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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庶女为妃

相逢再逢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浴血杀手女修罗x傲娇毒舌摄政王【情有独钟】【强强】【破镜重圆】先帝一纸遗诏南门庶女飞上枝头成摄政王妃新婚当夜,她被扼紧咽喉险些丧命,这场危机重重的婚姻,究竟如何进行?枕边阴晴不定的男人,又到底是人是兽一纸婚约一年为期越京之内,杀机重重,南青风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经历过无数生死她更知晓生存不易那些生命不该被明码标价...

主角:南青风,萧景练   更新:2023-01-13 21:5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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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南青风,萧景练的其他类型小说《替嫁:庶女为妃》,由网络作家“相逢再逢”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浴血杀手女修罗x傲娇毒舌摄政王【情有独钟】【强强】【破镜重圆】先帝一纸遗诏南门庶女飞上枝头成摄政王妃新婚当夜,她被扼紧咽喉险些丧命,这场危机重重的婚姻,究竟如何进行?枕边阴晴不定的男人,又到底是人是兽一纸婚约一年为期越京之内,杀机重重,南青风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经历过无数生死她更知晓生存不易那些生命不该被明码标价...

《替嫁:庶女为妃》精彩片段

清风扬起,吹得屋子里阵阵红浪。

南青风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粉面朱唇妆容精致,发髻珠石堆砌,金玉相依,不由恸然,两行清泪从眼眶中盈落出来。

凤冠霞帔,花轿一上,她就是今日的新嫁娘,就是摄政王妃,是终身囚于皇家的笼中鸟,权术翻覆之下的一枚弃子。

身为庶女,注定这一世就身不由己,家族荣誉之时沾不得半分光,灾祸来时却是第一个被推出去的牺牲品。

南家作为周朝越京盛名已久的世家,在这个朝廷动荡不安,形势波诡云谲的时代下,自然少不了陷落其中,以少年皇帝,野心勃勃的摄政王,异姓王怀王为首的多方势力牵株局面已然斗争数年,南家不能独善其身,为了自保,只好在帝王派的多次拉拢下选择站队少年天子一派。

而如今南家嫁女于摄政王府这一局面,则是帝王派算计摄政王府不成,反而自食其果的下场。

摄政王二十有八,正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之时,但也不知是何原因,迟迟未娶,坊间流传众多,帝王一派借此文章,提起摄政王婚娶一事。

计谋为这位摄政王殿下做媒牵线,在摄政王府里塞个表面中间势力实则已暗投帝王一派门下的聂家五女儿作为眼线嫁入摄政王府。

一封圣旨已下,美其名为为平民间非议,就在圣旨送到了摄政王府门口,众人以为事情已到不可挽回之地时,不知摄政王从哪里弄来一份先帝遗诏,诏书上赫然写着赐婚摄政王与南家嫡女。

天子碧玺之印,众目睽睽之下,千真万确。

先帝遗诏不可违,摄政王不仅在大庭广众之下遵先帝愿求娶南家嫡女,还为合圣意,愿纳吴家五女为侧妃,一时之间引起轩然大波。

聂晟听到消息后当场晕了过去,一想到自己一直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要为他人做小,他拖着年逾半百的身子跪在金銮殿外整整一个下午,恳请皇帝收回成命。

最终皇帝为了不失朝廷老臣之心,只得收回成命,改赐吴家五女儿为淮安王妃。

把这个烂摊子,留给了南家收拾。

南温褥只道自己稳健了一生,没想到落得今天这个下场。

当摄政王妃本是件美事,奈何南家与摄政王府都心知肚明双方不是一路人,这摄政王府霎时就如龙潭虎穴般,危机重重。

加之摄政王此人本就有狠戾阴鸷的名头在外,南家送女进去,无异于亲手将她推入魔窟。

南温褥自然不愿意,但天命难违,于是这场祸事就降临到了南青风这个长到十四岁,才被南家从乡下接回来的庶女头上。

南涟云刚走进房间,就看到南青风慌忙拭泪的样子,一愣,上前安慰道: "妹妹怎么还哭了,今日打扮得如此动人,哭花了妆可就不美了。"

她拿起铅粉为南青风补妆,完妆后,瞧着面前这女子原本稚幼可爱的脸庞如今稍加装饰更添一番轻熟风韵,不由感叹:“妹妹这身嫁衣真是合衬极了,你从前不爱化妆,如今一打扮,倒像是个天仙似的。”

南青风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嫁衣是美,也不知姐姐穿上会不会比妹妹更好看。”

南涟云神情一滞,眼神黯然了一瞬:“妹妹这话,是怨姐姐了。”

南青风默然,垂眸下去不看她,眼中波光流转。

原本这门亲事,是南涟云的。

南家世代子孙运不旺,靠着一支独苗延续到了南岳霭也就是南涟云嫡亲哥哥这里,南温褥不是个滥情之人,娶了王氏为正妻之后生下一子一女数十年间也就收留了一房妾室,也就是南青风生身母亲秋梨颂,只不过在南青风记事前就早早因病去世。

那时先帝病弱,朝堂动荡不安,南青风因着站队飘摇不定,被人使了好几个绊子自顾不暇,南青风又没有母亲照顾,只好跟着乳娘去了乡下,到十四岁才被接了回来。

方十八岁,本是定了一户安分读书人家的亲,谁知这先帝遗诏的消息如晴天霹雳般盖在了南府头上,南温褥不忍自己唯一的嫡女嫁入摄政王府受苦,只好想到了这妹妹替嫁的法子。

南涟云平日里待南青风算是不错的,没有什么嫡女的架子,也时常同她一起玩,南青风更是将她像亲姐姐一样看待。

她声音沙哑,语气也软了几分:“总是我没有办法…对不住你,只愿你能念着这几年的姐妹情分,不要恨透了姐姐才好,那摄政王府总归是个富贵风光的,你进去,让摄政王高兴了,也说不准往后的日子会怎样。”

往后…南青风觉得,这个词于她现在而言光是想想都不失为一种奢侈。

她沉默半晌,过了一阵,才语气平淡地道:“好了,时辰要到了,感谢姐姐来这送我一程,也祝姐姐此后人生锦绣,万事如意。”

南涟云睫毛微颤,终是捂着脸泣不成声。

*

今日是摄政王大喜的日子,王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一派热闹景象,人们脸上笑着,心里却打着许多算盘。

许多人都知道,这门亲事远不似表面那么风光,南温褥为帝派一党虽说不上人尽皆知,但也早已不算是个秘密了,如今嫁女过去摄政王府,旁边看热闹的人也是议论纷纷。

“你说这南温褥,就真这样把女儿嫁出去了啊,他真舍得?”

“先帝遗诏,南温褥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你看他敢不敢。”酒桌上一貌近中年略微发福的男人一边细细品尝着杯里的酒,一边歪着脑袋和旁边的同僚低声议论着。

旁边那人精瘦许多,端着酒杯做思忖状:“我看可没那么简单,这遗诏来得甚是蹊跷,就是八年前先帝殡天之前,那南家的女儿不也方才十岁吗。”

“你少说两句,这皇家的事情那是我等能议论的吗。”略胖的那人闻言连忙忐忑地往周边瞧了瞧,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道。

谁不知道这王府酒席上全是些豺狼虎豹,若是这话被有心之人听着,对家怕是又要借此大作文章。

那人于是噤声,低头专注吃饭。

婚房中,红烛摇晃,绸帐随风起轻柔飞舞着,南青风已经在这里坐了将近两个时辰,腰酸腿麻,只觉得烦闷至极,昏昏欲睡。

一声启门的响声传来,伴随着缓慢的脚步声,南青风瞬间清醒过来,随着那漫长的,迟迟未近的脚步声,心中恍惚不安。

她攥紧了手心,已经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她不知怎么面对这个只在传言中听过的人,他的脾气喜好在众人的眼里,似乎都是阴阳无常的,若是被他发现了换亲的端倪,自己又该怎么做…

不等南青风多想,眼前忽而明亮起来,盖头已经被挑落在了一旁。

她还有些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视线模糊间,她下意识抬头与那人对视,重影渐渐清晰,南青风看清楚了眼前之人,呼吸不自主滞住了。

红烛勾勒出他紧绷好看的轮廓线,精致高挺弧度又恰到好处的鼻梁,那双勾人却因他的冷漠神情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双目,让人忍不住沉沦,又不敢轻易亵渎。

她一时有些盯直了眼。

“看够了吗。”男人声音低沉,语气略带不满,打断了南青风的遐思。

南青风迅速回过神来,眼神慌忙躲避那人的视线警告。

这人面容冷峻,却穿着一身与神情极不相称的大红喜服,看上去极为讽刺。

当然,讽刺的对象是坐在床上的新娘。

“你就是南家嫡女,”他顿了顿,似是在想什么“南涟云?”

南青风垂着眼皮,低声答道:“是。”

上头穿来一声冷笑:“你父亲倒是胆子大得很,真敢把你嫁过来。”

南青风喉中咽了咽,强压着心底的恐惧,额角已经沁出细细的汗珠。

“摄政王府风光无限,摄政王又美名在外,父亲对于这门亲事,自然是十分满意,何来敢不敢之说。”南青风强挤出一笑。

萧景练嘴角一噙,淬了冰的双眸却更加淡漠。

颈间骤然被一阵巨大的力量掐住 ,南青风面色陡然煞白,还没来得及张口,便已经被这人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你...”

那人的手十分有力,任是南青风拼命挣扎也没有一丝松弛,她的双脚逐渐离地,已经是悬在了半空中。

为什么...南青风心中狂乱,难得他已经知道换亲的事情了?难得他因为愤怒真的要在新婚之夜杀了自己这个冒牌新娘?

喉间被死死卡住,恐惧与恨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翕张着嘴巴,眼中已然有一丝不甘的泪水落至颊边。

南青风绝望地盯着结满红绸的房檐,自觉无力生还的时间里,脑海中十八年的记忆如走马灯般涌来。

她一瞬间想过许多如果,可终点仿佛已经在逐渐昏黑的视线里等待着她。

手间骤然一凉,她事先藏好的短刃从袖中滑了下来,心中登时一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南青风正要使出全力挥刀反击。

喉间突然恢复了久违的轻松,她下意识收刀藏好,男人掌心冰冷的温度消失了。

她狠狠跌落在床上,不住地咳嗽起来,随后是贪婪地喘息,来不及啜泣,大红的喜被一点一点浸上了豆大的泪珠。

他竟然放过了自己?还是…接下来有更生不如死的手段。

“南青风,你和你父亲唱得一出好戏。”他的声音仍旧冷漠,听不出一丝波澜。

南青风心间一凉,果然,他已经知道了。

“你觉得,欺骗我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小女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萧景练面色愈发阴冷,他欺身压了下来,捏住南青风的下巴:“嘴倒是挺硬。”

南青风紧咬着唇,泪水仍是不住地往下淌。

“小女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小女确实是南家嫡女南涟云。”


萧景练手间的力道夹紧:“你知不知自己被人卖了,还在这替他数钱,真是愚蠢至极。”

她又何尝不知道南温褥的算盘,只是欺骗王室乃是重罪,南家受罚,她也会被牵连。

“一年时间。”

南青风抬眸,眼中波光流转。

萧景练面色淡然:“本王与你约定婚期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我会给你和离书和一个可观的数目,在此之后,你改嫁再婚都与我无关。”

“前提是,这桩婚事,你要陪我好好演下去,我可以在众人面前陪你演一出相敬如宾的戏码,但你不要想使些什么阴招算计到我头上,和离之后,也不要再来打扰我,听懂了吗?”

