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您的位置 : 首页 > 其他类型 > 猫宁小镇:少年啊

第5章 穿越时空的柳条兔(下)

发表时间: 2022-12-22

赵漫鸽在沙发上仰身躺着,两只手一动也不动地叠在肚子上,此刻正迷迷糊糊的犯困呢。对他来说,卧在沙发上看电影的动力很快就被突然袭来的睡意夺走,而电视里传来的被拖长的人声与以及各种嘈杂声在他耳边则沦为了极为含混的背景音。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完全地遗忘掉这个平常而乏味的旧世界即将在梦中探索另一个光怪陆离的未知世界时,鱼缸旁一个大木柜上的老式电话突然唱起歌来。

面对如此喋喋不休,响地如此之勤的电话铃声,他在梦境来临前的幽暗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童年时在镇上一家着火的商店前听到过的消防车警报声,那般凄厉,那般危急......在皱着眉毛于原处翻了个身,以及嘴巴里响出一阵不满的咂嘴声后,他无奈地睁开了眼睛,惺忪的睡眼里埋藏的尽是深深的无力。在他身上存在着一个许多人望之莫及的优点,那就是决定了一件事后之极少拖延犹豫的,于是在不满地抱怨了一句“又是谁呀?”之后,他尝试着打起精神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向了那台折磨人的电话机。不出其所料,当他走到电话机前停下脚步,抓起听筒放在耳边时,一个熟悉且烦人的声音立马像冒着烟、发出巨大响声隆隆前进的蒸汽火车般闯入他脆弱的耳蜗里。

“喂,倒霉鸽,我一会要去牧场,试飞一下我刚到手的飞机。没问题吧?”

听出说话人是狄晨,赵漫鸽不可置信地将电话听筒从耳旁挪到了嘴边:

“我没听错吧狄晨。你家居然已经富到能买得起一台飞机了吗?”试探性地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将电话听筒移动回至耳边的位置。

狄晨此刻正斜着脑袋站立于在一个面朝柏油马路、四周空旷、略显冷清的公交车站台上,边讲电话边用眼睛瞥着不远处正在朝这边方向驶来的公共汽车。

“不是真的飞机,是那种跟玩具飞机差不多大小,可以航拍的无人机。好了,就先跟你说这么多,其他的等我到牧场了再说吧。公交车来了!”

匆匆挂断电话后,狄晨赶紧将手机放入裤子口袋,快步走向了那辆离自己四五米处停下的公共汽车。由于她那身浮夸的装扮——戴着墨镜,脖子上还挂了一大串兔子玩偶,所以一上车就立马吸引了许多乘客的注意,但是,早已习惯了被人瞩目的她丝毫不理会这些乘客猎奇的目光,在感应器上刷完卡以后就直接走到公共汽车后排一个靠窗的空位安然自得地坐了下来。

面对电话里突然响起来的忙音,赵漫鸽将手中的电话听筒拿远了一些,疑惑不解地看其一眼便直接将之挂上。在这之后,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将腰部轻轻地倚在身后的电话柜上,此时的他怀着一种冷漠的好奇心环顾了一下这间洒满阳光的起居室,随后便将目光转向门外的空地上,眼神中充满了对狄晨口中那个可以航拍的无人飞机的无限遐想——在他的目光之下,他的整个人得以被透明地洞悉。因为他的目光很快就反应出来他正在脑海里钻营一些能够将未曾谋面的飞机据为己有的小小谋略。他心里很清楚,对于一些心底真正光明磊落的人来说,很少会去在乎自己能够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因为比起索取,他们永远更加愿意对人付出,并深深地以此为乐。但他早就看得更清楚的一点是——他并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将自己变得令人生厌的小心机小谋略从略微懂事时起就如此轻易地主宰了他的人生,并无可取代地成为他人生中永远无法避离的主题。但在他的性格中有一点令他相当自傲,那就是相比较那些在自己的人生中浑浑噩噩、抓不住任何方向与重点,时常因此而损失连连、陷于人生谷底的人来说,他总是能够快速地看到现实中自己拥有了什么,想要得到什么以及接下来如何去做——至于他心里即将密谋出来的那些小手段,他暗自希望它能够不那么卑鄙。

