕是更重要的问题。这对伟人的感情完全是自发的,无论是哪个阶级的人,他们都会崇敬伟大的人物,就是邻居家受了那样的委屈,一下就是二十年,从四十岁,如今六十了,可是听说伟人去世了,他们依然是非常悲伤,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们不会只为了自己那么一点点私人的利益看问题,他们知道整个中华大地还是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想到这里,姜水清就说,“廖平,我问几个问题,你一定要认真地回答我!”

“干嘛这么严肃?”廖平笑笑说。

“严肃点儿!首先你说你们方庄村没有受到一点革命的好处,那我问你,你买的那个收音机算不算?”

廖平瞪大了眼睛,不置可否。

“还有咱爹那个自行车算不算?”

“咱们队里的手扶拖拉机算不算?”

“还有,你打算买的缝纫机算不算?”

“你不会以为这些东西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我告诉你吧,还有呢,也许你知道也许你装作不知道,东方红卫星,天上飞着呢!原子弹氢弹已经在罗布泊爆炸了,你大概没有想过,可能从来也不会想,正是有了这些武器,那些帝国主义分子才不敢来欺负我们。我敢说,只要将来十年二十年,我们肯定会有更大的进步!”

平常温文尔雅的姜水清,这一刻,廖平觉得她太不了解自己男人了。他那个脑子里原来每天都装的是这些东西,而不是那些煤黑子。她呆了半晌,才说,“水清,我说不过你,这些大道理,咱们家你懂就够了,我就是给学生上上课,挣点工分,将来把咱们闺女养大成人,你要是需要我们还可以生一大堆孩子,这些就够了!”

“朽木不可雕也!”姜水清没说出来,心里却是这样想的。


一大早,天还不亮,廖平就赶紧起床,她想在姜水清醒来之前先做好饭,等到了时候吃了再去车站,这样也可以节省几毛钱。可是她刚起床就听到里屋有动静,掀开帘子发现屋里屋外的灯都亮着,廖平还以为是水清已经起来,就小声说,“你干嘛这么早,我来做饭就是了,你还是再睡会儿吧!”

可是,当廖平出来门口,看小厨房的时候,发现婆婆弯着腰在投煤火。廖平心里一阵感动,到底是长辈,在老家如果出远门也都是娘起来做饭,没想到这个不喜欢自己的婆婆同样起来这么早,从娘家骑自行车回来给两个孩子做饭。这让廖平对这个妈妈改变了不少看法,大概天底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善良。

“妈,我来吧!您歇着!”廖平过来说。

可是,婆婆没有接话,只是转身过来,给火上坐上水,到里屋去继续忙。

廖平跟着进了屋,看到案板上已经放好了面团,她猜想婆婆是准备给他们擀面条来着,就挽了挽袖子,动手去扞。这个时候,身后传来婆婆的声音,“别动,我来弄!”

这是这几天到了这里第一次婆婆直接给她说话,虽然口气很生硬,一点温度都没有,可是廖平听了就像是音乐,很享受。“没事儿,妈,我会弄!”

“去!”这一次,婆婆直接过来,用胳膊肘一推,挡在了前面。廖平见状也只有退到后面。她站在一旁多少有点尴尬,不过还是耐心看着这个年轻的婆婆擀面的动作,麻利快速,一点也不像水清介绍说的那样,婆婆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不会做饭。

几分钟,一张面饼擀好了,婆婆拿刀在面饼上麻溜地顺向拉了几刀,然后横向再拉几刀,这个时候廖平才知道原来婆婆不是要干面条,而是面叶,看来要是自己弄,说不了还真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弄不好还会闹点儿小矛盾。

廖平知道下面也很快,转身进去叫水清起床,可是这个时候她发现床上是空的,水清不在,廖平一下子紧张了,可是出来门口看到婆婆从容不迫下面的样子,她突然明白了,难道昨天晚上是婆婆在里屋睡了,水清去了姥姥家?

正纳闷呢,水清推了自行车进了院,见到廖平怀疑的目光,他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不过,有一点廖平很庆幸,看来她还是有先见之明,没有答应跟水清一起住在里屋,要是那样,婆婆回来家里住,见到他们两个人那样,可能会发很大脾气的。

吃完饭,第一次见到婆婆露出一点儿笑容,她亲自给儿子弄弄衣领,然后说,“回去了给我来封信说一下!”

“知道了,妈!”

城市依然还在路灯的照耀下,早起的人们开始忙碌着,不过今天马路上人似乎多了起来,好像大家都在门口默默忙活着什么,廖平就止不住好奇,“他们在干啥呀?”

“干啥,你还看不出来吗?”

廖平摇摇头,“那谁知道哇?”

“搭灵棚,吊唁呢!”

“啊?”廖平觉得特不吉利,这在方庄村这么早碰到这种事情,一天可能运气都会很坏。上学读书的时候,不要说碰到这种事情,就是碰到小孩的哭声,都马上要吐几口唾沫,还要说三句,“呸呸呸”,否则一天都背不会书的。可是她知道今天她不敢这个样子,这里不是自己的村子,“每家都要搭灵棚吗?”

水清不愿意理她,觉得这个女人怎么进了城就变成了一个傻子,什么都不懂啦。

天慢慢亮起来了,等到了长途车站,这里的景象让她再次吃惊,整个车站真的像是一个大灵棚,到处都是黑纱,就是工作人员,每个人都戴上了黑袖箍,有人胸前还别了一个白花。过去热闹喧嚣的车站,现在每个人都默默的工作,几乎没有一个人说话,准确说没有一个人大声说话。

这样的氛围一直到了在县城倒车。下了车,廖平才松了一口气,“哎呀我的妈呀,憋死我了!”她不敢大声说出来,只得自言自语。

“你说啥?”姜水清还是听到了。

“我说,还是这里的公路好,汽车稳当!”水清知道自己媳妇撒了谎,可是他也不揭穿,“走吧,去买票!”

很快到了一个车站,下来车,廖平又说,“水清,你说为啥从县城到咱们这公社就不修那种柏油路?”

