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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些人是魔幻现实主义者

包租婆小龙女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林依依小朋友是没有办法才开口讲述的,如果,你有这样一个妈咪,你跟她一样懵逼。还有不停息地,翻滚的时间。

主角:林依依,刘思齐   更新:2023-02-16 07:4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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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林依依,刘思齐的其他类型小说《总有一些人是魔幻现实主义者》,由网络作家“包租婆小龙女”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林依依小朋友是没有办法才开口讲述的,如果,你有这样一个妈咪,你跟她一样懵逼。还有不停息地,翻滚的时间。

《总有一些人是魔幻现实主义者》精彩片段

如果我说我记得从我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事情,你信不信?

你肯定不信的。

可我记得,清清楚楚地记得,如同在猪皮上烙印,除非把猪皮割掉,这样,这块猪肉就不是带皮猪肉,有肥肉有瘦肉却没有皮,只能碾成碎末包饺子包馄饨,当然,也可以搓成丸子做汤。

你为什么笑?我只是打个比喻而已,很贴切的。

好吧,我们从头讲起。

暮色苍茫,窗外开始挂起濛濛绵雨,他们把我妈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妈心里直哆嗦,所以,见到麻醉师的时候,忍不住说:

“医生,我是过敏体质,你不要把我麻死了!”

麻醉师忍住笑,一边大声跟周围的同事说:

“听见没有,这位女士是过敏体质,注意点啊。”

一边操作。

我妈就记得他说,放心吧,我们很小心的,你放心吧。

中途好像听见医生说,注意点啊,血压在下降,然后,好像是医生们挤羊水的时候,她想吐,然后是护士拿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往她脸上贴:

“来,亲一下,是个千金!”

她转过头,看到一个丑兮兮带腥味的皱巴婴儿。

她是我亲妈无疑,只有亲妈才会这样嫌弃,她想生个小仙女,眼前却是个肉丸子。

医生们一边缝合扫尾一边议论,好像是说这是双胎输血综合症,我吸收了所有营养,另外一个变成了纸片,她(他)生化了。

在医院住了一周,窗外一直飘着毛毛细雨,我记得我爸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我妈的额头,这么美好的画面却被我妈的粗鲁打断了,她侧侧身子一脸嫌弃:

“你嘴好臭!吃了大蒜不刷牙就凑过来,把我脸都弄臭了!”

我爸瞬间石化。

出院的时候,我听到我爸小声嘀咕:

“出院了出院了,终于可以回家了,回家就放心了!”

奶奶帮着儿子说话:

“哎呀,还是当爸爸的心疼孩子,生怕自己睡着了有陌生人把孩子抱走了,都睡不踏实,回家了好,大人小孩都可以睡个安稳觉!”

我妈撇撇嘴,她觉得自己疼得要死生下孩子,奶奶却说自己儿子辛苦,好生自私,心里不痛快至极。

然后是回家坐月子。

我妈和所有坐月子的妈妈一样,素着一张脸,天天穿着睡衣,除了睡觉,整日地就是考虑喂奶和不让我离开她的视线。

她像只护犊子的母老虎,固执,而且易怒。

洗澡水,一定要用温度计量,必须三十七度。奶奶嫌麻烦,用手试温度,觉得合适,我妈一定会说不可以,反复用温度计测量,于是,奶奶很不高兴我妈。奶奶养了三个孩子,哪一个不是长得高高挑挑的,啥没见过呀,就我精贵?就我非得繁文缛节地养?老了老了,本来一辈是不管一辈,看在儿子面子上搭个手,不但不听话,还一天到晚穷讲究,啥玩意儿。

我看着我奶奶拉着脸,已经很不高兴了,我妈却还在按照书上的育儿知识吩咐我爸做这做那。

“小秦,我在这儿呢。有啥事要做,你只需要跟我说就可以了,我做呀。”

奶奶转头看向我爸,

“小三啊,你去打游戏吧!上班多辛苦啊,好不容易下班了,快去歇歇吧!去去去,去玩儿会儿,我来做就行了。”

转头看向我妈,瞬间没了笑脸

“小秦,你也是,你男人辛辛苦苦在外面找钱,也不嘘寒问暖,一回来就安排做这样做那样,你不愿意做,我做呀!”