明确了时间,条件,禁忌,这些南青风都无法拒绝,她也并非虚荣之人,一年时间对她来说刚刚好。

“嗯。”她艰难地在他手掌的缝隙里点点头。

萧景练看起来对她的妥协还是比较满意,毕竟她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他需要的只是一个乖乖听话陪他将这出戏唱下去的人。

他松开了南青风的脸,直起身来掏出一方帕子擦手,十分嫌弃地看了南青风一眼,悠悠道:“知道了就赶紧滚去把脸洗了。”

南青风用袖子抹了把脸,赶忙麻溜地爬下了床,出去舀水洗了把脸。

回来时远远望见院子里站着一个穿着黑衣的人,腰间别了把刀,正四下张望。

南青风不禁有些感慨,这摄政王府的人,连侍卫都打扮得如此别致,哪怕是大婚之夜也兢兢业业地守在院门口巡视。

她正要绕过那黑衣侍卫推门回去房里,颈边陡然刀光一闪,在月下愈发显得寒意四射。

“你就是新娘子?”

那黑衣人腰上的刀已然别在了南青风的脖子上。

南青风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发抖:“不是,你信吗?”

那人闻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屑地冷哼一声:“你当我傻呢,打扮成这样不是你还有谁?”

他刀一收紧:“跟我走。”

南青风蓦地大喊一声:

“且慢!

大哥你听我说,你真的误会了,那个新娘子早就听说这个摄政王二十八年没娶妻,恐怕是个不举的,早就吓得跑掉了,刚刚撞见我给了我一大笔钱要我替她,你抓错人了呀!”

黑衣人手上的动作一顿。

南青风焦急地往远处指去:“大哥你看那边,还没跑远呢!”

那人愣了愣,往那边看去。

南青风见机掏出藏在衣袖里的粉末往那人面上上一撒,只听得惨叫一声,黑衣人捂着眼睛,倒在地上哀嚎着打滚。

南青风见他已无余力还击,提腿就跑进了房里。

乒乒乓乓一阵兵器相撞的声音。

只看得萧景练在和外面那人相同打扮的几个黑衣打斗,大红的喜服右臂已然被划破一道长口,几乎见骨的伤疤狰狞地盘桓在他白皙的手臂上,他眉头紧蹙,额角涔涔渗出冷汗,已然是有些招架招架不支。

他看见南青风进来,大吼一声:“出去!”

南青风慌忙拾起了把地上被打落的剑,哆哆嗦嗦道:“外面也有哇。”

随后大喊一声也加入了混战。

“……”

萧景练只觉得自己的头也有些隐隐作痛。

二人你一刀我一剑地挡着,竟是和那几个黑衣人打了个势均力敌。

“你出去,我的府兵马上就来,这里不需要你。”

南青风扯着嗓门应了一句“王爷说什么?这里需要我?放心吧,妾身已经是王爷的人了,就算死也要和王爷死在一起!”

萧景练闷着嗓子咳了几声,几欲吐血。

南青风瞧准一人,剑锋陡然一转,那原本和萧景练僵持的黑衣人被引到了她这里来。

看他身手和左手戴的铁戒,应该是为首的一人。

那人被南青风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忙转身招架,突然与南青风对视上,瞳孔微张。

用剑的趋势已然由进攻收敛为抵挡。

南青风左手从怀中掏出一枚桃木令牌,待那人看清后又迅速收入了怀中。

黑衣人有些不敢置信:“是你?”

“才多久就认不出来了?”南青风压低了声音。

那人低头咒骂了一声,随后向身后下令:“撤。”

不过霎时,方才还杀意滔天的黑衣已然纷纷遁入了黑夜。

萧景练左手支剑跪了下去,呼吸已然有些紊乱。

南青风连忙跑过去,查看他的伤口:“竟伤得这么重。”

他抬起眸子,眼底已然漫上了十足的寒意:“是不是你。”

“什么是不是我,王爷你都打糊涂了,妾身去给你唤大夫。”

正要起身,左肩却被人一叩。

萧景练嘴唇有些发白,费力道:“那些人的武功都不弱,你能招架这么久,不是你的人还能是什么。”

“冤枉啊,我派人杀自己,我疯了我?”

南青风巴巴地看着眼前这人,心下吐槽都什么时候了,不赶紧找人来治病,还有功夫在这里质问自己。

“他们的目标是我。”

“看得出来。”南青风道。

“可你同这些人周旋这么久,身上也没有一处负伤。”

南青风看着他,语气肃然下去:“王爷可要清楚,若我真要杀你,现在便可以。”

他闻言,这才放轻了些警惕,松了口气直直倒了下去。

*

床上萧景练昏得死沉,眉头一直拧着,伤口被白布包扎了好几圈,府中的太医坐在一旁给他把脉,面色凝重。

萧景练的贴身侍卫楚骁,更是虎视眈眈地盯着站在前边浑身上下连根毛都没缺的南青风。

南青风没察觉到身后那人锐利的目光,只感觉背后阴风阵阵的,冷意直从后背蹿上了脊梁骨。

“王妃。”那太医看诊完后起身,拱手禀报道“王爷伤势太重,还有些发烧,需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将药每日按时服下才可大好,期间忌油腻辛辣,还请王妃督促。”

南青风上前:“知道了,多谢大夫。”

那大夫看着萧景练,又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没想到这新婚第一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好在王爷身体健壮,否则换了旁人,后果是不堪设想。”

“是啊,好在我们王爷身体好,不然换做王妃,可能就没这么大命了。”身后的楚骁见缝插针,忙走上前来道。

南青风只觉得这话听着带刺。

“若没什么事老夫就先下去了。”

南青风点头目送那人出去,又将目光移到了楚骁身上。

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身形容貌都还不错,就是南青风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怒意滔天,却又敢怒不敢言。

南青风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少这么看着我,与其有空怀疑我,不如操心操心你们王爷吧,身为他的侍卫,你家主人在屋里和人家拼死拼活,你干嘛去了?”

楚骁闻言也是眉头一拧,随后又有些支支吾吾地挠了挠头:“我方才…大约是喝多了酒,昏睡在了外边。”

随后他又是警惕地看了看南青风。

南青风冷笑:“你瞧我看起来是有这个本事杀了他吗。”

见他没说话,南青风招了招手:“行了,你要是不放心我在这陪你们王爷,便继续留在这里吧,我去别的屋睡。”

楚骁顿了顿,随后抱拳道:“小的不敢,今晚还得劳烦王妃了。”

他退了下去,将门带关了起来,听脚步声应该是没走远,恐怕今晚都在守在这门边了。

南青风走到窗边卧榻上坐下,看着床上那人,又看向外头如水的月色,陷入了深思。

那些人…他们究竟为何要杀萧景练,又为何要在新婚之夜将自己带走。

南青风脑海中闪过那几人打斗的身影,都是百里挑一的杀手,并非普通刺客,也得亏萧景练武功不浅,不然换做他人,恐怕早已被碎尸万段了。

只是没想到都过去了这么久,那些人的身影还是阴魂不散...

她想着这些,眼皮渐沉,迷迷糊糊不知何时睡着了。


也不知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没等两日,摄政王遇刺负伤的事情就已经传得满京城都知晓。

在此之后,南青风被安排住进了住进了一处院落,离萧景练的院子不远,挨着后院,但清雅干净,十分宽敞,抵得上南府半个宅子。

南青风本要今日回门,只是看萧景练这伤势还没大好,恐怕是去不了,于是写了书信说要推迟几日。

陪嫁丫鬟春熙站在一旁,南青风正要她带消息回去。

“哐”地一声,门就被推开了。

萧景练走了进来,神情冷冽,看着南青风全身上下这不修边幅,一只腿还跨坐在椅子上磕瓜子的样子,脸色沉了沉。

“还不收拾,你要本王等你多久?”

南青风手上磕瓜子的动作一滞,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闯入,那人就先开了口。

她连忙将瓜子壳放下,拍了拍手,坐正身子:“等我?王爷要等我做什么。”

萧景练见她疑惑,也不知她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乐不思蜀忘记了这档事,压着不耐,沉着嗓子道:“在这逍遥得日子都忘了?你今日不是回门吗。”

“王爷伤还没好,妾身刚要回信给家里推辞到改日。”

他眸子一暗:“谁说本王受伤了?”

南青风一愣,突然憋出一笑:“王爷是在说笑吗,现在不仅我知道,你受伤一事恐怕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约莫我不用回娘家去说,他们也知道今日我为何不回。”

萧景练的脸瞬间冷了下去,他俯下身子靠近南青风,在这逼仄的距离里,南青风仿佛看见他直达眼底的霜寒。

“本王没有受伤。”

萧景练似乎很抗拒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受伤一类的话。

“若被我知道这事是谁多嘴传出去的,本王绝饶不了他。”

南青风愣住,身子不自觉地向后挪了挪,和萧景练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她捂着嘴,巴巴地看着萧景练:“反正不是我。”

萧景练没理会她的辩解,只是神色恢复了平静,又同刚才一样,语气淡然。

“一刻钟后,我要在门口看到你。”

仿佛刚才听到自己说他受伤,眸底怒意一闪而过的不是他一般。

*

南温褥坐在正厅里愁眉不展,桌上的茶水凉了许多,下人也不敢上前去打扰他,整个院子的活物仿佛都被抽了魂一般,竟连鸟雀声都不曾听到。

王芊芊坐在一旁,也是漫不经心地用杯盖翻着茶杯里的浮沫。

“老爷夫人,王爷和王妃来了。”下人从院门外跑了进来,南温褥闻言眉间的川字拧得更深了。

南温褥欺瞒摄政王,将庶女嫁过去,是不得已,更是兵行险招,他不敢惹怒萧景练,但也心疼自己的女儿,只好赌一把。

他知道摄政王行事诡谲古怪,又善于蛰伏,哪怕就是发现了,也不会立刻撕破脸皮,而是待到众人都以为风波已过,掉以轻心的时候伺机而动,一网打尽。

想到此,南温褥在心里默默捏了一把汗。

他本以为安安稳稳度过新婚便万事大吉,没成想连这个心愿也达不成,第一晚就弄出了个这么大个幺蛾子。

摄政王遇刺被害,虽无性命之虞,可怎么想自己的嫌疑都不小。

本以为萧景练受伤,今日他们就不会过来了...南温褥叹了口气,可如今人就在门外,他是不想见也得见了。

前院熙熙攘攘的嘈杂声传了过来,一袭玄色的身影与紫色倩影一前一后朝里走了进来,南温褥整了整衣衫,站了起来。

王芊芊跟着南温褥后头,看到了那两道身影,一愣。

结亲时,摄政王府都是派人来对接诸项事宜,因此王芊芊也只在传闻中听过摄政王的形容,不曾亲眼见过自己的这位女婿。

如今一瞧,不仅容貌英俊,那通身的气度更是不凡,若不是自家老爷这个尴尬的位置,她倒也与这越京中众多夫人一般,想上赶着把自己女儿攀上这根高枝。

况且,看他今日这意气风发,竟是不像个遇刺受伤的样子。

至于南青风,她从前不太在意过这个庶女,只觉得是个乖巧可爱的,如今嫁到了王府,却也不想打扮起来倒真有个金尊玉贵的娘娘形象了。

“岳父,岳母。”萧景练叫得亲切,南温褥却是听得心慌。

南青风也脱口而出:“父亲,大…娘亲。”

南温褥心里一怵,瞟了眼萧景练的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 王爷,王妃。”南温褥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听闻王爷前几日遇刺,不知现下身体恢复得如何,可有大好?”

