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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太极殿应试

发表时间: 2023-02-15

吃罢早饭,穿戴整齐,父子二人分乘大小两只轿子,直奔皇宫而去。

来到宫门外,下轿,随着熙熙攘攘的群臣人流,进了朱雀门。

红墙黄瓦,殿宇亭阁,浑朴厚重,巍峨宏伟。

不多时,陈谦跟着父亲走上高高的汉白玉阶梯,来到一座金碧辉煌、重檐九脊、斗拱交错的庞大建筑跟前,这就是东晋的最高权力机构议事大厅——太极殿。

陈眕转身对陈谦说,你去一侧等候,等宣诏再进去,现在是朝议时间。

陈谦躬身退到殿门西侧。

看着父亲和群臣进入大殿后,他手扶汉白玉栏杆,观赏着宫内风景,边暗自在心中默念《青囊中书》里的内容,越念,越信心大增,底气十足。

他自己都感到自己的记忆力竟有如此之高,如果这样,自己考个清北复交都不是什么难事,说不定还能进哈弗、麻省、剑桥、斯坦福呢。

他心想,自己以前除了对中外历史如数家珍外,还真没什么其他本事,这下不但武功、臂力超群,行军打仗的要领,军事布阵的口诀,作战天时地利、御将带兵等等都在心中……

正胡思乱想着,看从汉白玉阶梯下走上来几个人,其中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忽然看见了孤零零站在远处的陈谦,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陈谦,然后走进了大殿。

年轻人没有跟着进去,反而向陈谦这边走来。

走到近前,陈谦看清对方,他身姿挺拔,玉树临风,五官深邃立体,脸部线条分明,剑眉斜飞入鬓,鼻梁英挺,一双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这张英俊的脸庞上,总令人感觉有一股似有似无的高傲之气。

“哎呦,这不是温玉兄嘛,哈哈哈……”

“呃……您是?”

“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我是庾爰之!”

“啊……”陈谦心道,他就是今天要跟我比试的庾爰之,他们家也是出自颍川的庾氏,当年东晋第一权臣庾翼的二公子。

遂拱手道:“爰之兄好。”

性格内向,胆小怯懦的陈谦一见这个帅哥就有些不安,看这模样,这气场,这穿着……如果不是自己有《青囊中书》打底,很可能就告辞回家了。

不用说他家上一代四兄弟庾亮、庾怿、庾冰、庾翼把持东晋朝政二十年,还个个都是美男子,其中庾亮人称“丰年美玉”,庾翼人称“荒年金谷”,而庾爰之尽得庾家遗传。

他们家还有另一个重要身份,庾家四兄弟是前代两任皇帝司马衍、司马岳的舅舅,也就是当今圣上的舅公。

虽然四兄弟这些年已经相继病故,但庾家多年在朝中培植的势力、羽翼犹在。

陈家和庾家比,那真是太过于渺小了。

庾爰之微一拱手还礼,薄唇一挑,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心道,当年在国子监上学时,这小子就经常被我揍,今天还装不认识我,还敢跟我来比试。

“温玉兄啊,可曾见过熙雯郡主?”

“不曾。”

“那还和我争个什么劲?”

“本来是太后要赐婚许配与我,是你跟我争好不好?”

“啊,哈哈。”庾爰之尴尬地笑了笑,不过他是见过司马熙雯的,一见倾心。

偶然得知,太后赐婚陈家,他央求母亲进宫,恳请加入,做个比较,正如其母刘氏对褚太后所言,“良禽择木而栖”嘛,这是对熙雯郡主的终身大事认真负责。

且庾家势力今非昔比,急需寻找一个新的政治同盟,攀上武陵王司马晞是志在必得。

庾爰之负手站在陈谦身边,一袭白衣,掐金边走银线,绣着极其考究的牡丹缠枝莲纹,长身玉立。

他看向远处天际,初升的太阳照在巍巍的幕府山顶,白云飘飘,景色宜人。

但他的话语却刻薄而低冷,“以你的才学、武功和相貌,能和我相提并论吗?”