我妈气得连踹带拉,直接上去给我爸几下,非要我爸去做事。

我爸正感动他妈如此爱他,一看我妈披头散发,浑身一股奶臭味地冲过来拉扯打骂 ,不由厌烦。

奶奶立马大哭:

“什么玩意儿!居然敢打我儿子!”

“三儿啦,给她两下!仗着给我们家生个丫头片子就不得了了!要不是丫头要喝你那两口臭奶,根本就不让你带孩子!”

“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你那个泼妇样子,哪一点配得上我儿子!给她两下子!”

我爸正在气头上,被他妈这么一激,就真的给了我妈两下,这两下又正好踢在胸口!他没有真的用力,但是,还是重重地踢在我妈乳房上,涨着奶的乳房,剧痛无比。我看见我妈蹲在地上,她抱着左胸,疼得脸色难看。

奶奶站在一旁,冷冷地打量着我妈:

“你吓谁呢?就你这德行,谁受得了谁伺候!”

“啊,呸!贱!!挨打了,就听话了!不打你两下不晓得规矩!!!”

她对举足无措的儿子说:

“走!我们走!!看她威风,我们都不帮她,看她有本事自己带娃!”

我爸犹豫了一下,他跟着他妈走了,门重重地关上。

我看着我妈的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屋子里很安静 ,泪珠打在地面上啪啪作响。

她给我喂奶,哼曲子哄我睡觉,她给我把尿,她做饭吃,她没有大哭。我听见她给朋友打电话,迅速敲定了一个保姆阿姨。

是我们运气好,黎阿姨在上一家刚好干到那家的小朋友去上幼儿园了。正好无缝对接来带我。

黎阿姨一看只有我和我妈两个,脸上带出笑:

“妹子,我最喜欢跟你们年轻人带孩子,没有老年人指手画脚,只听一个主人的话,你不累,我也不累。”

她笑眯眯地

“你们年轻人,有话都明着说,大家有商有量的,一起把小娃娃带好。我就愿意跟你这样的带娃。”

我妈心里直呵呵,分明是看到人少,年轻人又好说话。只要是活儿干得少一点,工钱合适,哪个不高兴呢。

黎阿姨把我抱在怀里,把屎把尿,轻手轻脚地洗小屁屁,仔细地在尿不湿上垫了一张布尿片,她说小孩子的屁屁最娇嫩,要仔细弄好,她让我妈放心,她很喜欢带小孩子的,但是,她不喜欢做家务。我妈咬咬牙,说:

“清洁不要你做,我请专门的钟点工做,你就专心带好孩子,我们人少,饭菜简单,你买菜做饭,我就看着孩子,一起把孩子带好。”

黎阿姨脸上笑开了花,抬头纹,鱼尾纹都挤出来了。

唉,我妈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只是,一碰到奶奶就语气生硬,说话不中听。

这样,黎阿姨和我妈开开心心地带我,黎阿姨再三劝我妈一定要高高兴兴的,心情好,奶水才充足,奶水充足,娃娃才长得好。

我爸没等来我妈的电话,他借故拿资料,回家了。

我妈没理他,倒是黎阿姨轻言细语地问我爸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讳。我爸这才没那么尴尬,厚脸皮地在书房玩电脑。

这事儿,对我妈打击好大的,她开始寡言少语,闷闷地。

直到有一天,我爸可能觉得事情过了,可以讨论了。于是,他愚蠢地说:

“你这人,啥都好,就是不会说话,性子急,看嘛,那天,我妈好心好意地要帮你做事,你莫名其妙就扑过来抓打,惹得我妈生气。我也不是故意的,是不小心碰着你了。你知道我手脚重,还硬往上扑……”

他兀自还在说,准备像以往无数次一样,总结发言,教育我妈要学会说话,学会做人,不然只会让人生气,只会她吃亏。

我妈脸色大变,直接冲到厨房,拎了一把尖刀直接向我爸冲过去。


我妈气昏了头,她忘记了我爸是退伍军人出身。

那把尖刀在离我爸十厘米远的地方就停住了,我爸捉住了我妈的手腕。

刀,掉在地上。

我爸,气红了眼。黎阿姨后来说,我爸气得眼白都是红的,真的是当场想杀了我妈。所以,黎阿姨飞快抱起我,一边跑到我爸妈面前,一边使力拧我屁股,我发出杀猪般的尖利叫声。

妈妈望着我无声地流泪,泪珠子噗噗砸地,爸爸制掐着妈妈脖子的手松开了,他看看我看看我妈,开始砸东西,嘴里念着:

“不怕老子,啊!老子弄死你!看老子弄不弄死你!”