萧景练挑眉:“受伤,本王何时受伤了?”

南温褥一愣:“微臣也是听人说,王爷新婚夜遇刺伤着了。”

“不过是来了几个小贼,还没进屋就被侍卫赶走了,也不知岳父是哪听说来的,你瞧现在本王的样子,像是受伤了吗。”

萧景练说得坦然,南青风站在一旁暗暗腹诽。

这人真是说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是微臣道听途说了。”

萧景练笑了笑:“无妨,岳父现在知道了就好,若是外头有人又传起来,还得请岳父替小婿澄清了。”

南温褥忙道不敢。

后头几个摄政王府的仆役将几箱琉璃嵌楠木宝匣端了上来,打开一看,竟是几颗通体青亮的夜明珠。

“这是小婿特意托人从南海寻来的明月珠,放在家中,最是华贵,还有几颗千年人参,已经叫贵府的下人拿下去了,一点心意,还望岳丈笑纳。”

南温褥怔了怔,忙道:“不敢,殿下有心了。”

“小小心意罢了,哪比得上岳丈悉心栽培爱女,才让本王有幸得此娇妻。”萧景练悠悠道,听得南温褥心里发寒。

“小女顽劣,还是多亏殿下包容。”

萧景练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南青风:“顽劣吗?本王倒是没有发现,只觉得王妃贤惠得很呢。”

南青风面色僵硬,嘴角抽了抽,费劲地朝萧景练笑了一下。

隐隐还察觉到了南温褥投来的一丝欣慰的目光。

王芊芊:“饭菜已备好,王爷吃过饭后再走吧。”

萧景练笑了笑,坐下同南温褥又闲谈了几句后,饭桌上的菜就已经上齐了。

众人移步桌前。

“听闻涟云还有位长兄,今日怎么不见。”萧景练似是无意说了句。

王芊芊不等南温褥说话,抢先一步道:“岳霭刚被陛下派去担任珊瑚使,这下还在蓬州没回来呢,等改日有机会,一定让他见见王爷,讨教讨教。”

南温褥不悦地瞥了一眼王芊芊,王芊芊却是瞧都没瞧他,盯着萧景练的眼神放光。

“自然。”萧景练道。

南青风只是闷头吃着,也不知萧景练究竟是无意,还是在打什么算盘,但南青风直觉认为,萧景练对南家的态度,并不似表面那般友善。

吃完饭后,南青风被王芊芊拉着回房谈话,一副母女情深的样子。

南青风陪着她做戏,自认为演得还是情真意切,她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把萧景练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南涟云的事告诉南温褥和王芊芊。

王芊芊屋子里摆了许多点心果子,装饰也好像重新布置了一番,几个贵重的玉器物件都放到了显眼的位置。

“大夫人屋子里倒是修得更精致了些。”南青风道。

她虽然没来过王芊芊屋里几回,但依稀还有些印象。

王芊芊笑得春风和煦:“风儿还是叫我娘亲吧。”

南青风笑了笑。

“这屋里,我确是最近才修的,都是自家人,我就不见外了,丁家的夫人来了一趟,说结亲的事…”

南青风心一愣,换亲之前,他其实已经定了一户姓丁的人家,书香门第,虽然并不富裕,但胜在这丁家的儿子丁冶读书上进,去年科举制度也拿了个不简单的名次,是个有希望的,因此,南温褥觉得,南青风与他这门亲事,也不算是下嫁。

“这屋子就是她来前弄的,也是不想叫她低看了我们家,低看了云儿,本来你们俩这件事我还在估摸着如何与她说,但左右一想,涟云如此优秀,想来是没有哪个婆家不喜欢的,便也不再解释,可我那日见了她,又有些悔…”

王芊芊说到此处,吞吞吐吐的。

“娘想说什么。”

王芊芊看了看南青风,艰涩道:“我瞧那丁夫人,实在是有些寒碜,你说云儿从小在屋里锦衣玉食长大,这一嫁可怎么受的了啊…”

南青风终于了然,原来这大夫人是嫌弃丁家没钱,觉得配不上自家女儿呢。

从前她定亲时,也没见王芊芊有半点心疼的意思。

“所以啊,风儿,”王芊芊上前握住南青风的手,真挚道:

“你与云儿玩得那么好,如今又当了摄政王妃,王爷还那么喜欢你,一定也不忍心看着姐姐嫁过去受苦对不对,娘想请你帮忙相看,那些贵府里,有没有合适的公子还未成家,介绍给涟云。”

南青风一怔,实在是没想到王芊芊本意如此,她本还以为,她帮姐姐替嫁摄政王,给家里挡灾,王芊芊总是要有点歉疚的。

没想到她不仅不觉得有半分对不起自己,还得寸进尺,想要借着自己的关系攀上一门乘龙快婿,真是令人心寒。

既然如此,那南青风也没什么好顾及情面的了:“夫人果真觉得,我这王妃当得潇洒吗。”

王芊芊愣了愣。

“父亲立场与摄政王不同,夫人早就知道,不然又为何要换亲,对此事避之不及,女儿虽身在闺闱,却不是傻子,摄政王的手段夫人也应偶有听闻,成亲当晚,若不是女儿百般求饶,恐怕早已死在了他的手中,这几日心惊胆战的日子,也远不是夫人能想象的。”

“女儿的苦楚,大夫人不知,还要女儿帮忙与姐姐牵媒搭线,真的就不怕我伺机报复,毁了姐姐一辈子的幸福吗。”南青风语气平淡,却听得王芊芊有些脸色发白。

这些话南青风自然是有些夸张地说,王芊芊与南温褥的漠然她理解,但也心寒,她说完这段话,只希望王芊芊能断了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公侯将相的府门深似海,不是一脚踏进了,就有无边的荣华富贵等着的。


萧景练与南青风走了后,王芊芊便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晚间他与南温褥吃饭时,把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南温褥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老爷,你说我们强迫这风儿做了摄政王妃,她会不会怨我们啊。”

南温褥看着王芊芊那胆战心惊的样子,有些不解:“怎么会,风儿的性子你还不知道,逆来顺受的,从前在屋里也不怎么爱说话。”

“况且…今日我见,王爷待她还是不错的,若她能稳妥行事,说不准以后真就能出人头地,大富大贵。”

南温褥知道萧景练远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但今日他既然肯给南青风一个夫妻和乐的面子,或许还真是有些喜欢还说不定。

王芊芊皱眉:“可…今日风儿同我说,在王府里过得很不好,我听她语气,还是有些怨怼在里头的。”

南温褥一顿:“果真?”

“千真万确。”王芊芊面露忧愁“她如今虽然过得不如意,可到底是个王妃,对我们家又知根知底的,你说万一她怨得极了,不会真做出些什么出格之事吧,若是把换亲的事说出去,不仅是你我,连云儿的名声都保不住…那可怎么好啊?”

南温褥听得也皱了皱眉。

王芊芊瞧着南温褥的脸色不善,试探地说道:“老爷,你说…要不我们干脆斩草除根…”

“荒唐!”南温褥大惊失色“且不说风儿是我的女儿,那摄政王府是个什么地方,连只苍蝇都飞不进,若是被查出来了我们南家都是死路一条!”

王芊芊被南温褥的反应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说:“妾身,妾身也是一时心急,没想那么多…”

“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

过了一阵,南温褥气消了些,继而道:“行了,别想那么多,风儿不会那样的,这件事要是败露了,拉了南家下水,她自己也不会好过。”

王芊芊听到这句话倒也舒了一口气,她看着南温褥,杏目流波:“老爷,你刚刚那么凶,真是要吓死妾身了。”

“不过云儿的婚事…”

王芊芊一直想着给南涟云换个好人家,奈何眼高手低,一直找不到个中意的,而南温褥的意思,是要低调行事,不要被萧景练那边察觉了。

南温褥一听到王芊芊提起这件事就心烦:“我说了多少次,丁家是个好人家,丁冶也是个有出息的,你的眼光不要这么短浅好不好。”

王芊芊见南温褥面上已有些许厌恶之色,又想起南青风今日的话,便也只好把自己的这门心思暂且掖一掖,不再说话了。

*

十月一是太后举办秋菊宴的日子,邀请了越京城内一众达官贵人,南青风作为新晋的摄政王妃,自然也被下了帖子。

她不好推辞,不过也正好借此机会熟悉熟悉这京中贵妇圈的情况。

这也是她作为摄政王妃,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为此她还特意挑了小半个时辰的衣裳,打了些首饰,都是用府里的开支。

她嫁过来这些日子,虽说萧景练平常不怎么搭理她,但在钱这一方面倒是没有吝啬过,大概也是怕失了他的面子。

挑来挑去,南青风才选中了一条酡颜的裙子,清丽又衬人,母亲在时她尚年幼,但印象里她似乎也十分喜欢穿这颜色。

如今她看来,这颜色也不错。

这次宫中的秋菊宴,被邀请的有些官员也会到场,只是他们通常围着皇上一处,并不多参与女人间的谈笑。

南青风今日与摄政王一前一后出的府,萧景练每日起得早早的,通常与南青风的作息撞不到一处,他没耐心等,南青风也不敢让他等。

南家风到时,正赶上宴会刚刚开始,一众夫人小姐打扮得是花枝招展,远远望去,只觉得那一簇簇金菊竟也在这花团锦簇中失了颜色。

原本南青风站在那里,想是众人瞧她面生,都不认得,便也没人上来搭话。

远远瞧见一个女人缓步走来,怀间还抱着一团雪白的毛球,打扮得不似一众女眷妖艳,十分雍容华贵。

走过来时,旁边的人纷纷请安,南青风隐隐听见,他们叫的是太后。

都说当今太后端庄慈祥,待下亲和,端的是母仪天下,南青风看到太后的第一眼,便更加笃定了。

她看到南青风,径直走了过来。

“太后娘娘。”南青风请安。

她的眸光平静得像一潭无风秋日的湖水,能见盈盈的日光,让人的心也忍不住平静下来。

太后似是满意地点点头:“是云儿吧,相貌倒是伶俐可爱,老九会喜欢的。”

她今年也不过四十几,面容依稀能瞧见几分年轻时的风韵,只可惜不知什么原因,那几缕银白的发丝总是不合时宜地凌驾于隐隐可见的乌发之上,为这本端庄艳丽的容颜生添了几分沧桑。

或许真如传闻中所言,太后与先帝伉俪情深,先帝殡天后,太后悲恸欲绝,华发一夜落雪,再不恢从前音容。

“太后过奖。”

她从头上取下一支簪子,让身边的人送到了南青风手里。

南青风拿过一瞧,是支点翠海棠花簪,虽然素雅小巧却做得十分精致,她长这么大,哪怕是自家大夫人也未见过佩戴如此好看的簪子。

太后见她似是面有推辞,柔声道:“收下吧,老九这么多年总算娶回来一个王妃,我这个做皇嫂的自然要表些心意。”

“妾身谢过太后。”

又闲扯了几句,南青风用坠着琉璃珠的镯子逗了会那圆墩墩的小猫,抬头便远远瞧见一身着石青衣裳,打扮略显素雅的女人朝这边缓缓走来。

她向太后问了句安,南青风也向她礼。

“你来宫中头次,想来是不认识的,这是愉太妃。”

南青风早听闻先帝宫中嫔妃甚疏,龙驭宾天后留下的妃子也不过两位,一位是太后,一位想必就是眼前这位太妃娘娘了。

南青风瞧着她,看起来也不过四十,虽然打扮简单,但皮肤却保养得溜光水滑的,一双丹凤眼斜斜往上挑,看得出年轻时必定也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

