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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情窦开了

发表时间: 2022-12-30

江槐小学时因为自己的名字过于普通,闹过几次要改名,但都无疾而终,没有激起半点水花,其实她的名字还是有来头的。

一九九六年,农历的八月十六,公历的九月二十九,凡重大日子,一般按农历来记这天的日子,比如中秋、除夕之类。初秋的夜十分清朗,夜晚十一点多,苍穹边趴着一轮硕大的圆月,因宇宙的自然规律,到了夏季常常见着的天空是星棋罗布,但入秋后便少见了,常常是只见得一轮月,或是闪着银边,人们常说那是月亮长毛了!或如咸蛋黄,就比如中秋前后,真就如同蛋黄一般。今天的月亮较昨夜的更圆,但却却不是昨夜的黄,今天是苍白的,远远的见着里边的吴刚依旧伐着桂树。月光伴随着微风软绵绵的洒向大地,犹如白炽灯的光线将黑夜照得如同早上的六七点,漂浮的云朵懒洋洋的在半空中如神仙散步样悠闲,明天必定是个艳阳天。

望井村的夜没有那么深,银灰的月光下,树木和房子的影子狭长鬼魅。田野间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蛐蛐的声音最为响亮,蛐蛐又叫促织,正是当时的虫子,此时正是桑蚕丝收获的季节,意味着少女该织布做作棉衣畏寒了,所以就有了这促织时时鸣叫,提醒着深闺少女;偶尔还有一两声犬吠,在乡村的夜里,一切声音都显得清脆空灵。犬的耳目最为灵敏,有一点声音都逃不过他们,所以它们是最好的看护。

江涛手里捏着一包硬壳红塔山和一盒火柴从里屋出来,走到庭院中间又有些不放心的望了眼里屋,不过丈母娘和老娘都在屋里守着,不会有事的。心里又想着后天赶场得去买个新灯泡了。

他径直向院外走去,穿过庭院,一屁股坐在门前的大槐树下。这树是他的老祖宗在道光年间逃难至此种下的,槐树苗是从北京带回来的,那时候江家的老祖宗兴许是个不小的京官吧。老祖宗带着老小逃回这蛮荒般的西南,这里原就是他们的根基地。这树自种下已经一百多年,现今依旧枝繁叶茂,树高达数十米以上,因没那么长的尺,所以没有确切的数值。树干相互交叉环抱在一起,要三个人才能环抱住。枝丫一层一层的重叠上去,如一口大钟罩着江家祖宅的大门,硕大的树根破地而出,成了天然的木凳。

江涛坐在树根上,任凭月光将黑夜照得清凉,这遮天的槐树下是透不进半点光亮的,漆黑一片。刺啦一声,火柴划破黑夜的空气,点燃香烟后被无情的甩在地上。江涛开始吧嗒吧嗒的抽起烟,眼睛被烟熏得半眯起来,凹陷的脸颊上胡渣挤满了半张脸,他是络腮胡,好几天没有刮了,胡渣长来连着了耳鬓的头发,就像头发长到了脸上。一米七二的个子很单薄,身上的旧夹克松松垮垮的耷拉着,垂下来的衣角罩住了半条腿,不合身的系带收紧裤下竟打着赤脚,兴许是刚才太着急没有穿鞋就出门了罢,他此刻看着就像是营养不良的流浪汉,跟趴在地上的灰狗莫名的和谐。

这并不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因那时杨丽芸不足生育年龄,第一个孩子在第八个月时被人告到计生办,硬是给拿掉了。是个男孩,当时闹得很凶,差点出人命。

隔了两年杨丽芸才怀上,原是找镇上的“黄大仙”算过日子的,那算命的说预产日期就是那几天,到时候就算是剖肚子,孩子也得在那个时候出来,否则过了那最佳时机,命格就不一样了。

中秋刚过,原还有个把月才到生产的日期,在八月十六这天下午就起了势,大都以为是虚惊一场的时候,晚上十一点时羊水竟破了。江涛连滚带爬的跑上楼去叫醒熟睡的母亲,为此江幸福觉着破了命格,非常不利,骂骂咧咧的在房里跺脚。提早一个多月,又是大晚上,根本没法去医院生了。最后江涛只得听了母亲的话,去找了村上能接生的婶子,十六日刚过孩子就出生了,很是顺利,在十七日的第一时刻。