“今天不是看在孩子面子上,你死定了!跟老子顶,你欺负老子!!”

……

我爸咆哮帝上身,砸啊砸啊,砸得满地狼藉。

我妈抱着我,一直流泪,像扭开的水龙头,哗哗哗哗的,把她前半生的眼泪都流尽了。

黎阿姨后来说,她是想劝劝我爸的,但是,要哄得我爸开心,她就必须说我妈不对,她不愿意这样说,她说,如果她说了,会很伤我妈的心,我妈那会儿简直万箭穿心,喝凉水都渗牙齿,是个人,都说不出口的。所以,我爸就一边咆哮一边砸东西。砸完了,气发泄了,环顾满地狼藉,我爸开始心痛东西被损毁:

“该死的,都是你!非要说话不过脑子,做事不过脑子,非要说话难听惹我!看嘛,非要搞得东西都砸烂了,又要掏钱买新的!又要掏钱买新的!!”

“我不管了,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收拾!真的是我妈的预料都是对的,说话硬梆梆,哪里有个女人样子,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哪个男的要你哟!”

“看看你那个泼妇样子,还想杀老子,完全是个毒妇,你怎么不去死啊!搞得一屋不得安宁!”

他又准备咆哮,黎阿姨看他又要开始,大概是怕他没完没了,忍不住叹气:

“大兄弟,我还是说句公道话,你再生气,东西也砸了,人也打了,她一个女人家,还在月子里头,遭她父母知道了,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两边大人参战,怕不好得哟!”

我爸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站队,气哼哼地指着我妈冷笑:

“你给老子听好:下次再敢生事,老子弄断你的手!还敢拿刀捅老子,老子给你记起的!”

言毕,还上前作势要打还忍住的样子。我爸满目狰狞,黎阿姨打了个寒颤,我爸注意到了,终于满意地收手了。

我妈一直抱着我看着我,眼泪啊,就一直流一直流,她没有看我爸一眼。我想,就在我爸的咆哮声中,我妈的心一点一点黯淡下去了。

生活继续,我妈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她变得寡言少语,主要是对我爸,都不看着他说话,我爸听见了不做,她默默做了,我爸没听清,她也不说第二遍,笑笑走开。我爸偷偷观察我妈,他觉得把媳妇制服了,他挺省心省事的,他挺满意的。我妈对我还是时时刻刻不离视线,对黎阿姨又客气又大方。

我爸每天都问我的尿不湿还需不需要买?他有时候还跟我妈撒娇,拿头蹭我妈的肩膀,我看见我妈眼里的厌烦,只是一瞬,也许我看错了。

他们都不提那次的争吵,仿佛,没有发生过。

到了夏季,我妈的产假休完了,我也隔奶了。

妈妈去上班,她让黎阿姨带上我不离她视线范围。

每天晚上,我妈都挨着我睡。黎阿姨一再强调自己是愿意夜间照顾孩子的,我妈笑笑,只是嘱咐她安心睡觉,养好精神,只要白天好好照顾我就行了。我妈是不放心吧,黎阿姨再好,只是外人,晚上挨着她睡,我不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她睡不安稳。

所以,我就开始躺在我爸和我妈中间睡觉。

也许,是我妈故意把我放在中间吧。他们两个,互相说话越来越不客气,我妈是越来越不耐烦,经常是我爸好声好气地讨好地跟我妈说话,我妈却语气生硬,很不耐烦的样子,唉,我爸像条哈巴狗,拼命摇尾巴讨好我妈,我妈却一脚踹开,还粗声粗气地呵斥:“起开!”

我妈真的很笨,我都看出我爸忍了又忍,又要变脸了,我妈还是一副嫌弃的样子。

所以,我爸先是好脾气地讨好我妈,然后,怒气冲冲,要不然推搡我妈一把,要不然摔东西,唉,我爸后来摔被子,还用脚踹用脚踢,一边踩踏被子一边嚷嚷:

“让你凶!让你凶!老子踩死你!看你怕不怕!”