她转头看到南青风,竟也是一愣:“这位…想必就是景练的王妃了。”

“太妃娘娘安。”

愉太妃浅浅笑了笑:“倒是像极了那位故人。”

太后没说话,眼神微不可察地黯了一瞬。

南青风虽未过多在意她的话,但看太后的神情,像是不愿提起那位愉太妃所说的“故人”。

“今日有些乏了,哀家先回宫歇息,云儿,你在这里好好玩。”

南青风答了一声,便同愉太妃目送太后离开了。

面对这位太妃,她虽无甚言行过激之处,可南青风总觉得与她在一处总是有些不太自在,于是打了招呼后也继续往里走了。

方踏出几步路,一群女人就嬉笑地围了上来。

南青风有些受宠若惊。

其中站在中间的一位身着朱红,头上堆花砌玉,打扮的千娇百媚的女子抢先开了口,她笑吟吟地看着南青风:“王妃娘娘真是好气度啊,瞧着这伶俐可人的模样,难怪摄政王会喜欢呢。”

“可不是,连我都瞧着喜欢得紧,这圆圆的小鹅蛋脸模样,忍不住想去捏上一把…”

“你越发没规矩得紧,当心被殿下听见,扒了你的皮。”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南青风都不知从何插话,她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女人围着,脂粉味堵得鼻子有些呛人,不禁地咳了几声。

那朱红衣裳的女子连忙走上前来:“瞧你们,都把王妃给吓着了,散了吧散了吧,皇后娘娘还在里面等着你们呢。”

这女人像是个有些声望的,众人听她之言果然纷纷散开,只是有些打量的目光仍依依不舍地在南青风身上游移了几圈。

她却没走,打量着南青风的脸色,说道:“王妃大约还不认识我吧,我姓崔,家中相公是越京守城军总督。”

南青风曾听春熙念叨过,这位崔夫人经常与她下帖子,丈夫是金相国的嫡子金佑,也是年轻有为,与萧景练似乎走得很近。

南青风也莞尔回应:“自然是认识的,只是不曾见过,夫人的帖子我都收到了许多,只是方入王府事杂琐碎,实在有些不得空…”

“不打紧,王妃哪日得空了来我府中坐坐也可,总归我是闲的。”

崔氏待人倒是让人很舒服,南青风也不反感与她多聊一会,说不定还能知晓些这贵妇圈里的情况。

“琼露园中皇后娘娘教人将各色的菊花摆成孔雀的模样,听闻煞是有趣,王妃有没有兴致去瞧一瞧。”

“自然。”南青风道。

崔氏路上与南青风说了许多,南青风在她的介绍中认得了这京中不少夫人小姐。

“你瞧,那个着紫色衣服的就是怀王妃,论起来,她还是王爷的姑母呢。”

南青风循声看去,一身绛紫长裙,头饰华贵的女人正驻足看着那花坛之上嬉闹的鸟兽,看着年纪比太后高些,面容也严肃许多。

怀王是当朝唯一一位异姓王,也是陪着景孝帝即当今圣上的皇祖父开疆拓土,开创盛世的得力功臣。

而怀王妃金月合则与先帝和萧景练的母亲金云合为同胞姐妹,都是金相国的嫡亲妹妹,与崔氏也沾亲带故,这些在来之前,萧景练也派人同她嘱咐过。

只不过自景孝帝与金云合死后,怀王妃同萧家便断了联络,甚至还出现了如今这对立的局面,南青风觉得,大概也是怀王的立场变了才导致如此结果的。

“我听我公公说过,怀王妃与太皇太后虽是姐妹,性情却极为不同,太皇太后善良慈爱,怀王妃则不苟言笑性情凉薄,王妃若是无事,最好不要招惹她。”

南青风闻言又看向了金月合,从方才碰见到现在,就是有人上去打招呼也不见她绽出一丝笑意,崔氏所言似是不虚。

边说边走着,琼露园便到了,花园中心一只用花朵摆成的巨大的金色孔雀在花叶簇拥中昂首开屏,随着这秋日的清风一吹,菊瓣做成的孔雀羽毛微微在空中摇晃,倒真有些栩栩如生的观感。

-


众人都驻足在这只孔雀周围,连连慨叹。

秋日的金菊在晨晖的照映下有一种奇异的靡丽之感,设计之人巧思,金黄的孔雀身下簇拥着的菊花竟也被摞成一个个鸟雀的样子,这只在啄食,那两只又像是在嬉闹,栩栩如生,煞是可爱。

南青风正看得出神,忽然,一个疾步的身影从不远处闪过,她看见那人腰上闪过一瞬的玉佩,登时浑身燥热了起来。

无常殿的印记!凡出现出去,必有人死,那块腰牌是“御”,意味无常楼所有的杀手皆可听他统御。

这东西南青风找了数年也不见,没想到今日竟在宫中碰到了。

晃神间,男人的背影消失在了一条小路上,南青风匆忙与崔氏道了别,转身跟了上去。

小路的尽头是一处湖泊,湖上建着一方矮矮亭子,风吹得沿着小径一路丛生的花朵簌簌作响,走进去时,要找的那人却已经不见了。

只远远瞧着一个内监打扮的人步履仓促地往外走去,南青风正张望时,突然听见湖中传来几声呼喊,伴着厉厉的风声,听得不甚清晰。

南青风疑惑着往湖中一瞥,竟真看到了一个在湖中挣扎着忽上忽下沉浮的脑袋,湖水已没过他的脖颈,那人灌了水的口腔能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她脸色一惊,丢下了在后面漫不经心跟着的春熙飞奔到了湖边,纵身一跃,浑身打了个冷颤。她是会凫水的,但这秋日的湖水实在是太凉太冷,在这诺大的湖中,游得实在有些吃力。

待她寻到了那人的位置,湖面上已经只能看到他漂浮的发丝了。

耳边隐隐传来春熙的惊叫声,她憋住一口气往水下一扎,隐隐看到了那逐渐下沉的衣衫。

她游了过去,托起那人的腰肢就往上揽,还好那人体重不算沉,这个过程并不是很吃力,不一会就游上了水面。

瞧他的模样,是个约莫八九岁的男童,现下已经昏过去了。

南青风隐隐约约听见岸上传来人声,大约是春熙去叫人帮忙了,她见男孩情状不妙,加快了游速,虽然四肢已渐有酸软之意,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游下去。

快游到岸边时,有几个人将她一把拉了上来,她这才半撑着身子瘫倒在地上,任春熙在一旁哭喊,她也累的不想多瞟一眼。

见眼前几个女人被吓得懵了神,南青风忙道:

“快把他的肚子里的水压出来。”

有个宫女连忙上前照做,这众多女人围在一块,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地上那孩子,倒是难得的安静。

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惊呼,愉太妃拨开围在湖边的人群一把跪在了男孩旁边,泪水已花了满脸的粉,她撕心裂肺道:“明承,明承。”

先帝英年早逝,子嗣又稀缺,除了当今圣上就愉太妃生了位皇子,方才长到一岁时,先皇就驾崩了。

如今看来,这地上躺着的就是先帝的二皇子萧明承。

萧明承吐了许多水出来,眼皮终于动了动,糯糯地唤了声娘亲,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愉太妃一把抱起男孩,半是欣喜半是担忧:“吓死娘了你…”

旁边上来了两个嬷嬷将萧明承带了下去,过了一阵,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看向南青风:“王妃,究竟是怎么回事?”

南青风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正犹豫怎么组织语言,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声音:“该不会是你将小王爷推到水里去的吧,南涟云?”

众人都是一惊,南青风循声望去,此人一袭碧蓝衣裳,头戴银镀金宝石孔雀纹簪,招摇得很,方才崔氏介绍过,是新入府的淮安王妃聂宜。

南青风不知道与她有什么过节,但她直觉感受到此人对她恶意很大。

“空口无凭,淮安王妃,这样莫须有的推测我可受不起。”南青风不想与她过多计较,她浑身湿透了,只觉得冷得发抖。

“我们方才都在琼露园赏菊,怎么就偏偏你跑到此处来,还正好撞见了小王爷落水,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她说得咄咄逼人,连愉太妃也不禁向她投来了复杂的目光。

倒是崔氏看不下去,最先开的口:“王妃,做人可是要讲证据,方才我们大家赶来可都是看见的,是涟云冒着性命将小王爷救上来的。”

“就是,王妃既然要害小王爷,又干嘛要冒死把他救起来,我们方才可都看见了。”有人附和道。

聂宜冷哼一声:“谁知道她是不是看到有人来了临时改的主意,她这人可不简单,前阵子千方百计地嫁入摄政王府,现在又不知道她演的哪一出戏,你们都是被她迷惑了。”

南青风这才意识过来,原本眼前这位淮安王妃才是圣旨赐给萧景练的王妃,这么想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原是她觉着自己抢了她摄政王妃的位子。

如此不羞不躁的言语男女婚娶之事,这围着的一众人听了也是一惊,崔氏冷笑:“原来王妃这是嫁而不得恼羞成怒了,上赶着给涟云泼脏水呢,这南家和摄政王府的婚约,可是先帝遗诏,你是在质疑先皇,还是质疑摄政王?”

“区区一个南家,和先帝攀得上什么关系,谁知她动了什么手脚,你们也不想想!”

聂宜被呛了一声,仍是不肯松口:“况且,话说回来,小王爷平常都有宫女照拂,怎么今日偏不见了,碰巧南涟云又在这里,此事与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愉太妃身边的宫女经她提醒才想起来,四处望了望:“海棠呢,今日是她看着小王爷,现下到哪里去了。”

“出了这么大个岔子,真合该打死…”人群中有人多嘴道。

身后乍然响起一道惊呼:“你们看,那水里…有个人在飘着!”

南青风向湖中望去,果然有个宫女打扮的女尸漂浮在水面上。

“是海棠!那是海棠!”

聂宜趁机说道:“这么看来,小王爷不是失足落水的,果然是有人刻意算计!”

“我们夫人方才走过来时小王爷就已经落水了,我可以作证,还请王妃不要血口喷人。”春熙忙道。

“你个下贱东西,这里有什么你说话的份!”聂宜抬手就要往春熙的脸上打下去,南青风强忍着身上刺骨的寒意,制住了聂宜的手腕。

“她只是一个侍女罢了,你要辩,我在这里慢慢陪着你辩,总归小王爷清醒过来一切自有分晓,王妃又何必急着盖棺定论。”

面对这种无赖之徒,南青风本是理都不想理的,可若是不争,大约又要被有心之人扣上个理亏的嫌犯帽子。

“你!”聂宜刚想说话,耳边便传来一声男人的喝止声。

“放肆。”

聂宜抬头望去,却是愣了一愣:“哥哥?”