赵漫鹄骑着脚踏车顺着公路终于来到了猫背湖的附近。这儿的土地十分广阔,除了大片种植物以外还有许许多多家农户,挨家挨户的相隔处几乎都用木栅栏围着,栅栏上还缠绕了许多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种植物、房屋、栅栏还有花草的组合将这片猫背湖流域分割成了一个个自成体系的小世界。远远望去,十分地赏心悦目。但这一切,在赵漫鹄那双挑剔的眼睛里却显得不是那么完美,他始终觉得这里还缺少一棵树木,准确来说是一棵形貌残老衰弱、一经风吹动就立即干枯萎缩、令人放心的同时也令人无比心碎的老树。这棵老树终究以它固定的颜色、幽深静谧的形态巧妙地将这世间的一切光与影编织在一起,当它到了冬天被寒风紧紧裹住,光秃得不剩下一片叶子的时候,它就能以其自身稀稀落落的苍凉感、以其崇高的精神以及不可违拗的品性向世人揭示它苦乐兼备的特征、散发出其泥土、以及阵雨般苦乐兼备的气味了。

顺着湖岸边的一条小径往前走就是他自家的牧场了。

在牧场的门口,也就是一个木质的拱形门廊前赵漫鸽将一只脚离开了脚踏板踩在地面上,把车子停了下来,接着便用手推着自行车穿过了门廊。门廊边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木质信箱,信箱旁有一个竖着的黑色门匾,上书:星浓牧场。

通过门廊,进了牧场以后就立马能看到一个迷你的小车棚,这个车棚是专门用来停放自行车,三轮车和一些小型电动车的。在这个迷你的小车棚旁边,还有一个比其规模大了三四倍的大车棚,里面分别停放了一个拖拉机和一个割草机。

赵漫鹄将自行车停在小车棚最靠里的位置,接着解开车后座的绳索将牛奶保温箱搬了出来。正当他搬起保温箱准备穿向草场时,突然看到远处的草地上有一匹红棕色的马儿在马厩外面徘徊,其余的马儿则老老实实地待在马厩里低头吃草。这让他感到有些奇怪,于是便迈着轻快的步子超那匹马走了过去。

“小峰,你怎么出来了?”到达那匹叫做小峰的马儿身边时,赵漫鹄立马将手中的保温箱放了下来,向其柔声询问道。

见到小主人来了,小峰立即朝他乖顺地扬了扬头,但随后又令人不解地把头耷拉了下去,好像心情不太好似的。

察觉到马儿情绪不高的赵漫鹄伸手梳理了下它长长的毛。作为回应,小峰也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脸。赵漫鸽站在原处抬头看了看天,强烈的光芒令他感到有些晕眩。他抬起手挡在了眼前。与此同时他也猜想马儿的情绪低落可能是天气太热马儿口渴导致的。于是他开始蹲下来打开栏杆从马厩里端来一碗水放在了栗子的面前。

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果然没错,因为小峰一看见水,就立马伸出舌头大口大口的喝起来。等马儿咕咚咕咚地将一碗水喝了个精光后,赵漫鸽提起塑料水桶又往碗里加了一些,但是这次马儿用舌头舔了两下,就不再继续喝了。赵漫鹄知道,它这是喝饱了。于是它端起这碗水,走进了马棚,将它放在另外一匹白色的小马跟前。

在一棵高大的榕树下,两个又瘦又长的身影之间隔了大约五六米远的宽度,其中一个不断向前进试图拉进距离,另外一个则不断向后退并伸出手试图与其保持距离。

“喂,我说倒霉鸽,你老挡着我干嘛?我又不是过来吃你的!”面对赵漫鸽莫名其妙的举动,狄晨忍无可忍终于发作了起来。

“你脖子上挂的什么?这么一大串?”面对狄晨的质问,赵漫鸽莫名有些心虚地问道。

“这个啊——是柳条兔。”狄晨低头看一眼那老长一串垂至腰际的玩偶,耐心地解释道。

“原来是柳条兔啊,哪买的?”