“你出钱呀?”

“又不是我开车,我凭啥出钱?不过,这路面也真是太颠了,要是哪一天咱们这儿也修了柏油马路,那该多好哇!”

“等着吧,早晚的事儿!”

“哼,等到我闺女长大了,那时候我都老了!”

“不许说闺女,你怎么就记不住呢?你想让咱爹他们气死呀!”

说着就到家了,也算是水清提醒自己媳妇,因为一家人老老少少都盼着廖平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带把儿的。

“爹,娘,我们回来了!”进门,廖平如释负重,到底是到了自己家里,放开嗓子大声呼喊。

“听到了!”她娘先从堂屋里出来。“你爹不在,出去开会了。这么早就到了,还没吃晌午饭吧?我赶紧做去!”

“娘,你做廖平一个人就中了,我得赶去窑上呢!”姜水清到屋里扔下手提袋,手里拿了两件工作服,匆忙出来。

“你干嘛,吃了饭再去就晚了?”还没走到大门口,就被廖平拽住。

“就是,搁上鏊子就是馍,吃一口再走吧!”娘也附和着说。

“不了,等我爹回来,就说我回来了,具体细节我过几天回来跟他说!”好几天没在家,国家又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姜水清心里不放心,还是想马上回到煤窑上看看,到底情况怎么样。所以,他从廖平手里挣脱,笑了一下,朝门外走了。

“算了,外守人就是这样,要在外面打拼的。你也先别吃了,去小学校看看吧,听说是出了大事儿,您爹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啥大事儿,他心里就没小事儿!”廖平随口说了一句。

“真的,娘,这还能还有假?你听说谁能活到一万岁的?哪个皇帝活到了一万岁?就是一百岁恐怕也没有。那都是想象,那都是一种美好愿望而已!”

“闺女,你如今可是教师,可不敢乱说话的。娘没文化,小时候没有念过书,可是娘不聋不瞎,我知道你们廖家过去算是大户人家,过得好日子,住的砖瓦房,吃的白面馍,你外婆家可不是这样。要是你外爷还在,知道这事儿,那是要跪下来磕头呢!”

“娘,这都解放多少年了,你整天就会说过去的事儿。我知道姥爷家是贫农,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可是这不是解放了吗,不是斗地主分田地,有了吃喝了吗?人总不能一辈子总念叨过去那一点点事儿吧?”在廖平这一代人心里,着实说真不知道过去旧社会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说贫雇农,佃农,只是想象的概念,可是她娘就不一样了,那是亲身经历过的,知道过去的日子,且不说吃的喝的怎么样,可是一点人格尊严都没有的。不管如今吃的喝的有了多大改变,至少目前这些年社会风气很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安全有了保障。这是那一代人相当满意的,特别是这个深山区里,更是这样。在他们的心目中,不管好赖能够有饭吃,有地种,到了过年过节,能够吃上一顿安心饭,就算是不错了。农民,就像空气中的尘埃,把自己看得相当的轻,任何条件下,能够生存下来就算是满足了。

“赶紧吃饭吧,这样你也就占住了嘴!”虽然娘听不明白闺女的意思,可是她知道这个多少有点学问的闺女心里有太多的不满足。

刚端上碗,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就看到后队的魏建新进来,廖平赶紧站起来,说,“哟,建新没有下地去?”

“去了,我看到你们回来,所以就赶过来。水清呢?”建新这次没有说瞎话

“走了!”

“这么快?也不吃饭就走了?”

“是呀,不是好几天不在家吗,他担心煤窑上的事儿,所以撂下东西就走了!”

“真是的,这么不巧!”魏建新很失望。

“有事吗?你给我说,等他回来,我一准儿告诉他!”毕竟廖平和魏建新是同学,只是到了高中阶段,廖平去了公社上学,而建新没有机会。

“这个嘛,”魏建新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找人家走后门办事儿,不好意思张口。再说了,廖平又是老同学,说出来更不好意思,所以他就不想说出口。决定求水清帮忙,都是魏建新私下下了很大的决心。他不喜欢在地里干活,他觉得这样太没出息,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工分,他看到了在煤窑上至少每个月还能挣个十块二十块的,这样花起来也大方,否则就是算是累死,每年开再多的荒地,种再多的烟叶,遍地都种成棉花,最后分到每个社员手里也抵不住人家一个月的工资多。所以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冒这个天下之大不韪,求求水清。

“说吧,难道你和水清你们在外面还有啥秘密?”见到魏建新不好意思,廖平想偏了,还以为这些男人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别,别误解,水清是正经人,我只是想求他帮忙。”

“他能帮你啥忙?一个煤黑子!”廖平嘴上这样说,可是心里高兴着呢。村里人谁不知道魏家人和廖家人算是村子里的高干家庭,这两家人啥时候会出来会说求人办事的。更不要说,这两家人表面上没什么,见面也点头打招呼,可是暗地里相互较劲,这要是让自己老爹知道魏队长家儿子过来找廖家人帮忙,那他还不是高兴坏了!

“廖平,你知道水清煤窑上还要人不?”魏建新还是凑到近一点压低声音说。

廖平瞪大眼睛,看了一眼魏建新,惊讶地说,“魏建新,好赖你也是初中毕业,怎么就想去当煤黑子呢?你是不是没去过煤窑上吧?”

本来魏建新就觉得有点害羞,听到老同学还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儿这样说,他赶紧低下头,然后匆忙出了大门,廖平也跟着送出来。可是见到魏建新居然骑了一辆赞新的二八自行车,廖平不由自主地说,“哎呀,魏建新,行啊,想不到不吭不哈自行车都骑上了!”

“哪呀?这是我大嫂子陪送的嫁妆。”

“你嫂子娘家那么有钱?”廖平心里在想,这么有钱还能嫁到我们村子来?

“也不是多有钱,就是她哥哥不是当兵回来,安家费,正好妹子结婚,他顺便送了个自行车,这样不是时髦一点吗!”说完,他就准备跨上自行车离开。

“建新,那你干嘛不也去当兵呢?”