南青风也往那边看去,一位风姿翩翩的青年走来,蓝衣锦袍,风度翩翩。

听聂宜的话,此温润之人,竟是聂宜的兄长,南青风心中有些讶于二人的差异。

“聂宜,你还嫌今日不够丢人吗。”他声音令人如沐春风,不过语气稍稍加重,似有愠意。

聂宜幽怨地看着他,居然没有开口反驳。

男人颇有歉意地看着南青风:“舍妹不懂事,给王妃添麻烦了,今日之事的全过程,在下方才都看见了,确实与王妃无关,小王爷和侍女落水之后,王妃经过此处发现小王爷的呼救才将人救起的。”

此话一出,人群中又炸开了锅。

“在下方才游菊宴有些倦意,就在对面的假山上小憩,不料竟听到了小王爷的呼救声,刚想下水救人,没想到王妃就已经发现,领先一步了,这才放心下来…”

他顿了顿,看向南青风,又道:“一介女子有此侠肝义胆,在下真是钦佩不已。”

“既然如此,哥哥刚才为什么不说。”聂宜不满地瞥了一眼那人。

他不屑与聂宜过多解释:“从假山那边的小路到此有一段距离,你兄长我又不会飞。”

聂言此言一出倒也没人出来质疑了,他为当朝户部尚书的儿子,如今又刚升为三品大理寺卿,是圣上眼前的得力红人,想必在众人眼中是公正的形象。

“讲清楚了便好,好在聂大人瞧见了,不然平白地让王妃蒙冤可真是无辜极了。”崔氏忙道。

愉太妃缓缓起身,向南青风道:“聂大人说的话想是不会有错,原都是误会一场,还要多谢王妃出手搭救。”

“既如此便散了吧,”崔氏道,“丫头,你赶紧带王妃去换身衣裳,别冻了你家主子。”

春熙把南青风搀起来,看热闹的众人纷纷散开。

聂宜跟在聂言后头离开,见着南青风,仍是不肯泄气地白了她一眼,看她样子,像是还准备凑近讲些什么,不料突然鞋底一滑,落入了水中。

南青风微微勾唇,却是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衣袖。

“我不会水,你别放手,求求你了。”

聂宜发髻都打湿了,几绺额发湿濡地贴在脸上,加上她恐慌的神色,显得极为狼狈。

南青风笑笑:“呀,妹妹怎的这么不小心,这秋日的水凉,当心冻坏了身子。”

“我知道了,你快把我拉上去。”

南青风手上的力量松了松,聂宜身子一颤:“那妹妹可要答应我,等会上了岸可别说是我推的你。”

“我不会说的,不会的。”

南青风两只手使力,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

聂言发现身后之人不见,这才折了回来,瞧见聂宜这幅落汤鸡的模样:“这是怎么了?”

“方才我不小心失足掉到水里去了,”聂宜一脸不忿地擦了擦脸上的水,没好气地看着南青风,咬牙切齿道:“是摄政王府救的妹妹。”

“如此么,那还要多谢王妃不计前嫌,相救舍妹。”

南青风回应地微微一笑:“无妨,不过还请王妃下次小心些,不是哪的水都如这湖中一般清的,若是淌了不该淌的浑水,还指不定会落下什么病呢。”

“你!”聂宜瞧了瞧聂言的脸色,方才腾起的气势立刻焉了下去“姐姐真言,妹妹自当谨记。”


眼见众人走远,南青风这才没忍住倒了下去。

肺腑刺骨的冷,就像是在雪中被浸了一天一夜,一阵一阵的寒冬变本加厉地打在身上…

雪地中,仿佛有一玄衣人缓步而至,下一秒,她的腰肢被人揽起,温热的气息将她包裹了住。

“不知死活。”

南青风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睁开眼时已是晚上了,萧景练换了一身靛蓝色坐在灯旁看书,昏黄的烛火给他薄薄的双唇燎出了一层金边,浓密的睫羽垂下阴影。

他双指夹动着书页,不时眉头微微皱起,也不知是怎样的内容,让他看得如此认真。

她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手里也抱着一个暖暖的汤婆子。

是他送自己回来的吗。

南青风坐起来,看着萧景练出了神,全然不知此时那人已经察觉到她直白的视线,向这里看了过来。

“如果你嫌自己活得太久,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杀了。”

南青风陡然一个激灵,打了两个喷嚏。

“把衣服披好。”

南青风往身下一扫,果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蜷起腿来歪歪露出半个头看了看萧景练。

“王爷,今天谢谢你。”

他翻页的手一滞,眼皮却没抬。

“不用谢我,谢你自己命大。”

他的语气冰冷,让窥探者难以打量出他的任何情绪。

“……”

“以后别再做这种蠢事,谁也感动不了,还惹得一身灰。”

南青风眉头拧了拧:“我只是想要救人而已。”

“王爷是觉得我这样很丢人吗。”见萧景练不说话,南青风试探地低声问了句。

“是非常丢人。”

她现在是摄政王妃,同摄政王府是一体的,南温褥的官不算大,人们不会把他同一个不起眼的南家扯,只会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关乎摄政王府。

南青风明白这个道理。

“可当时的情况太紧急了,如果不是我,小王爷可能真就溺毙在了那湖中。”

萧景练抬头扫了她一眼:“他迟早会死。”

“什么意思?”

南青风心中浮起一丝念头。

“有人想要他死,他总要死。”

南青风又联想到今日见到的无常殿令牌,那个步履仓促的内监,还有愉太妃惶急过后凝重的表情,海棠的死,陡然觉得这件事一定有什么人在背后操纵着。

“谁都迟早要死的,在我这里,他没有非死不可的理由,所以我没法眼睁睁看着他死。”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南青风经历过万念俱灰,但她清楚,时间会制造羁绊,这世上总有东西能够慢慢留住自己。

她无语了片刻,缓缓把目光转移到了萧景练脸上:“如果是王爷的话,也会救他吧?”

“如果他活下去,以后会成为站在我对立面的敌人也说不定,我为什么要救他。”

“因为你做不到对一个生命熟视无睹,哪怕他会成为你以后的威胁,你也做不到漠视一个无辜者的死亡。”

萧景练冷哼一声:“异想天开,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

南青风摇摇头:“我不了解你,甚至当我越来越接近你的时候,越觉得你捉摸不透...”

可直到我安然的活过了这些日子我才可以确信一点,你不是为谋利益不择手段的残忍的人,明明知道南家的立场,而我或许是摄政王府里隐藏的祸根,这么久以来,你有很多次机会,可是都没有杀我,甚至还出手相助…”

“你丢的是摄政王府的脸,我出手,不过是不想因为你惹得王府蒙羞罢了…至于留你一条命,南青风,你真觉得凭你也能威胁到我吗?”

“可如果事实真是这样,你就不会和我解释了不是吗,让我傻傻地误会岂不是更好。”

“本王还没无耻到和一个女人玩这套。”

萧景练走了出去,南青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辉中,有些隐隐发怔。

她是很想知道,萧景练之所以留下自己一条命的原因是什么。

萧景练作为一个几乎站在权力巅峰的男人,想要捏死她,甚至一个小小的南家,便也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并不需要忌惮什么。

他与那些人的周旋虚伪,不过也是维持表面的一派平和,其实这些人他都压根不放在眼里。

在她看来,萧景练养虎为患的做法并不高明,一定还有什么理由,留下了南青风这条命。

南青风想抓住这个把柄,让自己活得更久些。

可不出意料地,萧景练不置可否,没有透露半点信息。

她有一种直觉,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是萧景练不肯告知旁人的…至少现在,她还没有资格知道。

至于秋菊宴一事,从萧景练的话中也依稀可以判断,这一定不是个意外,此中疑点重重,她很好奇,但更想明哲保身。

今日因为她的出现打乱了幕后之人的计划,恐怕有心之人早已惦记上了她,毕竟她现在身处摄政王府之中,想在这趟洪流中抽身早就是不可能的了。

而今天萧景练的出现,更无疑是在外人面前,将二人死死得绑在了一根绳上。

看来今后行事,需得处处留心。

南青风看着愈发深沉的夜幕,眼中的光也一点点黯淡下去。


上次之事过去后,南青风几日没出门。

崔氏差人来问候过几句,还送来了几样珍贵的玉器和补品,春熙拿着其中一个画有瓜、莲蓬、石榴的玉壶瞧了许久,换下了南青风从南府里带回来的那套茶具,还露出一副意味不明的笑容。

南青风只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没多想,继续拨弄着炉里的香灰。

外边的风大了起来,树上脱落下来的枯黄的几片叶子从窗棂上颤动着翅膀飞了进来。

南青风身上也落了几片,她起身想去关窗,却乍然听见后院传来的一阵嘈杂。

似乎是有人在争吵。

方准备屏息听着,声音忽地小了下去。

“夫人,怎么了。”

南青风关上窗,想了想,转头吩咐道:“你去瞧瞧后院刚才怎么了。”

春熙应声退下,没多久就带着一个满手灰黄的婆子走了进来。

那婆子战战兢兢的,第一次见着主家,头也不敢抬。

“你和王妃说方才怎么了。”

那婆子瞄了眼南青风就赶忙跪了下去,操着浓重的口音道:“回王妃,刚才奴婢正帮着李嬷嬷处置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是个嘴硬的种,一时下手重了惊扰了王妃,还请娘娘恕罪。”

“偷东西的小贼?”

“是。”

南青风:“哦?他偷了什么东西。”

“府里的许多小物件,还有一些丫鬟的镯子首饰。”

见南青风没说话,那婆子又道:“原是件小事,不该叨扰王妃的,那贱婢惩罚了赶出府去就是,只是临走时奴婢瞧见他怀里揣着个玉器,成色极好,想是贵人才用的起的,便要夺回来,却不知那贱婢发什么疯,竟死活拿着不肯撒手…”

“一时…一时情急,便打得重了些,才将东西拿了回来。”

“玉佩?知道是谁的吗。”

婆子支支吾吾的,缓缓才从怀里掏出块玉来:“奴婢瞧着这玉不像是府里下人的,便收了起来,准备稍后询问是不是王妃娘娘的东西…”

南青风递了个眼神给春熙,春熙了然,上前去将那玉拿了过来。

玉体成色极好,雕的一朵千瓣莲,倒是别致。

南青风心中一紧,睫羽颤了颤。

“瞧着这婆子,原本应是想私吞了的。”春熙在耳边低声道。

南青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复又看向地下的人:“那人现在在哪?”

“方才打晕了知会人牙子,现应该是要被提走了。”

“我知道了。”

南青风起身就要往外走,瞟了地上那人一眼,觉得还是应该警点她一下。

“今日之事我都知道了,烦请婆婆安排将那小贼偷窃的东西悉数归还了遗失之人,切莫遗漏了。”

“是…是。”地上那人连忙点头。

南青风转身派人截住了人牙子,买回了那小贼,那人跪在南青风跟前,衣衫已经破了许多口子,漏出殷红阵阵,手臂漏出的一截上还有些疤痕结了痂。

看起来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目才长开,眼睛里还冒着一团火,倔得不行的样子。

南青风拿出玉佩,那人眸子波光涌动,面色大变,被绳子绑着的双手挣扎着要扑上前来。

看他样子,这玉佩对他来说还是个重要的东西。

南青风不让他如意,往后却了一步,待后头人将他制服,她顺势将玉佩收了进去。

“这是你的东西?”

少年怒视着她,手足不安分地左右挣着:“还给我!”

“还?这东西可不是寻常人家的,你这孩子是从哪拿的。”

“我没拿!这就是我的。”他被压着滚到了地下,眼睛仍是死死地盯着南青风放玉佩的口袋。

“你的?”

