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午后空气里持续着焦灼的粘热。
四月刚过,暮城却已提前入了夏,好在这城市临海,风吹过来,四面八方的凉意,抚平了原有浮躁。
下班之后,姜姌照常离开公司,今日不同,待会儿她要赴约一场相亲,这是一周前就被安排好的,介绍人是刘婶。
上次母亲又犯病住进医院,好在刘婶及时发现,对于这份“好意”,姜姌不能拒绝。
听说,这回男方条件也都不错,有车有房,事业稳定,职业是背靠大厂的IT程序员,整体下来,年轻有为,踏实上进。
在相亲这方面,姜姌已不是第一次接触,她想过,对方既然如此优秀,未必看得上她,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对方比她还小了两岁。
男人在对女人年龄上介意这回事,是个人都清楚,但过场还是要走一走,顺带还了刘婶这个人情。
……
到了约定的地点,餐厅空无一人。
“您好女士,请问是有什么事吗?”服务员双手交叠走了来,客气询问道。
“请问这里是AmbréCiel珀·餐厅吗?”
“是的,今天我们有位贵客包场,暂时不接待其他人。”
“包场了……”姜姌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对方确实是约好在这里见面的。
忽然,眼前的服务员眼前一亮,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姜姌,“等一下,请问您就是姜姌小姐吗?”
“是我。”
就这样,姜姌被带到了一间极为隐蔽的VIP专属包厢。
在来的路上,她在内心盘算,回去之后,不知道要AA多少。
服务员给她倒了杯水之后就出去了,大概过了五分钟。
门口传来脚步声,独属于皮鞋才有的沉稳步调,越来越近,包厢的大门被人推开,起初有些突兀,但都自然而然的发生着。
因为背对的姿势,姜姌放下茶杯,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她摆出微笑,转过身去,眼前,一席修长俊美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一瞬间,她愣在了那儿。
年轻的男人西装革履,神色清冷,黑白色的西服衬的他矜贵出尘,那是一张深邃又精致的脸,立体到分明,像漫画里走出来的王子。
他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同,格外的黑,格外的暗。
犹如直线般的唇泛起一丝弧度,“姌姌。”一抹磁性的嗓音弥漫开来,男人在低唤她的小名。
姜姌只觉得有种寒意从四肢百骸遍布出来,逼的她心惊。
她手指略有发抖,握紧了桌角,记忆故态复萌,耳边充斥凌乱不堪的辱骂。
“姜家怎么会出这么一个不要脸的女儿,年纪轻轻就勾引男人了,投怀送抱真是不知廉耻!”
“姜姌你可真是够贱啊,你爸爸生前的好名声都被你给毁了,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我看他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我看她是想钱想疯了,以为攀上沈家这棵大树就枝头变凤凰了,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人家世代豪门,会要她这样一个土货?”
“姜姌,你们……你太让我失望了!”
记忆里,这句话最刺痛她的心。
一只冰凉的手覆了过来,姜姌直接出声,“不要碰我!”
眼前沉默的男人看着她激动的样子,薄凉的视线微眯,他虽没有再往前,但是也没有退后,勾唇,“五年了,我回来了,想我吗?”
那嗓音犹如密密麻麻的蚂蚁,啃食着姜姌的内心。
看着眼前这个精致又冰冷的男人,姜姌只觉得快要疯了。
她深咽了一口气,目光落在男人的脚下,刚要冲出去,但才迈出一小步那个人就已提前预知,只手挽住她的腰,用力拉了回去。
双手困住她的身躯,禁锢在怀中,姜姌顿时慌了,瞪大眼睛,她双手用力的捶打他的胸膛,数次之后,好像没了力气,他只手钳制她的双手,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胸口。
“放开我……沈图南!”
贴着她脑袋的手没有松开,带着某种固执又偏执的味道,等她喊累了,彻底没了力气,垂下的双眼犹如黑曜石般煜煜地望着她。
这种感觉,像回到从前。
姜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虽然被他抱着,但是却时刻保持一定距离,“是你和刘婶说,让我来相亲?”
“我只是毛遂自荐。”贴着她身体的声音很坦然,仿佛理所应当的在回答她,是。
“你还要相亲?”