听到廖平还有话讲,他又下来,站住说,“我想啊,可是我爹他不同意。”

“我不信,肯定是前两年说珍宝岛要打仗,把你给吓住了。”

“真不是的,我真心想去当兵。可是每一年征兵,我爹都不同意。”

“那就怪了。我要是男孩子,我爹肯定会同意的。”

“不给你说了,记着,别忘了,水清再回来一定叫我一声!”魏建新骑车走了,可是他心里明白老爹不让他去当兵是有原因的,可是这个原因他不方便给外人说,那就是他是他爹培养的接班对象,将来是要当队长的。

两天后,廖硄和魏长顺同路从公社回来,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你说,上面这么一弄,会不会有啥大变动?”

“魏队长,咱们小猫耗子,他们变不变跟咱有啥关系?咱还不是伺候好那几百亩地,多打点粮食,家家户户家里都能存点余粮,就是再遇到年馑儿,咱也不怕,不是吗?”廖硄很实在,真心不关心上面有什么变化。在公社开了两天多的会,开始还真是开会,贯彻上面的指示精神,可是后来突然风向变了,一个通知,所有人参加追悼会。公社毕竟是一个机构,他代表着人民的利益,更代表着上层建筑的利益。所以,这里按照要求,做了吊唁和追悼活动。完事儿,还专门就如何化悲痛为力量,又讨论了一天。不过有一点不错,两位队长也都乐意参家会议,就是这里管吃管住,都是免费的,人家说,我们听,不发表意见,这是他们一向的态度。

“廖队长,咱们也不是外人,我看到走的时候后,主任把你叫住了,交代了啥事儿呀?”

“还能啥事儿,不就是煤窑上那点破事儿,每次开会都要叮嘱一下,不能出事故,还能有啥?”

“不是要钱?”魏队长坏笑一下。

“要钱也正常,毕竟那煤窑是公社的名义开的,否则你以为我有那么大的能量吗?”

“咱们在一个村里住了大半辈子了,我太知道你了。可是你女婿我可不大了解,听说他老爹可是个大人物,你不觉得这个煤窑能开起来跟他的后台有关系吗?”魏建新真是猴精,这个事儿廖硄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他从来没有细想过,只知道水清这孩子想法多,敢干,也能干,所以也就被他说服了。老实说很大程度上也都是因为他是准女婿的原因,把一年卖烟叶收入的钱都投到了煤窑上,对廖硄来说也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不过最后他这么做了,从现在来看,两年过去了,这个决定是对的。这个时候,听到魏队长提到自己女婿,那口气显然很羡慕,廖硄自然也就高兴。不过,他已经知道女儿女婿已经回来两天了,他还没有得到实信儿,到底这一次回去见亲家是咋说的,回城的事儿最后怎么决定的,这才是廖硄最关心的。所以,他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也不管魏队长愿意不愿意,“饿死了,早点回家吃顿饱饭!”

“哼,我就知道谈到煤窑就不接我的茬儿!”后面,魏队长心里抱怨道。

刚到村口,与魏队长分手,廖硄就被副队长挡住了,“总算回来了!”

“咋了?出啥事儿啦,这么着急慌忙的?”廖硄看到副队长满脸的汗水,觉得肯定是有啥事儿。要不这么冷的天,怎么会出汗呢。

“也不是多急。我只是老远看到你们回来,我就从坡上跑回来,走得急了点,出汗了!”说着,副队长还擦擦脸上的汗水,“廖队长,你回来了,咱们仓库的那些烟叶还是要赶紧卖了,我听人说,到了月底收购站就要停止收购了,要是晚了,我们就必须到城里去卖呢!”

“我以为啥事儿呢?原来是这件事呀。那你安排了吗?”

“这事儿不都是你亲自安排的吗?”副队长知道这种涉及到钱的事儿,从来不插手的好。

“哦,哦!”听了副队长的话,廖硄还是挺满意,刚才也许是他太着急回家,想赶紧打发这个副队长一走了事,把话说得快了,过头了,所以,他补充一句,“这样吧,你跟保管说说,清理一下,这两天咱们就去公社一趟,把烟叶都买了!也快该下雪了,那时候,没活儿,咱们算算账,看看今年情况咋样?”

“好的,你忙吧,我去了!”其实,今年情况咋样,还用说嘛,凭感觉今年情况还不错,不要说烟叶这里比去年多卖了不少钱,就是煤窑那边估计也能分红几万块出来,这样一算,不要说是队长副队长就是普通社员心里也有数,所以,廖硄这样说,也就是客气一下而已。


过了一个星期,廖平的小学校才接到公社革委会教育组的通知,说是要求每个小学校至少有一人要到公社参加毛主席的追悼会。廖平这个学校本来就两个老师,一个吕老师,五十多岁了,是老学究那一类的。解放前上的私塾,后来解放了,在北京读了一个文凭,可是没过几年听说是被打成了右派,所以就解甲归田,回到了方庄村。这个吕老师身体不好,整天不停地咳嗽,说是肺炎,可是赤脚医生说不是,天一凉,就会严重,这有时候可能出不来气。这样他就不得不停课,这种时候,都是廖平代理他的课程。这几天正是吕老师犯病在家休息的时候,廖平多少有点为难,去吧,几十号学生可能就要停课,要是不去,人家通知上说了,每个学学校必须去一名教师,如果不去,上面调查起来就会发现吕老师经常不来上课,这样就可能会给他的收入带来麻烦。生产队里无所谓,反正每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开工分,只是上面教育组要是发现这个老师没有按时上课,就会要求扣除部分工分,这样吕老师可就会有不少损失。所以,廖平还是想了想,去就去吧,早点去早点回,白天的课让三年级的学生自习,做作业,反正三年级也就是七八个学生,然后让班长给二年级一年级学生上课。最后廖平决定了,到公社去一趟,其实这样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廖平心里一直惦记着她的艺术照呢!