南青风走近几步蹲在他跟前,压低了声音道:“不久前萦州发生了动乱,是官商勾结谋逆,而那涉事的富商——萦州宁家的家徽就是这个玉佩上所雕刻的千瓣莲,小孩,这东西可不兴认啊。”

男孩闻言一愣,随后慢慢燃起的眼神烧得仿佛要喷出火来。

南青风继续火上浇油:“你说这东西是你的,我猜猜,难不成你是逃出来的逆党…”

“什么逆党!什么叛徒!全都是那个混蛋一个人做的,关我什么事。”

他的脸涨得通红。

南青风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

他一定与宁家家主宁全有有着什么非同一般的关系,南青风知道宁全有一双儿女,而眼前这个人,听他刚才说话的口吻,不出所料应该就是宁全有儿子——宁翊了。

看到男孩现在的愤怒,她不想多费口舌在唇枪舌战上,只想找到答案,验证自己心中疑惑。

“你是宁翊?”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她压低了声音。

男孩受到南青风的两次的精准发问,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脸上怒气未消,瞬间却也说不出话。

南青风见他怔在那里,笑了笑,把玉拿了出来:“这样吧,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这块玉就还给你了。”

他垂了垂眼皮,心中好像纠结了许久,半晌才开口道:“那你发誓,不要告诉别人。”

他直觉认为,眼前这人既然都这么问了,便一定知道了什么,或者猜到了些什么。

反正自己现在孤身一人,也不怕死,告诉她,便可以赌一把拿到玉佩。

南青风看见他滴溜溜的大眼睛,举指做发誓状:“我发誓,绝不说出去。”

那孩子仍是有些余悸地瞧了瞧眼前之人。

“你不信我?”

男孩没说话。

“那我现在便可把你再卖出府去,这玉佩你也别想要了。”

“......我说。”

“既然你知道我是逃出来的,应该也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吧。”

南青风点点头,面对叛军家属,无非就是抄家,屠门,她知道萦州案叛军战败的当日,宁家就被满门屠杀了。

“当日母亲让我们藏在后院的水缸里,我听到…”

他哽了哽“听到很多人哭,还有很重的血腥味...接着那些人走之后,没过多久一个叔叔就过来把我带走了,我在马车里睡着了不知道有多久,一醒来就到了这里…”

他努力保持语调平静,努力回忆着这痛苦不堪的往事。

南青风心中有些发酸,她并没有那种喜欢看别人揭开过去伤疤,再次沉浸在痛苦中的癖好。

只是,她觉得这是靠近真相的关键一步。

听他的话,那个带走他的人应该早就知道他藏身在此处,并且是事先被人打点好了的,或许是他的父亲,或许是他的母亲。

可为什么官兵没有发现在水缸里的他,这并不是个十分隐蔽的地方,除非官兵早就知道,或者被人遣散开了。

“那个大叔你认不认识,是你们原来府里的人吗。”

“不认识,不过听他的口音,不像是萦州人。”

南青风捻了捻手里玉的纹路,放在了男孩的面前。

“把他手脚松开吧。”

男孩解了绑,赶忙将地上的东西揣进了兜里,他想望怯望地挪动着眼珠,依稀可见手腕处被勒出一道道红痕,可想他方才是扭得有多厉害。

“春熙,你等会去我的箱子里拿瓶药给他。”

南青风抖抖裙摆上的灰,把外头候着的人叫了进来,方才她说的话不能叫人听见,就将人遣出去了。

“这柴房又脏又冷,不要叫下人住了,给他扫出来一间房单独住着。”

旁边的人应声。

男孩的嘴唇却是动了动。

南青风望过来:“这男孩长得机灵我很喜欢,今后让他跟着春熙伺候我吧。”

刚踏出院,春熙便凑了上来:“夫人,你怎么…”

“你想问我怎么如此关照这个孩子,还是我怎么了解这么多萦州的事。”

春熙眨眨眼:“都想知道。”

南青风轻轻笑了一声。

“我从前虽身在闺中,但对这些江湖传闻八卦,朝廷动荡也是略有耳闻,从那些话本子里瞧了不少,所以知晓。至于那孩子…他长得像极了我从前的一位故人,我觉得亲切。”

“是夫人从前在凌州的朋友么?”

南青风眼眸微动:“嗯。”

春熙笑吟吟道:“夫人若是想故人了,邀请那位朋友来越京玩一玩也无不可,如今夫人已是高居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妃,也不用担忧照顾不周,越京繁华,想必那位故人会喜欢的。”

南青风缓缓神,眼微阖。

“他已经死了。”

秋风历历,吹得袖衫猎猎作响。

“夫人,奴婢…”

她勉强勾了勾唇,神情却微恙。

那个缠绕了她八年的梦魇。

少女猩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她,握住刀柄的手染满了血。

“我想活下去。”

南青风刚要伸手去触摸那人的脸,她的头就被人一刀砍下,滚落在了自己脚边。

那双布满血丝和着泪的眼,在血雾中永不瞑目。

“你赢了。”

身后有人兴奋地宣布,南青风猛地转过身,伴随而来的却是惊醒过后剧烈跳动的心脏。

她又梦魇了。


南青风今日刚醒来,便见萧景练坐在院子里看书,他披着一身靛蓝色的大氅,倒不似往日打扮。

他微微偏着头,外袍下露出一双修长劲实的长腿。

南青风走了过去,也拿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浅酌了一小口。

“王爷今日喝的茶倒是清淡。”

南青风记得他往日都只喝浓茶,也不太有什么闲工夫坐在院子里看书消遣。

“你观察倒是细致。”

南青风笑了笑:“妾身理应熟悉王爷,事无巨细。”

萧景练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来,终于瞥了一眼南青风:“本王娶的是王妃,不是探子。”

“王爷不也没把妾身当作王妃吗。”

萧景练漫不经心地上下扫了南青风一眼:“你想试试也不是不行。”

南青风喝茶的手一僵。

缓缓,她正了正身子。

“王爷难得清闲,朝中竟无事处理吗?”

“陛下允我休沐三日。”

休沐?只有住在宫中的官员才休沐,萧景练住在府中休什么沐。

而且,还是三天。

萧景练见她眼神乱飘,便知她又在思忖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明面上让我休沐,其实是昨晚有人上了一封密折,说是告发我负责的运河工程暗收赃款,勾结富商,给人便利。”

南青风有些意外他将这些说与她听,想了想道:“那事实呢?王爷真做了此事?”

“本王还没落魄到需要贪图那点蝇头小利。”

顿了顿,他又道:“事实是你去做珊瑚使的哥哥趁职位之便与人里应外合嫁祸于本王,找了些所谓的证据,就把脏水泼到本王头上。”

南青风思绪有些混乱,她才嫁到王府几日,南家怎么就沉不住气对萧景练下手了,还是说,这些都是小皇帝的意思。

“看王爷如此悠闲,可是想好了应对之策?”

萧景练抚了抚被风吹皱的页角,沉声:“时间问题。”

他的眉宇微压,漆黑的眸中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掀不起他眼谭的一丝波澜。

南青风托着下巴,凑近了些,眼睛直白地盯着他:“王爷与我说这些,就不怕妾身偷偷告诉他们。”

萧景练不屑:“告诉谁?那个把你卖了的父亲,还是那个想利用你帮她女儿钓个金龟婿的主母?”

南青风瞬间警惕,身体向后倾了倾:“王爷监听我说话?”

“有些话,就算我不去听,也总有人传到我耳朵里。”

越京诺大,萧景练的谍网恐怕早已渗透,只是南青风仍有些惊讶,连南府中也有他的眼线在。

也难怪南温褥整日活得提心吊胆。

南青风压压方才心里的浪涛,瞧着眼前这个人,却觉得愈发恐惧。

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这几日你若是要出门,记得带上几个府中的侍卫。”萧景练道。

南青风想想,这样似乎也好,感谢刚要说出口就被那人打断了。

“当然,不出门闯祸是最好。”

他一瞥轻蔑的眼神,让南青风瞬间觉得有些不痛快。

自己在他眼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让他觉得自己一出门就会闯祸,只是如今寄人篱下,她也不好反驳什么,只能点点头悻悻离开。

*

夜深,书房外一小厮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禀王爷,皇上今日骑马,那马性烈,不知怎的竟从马上摔了下来,伤了一条腿。”

萧景练放下笔:“太医现在可在诊治?”

“今日白天怀王妃突发头风,太医全被叫了过去,宫里的几个下人正被堵在怀王府门口进不去呢。”

“叫上盛祎,与我同进宫去。”

萧景练穿上外袍,疾步隐入月色。

“王爷,陛下的腿伤并无大碍,不过需要静养几天,草民再开几帖药便可恢复。”盛祎检查完萧明启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后,向萧景练禀报。

萧景练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

转身进了殿里,萧明启吊着一只受伤的腿在床尾,脸上疼得发了些冷汗微消,见萧景练进来,这才收了收吃痛的表情。

他艰涩地吐出两字:“皇叔。”

“大夫说陛下的腿没什么大碍,将养几日便好。”萧景练面上淡然。

萧明启手指攥了攥被角:“朕知道了,多谢皇叔关心。”

“只是…还请陛下这两日好好休息,莫再与什么不安好心的人牵扯不清,否则下次摔断的,可能就不是一条腿了。”

萧明启十七八岁稚气未脱的面上挂着倔强,对于眼前这个皇叔,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无法做到坦诚相待了。

“皇叔的教诲朕铭记在心,只是眼下朕已经觉得好多了,想来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萧景练看着萧明启额上发的细细的汗与紧抿的唇线,粲然浅笑一声。

“是吗,想来是皇叔多虑,陛下一向都很有分寸。”

萧明启转过头去。

“皇叔若没什么事便退下吧,夜深露重,恐怕不宜在宫中久待。”

萧景练闻言,不急不慢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夜深露重,微臣觉得在宫中歇一晚也并无不妥。”

萧明启眉头拧了起来:“皇叔刚娶新妃,竟也如此不怕王妃担忧么。”

“拙荆懂事,便是知道微臣在宫中安全得很。”

“你明知朕在赶你。”

萧明启闭上了眼,低沉的少年音冷冷。

“陛下也明知微臣不会害你。”萧景练道。

“是吗,朕不知道。”

萧景练起身,将窗户推开了一点缝隙,深秋的风异常的凉,夹着细密的雨丝,映在他暗色的衣襟上。

“陛下怎么会不知道,陛下不过在装糊涂罢了,运河的工程从先帝起便开始修筑,完工之后凌、俞、琼便可与中原沟通,三州国土安固,无论是引水灌溉抑或是运航交通皆是百利无害,可陛下现在却因一些实在微不足道的事情借题发挥,以此推翻先帝政道究竟是为什么。”

“萦州一案皇叔究竟是忘了吗,与商便利究竟是双赢还是养虎为患。”他最讨厌萧景练拿着先帝压他,也最看不惯他总是一副胸有成竹泰然自若的样子。

仿佛自己的一切挣扎在他眼里都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一般。

“贪腐、压迫,萦州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谁在鱼肉民众?萦州一案真相究竟如何陛下真的查清楚了吗,到底是官商勾结还是官逼民反陛下有想去追究过吗?”

“可他们就是反了!皇叔如此为他们开脱莫非也想效仿于他们有不臣之心吗!”

萧明启脸颊涨得通红,作为少年天子,他的尊严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碰。

“放肆!”

女人的声音从帐后传来,叶蕙心甩开珠帘,眼睛通红地看着萧明启。

萧明启怔住,半晌才开口:“母后…”

一个清脆的掌声在殿内响彻:“你知道我是你母后,可知站在你面前的这是你亲皇叔!”