“姌姌,我要你跟我结婚。”
“……”
此言一出,姜姌整个人傻在了那儿。
她深呼吸,心早已经如捣擂蒜,“你不要这样……先松开我,我很难呼吸。”
或许是太清楚他的性格,姜姌语气削弱刚才的冷锐,变得平和。
“我松开,那你还会跑吗?”他怀疑的眼神专注于她,看上去竟有那么一丝真诚,如不是亲眼见证过他的另一面,姜姌觉得自己都要相信他的无辜。
姜姌微皱眉头,轻摇了下脑袋。
听见她的回复之后,他果真松开了她。
沈图南望着眼前心心念念的人,嘴角溢出一丝满意的弧度。
曾经在滨城,有户人家姓沈,沈家是整个滨城高不可攀的存在。沈氏集团涵盖业务甚广,产业遍布全球,商场、奢侈品、赌场、建筑……而沈图南作为沈氏的第九代单传,从在娘胎里就被寄予厚望。
可天不遂人愿,在沈图南出生后的第二年,看着同龄孩子都在嘤嘤学语,沈母望着怀里一天到晚只顾着睡觉的孩子,陷入沉默。
后经检查,两岁的沈图南被查出患有严重的心理孤独疾病,医学上又称自闭症。
时至今日姜姌都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沈图南是在什么时候。
那天是在李靳韫的家里,李家的佣人突然上楼传话,说是沈家的小少爷来了。
沈图南是李靳韫的表弟。
李靳韫告诉过她,他的这位表弟从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性子孤僻,独来独往,不喜欢和人沟通。
听说在沈图南七岁那年,又因为沈氏的内部商业斗争,被人设计绑架过一次。
绑匪要求沈家在三个小时内筹集一亿美金,否则撕票,沈家在半小时内就将钱筹集好了,但一天之后那边毫无动静,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绑匪已经撕票,拿着钱远走高飞,消失了48小时的孩子,自己满身是血的走了回来。
而从先前的不爱说话,彻底成了一个小哑巴。
有人说沈图南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一边是因为原有的疾病,另一边可能是精神受了刺激。
当年在寻找他的途中,迫于沈氏的压力,也惊动了上级的领导,警局动用了不少警员援助这次行动,其中,有好几名警员因此丧身其中。
当时发现现场时,有一名警员被现存目击者描述死前被绑匪遭受残忍虐待,整个人面目全非,体内的器官都已经不完整。
而沈图南当时就在现场被迫围观。
李靳韫要下楼去打招呼,她只好一个人留在房里写作业,今天李靳韫生病了,老师让她来跟他讲解今天的功课。
不多久,外面传来一声动静,起初姜姌未在意,只一眼的功夫,她从门缝中看见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在望着她,吓了她一跳。
她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异样白皙又俊俏的男孩,此时的沈图南只有九岁,姜姌也在十一岁,一双黑的发亮的眼睛清澈又深沉,穿着名贵的千格鸟小马甲。
“你有事吗?”姜姌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你爸爸妈妈呢?”
“真没礼貌,虽然你长得很好看,但是妈妈说过,人家问你什么,你就要答,不然很没教养。”
她问他话,他一律不答。
索性,最后当做没见过他,女孩自顾自回到座位上,剥开放在书包里自带的棒棒糖,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但是小小的嘴巴却嗫嚅了几下。
姜姌见状,无奈的叹息一声,递给他一颗。
没想到他并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伸手,有时候人的肢体语言真的很神奇,就算他当时没有说话,姜姌也一举猜中他想要什么。
她帮他拨开了琉璃色的糖纸,那张糖纸放进了他的口袋,把棒棒糖放到他嘴边。
下一秒男孩乖乖张嘴吃了进去,白嫩的小脸被撑的一边鼓鼓的。
姜姌忽然觉得刚才的自己有点罪恶,他明明这么可爱听话。
那天姜姌把他牵进了房间,给他讲了一个龟兔赛跑的故事,全程他一个字不说,但是姜姌只要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晚上要离开李家时,他开始跟在她身边,等白素来接姜姌回家,快要出门那刻,他抓着她的手不放,哪怕是李家的人,以及沈家的人都在劝他松手,他还是死死的抱着姜姌,整张小脸出现前所未有的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