“或许不能,但我想试试。”陈谦直接怼回。

“如果你不想给你们陈家丢脸的话,我劝你还是退了吧。”

“啊,爰之兄攀龙附凤的心情也太急迫了吧,你干脆直接要求太后将郡主许配给你得了,但你庾家也没这个实力了吧。”陈谦反唇相讥。

自从庾家最后一个大佬庾翼在六年前去世,朝廷西陲军权已属征西大将军桓温,而朝中话事人是会稽王司马昱,军政都已跟庾家无关系了。

“你……”庾爰之的俊脸上有些涨红,他嘴角抽搐了两下,转头瞪着身边这个人畜无害,露八齿傻笑的陈谦,心道,待会看我不打死你才怪。

二人互相不再说话,各暗自积蓄力量,迎接人生关键一次大考,一个代表曾经权倾朝野的重臣庾家,一个代表着北方士族的勋臣陈家。

一个多时辰后,太极殿的朝廷大臣们陆陆续续开始往外走了,当人都走干净了,过了片刻,有宦官站在大殿门口,扯着公鸭嗓子喊道:“宣庾爰之、陈谦觐见!”

二人整束了一下衣服,一起进了大殿。

陈谦看到父亲和司马晞还有几个大臣站在两厢,偷偷向上扫了一眼,见大殿正中坐在一个儿童皇帝,头戴珠帘,身穿龙袍,在他身后是白色帷幔,依稀能看见褚太后的身影。

二人来到丹樨前,跪倒在红地毯上,一起山呼万岁:“臣庾爰之,臣陈谦,叩见陛下,叩见太后!”

小皇帝司马聃用童稚地嗓音说道:“二位请起。”

两人道过谢,站起身来,低头垂手分立两侧。

东晋第一大美女褚太后的天籁之音又飘了出来,干脆而又清丽,“二位公子,大家都很忙,相信你们昨天都做了功课,开始吧。”

说罢,她稍停了片刻,仿佛在思考着出什么题。

大殿上,没有了声音,几个人都在竖着耳朵听,只有大殿墙角的水滴漏在滴答、滴答的计时。

“先考赋诗吧,殷浩,你来给指定一个物件。”褚太后道。

先前和庾爰之一起上台阶的几个人中,其中一个四旬开外,朱色武官服饰的人躬身道:“臣,领旨。”

殷浩!自比诸葛亮的殷浩!

陈谦心中一凛,这就是东晋第一大名士了,他仔细看了看殷浩。

神态悠然,清眸流盼,三缕长髯飘洒胸前,充满了高深玄机、风姿潇洒,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你还别说,隐隐的真有些诸葛孔明意思。

曾经有人问不屑入仕的殷浩,将莅官而梦棺,将得财而梦粪,何也?

殷浩回答说:“官本臭腐,故将得官而梦尸,钱本粪土,故将得钱而梦秽。”

千年流传,简化为我们耳熟能详的——视金钱如粪土。

殷浩手捋长髯,环顾四周,眼光停留在丹樨前左侧的一盆矮桩红豆树盆景前,上面结满了几十粒娇艳欲滴的红豆,遂道:“你们就用这红豆来作诗吧。”

陈谦心中大喜,这还不好说嘛,他抬头看了看站在对面的庾爰之,见他正在做沉思状。

他又看了看父亲,陈眕正一脸期待地望着他呢,意思是这第一枪要打好啊,儿子。

陈谦缓缓开口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此诗一出口,满座皆惊,一片赞叹声。

帷幔后的褚太后喃喃地轻声道:“相思,相思……”

十八岁出嫁,二十岁丧夫后至今已是七载,她也有她的相思,她那个青梅竹马的邻居少年郎……

虽然东晋朝堂上军事家、政治家凤毛麟角,但满朝尽皆文化功底造诣深厚的书法家、文学家,清谈家。

就说这褚太后,她故去的老爸也是一代大儒褚裒,家学渊源。

良久,只听她脆声又道:“好诗,用红豆来寄托相思,愿友人多采撷,关合情思,妙笔生花,婉曲动人……庾爰之,你想好了没有?”

于是大家齐齐望向庾爰之。

只见庾爰之白净的面皮上泛起一阵红晕,他支支吾吾道:“臣……臣……未想好……”

他实在是想不出比这首相思更好的诗来了。

“好,第一局,陈谦获胜。”褚太后宣布。

陈眕威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手捋花白胡须,向站在他左右的两个大臣频频点头,低声交流着什么。

