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滢循声望去，不远处未央宫卫尉张默走了过来。
“拜见皇后娘娘。”张默屈膝跪拜，因身量极高，便是跪拜也高出刘滢一个头。
“皇后娘娘，不知何故此处喧哗？”张默关切地询问，身后跟着四五个护卫。
上一世，张默总是很低调。他虽然任着未央宫卫尉，负责内宫的守卫，却从未公开支持哪一方。不管是契太后与她，抑或是姜念瑶。他原是一个边疆的小武将，听说因抵抗蚩尤部队有功，被调到羽林军中。后来做了卫尉。
谢璟宗依旧有些害怕地躲在刘滢身后，一张小脸突然探了出来，看着张默。
张默无情无绪的眼中难得透出一点温度：“皇后娘娘，皇子尚小，本不该观看此等糟污之事。请娘娘带小皇子速速回去。”
张默的话提醒了刘滢，谢璟宗或许心下会有惊悸。
闻言便命张默护送小皇子回去。
林嬷嬷等人离去，代谈看着谢璟宗的身影突然道：“张尉真是高大。小皇子身量也高。”
刘滢也朝两人的背影看去。谢璟宗虽然才三岁，但身量却有五岁孩童般高了。
“许是姜美人养得好吧。”刘滢道，嘴角便浮起一抹嘲弄。
见代谈不明所以，刘滢淡淡道：“日后你便知晓了。”
回到椒房殿，刘滢摒退了左右，向代谈道：“你可是圣上的人？”
代谈不解。
刘滢心下明白了，上一世，代谈是后面才做了谢衍的心腹的，只是不知这一世她将他招入麾下，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她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在益阳侯府和在这后宫之中，都是如此。
代谈欲言又止。
“有何事便说。”刘滢道。
代谈跪下：“小人不知何以报娘娘大恩大德。小人人轻言微。不知为何能得皇后娘娘青眼。”
刘滢早知他会有此一问，将代谈扶起：“你也要改了这见人就跪的毛病。你现在是大长秋了，虽本宫不能保证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但只要本宫在，你就是未央宫众奴的话事人，不能一直自称小人。”
“至于为何本宫挑中了你。”刘滢笑了笑，“你身上的伤是如何得来的？”
“小人父母亲族都死于南北大战，小人自小便一直都是做乞儿。只是后来被大乞丐欺负，便不得已净身入了宫。入宫之时方才九岁，那会很多规矩和事都不懂，在浣衣司也经常饱一顿饥一顿，” 代谈像是陷入回忆：“有次饿得实在受不了，小人不想干活便躲到暴室去。”
“结果，遇见了个嬷嬷，给了小人一些吃食。只是前些日子，那嬷嬷得罪了廖副司，”代谈踌躇了一下，像是顾虑刘滢的年岁，“小人便帮了老嬷嬷几次，就因此成了廖副司的眼中钉肉中刺。”
刘滢本不想解释上一世的事，所以才转了话题引了代谈这一番话出来。
代谈既说到此处，刘滢便道：“这就是本宫对你不同的原因了。一饭之恩，便涌泉相报。可见你心地纯良。”
代谈听闻，便不疑惑有它，又再次跪拜叩首：“小人定为娘娘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刘滢忍不住气得笑起来：“你再跪下去，本宫就将你放回浣衣司去。再说了，这宫中死不足惜，能好好活下去，才是本事。以后莫要再如此开口。”
代谈赶忙起身。
上一世，她被姜念瑶做成人彘拘禁于鞠室，那鞠室一直都有卫尉把守。代谈能冒死独身进入，只能说明他忠于上主，且有勇有谋。这才是刘滢毫不犹豫让年方十五岁的代谈做未央宫大长秋的原因。只是这个原因，她说不得。
想到刚才代谈说的那个嬷嬷，刘滢又问道：“那嬷嬷自己在暴室中，还能周济你，想来也是善人。只是，她因何得罪了那廖聪？”
代谈脸一红，犹豫着。
刘滢完全不像一个十一岁女童，见代谈的样子便知道事情定然是男女阴私之事。
“廖聪想与那嬷嬷对食？”
代谈惊诧得嘴巴张成一个O型，这皇后娘娘口中所出，竟然完全不像一个十一岁女童。
刘滢见代谈的样子，便知她想对了。见多了肮脏的人心，便更加懂得人性了。这世间这宫内，男女女女，左不过这些子事。
又见他那惊讶的神情，便道：“本宫自小在是非权斗场长大，自不是寻常孩童。以后有什么，你直言不讳便事。”
“要知道，你我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代谈应喏。
刘滢又将琥珀唤来，让她将未央宫各处司的嬷嬷管事们以及宦者宫内们都叫来，听代谈训话。
人到齐了后，代谈在外面恩威并施地说了一番言语。刘滢在内厅听着，心下满意。
见琥珀站在自己身侧，面有不豫之色，刘滢面无表情：“你也出去听训。”
琥珀不情不愿慢腾腾地走了出去。
刘滢挑选了一个年仅十五岁名不见经传的小宦者做未央宫大长秋之事，传到了谢衍耳中。
谢衍正在看柳寔提出的补官人选，看完忍不住将奏折往案上一放，嗤笑出声。
高内侍端着茶的手抖了抖。
谢衍看了他一眼：“高通，若你是丞相，太后已经宣懿旨不临朝称制了，现朝廷上缺了官位甚多。你如何提人选？”
高内侍赶忙垂首，不敢接谢衍的眼光，小心翼翼道：“小人只是内宫服侍，并不懂朝廷之事，更难揣摩，丞相和，太后之意。”
谢衍看着高内侍手中的茶水，目光逐渐幽深：“你也知道，是丞相和太后之意。”
“奴才多嘴奴才多嘴！”高内侍赶忙跪了下来，那茶水本就是滚烫，端在手中也不敢放。
丞相与太后，不一直都是这真龙天子的逆鳞吗？高内侍在心中已经掌了自己无数嘴了。
“起来吧。”谢衍道，心中闪过一阵无奈。
中黄门通报，太尉田英求见。
田英进了来，谢衍起身示意：“阿舅请坐。”
田英谢了一番恩方才坐下。
“去岁冬给阿舅的那扶桑的膏药可好用？”谢衍关怀道。
当年田英为拥立他即位，发动请龙政变，也是在那场政变中肩头受箭。因为未能及时去除箭毒，以至于每年小雪之后，便常常疼痛不已。
“多谢圣上，好多了。”田英道，目光投向案桌，在打开的奏折末尾的落款“柳寔”二字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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