从方庄村到公社需要步行一个多小时,翻过一道山梁,沟那边就是,看着很近,可是走起来挺费力气。前几年这段路很不好,因为有了小煤窑,队里打了报告,并且还私下出了一部分钱,公社出面扩宽了不少。虽说是土路,下雨天气会泥泥泞泞的,可是当地人还是觉得方便多了。出发之前,廖平曾经想过问魏建新借用一下自行车,这样骑着过去,也快一点,更重要是到了教育组,见到同行们,可以自豪一下。人家都知道她嫁了个好男人,说是城里的知青,甚至人家还私下问她到底老公公是哪一级高官。虽然廖平不知道自己公公到底是什么级别的高官,但是别人问起来,那羡慕的语气还是让她有一种心理满足感。当她来到魏建新家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这个魏建新虽然是小学到初中七年的同学,可是她自己也明白魏建新心里一直偷偷对她好。只是廖平上了高中,魏建新觉得自己配不上,也就没了多少来往。前几天他来家里找水清,廖平才知道他有了辆新自行车,虽然他嘴上说是嫂子娘家陪送的嫁妆,可是廖平压根儿就不信。即便是,在廖平或者说所有方庄村的乡亲们眼里,也都会是觉得一定是魏队长家里给了钱,或者买好,让人家送过来,这样也给了娘家面子,同时公婆家又落了实惠。这种事在方庄村这一带非常普遍。

自己男人不在家,她为了避嫌,所以扭头又走了。这样走到公社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人家那里的追悼会已经结束,所有人都在一个教室里开会,说是学习文件精神。廖平就悄悄地进去坐下来,生怕领导注意到她来晚了。可是她平静下来,看了在坐的老师们以后,她放心了,本来应该到会的至少也要三四十人,可是实际上还不到一半,也就说好多村子里的老师可能就没来。

学习从上午到下午,连续三四个小时,到底领导们都读了什么文件,什么报纸消息,什么社论,廖平一句也没听到心里,她不是担心邮政局关门,就是和旁边认识的老师聊天,反正,大家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领导在台上读文件,那是人家的工作,老师们在下面议论,这是人家的自由,似乎双方都很默契,谁也不打扰谁,甚至谁也不干涉谁。

会议总算是结束,所有人都像笼子里的鸟一样,急忙往外冲。教室是前后两个门的,领导们从前门出,其他人都从后门走,廖平刚出来,就被教育组的领导叫住,“廖老师,你等一下!”

廖平心里极端不高兴,她已经算好了,现在赶紧跑到邮政局兴许还可以赶上他们没有关门,否则晚了,关了门,那这一次就没法查到自己的包裹了。可是领导既然叫了,她也不能不站住,再说这个领导可是当时她上高中的时候的任课老师,怎么说也要尊重自己的老师呀。“高老师,有事儿?”

廖平走过来,仰着脸看高老师。高老师确实很高,一米八九的个头,对于一米六不到的廖平来说,的确是要仰着头才行。

“听说吕老师又病了,情况严重吗?”高老师关切地问。不过,廖平心里却是打起了小鼓,吕老师病了在家休息,看来高老师都知道了,她多少有点纳闷他是怎么知道的呢?不过,当着领导的面,也不敢马虎也不敢问,就说,“啊,这两天有点不舒服,不耽误上课的!”

“真的吗?”高老师含蓄地笑了,他很清楚这个小廖老师在跟她的同事打掩护。不过他也不会拆穿,反而还比较赞成。教育组对这些民办老师,或者说拿工分的老师没有多大的支配权,最多也就是在培训和教师考核方面有点小权力罢了。真正当家的还是人家生产队里,因为队里开工分养着这些老师的。“不用担心,我知道他身体不好,我这里有些药,你走的时候带给他。”

听了高老师这样说,廖平才算放了心,然后就跟在他身后去他办公室。进了门,高老师从抽屉里取出两盒丸药,交给廖平,同时说,“听说你们队里的小煤窑还不错?”

“高老师,这个你也知道?”廖平多少有点好奇。因为山里边偷偷开个小煤窑私下销售出去一些,赚点小钱,可是也不清楚这个高老师怎么会对方庄村的情况这么了解?

“那就是了,对吧?”高老师一直带着笑。

“那高老师是要买煤吗?”廖平知道冬天就要到了,领导想通过熟人买点便宜的媒过冬,也属正常。

“也算是买,也算是借!”

廖平懵了,什么叫买,什么叫借?她没搭话,只是瞪眼睛看着这个过去的任课老师。

“廖平,我也不背你了,公社这里今年到现在没有经费,可是咱们山里你知道入了冬天,要是不生个媒火,根本就没法办公。所以,你能不能跟水清求个情,帮我们一下,等到经费下来,我一定给他们结清!”

“这个?”廖平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忽然她有了主意,看来人逼到墙角的时候,都会想出办法来,“高老师,我回家跟水清说说,让他跟你联系,你看这样中不中?”

“那好,那好!我就是这个意思!”这个高老师认识姜水清,并且对这个知青印象非常好,他曾经多次推荐水清来当方庄村的民办老师,可是都被魏队长和廖队长给推了。这里面的原因很简单,如果姜水清当了,那就没有吕老师和廖平什么事儿啦。或者说至少其中一个人是必须被替换掉的。另外,这个高老师还有其它原因,只是廖平不知道,甚至到现在为止,姜水清也不知道。

从高老师那里出来,廖平就疯跑了一阵,冲到邮电局,人家正在关门呢,她也不管那么多,硬是挤了进去。“这位同志,我们下班了!”

“同志,我是方庄村的老师,来公社开会了,刚散会,我顺便看看有没有俺村里的包裹!”

那人听到说是方庄村的,就把手里的门栓放下,看了一下这个女孩子,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廖平!”

“你们村有个叫姜水清的?”

“嗯!”廖平点点头,本来她想补充一句,解释一下,姜水清是她爱人,可是她这时候似乎注意到了眼前这个邮政同志是个漂亮的女生,因为刚才她进来的匆忙,没有注意到这个人的形象。这时候看了,人家也一样是个大美女呢!