“现在来第二局,二位都是朝廷重臣之后,且出自中原名门望族,将来都要在朝中效力的,你们对现今我大晋国策有什么建议?”褚太后公布了命题。

陈谦闻言又是一阵窃喜,论起这个他自认为最有发言权利。

高中时代看《两晋南北朝史》,对东晋政权无所作为的现象经常气到口吐白沫,会打仗的闲置不用,如桓温。

不会打仗的清谈名士,屡屡带兵北伐,不用说,结果就是肉包子打狗,白白葬送了指战员们和百姓性命。

比如前年国丈褚裒心血来潮,石虎一死,他认为时机已到,非要北伐,一位名士大儒,雄赳赳率军跨过扬子江,气昂昂跨过了淮河。

结果在代陂(今山东滕州市东)被石赵大将、司空,李农率乞活军一顿社会鞭挞,望风而逃。

最后只顾自己逃命,把欲追随他到江南生活的二十几万汉族百姓,尽弃淮河之北,惨遭屠戮,无一生还,酿成东晋史上最大的惨案。

褚裒连惊带吓,回到京口,吐血身亡。

每每读到此处,陈谦将书扔到一侧,义愤填膺,心情久久不得平静。

“陛下,太后!臣认为,朝廷应在此时任用能征惯战之武臣,操练士卒,瞅准时机,兵出襄阳,东进弋阳(今河南潢川县),沿淮河上,攻下寿春,作为基地。”

陈谦顿了顿又道:“后,渡河北上,兵分两路,一路直取彭城(今江苏徐州市),一路向西北直击洛阳,不管哪一路成功与否,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陈谦侃侃而谈,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太极殿上鸦雀无声。

陈谦没有发现大殿上的几个人脸色已变。

“咳……咳,”庾爰之咳嗽了两声,打破了这个尴尬局面。

他极其潇洒的抬起宽大的袍袖,向丹樨上的司马聃、褚太后躬身一揖。

“臣也来说两句,请恕臣年幼,不当之处,还望陛下、太后恕罪。”

说完,他直起身来,表情肃穆,沉重地道:“自建武元年中宗皇帝陛下南渡,保全了汉族血统,乃千古一帝。时至今日,三十余年,国祚羸弱,先帝操劳,呕心沥血,固本强基,这得来不易的大好局面,不能因一时冲动,毁掉先帝们的付出,哪怕是有些许的危险,也要慎之又慎。”

说着,庾爰之负手走了两步,抬头看向天花板,仿佛已经沉浸在了忧国忧民之中。

他接着又道:“臣以为,强国本,保稳定,是第一位。北伐中原,驱除胡人,收复河洛,祭拜祖陵,固然重要,但要审时度势,这是国家最高层决策,绝不是我们这些普通臣下及士子、民众所能发表意见的,因为站的高度不一样。”

说完,庾爰之又躬身一揖,得意洋洋地走回到原来位置上站定。

“好,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见,固国本,不负几代先帝砥砺,等待时机,爰之贤侄见解甚是。”

站在殷浩身侧的一位身穿金色龙袍,头戴细纱笼冠,白面黑髯,三旬中年,击节叫好。

在殿外,陈谦就注意到跟庾爰之一起进来的一群人中,这个服饰不同的人。

他猜测,这应该是此时东晋的首席辅政大臣,会稽王司马昱。

司马昱一开口,大家纷纷点头称是,就连陈眕也不得不跟着附和。

褚太后接着道:“第二局,庾爰之胜出。”

陈谦默然,天下人谁不知,司马昱和桓温是死敌,而他的冲动左倾言论,正符合了桓温的政见。

桓温是最大的地方武装势力,隐隐已不把朝廷决策放在眼里,而现在的朝廷,其实就是司马昱!

草率了,草率了……

陈谦暗暗自责,犯了这么幼稚的方向性路线错误,自己初来乍到,在这方面比起庾爰之还是有所不如。

看着庾爰之志得意满的样子,陈谦后悔不已。

“下面开始第三局,比试剑术,获胜之人,即为武陵王之婿。”

褚太后公布了第三局的开始。

一直默不作声的晋穆帝司马聃,闻言显出兴奋之色,他急不可待地道:“二卿别让朕失望,要全力应对。”

“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望!”

陈谦、庾爰之异口同声道。

有侍卫给二人分别递上青铜宝剑。

陈谦拿在手里掂了掂,感觉犹如拿了一把木剑,份量太轻。

然而,在庾爰之眼里看他的拿剑姿势都不像一个会使剑之人,最起码不是个行家。

要知道庾爰之的师父周抚,东晋剑术高手,以快、稳、狠著称,曾经在平定鄱阳湖农民起义之役中创造了一项纪录,一剑挑七喉。

庾爰之作为周抚顶头上司之子,他是倾力而授,尽得真传。

双方站定,一丈之隔,一个凝神静气,捏着剑诀,挺立当场;一个在拿着剑反复打量,想瞧出端倪似的。

陈眕有点心凉了,这孩子是呆了吗?