“完了完了,江家真的绝后了。”江幸福在得知是孙女后差点昏厥过去。

江幸福是江家老大,七几年那会儿江家的当家因某些原因自杀了,原本富裕的家庭也落魄下来,跟普通人没了两样,江幸福作为老大,担起了重担,成了当家,拖着一家子兄弟姊妹,就在这老宅里。

江幸福原有六个孩子。一个死了,一个在那段时期跑了出去后没再回来,一个成了烂杆子,在省城做搬运工,没了指望,一个嫁出去了,家里还剩着老大和最小的老六。说来也是命运,他非常的重男轻女,一心想着有男丁继承他的香火,偏就你越想得到什么,老天就偏不让你如愿。赶上计划生育时期,老大家生的女儿,嫁出去的老二却生了双胞胎儿子,他一心寄希望于老六,现下又生了女娃,还没按“黄大仙”算好的日子生,江幸福觉得人生确确实实没了指望,他这大房一家,到他这里算是断根了。

孩子生下来瘦瘦小小,5斤2两。待接生婆给收拾好后,王桂香说:“这孩子怎的都没哭。”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这个问题,婴儿出生都是要哭的,这都忙活一阵子了,都没听见孩子哭,不吉利。王桂香把孩子倒立过来,一手抓着脚,一手拍孩子屁股,任凭王桂香怎样折腾也没哭,大家面面相觑。

王桂香赶紧叫媳妇拿来白酒和麻绳,白酒抹在孩子额头上,麻绳点燃,吹熄后用来烫孩子额头。麻绳整整烫了一圈,孩子就是憋着一股气,眼里蓄满泪水,稍一动弹就得滑落,小脸通红,偏就是一声不吭。大家都说这孩子要么太强,要么就是哑巴。这让本就迷信的江幸福愈发恼火,大骂老六报应,哀声连连的上楼去。

就在大家绝望着要宣布这孩子是个哑巴时,她仿佛使了出生以来最大的力气,双手捏紧拳头,从桎梏中挣脱出来,“哇”的一声震天响,将村里的家犬都给惊醒了,一时吠声四起。

“啊呀”一声,王桂香松了口气。连声说着“好好好,哭声越大,福气越大。”

因早产,所以一家人拿着生辰八字又重新找“黄大仙”算,全家都出动了。

那黄大仙说:“真是天命啊,这孩子竟然自己选了时辰,可真会选啊,竟选了个这样的好时辰。挂牌算命这些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好的八字,这孩子将来必是大富大贵,名扬四海。这小姑娘搁古代不是花木兰就是刘娥,要是男娃那就更加不得了啦。”黄大仙摇头晃脑的说着。

手上捏着笔,笔盖在一本被翻得蜡黄的书上点了有点。而后又说道:“可五行独缺木,需取木属性的名。但偏就缺了这木,却又成了极好的命格,木脆弱易被火烧水蚀,她其他四行分属极佳,又没了弱点,这到底该不该取木来补全呢?”黄大仙摸着他那象征性的胡须自言自语着。

抱着孩子的是杨丽芸的父亲杨森,这黄大仙在当地远近闻名,许多有钱的不远千里来找他算命的都有,这还是他托了关系才安排上的。他说道:“过奖了过奖了,哪有这么好的!”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其他在场的人也都听得津津有味。

黄大仙突然拍手,像是想好了主意,说:“必须得取木属性的名,命格太好,怕盛极而衰啊,没错,就这么着。”说完他在一张黄色的纸上写了些字,叠成三角形交给杨丽芸,嘱咐她们夫妇二人不要对这孩子行加管束,让她竟可能的按自然成长,然后这纸外边用红布缝起来,做成护身符。黄大仙还因这极好的命格多收了他们的算命钱。