“你认识他吧?”

“认识。”廖平就有点不镇静了,说包裹的事儿,问人家情况干嘛?

“那你知道姜水清同志到底是要回城呢还是不会城呢?”

“我咋会知道?我门村那么大,那么多人,再说,”廖平已经开始警惕,口气自然也不是那么友好。

“好了,我也是随便帮人问问。这儿的确有一个姜水清的包裹,还挺大的,要不你回去告诉他一声,让他自己过来取吧!”

“不用,我可以拿得动!”听到有包裹,廖平心里已经有了数,不就是一个艺术照吗,这个女孩心里肯定有鬼,说不了看上俺家水清了也不一定,那更不能让她见面了。

“你确定?”那人风趣地一笑。

说着,那人进了里面,不一会儿,搬了一个大家伙出来,看样子有一米见方那么大。廖平见了,愣住了,心里就在问,这是什么呀?

“给你,往这儿签个字儿!”人家姑娘坏笑了一下,很明显看到廖平的尴尬心里正得意呢。

廖平的确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大家伙,可是刚才那么神气,这一会儿也不能打退堂鼓不是?所以只有签个名,接过来,然后搬了东西到大门外去,这才认真看了到底是哪里寄过来的东西。这一看她笑了,没错就是自己的艺术照,是从鼎州艳芳照相馆寄过来的,那还能有错?

她很想当场就撕开包装看看,到底什么东西,这么大,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当时只是说艺术照,可是没想到这么大,太不可思议了!

廖平搬着这个庞然大物,走在公社的街道上,不少人看过来,一个弱小的女人搬了这么一个大东西,整个人几乎都被挡住了。廖平也感觉确实不顺当,两只手一上一下,把那个包裹放在身体的侧面,然后只有半斜着身体往前走,开始倒是不觉得什么,因为这个东西不是很重,可是走了百十米,还没有走出这个街道,就觉得不行了,她必须放下来休息一下。她轻轻地把那个方形的包裹靠在路边的青石旁,自己赶紧搓搓麻木的手,毕竟是秋天了,外面还是挺凉的,加上她平常在家里很少干家务,所以手已经经不起这么生硬的东西摩擦。廖平看着这个大家伙,心里开始犯愁,这还没出公社这里,就已经害怕了,可是出了这个镇子,还要十几里山路呢,这可怎么办呢?看来人家服务员应该不是和自己男人有什么企图,而是真心担心自己抱不动的。哎,人家的好心,让自己误解了,真是的!

正在她仰着脸发愁的时候,她用眼角似乎看到过去一个骑自行车的人,那人的身影和魏建新特别相似,急中生智,她就叫了一声,“魏建新!”

他看到那个背影停下来,然后调转车头,走过来,“廖平,你怎么在这里?天马上黑了,你晚上回村吗?”

“回去!就是,这个,”说着,廖平低头看了看脚边上的那个大家伙。

“怎么,这是你的东西?要拿回村子吗?”魏建新一看就知道廖平遇到了困难。他把自行车扎好,然后过来去搬那个东西,本来他以为东西很重,准备了好大的力气,可是当他双手用力搬起来的时候,他笑了,“廖平,你不是开玩笑的吧?”说着,他一只手抓住一个边举在空中。

“我没说很重,就是太大,我拿着不方便,要不你帮我带回去吧!”廖平想到了这个主意。

“那肯定没问题。”魏建新打开后座的弹簧夹,就把那个包裹放在车子的后座上,可是那个东西又大又宽,根本没法放,左比比右试试,都不行,看起来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可是实际上一弄,发现还真不是那么回事儿。魏建新皱起了眉头,没想到这么难弄,本来他觉得是一个好机会,可以在老同学面前露一手,同时也可以帮帮她,自己不是正要求人家男人帮忙的吗?

试了半天,实在不行,他突然说,“廖平,要不你坐在后座上,抱着这个包裹,我骑慢一点!”

廖平听了,笑了,这个人看起来粗粗大大,到了关键时候,还是有点好主意。廖平先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然后抱住那个包裹。魏建新从横梁上跨过一条腿,上了自行车,这样很快就出了这个小镇。上了公路,其实也就是普通的土路,被运煤的车子压得高高低低,十分不平,偶尔还有下雨后的泥土聚集在一起,形成很深很硬的车辙,这样要是不小心就会撞到它们,自行车也很容易失去平衡。如果说廖平一只手抱住包裹,一只手抓住自行车后架,兴许会稳定一点,可是廖平没这个习惯,平常她不大骑自行车,更是很少让人带着坐在后面,今天拿到了艺术照,心里高兴,也就有点忘乎所以。魏建新也同样,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坐在自己自行车后面,加上自己能够骑着新自行车在路上行驶,那个自豪的劲头没法形容,所以他显得力量特别足,卯足了劲儿往前蹬。可是刚离开镇子,还不到一里地,出问题了。在一个公路由宽变窄的地方,一不小心,车轮撞上了泥泞路面留下的车辙,车子侧歪了一下,他努力摆正,可是后面坐着的廖平甚至一歪,刚要恢复自己的身体平衡,自行车又侧歪一下,这一下,廖平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她顺势面朝天,跌落到了地上,那个包裹依然在她怀里抱着。

魏建新突然觉得自行车后面轻了,就听到一声呼叫,他左脚着地,停下来,朝身后看了一下,他吓呆了,丢下自行车,急忙跑过来,“廖平,没事儿吧?”同时,他从廖平怀里接过那个包裹,靠在自行车上,回过头来,发现廖平依然仰躺在那里。

“廖平,起来呀!”这个时候魏建新就伸出手来拉廖平。

廖平开始抽泣,她已经用手捂住了肚子,“我流血了!”

魏建新看了一下,似乎没见到什么地方有血,就大大咧咧地说,“没事儿,那是大脑里的假象!来来,我拉你起来!”