黎阿姨这个人精,是左右难做人,女主人是脾气不好,说话难听,男主人是没面子,还得发气。帮男主人吧,女主人会暴怒,她没日没夜弄孩子,还要上班,又累又操心,这家里还来个撒娇的男主,她看见他肯定心烦,还要客客气气说话,这秦妹妹本来性子就急,她再帮男主说好话,那不就是立马点燃炮仗吗?两位怕是搞得更凶。这要是帮女主说吧说吧,男主面子上又下不去。得,她装作没听见,躲厨房做事或者抱我摇晃。反正闹到最后,我爸摔门而去,我妈则不停拖地。

黎阿姨建议我妈回姥姥家散散气,我妈摇头,她坚持要嫁的朴实小子,这才多久,就回去吐苦水,她不想姥姥姥爷看笑话,她不想受了气还要被父母数落。

黎阿姨理解地点头,她说,我妈这种情况,一般来说,是喝凉水都塞牙,幸亏有个不错的工作,有高收入又有房,只要经济好,啥都好办。

其实,她还有些话没说,她觉得正因为我姥姥姥爷不管我妈,我爸和我奶才觉得我妈好欺负,没娘家撑腰,婆家没个顾忌呗!

女人跟女人呆久了,都要说点知心话,她还是忍不住给我妈建议:

“秦妹妹,你还是要经常回娘家,看在孩子姥姥姥爷的面子上,他们会有忌惮。”

我妈笑

“黎阿姨,我妈带着我哥的孩子呢,从生下来就跟我妈睡,这不还没两岁嘛,我妈带出感情了,舍不得的。我经常回去,是给我妈增添麻烦,多三口人吃饭,谁做饭啊?你吗?你做一大家人的饭?你心里不叽叽歪歪的?你去做饭,我就得带孩子。我有事情了,你又在做饭,谁帮我带孩子?”

我妈无奈地摇头

“你也看见的,孩子她爸指望不上的,把孩子当宠物对待,高兴了,摸两下,不高兴了,听到孩子哭都不愿意睁眼。反正有我和你顶着,他睡他的,他忙他的。你觉得有必要多提醒他什么吗?人家觉得他能每天回家,能把养孩子需要花的钱拿出来,已经很不错了。你看看,吩咐他做的事,他总是想当然去做,搞砸了,就说自己是好心。结果是,我们还得重做,这不是给人添麻烦嘛,看着都累,还不如不要他做,自己做了算了,还省心些。”

黎阿姨心有感触,不由劝道:

“秦妹妹,那你说话温柔一点,总是硬梆梆的,男人心里不舒服的。”

我妈黑脸

“他不舒服,我心里还不舒服呢。啥事都帮不上忙,还要人时不时去笑脸哄着,他还小吗?要吃奶,找他妈去!”

黎阿姨还是劝:

“大妹子,男人都是这个样子的。你得顺毛摸,心里再不高兴,说话也得好听,不要下了他的面子,把他惹毛了,又要吵架,大家不痛快,唉,一个家里,都是女的做得多一些,孩子不是从他们肚子里生出来的,他们哪里知道生孩子的艰辛哟!孩子她爸还算好的,人家钱拿回来的 ,也好好跟你说话的,你还是忍忍吧,总是吵架,对孩子影响不好。你看,妹妹睁着一双大眼睛瞅着呢。唉,不要觉得孩子小,你看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我总觉得这孩子都懂。唉”

我妈最听不得有人说我爸还可以,脸更黑了。

黎阿姨叹口气,不再继续。她年长一些,人情世故,世态炎凉,经历多一些,已经预见我妈还要吃亏,只是,她不再劝。她抱紧我,眼睛眯成一条缝,在我脸上亲了又亲。


日子就这样不知不觉流逝着。

我爸和我妈也继续着他们的争吵。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在当时当事,于他们,均觉得气愤难平。正如黎阿姨说的,一个家里,吵吵闹闹的都是这个做多了一些事,那个做少了一些事,互相又不肯多夸夸对方能干,都不领对方的情,这个,都憋了一肚子气,找个由头,就又吵起来了。

冬至,到爷爷奶奶家涮羊肉。

奶奶偷偷把我抱到院子里看她收留的流浪猫。那只花猫鼻子下有一块黑斑,我伸出手想摸摸猫头,那猫“喵”的一声直接就咬了我一口。

黎阿姨丢了锅铲过来一把抱起我,应该说是从奶奶手里把我一把夺了过去。猫牙锋利,我的小手是冒血的齿痕,她马上把我抱到水龙头边,抹了肥皂用水冲洗。

我妈大叫:

“脏!肥皂脏!都是洗抹布拖把的!快点把妹妹抱去医院!”