江幸福在听闻这算命的说法后也开始思衬,难不成家里日后要出个女官家?众人眼看着他那脸色从土黄色变成砖红色,大概是乐得血气上升了。前一天他还背地里指责六媳妇,说准是她不讲究吃喝,吃了什么东西导致早产,才会失了好时机,说不定就因为这差错,男娃成了女娃也有可能。现下是完全变了。

家里各种翻书查字典,杨森还借了同事的千字文来翻看。最后采用了杨莞一的,当时她取了两个名字:江楠、江槐。杨莞一还给出了为什么去这两个名的原因,列了七八条,以示自己取名的道理。

而选择槐字是江幸福的意思,最主要的原因是江家老宅院里那棵百年老槐树,那棵槐树算是见证了江家历史,觉得这也是一种传承,再者觉得槐树生命力强,能生长上百年,也是希望孩子能福寿。

家里也给她起了个小名,江十七。因她是农历八月十七出生的。

江槐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爷爷过世了,父母俩在省城务工,平时也就她跟太奶奶和奶奶一起生活。江幸福在世时,江槐自知要改名是不大可能的,所以她爷爷一走,她就开始跟她奶奶闹了起来。

“我就要改名,我的名字我做主。”这天放学她又吵起她奶奶来,9岁的她叉着腰,学着她大娘的样子,站在门边气鼓鼓的看着在折豇豆的赵淑兰。

“你是不是又闹?你做主?反了天了?”赵淑兰眼神从豇豆上移至孙女那张蜜桃似的脸上。

“怎么不能做主,你们经过我这当事人的同意了吗,就给我取这么个没文化的名字?”

“呵,这事儿怪不得我,我没有过任何意见的,这你得问你爷,你妈和你小姨,你名字是你小姨的建议。”赵淑兰拂了拂脸上的麦蚊。接着说:“再说,你名字都上了族谱了,哪能说改就改?我能答应,你太奶奶也不得答应。”

“哈?太奶奶都痴呆了,她怎么能答应得了?你就是讹我。”江槐一屁股坐地上,开始撒泼打滚,一点没有个女孩子的形象。

“你找你妈说理去。”赵淑兰不再理会她。

江槐见奶奶油盐不进,也就作罢。这两年她前前后后闹数次,一次也没能成功。

江槐五年级的暑假,杨莞一研究生毕业,回家休假,江槐又跟她闹上了。

“杨丽艾,凭什么你能改名,我就不能。”江槐气愤的叫着杨莞一原来的名字。

“嘿,你这小屁孩越来越大胆了嘿,不准再叫这名字,还有,不准叫我全名。”杨莞一正在阳台上看书,被外甥女的表情逗乐,她俩向来是好相处的,半点没有长幼之分,更像忘年的朋友。杨丽艾是在大学时改的名,大意是要做个风轻云淡,处变不惊的女子,所以给自己改名杨莞一,莞尔一笑,其实也就是个歪理,无非还是觉得自己名字不好听罢。

“不行,都怪你,害我在同学面前很没有面子。”江槐走过去抽走了杨莞一手上的书,逼她与自己正视。

“那你说,为什么非要改名?这么好听的名字,没有个合理的理由,门都没有,给我。”杨莞一伸手抢书,但没有得逞。

“自我介绍的时候别人的名字都有说法,要么来自诗经,要么来自千字文,要么来自哪个名人的书籍,要么就是有很好的寓意,我的名居然是因为封建迷信,还因为我们院里那棵树,我要不要面子的,我都不好意思说这话。”江槐愤慨地说着自己的不满。

“就这?你知道槐这个字有多好吗?槐树是名树,而且你知不知道苏轼专门写过一篇叫《槐》的诗?高槐虽经秋,晚蝉犹抱叶。还有白居易的:黄昏独立佛堂前,满地槐花满树蝉。夜雨槐花落,微凉卧北轩。槐花新雨后,柳影欲秋天。你知道白居易写了多少关于槐的诗句吗?还有现代的你知道的一些作家,一样有许多写槐树的。人家有说法,那你怎么不说你的名字是来自白居易的诗句呢?而且你本来就生在秋天,秋天和槐是有亲密联系的真是啥也不懂。”杨莞一娓娓道来。