“金钟百货。”

“金钟百货?那么老掉牙的商场你还去逛啊?”讲到这儿,赵漫鸽堆起他那稍带讥讽的微笑——他向来都是毫不留情地将他的嘲讽施于那些被其视为老古董的过时事物上的,并且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面对赵漫鸽的嘲讽,狄晨一时竟没有产生太多生气的感觉,反而低头拿起“兔子围巾”末尾的一只柳条兔放在自己面前,一边用手捏着兔子那小而翘的鼻子一边用十分可爱的语气说: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对越是老掉牙的东西越感兴趣。”

然而雌性生物向来都是善变的,话说到这儿,狄晨的内心突然一种羞愤的情绪占据。她可是狄晨啊,是自己眼中的“高品位人士”,怎么能够容忍他人这么肆无忌惮的嘲笑自己去的商场老掉牙呢?——哪怕是自己的朋友也不行。

“去逛老掉牙的商场怎么了?我乐意!我喜欢!你管的着吗?”

说话时,狄晨感到自己瘦削的肩胛骨随着自己手中的动作在微微的颤抖。她心里十分清楚,这不光是生气导致的,最关键的原因还是自己太瘦了。跟自己那体型肥胖厚硕,还拥有令人大肚腩的老爸相反,她看上去是那么纤细瘦弱,就好像从来也吃不胖似的。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女孩子来说,她那超低的体脂率实在是太令人羡慕了。

“那......你这袋子里装的又是什么?”由于不想在这个无意义的问题中继续争执浪费时间,赵漫鸽干脆换了下一个话题。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我在电话里和你说的无人飞机啦。”

“什么样的飞机,拿出来看看呗。”

对于狄晨来说,糟糕的心情因为他的突然转化话题更加糟糕起来,以至于不愿意再说话,于是不置一词地直接将飞机从手提袋中拿了出来举在与其下巴齐平的位置。此时的她面无表情平视前方,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愿分出去。

赵漫鸽用戏谑的眼神瞥了一眼狄晨那副“高贵冷艳、不可攀附”的样子,直接从她手中抽出飞机,拿到自己面前将这枚的确称的上是炫酷的无人飞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全部观察了一遍,才满意地点起了头。

“哎,和你商量个事行不行?”知道狄晨现在不怎么想搭理自己,赵漫鸽偏要贱兮兮地故意凑近了她说。

“有屁直接放。”为了显示自己的冷酷无情,说话时,狄晨脸上的肌肉竟纹丝未动。

“你看你都有这么多只可爱的柳条兔陪着你了,这支无人飞机......就送给我玩吧,反正你也不缺这一个。”无论嘴上是怎样的开玩笑口吻,他心里的目标都是十分清晰的,而且无论怎样都不会忘记。

听到赵漫鸽这突如其来的厚颜无耻的要求,狄晨脑中立刻警报声大作,接着便理所应当地从赵漫鸽手里夺过飞机,接着抱着飞机闪到了一边。

“我刚买的飞机,你叫我送给你?大白天的你还真爱白日梦啊!”

狄晨立即反应出来的戒备与拒绝令赵漫鸽感到失望,于是他只好按照早就谋划好的,换种更易接受的方式跟她继续谈判。

“这样吧,我们来做个交易,你把飞机送我,我就准许你以后可以不经过我同意随意进出我家牧场,怎么样?”

“可是我以前来牧场,也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啊。”对于狄晨来说,尽管脾气已经上来了,但是她的头脑却始终能够保持足够的清醒。

“想来就来,是因为你脸皮厚。不经同意就来——这是很占便宜的行为你知不知道?你说从小到大你来牧场我有收过你一次门票钱吗?”面对狄晨的清醒,赵漫鸽很快他的厚颜无耻发挥到了一个高不可攀的地步。

“这里又不营业,你收谁的门票?再说了,这飞机我刚买来,怎么可能给你了——不过,你想玩的话,借你玩几天还是没问题的。”这话狄晨说得一点忸怩之态都没有,无意中还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口气。她向来是一只见了鱼钩拔腿就跑的聪明鱼儿,虽说没怎么继承到老爸的商业天赋,但还是很知进退的。

“借啊?那多没意思。”对于狄晨提出的“给自己玩两天”的缓兵之计赵漫鸽完全不买账,反而为两人之间的博弈重新开启下一个崭新的段落。

“喂!倒霉鸽,你可别小看这飞机,它虽然是二手的,我自己还没玩过呢就先拿来给你玩,你还想怎么地?”说话时,狄晨察觉到自己的耐心正在消失,脾气已经变得火爆起来。

“哦。原来还是个二手货啊。”赵漫鸽偏要引燃的炸药上再添一把火。

“二手货怎么了?再怎么二手,也值八千块呢。”狄晨立即反唇相讥道。

听到这个数字,赵漫鸽望着天空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又转头向着狄晨,用假装嫌弃的语气对她说:

“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我的朋友呢?”