唉,我妈总是在关键时刻说些关键的话语。她不叫这一嗓子,奶奶还觉得做错事了,她这一喊,奶奶不乐意了。奶奶不高兴地嘟哝:

“多大个事儿啊,不就被猫挂破个皮儿,她爸小时候经常被猫抓破皮,也没去医院打什么针,不也啥事儿都没有。就你事儿多,大惊小怪地吼什么嘛!不知道的,听到了,还不知道我们把你闺女咋地了!”

我妈看着我,心疼得心都要抽抽了,哪里听得奶奶说这种话,指着奶奶鼻子大骂:

“死老太婆,就是你,说话颠三倒四,不喜欢我,就挑唆林三跟我搞,现在,还拿我的孩子下手。这还咬在手上,要是把脸咬了,这孩子一辈子就毁了,你这个歹毒的老婆子!”

石破天惊啊!我妈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一大家子人过来都看见了,奶奶脸没地方搁了,不由得扯着我爸的手抹眼泪:

“三啊,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猫会突然张嘴,就挂破一点皮,拿水冲冲不碍事的。还不是小丫头不知轻重去打猫,这猫才惹毛了。”

我妈给刺激得冲上去对着猫一通狠揍,奶奶赶紧去护猫:

“哎哟喂,不准打猫!不准打我的猫!”

我爸只好去抱住我妈,免得两人起冲突。

我看着他们闹成一团,妈妈被爸爸抱住,只能流泪,看着奶奶得意洋洋的脸,看着我流血的手,我对黎阿姨说:

“我要奶奶!”

啥,黎阿姨吃惊地望着我

“抱我去奶奶那里,我要奶奶!”

于是,一屋的人都石化了。

在一屋子静默中,我狠狠地抱着奶奶的脸,咬了奶奶一口!

我记住我妈说的,她的手脏,所以,我咬了她的脸,我还是觉得脏,有怪味。

“你的猫咬我,我咬你。我们扯平了。你不要欺负我妈,等我长大了,我弄死你!”

全屋寂静,我一字一句地说。我爸震惊地看着我,不可置信。呵呵,他平日里就是这么跟我妈说话的,黎阿姨总是跟我说,让我快点长大,好给我妈撑腰。

奶奶尖利的哭声中,黎阿姨抱着我,拉着我妈,赶紧从我奶奶家出来。

我妈一脸震惊

“啊——啊——啊——我不活了!小三儿,你娶的好媳妇,教的好女儿,居然咬我!还要长大了弄死我!?谁教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娶的好媳妇,就是这么教孩子的。教的啥怪物哟!”

……

暂且不说奶奶在她家撒泼打滚,那是她家,她愿意怎么样都可以。黎阿姨总是细声细气地跟我说,我们不能惹事,但是,我们也不要怕事。我问她,我做得对吗?她两眼放光,与有荣焉,她说:

“我们不能低估了小孩子的战斗力。你这么小就懂得维护你妈,你妈很有想头哟!”

额,什么叫有想头?

她敲敲我头,说长大了自然懂。

去医院打狂犬病疫苗和破伤风。

我很怕打针的,但是,我怕也没用啊,所以,我对护士姐姐说:

“美女姐姐,可不可以拿最小的针?”

她说,好的。

黎阿姨哈哈大笑,说我刚才猛虎下山的气势哪去了。

好吧,我只好忍着不哭,嘴上说着,只是有点痒。

于是大人们一起夸我勇敢坚强。

回家路上,我跟妈妈说还是有点疼的,于是妈妈给我买了一根超级大的棒棒糖。

晚上,睡觉的时候,妈妈抱着我,轻轻说:

“谢谢。林依依,谢谢你。我知道你爱我。”

唉,这件事过后,我爸专门跟我谈了谈。

我们去游乐场,他给我买了巨大的彩色棉花糖,趁着黎阿姨上厕所,他和气地问我:

“妹妹,谁教你长大了要弄死奶奶啊?”