后来她知道了更多关于秋天和槐树的诗词文章后,越发觉得这似乎就是冥冥中注定好了的,她必将生在秋天,而刚好五行缺木,取名江槐。

“哈?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这些诗句,你没骗我?”江槐有些不相信。

“那只能说你读书少了,关于你的名字是否来自封建迷信,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多读书,不然就只知道封建迷信了小鬼。”杨莞一扯过书,点了一下江槐的额头。

“成,这个说法我很满意。”说完就咯咯的笑着跑开了。

江杨两家同村,隔着不到两里路,江槐得知这个好消息,飞奔回家告知了赵淑兰,并洋洋得意的说她这名字牛飞了,再也不提改名了。

小学像个假小子样的,上了初中竟开始爱美起来,留了长发,脸也长开了来,多了许多追求者。但她早熟,她觉得同年级的同学过于幼稚了些。很大部分原因来自杨莞一,从小她便跟她小姨亲近,只要杨莞一放假回来,她就整天粘着她,也因杨莞一从小学习成绩好,江槐视她为偶像,励志向她看齐。这不杨莞一快27了也还没结婚,对于他们这个地方来说算是晚婚了,她听到过好几次外公外婆打电话催婚,但也都没能成功,据说还单着,所以她也一点没有要早恋的意思。

江槐从小便感受到来自小姨的光环,她励志要比杨莞一更耀眼,要让过年过节的话题中心变成她,她要做全家人的骄傲,这大概是她自出生以来就有的倔强性格,她奶奶常说她是犟拐拐。

但是初二那年的暑假却成了她人生的拐点,有了新目标!

一放暑假她就回家帮奶奶做家务,还能炒好几个拿手菜,她嫌奶奶口味重,只要放假回家,大多时候都是她炒菜。赵淑兰已年近70,家里人不再让她做农活,也就在门前的地里种些蔬菜瓜果,院子里也种了些藤藤蔓蔓的东西。

自前年王桂香仙逝,老宅也就祖孙两人了,守着偌大的老宅很是荒凉,夜间起夜也觉得阴森可怖。夏天尤为麻烦,老宅年生太久,又是瓦顶,猫鼠在顶上作乱,夏天又是雨季,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的。原先几个大长辈也商量着把老宅的顶推了,改成琉璃瓦顶,保存时间更久。但也众口难调,终究没有动工,族里每家每户每年会交一笔费用做老宅的管理费,也还是每年做些修缮,做好木头的保护,将就着住了,祖孙两人竟成了看房子的。

暑假赶上四太爷爷的90大寿,四太爷是江槐太爷爷最后一个在世的兄弟,江槐的太奶奶王桂香走后就这个大家长了,王桂香3年孝期过了,四太爷家打算给大办,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江槐从奶奶口中得知北京的五爷爷一家也要回来,还要住老宅,族里长辈商量着提前一周就唤人来做了修缮,唯恐下雨叫人看了笑话去。江槐和赵淑兰也给收拾了四间屋子出来,打点妥当就等着贵人回来。

太奶奶过世时她是见过那阵仗的,就像状元还乡,县太爷都来拜见。当然在那之前也是见过的,他们暑期或过年偶尔会回来,老的小的。

得知寿宴前一天上午就要到,好些个长辈早早的来老宅等着了。

上午10点多,院外有了动静,江槐跟着奶奶和婶婶们慌慌张的跑出门,看到两辆黑色的轿车,是他们到了。她踱步至车前,恭敬向来人打招呼。

“五爷爷,五奶奶,姨妈,姐姐,二哥,???”江槐竟看到堂哥身边站着个不认识的男子,比堂哥还高,一头利落的短发,深邃的眼眸,好帅.......江槐整个人慌了,脸刷的一下羞红了,身体也局促起来,她开始后悔没穿她小姨给她买的那条裙子,这穿的什么玩意儿,白T恤花短裤,活脱脱一乡野小村姑,她面上大囧,不好意思起来。