“建新,不行了,赶紧想办法吧,把我弄到卫生院吧!”这个时候廖平已经满含眼泪,要不是天开始暗下来,魏建新应该能看到廖平眼睛里的泪水。廖平知道可能要发生的事情。

对于女人,魏建新还真是了解的不多,虽然他这个年龄对女性有一种天然的喜欢,可是很多细节,他是不知道的。听了廖平的话,他就开始在路边上看有没有汽车路过,可是谁都知道,这个时候想拦个过路车相当困难。

“建新,快去,快去,附近不是有个小村子吗,找人,架子车,快点!”廖平已经开始疼痛,要不是魏建新在这里,她可能已经大声呻吟起来。听到廖平的声音不好,魏建新急忙去了村子,还好,这里人,民风淳朴,又说有人在路上出了事故,马上人家就拉了架子车过来帮忙,几个人一起,把廖平送到了公社卫生院。

一个钟头之后,姜水清得到消息,匆忙从煤窑回来,路过村里,给爹娘打了个招呼,爹听说了闺女在公社出了车祸,说啥也要陪着女婿过来,这样又是一个钟头,两个男人到了卫生院。

“我爱人呢?她怎么样了?”见了穿白大褂的医生,姜水清就问。

“叫啥名字,什么病?”

“廖平,两个小时之前送过来的!”

“你说那个流产的孕妇吗?里面走,三号病房!”

听到说流产,姜水清的腿软了一下,差一点跪在地上,走在后面的老岳父,看到了,扶了一把,可是他自己没有站稳,反而是直接坐在了地上。

医生和护士看到了,急忙跑过来,扶起他,发现这个男人脸色煞白,一点血色没有,廖硄指指前面姜水清的背影,那意思是说,跟着他。

到了病房,廖平已经没有了危险,可是见到亲人进来,她什么也顾不了那么多,哇一声大哭起来。

“水清,我对不起你,爹,我对不起廖家,都是我不小心,他没有了!”

廖平哭得撕心裂肺,整个走廊都能听得见,护士进来把门关上,什么也没说,可是同样走廊上也能听见,因为魏建新就在走廊上。

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止住哭,廖平说,“没了,全都没了!”

“孩子,你们还年轻,还会有的!”廖硄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心里那个痛不亚于自己的女儿女婿,可是他是长辈,他不能在晚辈面前露出半点心怯。

“廖平,咱们以后还会有儿子的!”姜水清抚摸着廖平的手背说。

“不,是女儿!”廖平轻声说。

“都这个时候了,女儿还是儿子已经不重要了!”廖硄心里说。


虽说只是住了一个晚上的医院,可是第二天早上,廖家全家人几乎都跑过来了。廖平流产这对所有人都是很大的打击,可是也没办法,只要大人没事儿,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闺女,到底你是咋出的车祸?”一直到了第二天,廖平母亲来到卫生院的时候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娘,别问了!”廖平不想说。

“是汽车,还是马车,架子车,还是自行车,人呢,跑了吗?”她娘才不管那么多,对于她来说这可是一件大事儿。自己闺女受这么大的罪,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了,这对以后能不能带来后遗症,还不一定呢。所以,她娘的目的很明显,想找到这个人出来,追究责任,赔偿损失。

“我都说了,不要说了!”廖平有点生气。

“廖平,娘也是好意。不想说就不说了!”一旁站着的姜水清也替廖平说一句好话。不过,昨天一个晚上,他因为失去孩子心里一直不好受,今天丈母娘来了,问起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也让姜水清冷静下来,突然想到他和岳父到的时候,好像看到后队的魏建新也在,他怎么会在这里呢?可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人又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姜水清心里纳闷,可是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好问,只有等到自己小两口单独的时候才能有机会问问清楚。

到了下午,廖平的情况都正常,除了流产,身体多少有点虚弱之外,其它方面没有什么不正常,这样廖队长就动用了生产队里的手扶拖拉机,过来载了一家人回到方庄村。

“水清,你去一趟吕老师家,告诉他我这个星期不能去上课了!”

“行,这就去。不过,村里人都知道你出车祸了,他应该知道了吧?”

“叫你去你就去吧,去了你就知道了!”廖平推了一把姜水清,她知道至少一个星期或者一个月都不能到学校去了,这样要看吕老师怎么安排,毕竟吕老师才是这个小学校负责的。

姜水清去了,来到吕老师家,一进门,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叫了几声吕老师,屋里才有人出声,“谁呀?进来吧!”

水清掀开门帘,走进去,屋里挺暗的,似乎看不清楚方向,迟疑了半分钟,才算适应了屋里的光线。他见到吕老师靠在被子上,一点精神都没有,姜水清才明白为啥自己妻子非要他亲自过来说一声,“吕老师,你旧病又犯了?”

“水清啊,过来坐!”吕老师拍拍床帮。说是床帮,其实那是土坯垒的土炕,下面是好多个洞洞,到了冬天可以用麦秸玉米杆什么的多少燎一下,去去寒气,也算是有点暖气儿。这种土炕在方庄村很普遍,一般家里上了年纪的人都睡这种炕。只是讲究的家庭才会睡木床,或者顶子床。而廖硄家就是木床。

“这几天,老天爷突然变了,我有点咳嗽,所以就没去小学校。你过来有事吗?”吕老师慢慢说,尽量抑制住自己不咳嗽出来。

“吕老师,是廖平让我过来看望你一下,听说你身体不好,我们都很担心。”姜水清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局面,所以他以为也就是直接说了廖平不能去上课了,然后就回去,可是见到吕老师卧病在床,水清临时变卦,就先说了几句暖心的话,毕竟自己爱人还是在人家领导下工作的。同样,廖平的工分是前队开的,而吕老师不属于前队的人,他的工分是后队开的。

“没事儿,一直都这样,都习惯了。我知道你是大忙人,过来肯定有事。你说吧,我身体没大的问题,只要我能做,一定做!”吕老师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有点年纪了,但是也不算很大,四十多岁,按理说正是好年华,可惜了,一顶右派的帽子让这个大学生从金字塔顶直接跌倒了金字塔脚下。可是吕老师是个乐观的人,他从来没有因为这个变化气馁过。村里人对他的印象都很好,不论是见到谁,都是乐呵呵的。特别是对待孩子们也很好,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打骂孩子,真的有些特别调皮捣蛋的,那就会到家里跟家长打个招呼,反正都是门里门外的,这样说了,再捣蛋的孩子也会老实一阵子。

“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呢!”这时候外面有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女人进来,姜水清看清楚了,是吕老师爱人,“原来是水清来了?”那女人赶紧打招呼。

“嫂子,你没去地里?”