我舔了一口棉花糖,

“你不是经常说要弄死我妈吗?我还不是可以弄死你妈。”

他沉默了。

“你听得懂我跟你妈吵架?”

他问

“你弄死我妈,我就没有妈妈了。你稀罕你妈,我稀罕我妈。”

我舔一口棉花糖,回一句。

“到底是谁教你胡说八道的?”

他不耐烦地扯我

“你是不是连我也要弄死?一家人都死了,你就高兴了。”

我大声说,我也不耐烦了,

“你天天这样说,我背都背下来了。你很讨人厌,爹地,我妈不是你妈,你以后找你妈撒娇去。”

我爸的脸变得铁青,这是暴风雨来临的迹象。

我大声哭起来:

“黎阿姨,救命啊!我爸要弄死我!!”

我的声音又大又尖锐,惹得四周的人都望过来。黎阿姨抱住我的时候,我已经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黎阿姨忍不住老泪纵横,

“我说林三兄弟,依依还不到两岁,你干嘛吓她?小孩子,白天受了惊吓,晚上会发梦寐的,晚上做噩梦,有些孩子身体弱一点,还会引起发烧说胡话。”

我爸丢了大脸,哪里肯善罢甘休,气头上,居然冲口而出:

“要死,就快点死。人不大一个,居然敢对老辈子胡言乱语。这种小孩,生出来就是祸害。人不大一个,居然张开闭口弄死人,我看,老子先弄死你!”

言毕,扬手给了我一巴掌。

这一掌,我爸积了几天怨气。奶奶在我这儿栽了大筋斗,想着想着掉眼泪,把个眼睛熬得像金鱼眼,我爸心疼奶奶,才想揪出幕后主使。可是,却被我气得憋不住怒火。

有时候,人是需要控制情绪的。

我爸这一掌下去,我只觉得耳朵里炸开了,然后,看不见了,然后,晕过去了。


再一次醒来,是在医院。

我的延髓受损引起呼吸衰竭。

几乎每个爸爸都会拍孩子的脑袋,我爸没控制好力道,用力过猛,我差点死掉。

医生说幸好没有偏瘫。

“唉,妹妹只有不到两岁也,偏瘫是老年人才会有的好不好?”

黎阿姨轻声说

“可他太狠了!他应该去坐牢!”

我妈低吼

“林三去坐牢,是一辈子的污点,丢工作,啥都没有,人啥都没有就容易走极端。你看林三那性格,本来就够极端的。”

黎阿姨劝道

“秦妹妹,你卷卷脚吧!我早就想说了,一个家里,你搞得赢对方,你就搞;你搞不赢,你就要卷卷脚。林三是有点懒,也就是多说一句话,他还是要做的。其实,大多数时候,你说话语气不那么生硬,他什么都做了,你也不会自己做了又生气。唉,秦妹妹,你啥都好,就是性子急说话冲人,这样会吃亏啊!

孩子奶奶就是老泥鳅,她摸准她儿子的性格,就捡林三爱听的话说,又拍又哄的,还不是要她儿子顺她的意思办事。这个,你们读书人经常说的一句话,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好像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你要达到目的,还是要讲求方式方法。”

“黎阿姨,你不懂。我们没法过下去的。你看到的,他没脑子的,他妈一挑唆,他就咋咋呼呼吼叫,这次,为了给他妈出气,差点打死自己女儿!这种人,不要也罢!我没什么关系,他们欺负我,我可以忍,但是,他们欺负依依。我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

我妈哽咽

她们两个说的话根本不在一个频道,黎阿姨是科技频道,我妈是记录频道。

一切都起源于我爸的一巴掌。

自从醒过来,我开始不说话,医生问我,我妈问我,我都不说话,我不说话,他们就说我还有后遗症,是我爸的错。我开口说话了,是不是我爸就没错了呢?

我爸每天站在病房门口看着我,我瞟到他的身影就心跳加速,医生就让他走开。我讨厌他,讨厌他骂我妈,我讨厌他说话声音大,我讨厌他力气大,我怕他。

有天夜里,我突然醒来,黎阿姨正拉着我的手哭泣,她说她要走了,不能照顾我了,她说我奶奶我姑姑一家人都认为是她把我教坏了。我一急,就说话了

“黎阿姨,你不要走!”