而对面的男子在看到江槐的表情后,抿嘴一笑,他瞧着眼前的小女孩甚是好看,皮肤白皙透亮,小女孩的皮肤向来是吹弹可破,见她一双杏眼乌溜溜的,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使得眼尾向下,莫名的透着股神气又有点委屈的可爱,乌黑的长发扎成马尾,纤细的手局促不安的甩着,扫着宽大的T恤衣摆荡来荡去!她不知自己有多迷人,这种未经修饰,天然的淳朴,最自然的美。遂将空着的手向江槐伸过来。

“林懋,两个林一个心的懋,你哥哥的朋友。”林懋大方的伸手。

江槐看着向她伸来的手,轻轻一握便像触电般抽离。那不是一双完美的手,手掌竟有茧,他是做什么的?江槐在心里想着,难道是干工地的?

“这十七是越来越漂亮了呢,这孩子长开了呵,抽条了,看着比前两年高不少!”江槐的姨妈江涵过来拍拍她的背,眼角含笑的看着她。江涵是跟江涛从小一起长大的,江幸祌常年在部队,留了妻女在老家,在老宅住了十几年,后分配到北京才给接了过去。

“像她爸爸!”江五爷说。

江槐向来是不太能应付别人的夸赞,尤其是人多的时候,扭捏着只是笑笑不知如何接话,也就帮忙拿东西进屋。

不像是两年未见的亲戚,像两三天未见,太奶奶过世后的第二年他们又回来过一次,江槐感慨着这根深蒂固的血缘关系,亲切感不需要刻意斟酌酝酿。

“你这小堂妹太可爱了吧!”林懋用手杵了一下薛均尧,一脸的春心荡漾。

“滚,未成年你都窥觑?”薛均尧鄙夷的看向好友。

两人一前一后跟着进了屋,林懋走在最后,一手提着箱子,一手提着背包挂在肩上,笑容更深了。

赵淑兰逐一安排他们的住所,因多出来一个人,幸而五爷家的女婿薛海丰因公务繁忙没有回来,原本给薛韶琳的那间给了林懋,薛韶琳就同她母亲一屋。林懋和薛均尧跟江槐的房间都在二楼,所以安排好后,江槐带着堂哥一起给客人介绍起家里的格局,从厨房、厕所、澡堂、饭厅到洗衣间全都介绍了一遍。

“你家可真大。”林懋感慨。

“可不,听我外公说以前没分出去的全住老宅,我妈在这里住到十六岁。我回来过好几次了,别说,住着舒服,空气好,而且你看,家里这木头一点不差,老祖宗清末避难来这修建的,看,这么多年了木头还好好的,夏天住楼下可凉快了。”薛均尧边走边摸着这房子的边骨,给好友介绍着祖宅。

“不错,那我们在你老家多玩几天再走,反正也是玩。”林懋表现出很大的兴趣,他们原本就是定了自驾游的,刚好赶上薛均尧长辈大寿,在哪玩不是玩。

江槐听着他们对话,没有能插上嘴的,就跟着走,听他们说。

“你们是同学吗?”江槐看着薛均尧问。

“初中和高中的同学,现在不是同学了。他呀将来一毕业就是军官,这哥哥可牛逼呢,当兵的,别看长了副俊俏的皮囊,一身的蛮子力气,像个原始人一样。”薛均尧说完,瞥了眼旁边似笑非笑的好友,居然没有生气嘿。

“难怪那么黑。”江槐不经意的说出了口。

“哈,你这小鬼说什么?”林懋听到后,从薛均尧身旁伸手轻轻推了下江槐的头,两个大男孩呵笑起来。

江槐内心是激动的,她原就对年长些的男生更有好感,不似同学那般的少年幼稚,是那种让人着迷的成熟感。果然是首都的男生生在皇城根下,吃的糖水多些,个顶个的都这般帅气,个子还高,江槐内心十分感慨。她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到薛均尧时便感慨过他的美貌,那种邪性的美,跟林懋的阳光正气不同。

寿宴是在望井小学旧校办的,99年学校搬迁,那里便成了粮站,粮站取消后那里成了公用场地,常用来举办大型活动或租给镇上的人办筵席。寿宴办得很隆重,他们小辈也跟着上台敬酒,江氏家族一片繁荣祥和的模样。这天江槐穿上了那条杨莞一给她买的裙子,是她衣柜里最好看的,出门前还得意的转了几圈。

薛均尧疑惑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堂妹,前几年爷爷退休后,一到暑假就会带着他两兄妹回老家来过暑假,他第一次见到江槐时她才5岁,这妹子小时候吃饭跟小旋风似的,做事也风风火火的。两年前也还跟个假小子似的,怎么这两年没见,不仅从假小子变成漂亮小姑娘,还变斯文了,难道真是孩子长大了,知道要端庄了?