“不用,不是在仓库弄那些烟叶了吗,今天弄完的早,所以大家提前收工了!我刚才听人家说廖平她孩子没了,是真的吗?”

“嫂子,这消息传得还挺快的!廖平她昨天不是去公社开会了吗,结果回来路上出了车祸,这不就流产了。我这一会儿过来就是想给吕老师说说这个事儿呢,这几天恐怕她没法去学校了!”姜水清正为难不知道该咋给吕老师说呢,正好这个嫂子先提起这事儿,他也就顺坡下驴把事情说了。可是,吕老师听了,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大概是起得太猛,不住地咳嗽了几声,还在床头的小盆里吐了几下,才说,“怎么会出这种事儿呢?人命关天,肇事者抓住没有?”

“吕老师,你还是靠住吧,别激动,听我慢慢说。廖平她没事儿了,已经回到家里,就是不能去上课。可能会耽误几天。你看接下来该咋办?”

“水清,你回去告诉廖平,让她放心,我会安排的。”

“就是,水清,千万让廖老师小心点儿,小产也是坐月子,可不敢粗心大意,否则将来会留下后遗症的。”那嫂子倒是个热心肠,“不过,我咋听人家说,她是坐着老魏家二小子的自行车出的事儿?”

“什么?你说是魏建新吗?”听到说老魏家,这个村里也只有后队队长魏长顺才会有这样的称呼,其他人就是姓魏的,也都不会叫老魏家。姜水清大脑里快速地运转,他似乎明白了为啥昨天魏建新会在卫生院,可是他又深一层次去想,魏建新怎么会跟廖平一起呢?

“别瞎说!小道消息你也信?”吕老师赶紧制止。

“吕老师,那我得赶紧回去,廖平那里也离不开人!”姜水清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了,他要赶紧回去,他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不是魏建新闯的祸,为什么会是魏建新的自行车?还有,怎么就会两个人同时在公社碰面呢?这一切姜水清都想知道的清清楚楚。虽说他不想怀疑自己爱人和魏建新有什么瓜葛,可是他过去就知道村子里年轻人都盯着廖平,因为她太漂亮美丽。

姜水清一刻不停,赶回家,结果发现堂屋里有人在说话,好像是不少人,他听到了自己老丈人也在家,这样他就不好不先给老岳父打个招呼,然后再回自己屋里,否则就算是不懂礼数。这是方庄村的老规矩,这些规矩姜水清经过四五年的磨合,已经习惯了,或者说已经成了他的规矩。

“爹,我回来了!”姜水清进门对坐在太师椅上的廖硄说,同时他瞄了一下,另外一张太师椅上坐着的是后队队长魏长顺,姜水清立即又说,“魏队长来了?”

“水清,你正好回来,还说去找你呢!坐吧!”老岳父廖硄指指下面的长条板凳说。

姜水清顺着廖硄的手指方向望去,见到板凳上已经坐了一个人,那人低着头,双手抱着脑袋,很明显是在哭泣,水清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就是魏建新。本来他想抬腿过去坐的,可是意识是魏建新,他就退回来靠在一边的门框上站着。

“大侄子,我今天是来赔罪的!”魏队长就说。

“魏队长,千万别这样说!都是门里门外的,建新也不是故意的,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他呢,能够想办法赶紧找人把廖平送到卫生院,也算是负责任。”廖硄的话,让姜水清有点恼火,虽然他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可是作为廖平的父亲这样说话,他听着就不舒服。

“孽种,过来给你水清哥跪下来认错!”突然,魏队长大声呵斥魏建新。魏建新就像是个机器人,听到他爹一声吆喝,直接就地朝着水清的方向跪了下来。这一来同辈人下跪,这在方庄村可是大礼,再说一般人也受不起这么大的礼数,弄不好是要损到阳寿的。一时间,房间里的空气紧张了起来。姜水清有点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去扶他起来,还是该立即出去,他看了一眼自己老岳父,可是他好像稳如泰山,嘴里叼着旱烟袋,吧嗒吧嗒慢条斯理地享受。而魏队长也偷偷瞧廖硄的反应,可是他这个做派,心里那个愤怒呀,可是没办法谁让自己儿子好事儿,把好事办成了坏事,要是廖家真的追究起来,赔赔偿经济损失都算是轻的。

“你们这是干啥呀?这么大孩子还要下跪,说不通,说不通!”端着茶进来的小凤娘见了,赶紧把茶放在八仙桌上,过来把建新拉起来。然后她瞪了自己老头子一眼,“这是弄啥咧?门前门后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有啥事儿说清楚了,也就是了!”

“老嫂子,你这话我乐意听,俺这个二杆子孩子弄啥啥不成。在村里,你们也知道,他谁也不服气,可是偏偏就佩服水清,前几天还吵吵说找水清看看煤窑需不需要人手,他想跟着水清学学下煤窑呢!”魏队长这是没话找话,想消除刚才那一跪的尴尬。这时候,廖硄用力将烟袋锅子在青砖地上使劲地磕了磕,心里说,“老东西,你给我弄这个,你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吗?”不过心里想一套,嘴上却是另一套,“魏队长,俺家里这口子说的也对,都是门前门后的,这下跪也太重了,要是传出去,你让我廖硄咋见人呢?”

“廖队长,这个你拿着,让闺女好好补补身子,要是不够,随后我想办法补上!”听到廖硄开口说话,魏队长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票子,放在桌子上,站在姜水清这个角度,看哪个厚度,应该会有两百块。对于方庄村的普通老百姓来说,这可是不小一笔数目呀!