只见庾爰之冷哼一声,闪电般直冲上前,双手一挥,长剑猛劈对手面门,如迅雷不及掩耳。

所有力量都凝聚到剑身上,不留后着变化的余地,充满一往无回的气势。

这种是东晋有名的“周氏剑法”中最势大力沉一招“力劈华山”!

大家无不为陈谦捏了一把汗,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嘛,人家庾爰之这是深得周抚真传。

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陈谦右手腕一抖,剑锋一挑,轻描淡写地将劈下来的剑卸开,顺势身子向前一挺,剑锋已到庾爰之颈下,旁边人甚至都没看清这鬼魅般身影,只看见庾爰之脸色惨白,双手持剑还在做着劈的姿势,只是呆立当场,一动不动,因为脖子底下已感受到了一片冰凉。

只一招,短短的一招!

众人皆哗然,一片惊叹声。

陈眕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一脸憨笑的儿子,难以置信。

陈谦眨眼悄悄地对庾爰之微笑道:“还不弃剑?”

庾爰之头不敢动,眼睛向下暼着脖子下面的剑轻声道:“你……你使诈,有本事……事再来。”

“哈哈,好,再来十次我也奉陪。”于是,陈谦将剑收回,老实巴交地退回原来位置站好。

庾爰之稳定心神,他绝不认可刚才发生的事,自己每日苦练剑法,不敢说在整个大晋,建康是真没遇到过对手。

只一招,他那是什么剑法?没听说过也没见过,分明是不按套路,绝对是用了什么妖术吧。

庾爰之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周氏剑法”,刚才是想一剑结束战斗,锋芒太露,这次用点精妙的。

于是,他又纵身跃了过去,一招“拨草寻蛇”,剑锋摆动指向陈谦两肋,但真实意图是要刺向对手的心脏。

“好剑法!”司马晞脱口赞道。

在东晋皇室里,司马晞性喜舞刀弄剑,司马昱致力于清谈玄学,二人在各自领域里颇有造诣。

陈谦气定神闲,依然是剑尖朝下,就像下地归来的老农提锄头似的提着剑。

他根本连剑都没出,直接无视庾爰之的“拨草”,赫然伸出左手的中指、食指,夹住了刺向自己胸口的真实一剑!

庾爰之向后抽剑,但剑就像吸铁石一样,牢牢地吸在了陈谦的手指上,纹丝不动!

这下,大家都看见了,一片惊叹声响起,接着就是一阵孤零零地掌声响起,来自于龙座上的小皇帝司马聃。

“陈卿,你是如何用手指夹住他的剑的?你要教我这一招。”稚嫩的童声回荡在太极殿上。

陈谦忙松开手指,庾爰之猝不及防,“噔,噔,蹬”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剑也很没有形象的扔在了一边。

陈谦跪倒在地,将剑放在一旁,叩首道:“臣遵旨!”

“第三局为陈谦胜出,胜负已分,那武陵王和广陵公家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你们二人找时间商量一下婚期吧。”褚太后微笑着一锤定音。

司马晞、陈眕一起躬身施礼道:“谨遵太后懿旨。”

在众人的躬身恭送中,褚太后、司马聃退朝走向后宫。

“好一个谦谦君子,温婉如玉的陈谦陈温玉!”站在陈眕身旁须发皆白的吏部尚书王彪之赞道。

他出东晋第一大世族——琅琊王氏,虽刚满四旬但须发皆白,人称王白须。

“王大人过奖,犬子实属侥幸,侥幸。”陈眕一向严肃的面庞上,绽放出笑容。

“哈哈,广陵公,你需备酒请客喽。”另一侧身材矮壮也是须发皆白的五兵尚书、侍中蔡谟笑道。

这是东晋硕果仅存的几个老资格革命家之一,最早追随开国皇帝司马睿衣冠南渡的人,同时他还是当今圣上已故的父皇——晋康帝司马岳的老师。

陈眕忙躬身答道:“只要侍中老大人肯赏光,我天天备酒待你到来。”

说罢,陈眕招手让陈谦过来,拜见二位大人。

又带着他走到对面,依次拜见了司马昱、司马晞、殷浩、孙绰、王濛、刘惔等王公大臣。

令陈谦一一印证了书本上的东晋名人。

丹阳尹刘惔的事迹创造了一个成语——标同伐异。

客曹尚书王濛则因美貌,走在大街上,一个卖草帽的妇女竟然送给了他一顶。

二人皆是除殷浩、司马昱之外的两大清谈名家。

此时,庾爰之已经待在了被人遗忘的角落,官二代的他生长在蜜罐子里,从未遇到过这种丢人场面,整了整衣衫,一言不发,恨恨地转身向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