这边的江槐别提有多做作,某个间隙她自己都吓一跳,庆幸好友没见着,不然她肯定没了节操。她有个很要好的朋友,从小学开始。那姑娘叫张小梵,比她性格还要大咧咧的,完全是个男孩子性格。每年暑假两人总要互相串个门,呆个三五天的疯玩。

江槐一不小心对上薛均尧投来的异样目光,心上一惊,是否自己做作的太明显?她面上一囧,匆匆扒完碗里的白饭。而后慌张又羞怯的说道:“你们慢慢吃哈,我吃饱啦。”然后一溜烟跑回了家。

留下薛家两姐弟一脸茫然,这孩子抽什么风。

“啊哈哈哈哈哈,你这妹子太可爱了吧!”全程看在眼里的林懋笑出声,而后知道自己好像失礼了,憋笑着假咳了两声。

狂奔回家的江槐一屁股坐在槐树下的石凳上,脸红得像猪肝。

“江槐,你有病吧?”自言自语的说着,自己都不敢相信刚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然后用力的拍了拍脸,甩了甩脑袋,披散着的长发被甩得凌乱,今早特意没扎起来,现在竟像是她变态的证据,她生自己的气,找了头绳扎了起来。

她以为自己只是没见过那么帅的男的,一时迷失了,清醒了就好了。那可是她堂哥的朋友啊,大了她8岁的哥哥啊。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但是心脏却以高出平常的频率跳动着,久久不能平复。她噌地站起身,往堂屋走去。

走到橱柜那里,给张小梵打电话。

“喂,十七?”那边响了几声后接通。

“梵哥,我觉得我是发春了,怎么办?”江槐对着电话说。

“哈?”张小梵在电话那头差点惊掉下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觉得我喜欢上一个男生了,一个很帅很帅的哥哥。”江槐在这头激动得快要跳起来,她觉得自己是疯了。

“你这春发得太陡然了,这暑假第八天你就喜欢上了一个帅哥?你也太肤浅了吧。”张小梵觉得自己像是在听个笑话。

“我这情窦大概是开了,你信一见钟情吗?我信。”江槐是看过琼瑶剧和韩剧的,今天算是真切的感同身受了,爱情来得太快,如洪水猛兽。

“哇哦,能让你一见钟情,那得是比李准基还要帅呢?”

“我说比他还帅你信吗?”江槐狂咽口水,一张脸红霞乱飞。当初受张小梵蛊惑,听她说着里面的男一和男二有多帅多帅,她就偷偷租了《我的女孩》的光碟回家看,还学着女主扎了好几回歪着的丸子头。

“哇,我都想去你家看看了,不行,我明天就要去你家找你。”张小梵在电话那头激动得尖叫,这个世界的女生谁不爱看帅哥?

“那太好了,你快来吧,我需要你。”又聊了一会,两人约好明天见,江槐像是找到救命稻草,大大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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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顿时大好起来,江槐回了房间,准备用作业来充实大脑,否则一闲着就都是电视剧里那些个情情爱爱的桥段,她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告诫自己还是个孩子,不应该这么变态,但嘴角却不由地扯开,暗骂自己好丢人。

江槐绝对算得上是个顶聪明的孩子,别人读书都是废寝忘食,她却该怎么玩怎么玩,学习的时候绝不玩耍,玩耍的时候绝不学习,就是这么自觉,学习玩耍两不误。

小学每天放学后必卡着时间飞奔回家追星空卫视的动漫,《百变小樱魔术卡》、《海贼王》、《犬夜叉》、《名侦探柯南》都是在这个频道看的,5点时星空卫视播动漫,晚上7点就看华娱卫视的韩剧,看完再写作业。