“魏队长,”姜水清就要说话,马上被廖硄挡住,“长辈都在,哪有你们孩子们说话的份儿!”姜水清马上闭嘴,这是老丈人极少在外人面前不给自己面子的,不过,姜水清听了老丈人接下来的话,很快他明白了。

“魏队长,俺闺女本来是怀了小子的,你也知道俺廖家到了我这一代,都是闺女。这不,好不容易有了个孙子,结果是这个样子,我们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你说是不是?”

“那是,人命关天,放在谁身上心里也难受。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先忙!廖平那里等她身体好一点,我让建新过来赔不是!”说着,他们起身走出屋子,廖硄也站起来,可是只是送到堂屋门口,还是姜水清看不过去,觉得太失礼,才大着胆子把他们送到了大门外头。

返回院里,水清没有再去堂屋,而是直接进了自己房间,廖平就问,“刚才是魏队长来了?”

“对呀,你都听到了?”姜水清似乎口气不好。

“这么远,我咋能听到他们说话,这不是咱娘过来说的吗。我本来想出去说句话,可是被咱娘拦住了,说是不能出门,怕风!”

“不光魏队长来了,还有人呢!”姜水清有点讥讽的味道,嘴角不由自主的撇了一下。

“还有谁“难道是建新也过来了?他一定是找你的。”廖平根本没有多想。

“你怎么知道是找我的?”

“前几天我们刚回来你不是直接去了窑上,随后他就来了,找你,你不在。”

“我平常也不跟他来往,他找我干啥?”姜水清依然不友好。

“本来他不说,我逼着问了,他才说,他想去你们煤窑上上班。他不知道你那里招不招人?”

“他让你传话的?”

“姜水清,你啥意思?”连续几句带讽带刺儿的话,廖平已经感受到了一点什么,本来她不在意,可是看到自己男人这么不信任自己,心里真的来了气。

“你说啥意思?你以为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你怎么会坐他的车,难道是他陪你去公社开会的?”

“姜水清,你不是人!”说完,廖平抽泣起来。本来她想仔细给男人解释一下的,因为她回来,妹子们进来也都说村里已经传开了这件事儿,说是事故与魏家有关,所以,她也不敢继续瞒下去,尽管她不是有意隐瞒,只是她知道在这方面姜水清有点小心眼,说多了怕他多心,结果还是弄成这个样子。

“你们小两口在屋里弄啥咧?”娘的声音。“我进去了!”说话间,门帘子掀起来,娘走进来,看到自己女儿在抹眼泪,就说,“水清,您爹叫你过去!”

水清被支走了,娘顺手关上了屋门。“小月子也是月子,可不敢这样生气,将来会留下后遗症呢!”

“刚才你都听见了,他居然怀疑我,我敢说把心掏出来给他姜水清看看,我一心一意跟他过日子,半点他心都没有。在鼎州他妈妈家里,他们家人那样对待我,我一句话都没说。还不是为了将来有个好日子过吗?”

“闺女,水清是个好人,他一下子失去了儿子,心里能不烦吗?可是心烦又能对谁发脾气呢?你要理解他!再说了,他这样怀疑你,其实也是件好事儿,这说明啥?说明他在乎你,否则他听说了啥也不说啥也不问,要是那样,你觉得正常吗?”没想到娘一个家庭妇女,说起话来,还挺在理,这样想,廖平觉得自己又很幸福。“那咋弄啊?刚才我看着明显他很生气!”

“小两口,说几句甜蜜话,不就过去了!”娘说完,就出去了,她相信自己的女儿脑子一点也不笨。

在堂屋,廖硄拿着那二百块钱,问姜水清,“你的意思是退回去?”

“爹,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知道后队现在情况也不是多好,二百块,差不多够娶个媳妇了。咱这样收了他的钱,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会生气的。”

“这个老杂毛,平时特别小气,这一次给我弄出这么大的漏子,不宰他宰谁?这钱你拿回去,给廖平守着,好好补补身子,别吝惜这点钱,前天我们烟叶又卖了一批,情况也不错,等过两个月,分了钱,给她也买辆自行车,这以后就不用去借别人的车子了!”

廖硄把钱塞到了姜水清的手里,老丈人都这样说了,尽管他觉得不妥,可是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他不仅是当家的,还是队长,既然他说了那就是最后的决定。这一亩二分地,一直都是他说了算,虽然在家里他总是给女婿面子,从来不给脸子看,可是,这也需要双方尊重才行。

“那好吧,我们先存起来!”

正好娘进来,见到水清拿着钱,就说,“水清,不是娘喜欢唠叨,这女人呀,生孩子,身子娇气,有些话等等再说。她对你那是一百个心思,你也千万别想多了。”

“娘,刚才是我不冷静,我错了。我去给她道歉。”

姜水清出去了,两位老人相互看了看,忽然,廖硄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回来这么久了,咱们一忙也忘了,他们怎么一个字也没说到底回家亲家同意了没有哇?”

“正在气头上呢!你想知道,你去问!”

水清拿着钱,进了屋,本来他在门口调整了一下心情,进屋的时候,就装作笑眯眯的样子,想耍一次无赖,可是,他发现,自己爱人下床把那个邮寄来的包裹打开了,正在欣赏一个大相框里的美女呢!

姜水清也过去看了一眼,顺势拦住廖平的腰,“你说这是哪位大明星啊,这么漂亮?”

“漂亮管你什么事儿?”廖平已经不生气了,正等着水清回来和好呢。就在姜水清拦腰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有点当初刚谈恋爱时候的感觉,像是过了一下电,甚至不由自主地痉挛了一下,不过,这种感觉真好!

小夫妻吵吵闹闹才是过日子的,不吵吵不闹相敬如宾,那是一种梦想!所以说,只有在各种小矛盾的碰撞中才会产生出理解,才会迸发出爱情的新火苗。因此我们不难得出一种结论,夫妻吵架生气是爱情的润滑剂,调味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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