听到他这样说,狄晨的心情反而好转了一些,她明白他的言中意义,无非是在感慨自己的奢侈。可他既然承认自己是朋友,那么.......

“既然你想玩,那我就借你玩个两星期吧,怎么样?”狄晨很自然地就做出这样的答复,因为在她的心里,把喜欢的东西与最要好的朋友分享就是这样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才两个星期?”赵漫鸽故意地放低了嗓音,显出不满足的样子。

“那......一个月?”突然地,狄晨决定以这段友情在她心中的价值为标准开始在日期上加筹加码,这时的她感到自己正在面对一个使她操心的娇蛮顽皮的孩子,可这个可恶的孩子听到这个数字居然毫无反应,于是她又继续喊道:

“两个月?”

一场暗潮汹涌的沉默之后,赵漫鸽依旧是表情平淡的没有一丝感情。得说他的无动于衷刺激着狄晨本就易受触动的神经,于是不受控制地变得更加急躁起来:

“半学期!”她心里很清楚,一切让步都有终点,她早就厌倦了当什么屈辱的让步者。于是喊完这句话她直接背过身去,接下来该她扮演心情平静不为所动的角色了。

不出她所料,听到满意的日期赵漫鸽终于像是得了大便宜似的突然激动地跑到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半个学期,成交!”

然而他这幅模样却引得狄晨拉开嗓门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她这一笑反倒把赵漫鸽整懵了,好心情一下子也去了大半。

“我刚才说两个月的时候你不成交,现在改成半学期你就立马喊成交,不是太好笑了吗?”狄晨终于停止她那魔性的笑声,展现她犀利无比的应答水平。

“有什么好笑的?”面对狄晨胸有成竹的模样,问出这句话时,赵漫鸽心里已经开始担心能不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了。

“你上了这么久的学难道还不知道半学期就只有两个月吗?”赵漫鸽听出来了,狄晨声音中充满了对他智商的同情。但他还是选择无视这一切,继续为自己力争。

“半学期只有两个月?谁说的。”

“一年有十二个月,除去寒暑假,最多只剩九个月,九个月又分为两学期,请问,半学期是几个月?”

面对狄晨不像提问的提问,赵漫鸽心里莫名有些发怵。他向来害怕这种别人发出一连串的问题自己来回答的方式,因为在大量的信息中承接了别人的思维,便很容易忘记自己的思考。他果然中计了。

“两个月零一个星期?”他在脑海里飞快计算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回答说。

“行吧,这个飞机就暂时借你玩半学期好了!”狄晨顺着他的回答立即顺水推舟地说。

“半学期不还是两个月吗?不行,不能成交,得重新喊!”此话一出口,赵漫鸽立马发觉这话像是出自两岁孩童之口,但他身上从来不存在什么语言学家的钻研精神,为了替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眼下他还得坚持跟她讲这样的道理才行呢。

“你都喊过成交了,怎么能随便反悔呢?”

“还不是因为你耍诈!”

“明明是你缺乏基本的时间概念好吗?”

“我......”

正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下时,赵漫鹄骑着那匹叫做“小峰”的马慢悠悠地来到榕树下,看着二人不解地问道。

“你们俩在这吵什么呢?”

闻声,两人齐齐把视线转向骑在马上显出一派悠然之态的赵漫鹄身上。

“太好了,终于有人来评理了。你先下来再说吧。”

见到有人过来,赵漫鸽立即转过身子,朝着离他们没几步远的赵漫鸽大声喊道。

应了他的召唤,从马上下来后,赵漫鸽牵着马儿向前几步走到两人跟前。连忙问道:

“到底怎么了?要我评什么理?”