但那是她第一次偷偷租光碟,竟被张小梵撞见。

那是小学6年级的暑假,不请自来的张小梵冲进江家,原想给江槐一个惊喜,竟看到宽敞的堂屋中央铺着凉席,她正悠闲地摇着蒲扇在看光碟__《我的女孩》。

“江槐,你居然租了《My Girl》的光碟?你不是说不看吗?骗子!”张小梵确实惊到了,当初她极力推荐,她就是不看,说受够了韩剧的套路,结果竟偷偷租光碟。这小妮子为什么该玩玩,该看看,凭什么成绩还那么好,天理何在,张小梵常抱怨上天。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租了咋的?无聊嘛!”江槐并没有被张小梵的到来惊喜到,她这两年就像两家只隔着几步远一样,常搞突然袭击,其实骑自行车得半小时。

她依旧斜躺着,右手撑着充满知识的重脑袋,左手悠悠地摇着蒲扇。一楼总是很凉快,她喜欢呆在堂屋。

“哟呵,你还是挺跟潮流的嘛,算我小瞧你啦!”张小梵弯腰捡了颗江槐臂弯篮子里的青葡萄扔嘴里。

“啊呸,酸死老娘了。”嘴里说着酸,手却很自觉的又摘了一串。顺势在江槐旁边躺下了,舌头舔着被酸涩了的大牙,一边说:“生活呵,美妙啊。”

她们俩这些年就这么打打闹闹,欢欢喜喜的成长着。

江槐房间跟她的性格是两个极端,性格大咧咧,房间却一派书卷气,床帐还是粉红色带花边的,不像是她的风格,是她妈给她买的这床帐。

书桌正对着窗子,窗外是一片斑竹林,会有竹叶和渣滓飘到桌上。书桌是她外公乡镇府不要的办公桌,费了些力气给她搬来的,陈旧的桌面很有些时间的痕迹,她就剪了家里的碎花床单铺在上面,赵淑兰看到后狠狠地给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书桌右边是一个老式6层斑竹书架,刚上小学时她爸找族里一个做木工的亲戚做的,这么些年书架一年一年的填满。下面五层摆满了书,大部分是从杨莞一那里嚯嚯来的,还有省下来的零用钱买的。最上面一层则放了一排她这些年的战利品,证书和奖杯,还有一摞奖状,她并没有像杨莞一那样贴满了一墙,她对那样的做法嗤之以鼻,还调侃过杨莞一,说她瞎显摆。其实她是有些酸葡萄的,说这话的时候她才上小学四年级,杨莞一则在那年考上复旦研究生。

她自上学开始就听过许多她小姨的传说,她是当年县高考第一名,全省第十名,从县政府到乡镇府都给她发了奖金。她也见过外公每逢佳节自豪的向亲朋展示那一墙的奖状和一摞证书的谄媚样,每每看到她都要翻翻白眼,但心里却是痒痒的,毕竟“谦虚使人进步,恭维使人舒服”,这确实很受用。

她自小的目标就是超越杨莞一。

但她绝不把奖状贴一墙,太老土。

因江五爷退休后就有了睡午觉的习惯,吃过饭老两口就回来睡午觉了,薛韶琳三人也跟着回来了,江涵则跟儿时的玩伴上了牌桌。

薛韶琳进屋,江槐一点都没察觉。

“呵,十七你太牛了吧。”薛韶琳站在书架旁看着那一排的奖杯和证书。

“吓,我的妈呀,大姐你是想看我归西么,人吓人吓死先人的。”江槐吓得蹭地一侧身,笔都甩飞了出去,待看到是薛韶琳后,安抚着摸摸自己一马平川的胸口。

“哈哈哈哈哈哈,你说的啥话,鬼机灵。”薛韶琳被堂妹的表情和言语逗得哈哈大笑。

“笑啥呢?楼下就听到了。”薛均尧和林懋也进了屋。

“看什么呢?”林懋进屋先是诧异被房间的布置,很小女孩的气息,房间陈列规矩又整齐,书架和书桌上到处是书。又看到薛韶琳手上那一摞红本子,伸手抽了一本看起来。

“豁,小鬼又长进了呢,又多了这好些奖呢哼。”薛均尧背手跟着看。

“第十届少年杯征文比赛一等奖”、“全国‘走进神五’征文比赛一等奖、“奥数杯金奖”,以及几个省内联赛和全国大赛的奖,很全能,文学类奖最多。

“可不,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只得过舞蹈比赛和学校的奖。”薛韶琳一边翻,一边用手机拍照。