“皇叔…?”萧明启手掌虚掩着脸上的红印,含着泪望向叶蕙心,声音有些发抖。

一时殿内的氛围像凝结了一般,针落可闻。

萧景练转过身,作揖退下。

“既然皇嫂来了,微臣就告退了。”

叶蕙心眼圈残红未消:“阿练,启儿他还小…”

萧景练脚步顿住,风吹纱曼,他隔着一帘侧头望着萧明启。

“陛下总有一日会想通的。”

*

萧景练回来的时候,外袍已被雨水洇得颜色暗了几分。

南青风扯了件衣服胡乱披上,就赶忙稍起伞向院外走,府里的小厮说起自家王爷浑身落汤鸡似的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她还被吓了一跳。

眼下看着萧景练真的浑身湿透地狼狈站在那里,更如五雷轰顶。

“王爷,你怎么淋成这样了,宫里人也没给派个人送送王爷吗,春熙,你赶紧去备好干净衣服和热水,王爷…”

话还没说完,萧景练直愣愣地倒在了南青风身上。

南青风瞬间有些懵。

一旁看着的肖骁也愣了两三秒。

南青风一只手颤抖着探了探萧景练的额头:“王爷他…有些烧。”

萧景练被南青风半拖半背到床上去的时候,神志就已经有些混沌了,南青风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看着冷冰冰的一个人,生病时竟也像个小孩一样脸颊烧得红红的,嘴里不时嘀咕着些东西。

南青风用指腹挠挠他的鼻子,萧景练皱了皱眉头。

南青风用指腹滑了滑他的脸,他还是皱了皱眉头。

南青风又准备去勾他的耳朵,突然,手腕处被一股力量制住。

萧景练半眯着眼,氤氲一层薄雾,眼神中隐隐传出些愤怒。

像是使出了全部力气,他警告道:“再摸明天就别要这只手了。”

南青风意犹未尽地将手收了回来…

生病了还这么凶,真是一点也不可爱,真不怕自己趁火打劫把他给杀了。

萧景练刚说完话,手一软,像是又昏了过去。

“纸老虎,迟早有一天烧了你!”南青风低声发泄了几句,楚骁就敲门走了进来。


南青风起身,却见楚骁脸上隐隐担忧神色。

“怎的,没有找到大夫么。”

楚骁摇了摇头:“府里的大夫被王爷带进宫里去了,眼下正给皇上治病,外面的医馆也都关门了。”

床上的那人双目紧闭,额上沁出了些冷汗,看起来甚是煎熬。

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春熙,拿上我的斗篷来。”

楚骁神色有些惊讶,他看着南青风,道:“王妃要出去?”

南青风穿好斗篷,把腰间的物件往里塞了塞。

“不然等到明日,你们家王爷都该烧糊涂了。”

楚骁忙道:“这种事交给我们来做便好了,眼下天黑路滑,王妃出去怕是不安全。”

春熙帮南青风理好领口,脸上也隐有忧色。

“是啊夫人,天色这么晚了,就算是带着侍卫出去恐也不安全。”

“谁说我要带着侍卫去了,晚上那么多人跟着太招摇,我一个人就够了。”

“那怎么行,王爷醒来若是知道了必定会责怒属下的,还请王妃不要为难。”

楚骁脸色大变,抱拳跪了下去。

南青风看着地上那人叹了口气,再在这里与他们多费口舌,恐怕他家王爷都该烧坏了。

“你看你家王爷现在这样子像是一时半会醒得过来吗,放心吧,我有把握,出了事我自己担着。”

南青风拿过灯就要往外走,春熙赶忙上来拖住她。

“夫人,晚上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春熙,你何时见过我诓你。”

春熙仍是紧着一副神色不放手。

南青风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

“既然如此,那夫人便带上奴婢吧。”

“若是带上你,恐怕真要遇到危险我更难脱身。”

楚骁还要上前拦住,南青风袖口飞出几根银针,楚骁偏头堪堪躲过,他双瞳骤缩,看向南青风的眼神已然不同。

“瞧见了吗,我有防身的东西,越京城坊间有些小巷胡同能找到人,你们不知道。”

话罢,南青风快步出门。

留下春熙楚骁二人呆呆怔愣在原地。

*

夜色中,月光渗过屋檐盈洒在越京道上,南青风攥紧斗篷,拐进了一条堪容一人的小巷。

她抬开堵在前面的柴草堆,墙内豁然开出一条小道。

南青风循着小道走,停在了一户写着“济”字的人家门前。

她轻扣门锁,没多久,一个披着青布衣嘴角处长了个媒婆痣的中年男人打着哈欠开了门。

瞧见南青风是个姑娘,“哟”了一声。

“阁下可是疗伤圣手李灵芝。”

那人上下打量了南青风一番,略有疑惑道:“正是在下...姑娘是?”

南青风的帽檐挡住了大半张脸,她用手压了压帽檐,沉声道:“大夫不用知晓我是谁,只需随我前去医治一人,事成后,保证李大夫能得到笔不菲的收入。”

李灵芝不屑地又打了个哈欠,瞟了一眼南青风:“哼,这样的在下见得多了,多是干些杀人越货不可言说的买卖,我要命不要钱,困了,姑娘还是请回吧。”

李灵芝正要关门,一枚短刃不偏不倚地贴住了他的颈边,在月光下,愈发显得寒光四射。

“你!”

李灵芝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躯,竟冒出几层冷汗来。

“李大夫,眼下不要钱还是不要命,你自己选一个吧。”

“钱钱钱钱钱,我要钱。”

南青风刀柄抬了抬:“那就是不要命咯。”

“啊...我都要,都要都要。”

南青风低声浅笑一声,收回了刀:“在下和李大夫说笑的,那么既然李大夫同意了,便请跟我来吧。”

李灵芝松了口气:“姑娘,在下这个年纪可不禁吓了,药箱在屋里,我得去拿,还请姑娘稍等。”

“行,不过还请大夫别打扰到了家里人,也别耍什么小动作,否则嘛...”南青风把玩着手里的小刀,看似漫不经意地说了句。

李灵芝看得冷汗涔涔:“放心吧姑娘...既然能找到在下,便知在下是懂规矩的。”

南青风满意地笑了笑。

待李灵芝提着药箱出来,南青风手里拿着的黑布就三两下缠上了他的眼睛。

“姑娘,这是作甚。”李灵芝颤颤巍巍地问。

“我家主人长得太好看,不喜欢被人瞧见容貌,只好委屈大夫了,给我家主人把脉就行。”

“......”

*

南青风带着李灵芝入府时,特意叫下人噤了声。

“姑娘,方才从在下踏进门槛至现在已经过去了许久,你在主人究竟是住在如此隐秘之所,竟这么久都不曾到达。”

南青风压着嗓子:“干我们这行的就是需处处谨慎,还请大夫见谅,随我来便是。”

春熙和楚骁正急的在屋子里打转,见着南青风安全回来,瞬间展颜。

又瞧见后头跟着的那个蒙眼之人,纷纷向南青风投去质疑。

南青风用手指抵着嘴,做出嘘声,示意他二人散开,给李灵芝留出条道。

“李大夫,到了。”

南青风扶着李灵芝坐到床边,将萧景练的手抬起来递给他。

旁边二人眉头紧锁,亦是疑惑亦是奇怪地盯着李灵芝。

怪!实在是太怪了!王妃出去这么久,究竟带回来个盲医么。

“盲衣医术也很高明的,而且...”楚骁凑近春熙,双指在眼睛上虚晃了两下,低声道“他瞧不见咱们王爷的脸...”

“瞧不见就怎样。”春熙看向楚骁。

“瞧不见,外人就不知是王爷病了。”

春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真没想到,自家王妃,还想到这块去了,看来今后自己也不能懈怠,要多学着点。

李灵芝探完脉搏,汇报道:“姑娘的主人并无大事,只是殚精竭虑又感染风寒所致,我开几幅药,服用三日便可大好。”

南青风笑了笑:“既如此,便多谢大夫了。”

她转过头,给春熙递了个眼神,春熙拿着纸笔过来,便记下李灵芝开的药名。

春熙将方子递给下人,南青风便扶着李灵芝走了出去。

行到街上才取下缠布。

南青风负礼:“今日之事劳烦大夫了,这是报酬,还请笑纳。”

说着从衣袖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李灵芝见了难得展了悦颜,笑嘻嘻接过,还拿在手里掂了掂。

“医者仁心,谈什么钱不钱的。”

说罢便要走,南青风忽又叫住他,他回头拍拍胸脯。

“放心吧姑娘,今日之事李某不会透露半分,否则,也枉费我这么多年的名声...”李灵芝欲言又止“只是姑娘...”

“如何?大夫请讲。”

“本不当讲,只是今日我见与姑娘投缘,才劝告一嘴,姑娘体内的东西若是继续抑制下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帽檐下的脸勾了勾唇。

“李大夫果然名不虚传,只见我一面,便知我体内之事。”

李灵芝顿了顿,恍然大悟道:“看来,姑娘此番周折,恐怕不是为主人来的吧。”

南青风挑挑眉,将帽子放了下去。

“李大夫果然聪明。”

李灵芝惊讶地看向露出真容的南青风,张开的双唇微颤。

“凌州一别故人,多方打听才得知大夫来了越京,我体内之毒,还烦请大夫给出缓解之法。”

李灵芝满目感伤,拱手道:“没想到此生还有幸再见姑娘,姑娘体内之毒我虽无解但也可尽心缓解,还请姑娘随在下步至寒舍。”

二人身影没入夜色,只余月光满地清辉。

*

南青风回来时已是三更,春熙和楚骁守在床边已经困得睡着了。

南青风拿了两条毯子给他二人盖上,走到萧景练床前。

他还没醒过来,床头放着汤药见底的玉碗,看样子已经是喝过一服药了。

南青风探探萧景练的额头,还是烫的,烧还没退。

“你这风光的王爷也不好当么,生病都不能让人知晓。”

南青风正要收回手起身,突然手臂被人拉住。

莫非又是觉得自己占了他便宜。

“兄长,别丢下我。”

兄长?南青风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自己了解的萧景练的人际关系,若能被他称为兄长的人,大概就只有先帝了。

从前便有听闻摄政王与先帝兄弟二人感情匪浅,摄政王年幼之时御、射、礼、武悉由这个大他许多的哥哥亲自教导。

先帝过世多年,萧景练病中仍唤他的名字,可见二人羁绊之深。

南青风脑中突然一现,莫非,萧景练不推拒与南家的婚约,不杀自己,也是因为这是先帝的意思?

可向来默默无闻的南家,与十年前的先帝又有什么关系。

南青风直觉此中有迹可循,他得找个机会去萧景练书房瞧瞧。

床上那人仍病得愁眉紧锁,南青风安慰地抚住他的手,低声道:“好,我不走,那你不许攥着我了。”

萧景练像是听到了般,手上的劲松了松。

南青风趁机挣脱了去,转身打了盆水,给他额头上盖了条沾了凉水的布。

晚意渐浓,鼻尖萦绕着此屋燃着的宁神香,南青风看着烛光昏黄明灭间,眼前人渐渐安憩的脸,视线也模糊了下去。


10

南青风迷迷糊糊醒来时天刚蒙蒙亮,床上的人还没醒,大抵是病没好全。

身上有些发冷,昨日竟这样干睡了一晚。

南青风揉了揉睡得有些发麻的肩,春熙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瞧见南青风坐在椅子上,神情倦怠像是刚睡醒的样子有些惊讶。

“夫人昨日没去床上睡?”

南青风揉了揉眼,“嗯”了一声。

春熙脸上有些自责,南青风不等她开口,往她怀里扔了袋银子。

“给宁翊,让他去把给王爷的药买回来。”

宁翊便是那日她从人牙子那买回的男孩,从那之后一直在南青风院子里跑腿。

春熙疑惑道:“夫人,这太多了吧?”