这时赵漫鸽带着一副讲理的姿态,以一种自以为轻松的语调,字字清晰地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她一开始说要把这个无人飞机要借我玩两个月,我没同意,她又改口说半学期,直到喊成交了才跟我说半个学期只有两个月。自己耍诈就算了,还敢说我缺乏时间概念。”

他的话刚说完,狄晨就忍不住摆出一副调皮的姿态反驳道:

“谁叫你上了这么久的学,居然连半学期只有两个月都不知道。这不是缺乏时间概念,是什么?”

面对狄晨一本正经地指责,赵漫鸽立马纠正道:

“这你就错了。我对时间从来都不缺乏概念,相反还相当地有概念,只不过对上学的时间不那么敏感罢了,如果你问我,半个暑假是几个月,我绝对不会回答错,你们相不相信?”

意识到当前的情形并不需要自己,赵漫鹄的注意力无可奈何地又回到一旁的马儿身上,他自上而下摩挲着马儿的脖子,时而充满耐心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时而显出十分无奈的样子。在两人的争辩中,他意识到“评理”这两个字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丧失了它的意义。这两个人口口声声喊自己过来评理,却根本没有打算给他发表任何观点的机会嘛,反而在那里一直在无休无尽地为自己辩白。

“好啊,那你就说一说,你对时间都有哪些概念吧?”狄晨问。

这个问题似乎并没有难住赵漫鸽,因为接下来他就如机枪扫射似的给出了一连串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时间的基本单位是秒。60秒是一分钟,60分钟是一个小时、24小时是一天、30天是一个月、12个月是一年、一百年就是......一个世纪!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呀?”

“说的真对,只可惜地球人都知道!”强忍着打断他回答的冲动,听完全部答案的狄晨鄙夷地翻了个白眼说。

对于她的不以为然,赵漫鸽好像受了很大刺激似的,但又不好发作,于是只好从喉咙发出一声叹息,同时很不服气地说:

“那你就来说一说地球人不知道的呗。”

直到这时,狄晨才两眼熠熠闪光地走到他们身边的那棵榕树下,用眼睛搜索着天空,背对着两人一马,在心里酝酿并整理起她这段时间以来对于“时间”这个她确确实实用心思考过的深奥问题的全部思考。对于另外两个怀着满满的好奇心等待的人来说,她沉默的时间并不算短,可见她用足了脑筋想给这个问题一个完美的答案。

“时间是人们生活中最容易被忽略、难以觉察到的抽象事物之一。它无形、无色、无味;人们对它既看不到、闻不着、也无法听见。我们生活在不断流逝的时间当中,就好像鱼儿生活在它赖以生存的水中一样。它的存在跟空气、氧气的存在很像,因此我们也会常常忘记时间的存在。它有时像天上的云朵,驰恒稳定而无限;有时像是被缠绕的风筝:我本无所为——有线缠之,有风驱之,便开始有了一个连续的行动轨迹,却始终不存在那个必然的归宿。它还是砸到牛顿头上的那颗苹果,喜欢向人们提示灵感和真理,能够在每一个微小的瞬间成就伟大的永恒。”

她就这么带着一种令人动容的虔诚,十分流畅地道出了她心中的“时间”。无人知晓的是,就在一个月以前,出于对旧时光的留恋以及心中某种莫名的悔恨,她发愿以整个身心为代价以求对时间有更深的理解与感应。而今,“时间”这两个字已经不会在她的思绪与情感中引起任何神秘的慌乱与沉闷的忧郁。时间——就像现在所在的这个时刻,只需要一阵凉爽的微风轻轻吹来,她便能够再一次通过想象得出它崭新的面貌。

赵漫鸽明白狄晨的回答无论从文采还是内涵都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挖苦一句。

“说的真好,该不会是从哪本作文书上面背下来的?”