“小朋友,你这么厉害呢?”林懋露出慈祥的笑容,一副长辈样子,看着侧身托腮的江槐。

江槐被这笑给搞得害羞起来,又是夸赞,她又开始扭捏起来,说:“咳咳,不厉害不厉害,这都是你能看见的。”

三人都没想到这小女孩会这么说,被逗乐了。见她在写作业,三人没多做逗留,薛韶琳叮嘱她好好写作业后就带着另外两人出了屋,顺带给她把门给带上了。

他们出去后,江槐无声的大笑起来,嘴张的比瓷碗还大,笑得差点扶不住桌子,一头倒在了床沿上,感觉虚荣心得到大大的满足。

三人到楼下堂屋看起了电视。

而林懋编辑了一条QQ空间,附带三张照片:现在的小孩都这么优秀?(第一照片上是江槐房间的书架,第二张是他手上拿着的一摞证书,第三张是他们出门时他转头偷拍的一张江槐坐在书桌前的背影。)

刚发出一会儿便有了评论。

“都?你怕是对现在的小孩有什么误解,这是万里挑一好吗。”

“难道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你家妹妹?这么厉害?”

“小学霸啊!!!”

“奉上我的膝盖!”

“学霸在身边,呼呼。”

“敢问令妹芳龄几许?”

林懋看着评论笑起来。

“靠,你居然发了空间?”薛均尧也看到了那条空间说说,然后说了句:“我也要发。”于是找薛韶琳要了照片,也发了条说说,还是九宫格那种,大概意思这是他优秀的妹妹,顺便在林懋的说说下面写了条评论:上面的,这是我妹妹好吗,他家能有这基因?^<^

然后看着手机咯咯的笑起来。

“促狭鬼。”林懋嘟囔一声,然后继续看着手机,不知为何又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

晚饭结束后,在望小放起了花炮,江槐他们来吃饭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卡车的烟花。整个晚饭吃得心欠欠,满心的期待,她每年过年都能看到放花炮的,但是从没见过这阵仗,一卡车的得成啥样呢?

江槐在漫天的烟花里惊掉了个大呆。

望小操场的一隅排齐了10筒花炮,像手拿礼炮的卫兵一般,十个人一齐点燃花炮,江槐先是捂住了耳朵,在十声炮响后,十根光柱一齐冲向天际,在半空中齐齐绽放。江槐望着被染得缤纷绚烂的天空,仿佛置身于动漫世界里,那是在《百变小樱魔术卡》里都没见过的梦幻,她缓缓放下手,而后像个傻逼一样的双手合十看着天上,不太聪明的样子。又陷入了幻想里,幻想她像小樱一样,从这漫天的烟花中如女神般降落。然后一脸傻样的咯咯笑起来,她想飞。

这时候薛均尧和林懋也商量着回去拿相机拍照,毕竟这盛况他们只在北京2000年千禧盛会那年见过,长安街十里欢庆,百花齐放,那盛世般的场景跟这辽阔天地的场景是截然不同的。

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庄严的路灯和红旗,只有一排排参差不齐的杨树、香樟树、青砖黑瓦的民房、若隐若现的山峦、还有一望无际的稻田,这被烟雾缭绕的小村镇,是每次回想起来都能扯动嘴角的画面。

江槐的傻样也被拿了相机回来的林懋收进了胶卷。

这天晚上,江槐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有好友,有家人还有那个很帅的哥哥,在绚烂无极的夜空下手牵手,齐齐举向天空,向这美好的世界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