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中军行辕
行辕门口,绣着“虎威大将军夏侯”几个大字的大旗在朔风中猎猎翻卷。
大门两侧,各肃立着四十名挎刀军校,一个个威猛无匹。
夏侯鸢远远在马上望见阿翁帐下军将的雄姿,骄傲地扬起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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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把你能的!还敢逃家了!” 夏侯鹰老将军年近七旬,但颜如渥丹,严寒不栗。
看见夏侯垂领着小太岁进了帐,拿出攒了半日的气势,吹胡子瞪眼,大手拍在桌案上,险些拍塌一角。
夏侯鸢被突如其来的一吼,先震了一哆嗦,随后扑通跪下,声泪俱下:
“阿翁给鸢宝做主!鸢宝拼着命不要,没日没夜跑了几千里,就是不要嫁给匈奴蛮子!”
虽说从小到大,这招没少用,但这次是真的委屈了。
夏侯老将军之所以见人进门就吼,就是怕跟孙女一说话,自己便狠不下心责骂。
如今见孙女哭得委屈,老英雄早心乱如麻,蹲下去抱住心肝宝贝,一叠声地哄着:“不哭不哭,翁翁在呢!谁敢委屈你!伤着没有?翁翁看看!”
夏侯鸢赌着一口气,路上走了一个月,风餐露宿担忧疲惫,一时都化为流不尽的鼻涕眼泪。
抽抽搭搭地说完两车话,便趴在夏侯老将军肩头睡着了。
“陛下这是要逼咱强攻马堡城啊!” 等堂妹睡着后,一直默默陪坐在地上的夏侯垂,不无焦躁地说了一句。
夏侯老将军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别说话。随后亲自将夏侯鸢抱起,安置在后院的卧房里,给她掖了掖被子。
蹑手蹑脚关上门后,老将军转身扶着腰,望着阴郁的长空,深深嘘了口气。下一秒面上便恢复了威严,龙行虎步地回到前厅。
“阿翁,给陛下的奏折要不要追回?陛下封咱鸢宝个鸟儿公主,就是要逼咱虎威军攻打马堡城。”
马堡城,半在山上,下临黑龙河,三面险绝,只有西南一小狭窄的小路可通。历来是大魏和匈奴争夺的地方。
先帝时,兵强马壮的大魏军曾攻下马堡城,俘虏敌兵四百余人,代价是牺牲五万大魏将士。
而如今大魏经历了三年大旱,朝廷没钱,粮草不济,虎威军中眼看要断粮,此时发兵,牺牲会更大。
两个月前,掌管东宫六卫率的李弼将军曾劝夏侯老将军,不要违逆陛下的意思。
对于不听话的人,陛下从来不手软。夏侯老将军虽说是先皇后的表兄,可这位陛下,亲兄弟都杀过,外戚算什么。
夏侯老将军长叹一声,我不能为了功名和一己之身,不顾几万将士们的性命。
“可您舍得鸢宝嫁给匈奴蛮人?”
老将军摇摇头,“少不得老夫回去争一争”。他挺直腰背,吩咐夏侯垂:“你看住鸢宝,跟你爹守好虎威军。”
趴在门上听墙根的夏侯鸢一身冷汗。
她从未想过,自己一个小丫头的婚事居然与千里之外的边境战事有关,自己竟然成了皇上要挟翁翁筹码。
威武如翁翁,手握十万大军,仍是受制于人。
——都是帝王家的棋子。
夏侯鸢白天女扮男装随堂兄、堂叔巡营,晚上想着翁翁如何为自己解困,想着刘云会在哪里。
亏自己不把夏侯垂当外人,什么心事都告诉他。那个锤子,居然哈哈哈地嘲笑自己
——色令智昏!把自家的情况让人知道个透,对人家却一无所知。
住哪里,干啥的,全不知道,连姓名说不准都是假的!
唉!夏侯鸢从没如此挫败过!
论长相,满长安城比,夏侯鸢也没输过。
论家事,夏侯将军府的女儿,他也是猜到的。
到底哪里不满意,他居然跑了?
定然是他自己长相普通,家世一般,自惭形秽?
看那风姿气度……也不像啊。
一下一下捶着自己的脑袋,夏侯鸢恨恨地说:“吃一堑长一智!下次见他,定锁起来问个明白。”
就这样,夏侯鸢在虎威军行辕惴惴不安,等着盼着过了一个半月。
但她万万没想到,南边天雷般隆隆而来马蹄声带来的不是翁翁,而是一个面带刀疤,凶神恶煞的霍将军。
这霍将军倨傲地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宣旨接管虎威军,令派禁军押解夏侯氏一干人犯回京受审。
一语方落,身边副将一抖马缰,跃向辕门,挥刀断杆——“虎威大将军夏侯”的军旗轰然跌在马蹄掀起的烟尘中。
夏侯鸢如遭雷击,心脏狂跳,不知这泼天的祸事是不是自己惹下的。
堂哥夏侯钺不服,起身高喊“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还没出口,便被一箭穿心,倒在军旗上。
她望向堂叔和堂哥们,铁血将军们个个额角血管暴跳,眼睛瞪出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