“你这是在夸我哦。”对于他的质疑,狄晨转过身去对其回应的这一句话就足以显示她的清白。对于她关于时间的诠释,赵漫鸽虽说不上心服口服,甚至还觉得有些文绉绉的,华而不实,但总归还是比自己刚才的回答好太多了。出于对她深刻思考的尊重,便不再作声了。

“真没想到啊狄晨,原来你也有这么好的文采。不过你怎么会突然对时间有这么多的感触呢?”两个人的争论结束,有人穷于作答。这才终于轮到赵漫鹄发表他胸中的疑惑了。

“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就是很想要回到以前。今天早上去拿飞机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已经好多年没去逛过的金钟百货,就莫名地想要走进去逛一逛。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家玩具店的老板娘居然还记得我,而我,也从那里带回了曾经遗憾没有得到的柳条兔。”

说完她又举起了“兔子围巾”末尾的那只柳条兔放在自己面前,找到兔子亮晶晶的眼睛后便热切地盯住了它。

“看到它,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最美好的那段时光。”她很快又继续补充道。此时兔子“好奇”的目光似乎也在反投给她。

当狄晨的话说完,三个人都意识到彼此之间的谈话已经朝着以前他们从未达到过的境界迈进。在此以前,充斥在他们谈话之间的,无非是一些打趣的辞令和一些毫无营养的空话。

一阵心有灵犀般的沉默过后,一个音量很低、仿佛隔着一层轻薄外罩的声音打破了空气的宁静。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佛法中所说的:能于念顷,住无量亿劫。”

“不是吧淡定鹄,你还研究佛法啊?”狄晨瞬间惊呼出声。

“碰巧知道一点。”赵漫鸽答道。这句话并非谦虚,他确实对佛法并无研究,也实在没有到开悟的年纪,只是无意间从书籍上了解到这句话,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已。

“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狄晨又问。

“意思就是佛能在起念头的一刹那,能经历无穷无尽的时间。在整个宇宙中,一切人、物、自然都是无量、无数、无尽、无边无际的生命共同体。在这个生命共同体里面,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念头,佛就能够见到想要见到的,接触想要接触得到的。因为在佛法看来时间是静止的,也就是说实际上不存在时间,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只需要一个念头,就随时能够穿越抵达。”

尽管阐述的是意境深远的佛经奥义,赵漫鹄的语气却十分清新,声音也甜润优雅。他的声音中所传递的某种能量,似乎能够穿透一层层的空气,与稀薄的空气混合交融,形成一种庄重又清新的磁场,包围着困惑不解的每一个人。与大多数人喜欢张开五官去吸收外界的种种纷乱冗杂声音的人不同,他则喜欢屏息静听来自内心的每一种声音,以及命运有意带到他耳边对他来说象征着“命运恩典”的福音。

面对赵漫鹄对于佛经禅语的深刻阐释,狄晨由衷感到体内潜藏的灵性觉察力被突然唤醒,却不愿在此时表现出太多的殷勤与恭维。她宁愿让三人之间的谈话恢复成原来嬉笑怒骂的状态,于是略略抬高声音假装得意地问道:

“这么说来,我能在一念之间见到想要见到的柳条兔,是不是代表我很有成佛的潜质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听到狄晨的提问,赵漫鹄很快地就用他最平常的口气的回答道。一切似乎又恢复至寻常了。

再次降临的沉默中,赵漫鸽感到自己像是站在木筏上的漂流者那般,看着脚下那象征着“智慧”的激流一次次从自己身边惊险闪过。然而什么是智慧呢?世人所追寻的智慧就像一种没有眼泪、没有故事亦无纷争的东西,只是为了让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多些通顺无阻、少些烦恼障害罢了,然而这与真正的智慧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心知肚明自己对于智慧知之不多,生活见过的人也大多站在智慧的反面。他唯一能够确信的是拥有智慧的人理应是了解并洞明了世间的一切真相规律,除此以外还应该拥有一颗超脱通透的心。然而这两样东西似乎都离自己过于遥远,遥远到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追寻。此刻他的关注点也并不完全在那甚深的智慧上面,因为他的脑海中还在不断回放着双胞胎哥哥那清润动听的声音。

哪里会人人都有他那样好听的声音呢?似乎只要他开口说话,冰冻的河流也会开始融化,更别提他唱情歌的时候了......老妈生下自己似乎只记得给了自己一张“好脸”,却忘了给了自己一副富有磁性、洋洋盈耳的好嗓音。自己又该去找谁讨这个公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