“不多,你就说剩下的给他花。”

春熙觉得自家夫人出手未免太阔气了点。

南青风见她一动不动,知道她在想什么,指了指床上那人。

“他的钱,你心疼什么。”

春熙犹豫着点头退下,片刻后她湿着眼眶走了进来。

南青风奇怪:“怎么了?”

“奴婢办事不力,还请夫人责罚。”她边哭着边跪了下去。

南青风看向她,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不敢欺瞒夫人,宁翊那日被夫人买回来后,夫人向他施了那么大一个恩,奴婢本以为他会尽力为主子办事,谁承想他还是死性不改,甚至还偷到了夫人身上...”

“奴婢发现的时候教训了他一顿,不过看在夫人如此喜欢他的份上放了他一回,后来在婆子那打听才知道他还拿了些下人的东西,这次夫人叫他买东西,奴婢不放心便派了个人跟着他,没想到...”

她说着,急得快要哭出来。

南青风上前,蹲下身帮她拭干了泪。

“然后呢?”

春熙情绪平静了一些,愤愤骂道:“没想到这个混小子竟进了窑子里去嫖女人呢!”

南青风动作一顿:“他们瞧见了?”

“只瞧见他进去了,他们都是一群姑娘,可怎么敢跟着他进去,不过看那老鸨还像是认识他,和他打招呼呢。”

南青风想了想,问道:“可知是哪处窑子?”

春熙巴巴地看着南青风:“夫人问这个做什么,”随即猜到什么似的,陡然瞪大了眼睛:“夫人,你不会要去吧,你可不能去!”

经过昨晚,春熙已然觉得自家这个王妃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想什么呢,我不过就是问问。”

“哦...奴婢听他们说,正是那越京最大的点香楼。”

南青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在这里好好照顾王爷。”

春熙忙道:“夫人要去哪?”

“出去买药。”

话罢还没等春熙反应过来,南青风就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

点香楼上的彩绸垂幔随着女人们窈窕的身姿在风中曼舞,日日夜夜,在这令许多人流连忘返的温柔乡里,靡乱轻浪的歌声伴着旖旎的香气几乎能传遍半条街。

南青风束起长发,素面朝天,一身白色云纹束腰长袍,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踏入了点香楼。

她从容环顾,俨然一副常客姿态,站在二楼廊间往下看的一位中年妇人见她身着不凡,立刻展颜跑了下来。

她鬓边别一朵牡丹,朱唇白面上不难看出使劲修饰岁月的痕迹,身材略略发福,一脸的精明相。

想必这位就是这点香楼的老鸨了。

“这位年轻的小公子瞧着倒是面生,不知今日是看上了哪位姑娘。”

她满脸堆笑地凑近南青风身边,给她一一介绍起来楼上那几位轻摇团扇,衣襟半敞,姿态妖冶的女子来。

南青风佯装不满意地摇摇头。

“妈妈你大约是不知道,小爷我呢有些追求,不喜欢俗物…”

她说着从指间扳下一枚玉戒来,成色极好,那老鸨登时眼光一闪。

南青风压沉嗓子缓缓道:“若是能有个能陪本公子笑谈风月吟诗作对的,那才是最好不过了。”

老鸨会意,她在这二十多年,什么人没遇见过,越是有钱人,越是喜欢那些个有些才气,识些风雅的姑娘,谓为情趣。

“公子跟我来。”老鸨摸过玉戒,宝贝似的揣进袖里,笑盈盈地给南青风带路。

走上二楼长廊,又往里拐了个弯,便可见一间间挂着木刻铭牌的房门整齐地从拐弯处一直延伸到尽头。

南青风放慢了脚步,凝神听见了旁边房内不可言说的动静。

这地方听见些这种东西并不奇怪,只是…怎么听来,像是两个男人的声音。

南青风好奇往那半掩的房门内瞟了一眼,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敞露着大半个后背,衣服被扯得落得到处都是。

远远扫见那人衣物,便知此人定非富即贵。

老鸨见南青风落在了后头一大截,连忙返了回来。

“妈妈楼里还有小倌?”

老鸨双眉一挑,凑到南青风跟前低声道:“有的有的,而且我楼里的这几个看着比姑娘还要水灵呢,公子若要…”

“咳咳,不用,我替朋友问问。”

老鸨笑得十分亲切:“无妨,龙阳癖本也不是什么怪事。”

“嘎吱”一声响,方才那半掩着的房门走出一人,已然穿戴整齐,正是南青风刚刚瞧见的那个男人。

他看着外头的南青风,眼神竟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发出一声轻笑。

老鸨见势连忙挡了上来,压低了声音道。

“王爷,这位是客人。”

虽然声音不大,可南青风还是听见了。

王爷?

这越京内的王爷不过也就那几个,摄政王他认得,萧明承还太小,怀王看着应该没有这么年轻,那剩下的就只有…淮安王?

难怪那日聂宜一副要撕了自己的样子,原来她所嫁之人竟是个断袖。

南青风顿时心底浮起一丝怜悯来。

面前两人低语了几句,南青风瞧见那老鸨却是有些面露为难。

淮安王突然不耐地推开了她,走到南青风面前:“皮肤倒是白嫩,什么东西养的?”

他的口气轻蔑,眼底的挑逗让南青风浑身不适。

他见南青风皱着眉头不说话,又浅浅笑了声,凑到她耳边道:“就陪本王一晚,想要什么都给你。”

南青风退开几步。

“王爷,在下并非同好。”

“这东西也说不准,试试就知道了,本王保证让你飘,飘欲仙。”

南青风强压着厌恶后退,眼前这人放浪又下流,实在不知下一秒要做出些什么事来。

来这一趟,本想是看宁翊究竟要做些什么,没成想碰到个淫贼,再多呆下去恐怕身份暴露,南青风直觉此地不宜久留。

“本公子是来寻欢作乐,不是来这里当乐子的,你是侯爷也好王爷也罢,本公子也不是个软柿子,还请还请王爷自重!在下告辞。”

说罢南青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那老鸨本要追上来,瞧着萧景煜那不善的面色,刚要迈开的腿又悻悻地收了回去。

南青风走到楼下大堂内,四周环顾了一圈还是没看着宁翊的身影,便想作罢走了出去。

后方骤然传出一阵嘈杂,南青风好奇望去,瞧见几个小厮和一男孩扭打在一处,那男孩一不敌多,竟被那俩小厮生生扔了出去。

再定睛一看,那男孩不正是宁翊。

南青风连忙找了个棚子躲了进去,暗中观察宁翊的动作。

他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身来,眼神死死地还盯着点香楼的招牌,门口那几个小厮见他不死心,拖了个大扫帚来赶他,等他终于准备往回走了才罢休。

南青风盯着宁翊身影走远了,才蹑手蹑脚走到那几个看门的小厮旁边。

那几人正围在一起磕着瓜子,瞧见南青风过来皆是一愣。

南青风拱手:“各位仁兄,在下想问一事,方才被你们赶走的那人是什么来头。”

几人面面相觑,大概觉得南青风鬼鬼祟祟不是好人,都心照不宣地没说话。

南青风见状,从怀里掏出几个碎银来,笑道:“请各位兄弟温杯酒喝。”

小厮这才露了笑颜,点头哈腰地接过银子,然后道:“禀这位爷,方才那人来了数次,每次就点同一个姑娘,也不办事,还吵吵嚷嚷地要给她赎身,那姑娘想来也是个心气高的,瞧不上那个穷小子,每每要我们赶出去,妈妈都要烦透了。”

“竟是如此么?”

“可不么,”那小厮唏嘘道:“来了这么多次,穿得一身破布,带的银钱却是不少,只怕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妈妈不敢收那钱。”

猜的倒是挺准。

“那仁兄可知那人所点的姑娘名号。”

见小厮面露疑惑,南青风低声道:“实不相瞒,我初来到这越京,对此的风俗文化还不甚了解,还想借此机会,一睹越都美人风采,便想打听打听,究竟是何种姿容,能让那位公子情根深种。”

“那爷来得可不巧了,我可听说这被那人死心塌地的丽娘,可是萦州来的。”

果然是萦州。

南青风心中隐隐有三分猜测,只是尚不确定,还得待来日细细查探。

她道过谢,正准备回去,点香楼旁边酒楼的饭菜香气就不合时宜地传了过来。

她的肚子更是不争气地叫了几声。

“......”

来时匆忙连早膳都没吃,如今时近正午,更是早就饥肠辘辘了。

这点香楼旁边挨着的这座酒楼名为飞鸿影,在越都也是十分有名,南青风也是早有耳闻不过不曾品尝过。

她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登时心血来潮,既然来都来了,不尝尝的话未免有些可惜。

想罢,抬腿就要往里走。

“我当是谁,不成想竟在这遇见熟人了。”

南青风脚下一刹。

这声音熟悉得很,好像不久前才听过,而且打过交道。

南青风收回迈出的腿,眼睛往旁边一瞥。

果然是熟人。

聂宜穿着件粉红的衣裳,正花枝招展地站在台阶上,后头还跟着两个丫鬟。

青越民风开放,女子上街不饰面纱斗笠也可,如此一来,倒更显得南青风男装十分可疑。

南青风一时尴尬,竟不知该不该应。

聂宜却是主动贴了上来,那趾高气扬的态度,若是南青风从前见了必定要灭了她几分,只是又想到方才得知淮安王是断袖一事,有些同情她,竟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既有缘,王妃便赏脸一同用膳吧,我请客,怎么样。”

她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南青风就是瞎了听也听得出来。

不知她又在打些什么算盘,南青风推辞道:“不想我与王妃这么投缘,竟在此都能遇见,只是我今日一身男装,王妃又是出阁的妇人,被人撞见难免多生是非,还是改日再聚吧。”

聂宜白了她一眼,不屑道:“妹妹也忒没见识了,这酒楼中雅间众多,你我二人到那聚餐怎会被人撞见,况且你本就是女子,你我二人问心无愧,有何推辞?”

聂宜扶了扶发髻,一脸得意地瞧着南青风。

南青风叹了口气,看来这场鸿门宴,自己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那王妃便请吧。”

聂宜轻车熟路地走到雅间,点了几个招牌菜,还要了一壶寒潭醉。

“王妃与我共进午膳,喝酒未免过于奢侈。”

聂宜边欣赏着她的指甲边道:“妹妹这就不懂了吧,这寒潭醉呀可是这酒楼的招牌,许多人翻山越岭来到越京也就为了喝这一口,普通客人是点也点不着的,我虽酒量不好,但今日既是请妹妹用膳,可不能小气了去。”

南青风了然,果然这美酒不是用来品尝,而是用来被她显摆的。

不过南青风这几年深居闺阁,南家家境也不算特别殷实,还真没品尝过这大名鼎鼎的寒潭醉,倒显得自己乡下了。

不过今日既是聂宜请客,浅酌一口也无不可。

菜上齐后,那寒潭醉才被搬了出来,连瓶身都通体银白,浮雕上刻着金缕梅样式,更是显得这酒华贵无比。

南青风也不客气,拿起壶身就要往杯子里满,聂宜见状连忙“诶”了一声,吩咐下人上前来帮忙倒酒。

“妹妹倒不像是个人家里娇养的,动作竟如此粗鄙,这酒不宜多品,七分满便够。”

南青风望着自己面前这个窄小若瓶口的杯子,和那只倒了七分满的酒,登时有些想要发笑。

“是我孤陋寡闻了,听过茶满七分,这酒满七分还是第一次见。”

聂宜闻言摸了摸耳背,面上却一副泰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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