我有点急

“你不要走!我不让你走!我会说话的,我只是讨厌我爹地,我不想他下次又打我。”

黎阿姨的泪喷洒下来。她笑了

“啊,依依妹,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就有心眼了,不喜欢爸爸,但是,不能吓你妈妈呀。你这孩子!唉!”

我告诉医生和妈妈,我没事,我可以说话,我请求妈妈不要黎阿姨走。她冷笑:

“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住院,我只顾着你了,现在,你好了,该清算你爸的事情了。”

唉,黎阿姨就是算准了我妈还会跟我爸闹,她对我说:

“依依妹,若你妈为你这事跟你爸没完,那家里就会天天吵架,吵着吵着,他们可能会离婚,他们离了,你就没有爸爸了。以后,在幼儿园或者学校或者其他人眼里,你是没有爸爸的人。你愿意这样吗?你爸如果跟其他人又生小孩子,他就不会再来看你了,你愿意跟其他人分享你爸爸吗?”

我摇头

我只是不喜欢我爸跟我妈吵架,我还是喜欢坐我爸的肩膀,我也喜欢游泳趴在他背上像鱼一样,我还喜欢他好声好气地喊我妹妹。我喜欢指挥他做事,只要他不瞪眼睛黑脸。

好吧,我跟我妈说,我不想没有爸爸,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吵架,我爸是把我打坏了,但是,我也打过他的,他只要认错就是好孩子。所以,你们不要离婚好不好?

我妈泪如泉涌,我爸就站在病房门口,我爸也抹眼泪。

黎阿姨和医生都说,他们两位的年龄加起来都超过五十岁了,还不如一个两岁孩子懂事。看看,这么聪明懂事的孩子,还不珍惜 ,真的是,看见就可惜。

所以,我被打得差点死掉,我却撮合他们不要离婚。我说过,我自打出生,什么事都记得,这次,被我爸打坏了脑子,把我的心打得像钢铁一样硬。我肯好声好气地帮他说话,不过是,真的不想他另外结婚,给我生一堆弟弟妹妹。

我爸,智商低,换成另外一个女的跟他结婚,三两句好话就找不着北,他兜里那俩钱还不得给人骗去用了。我奶奶一天到晚跟我妈不对付,还不是想骗我爸的钱用。

我妈,情商低,心肠好,就是不会说话,事情都是她做,功劳却是别人的,无它,她不会说话呗!想到哪儿就冲口而出,笨!

黎阿姨敦敦教导我:我爸我妈这样,是因为老天爷爷要锻炼我成长。我爸的智商需要我引导,我妈的情商,需要我扶持。

唉,其实,我不太分辨得出哪些是我自己想的,哪些是黎阿姨天天念叨的。

所以,其实,姜,还是老的辣。奶奶猜得没错,确实是黎阿姨教的我,就我妈那死爱面子的德性,会教出我这么伶牙俐嘴的孩子?

黎阿姨坚持不给我洗很烫的水,即使是冬季,也是温突突就行了,她也不给我穿很厚的衣服,不给我吃温度高的食物。她对我妈说,孩子,就应该粗放养育。小孩子家家,吃饱穿暖了就该多运动。

我刚过九个月,她每天开始背着我坐公交车,去大商场的翻斗乐去玩。我听见她自豪地跟每位保姆阿姨说,她把我带得聪明健康,我妈非常信任她。她也很得意,只要她带着我玩,我妈就做饭,啊,晚上还不用照顾孩子。还说我妈超级大方,每天都给打车的钱,哪怕知道她为了省钱坐公交,打车钱照给。看看,大气吧!咱也尽心给她好好带孩子。我一边听她逼逼,一边在各种筒子和球中间爬,黎阿姨就在我身后护着,她非常有耐心,她让我各种攀爬练习。黎阿姨就是老派阿姨,只要少做家务,带孩子玩耍,可以,孩子玩的时候小心照看,玩得高高兴兴回家,吃了饭,洗澡睡觉,孩子健康成长,阿姨也身体好。确实,她到我家长了十斤肉,我妈还是那么苗条,永远九十斤。无它,不操心罢了。

我家的黎阿姨,不喜欢做家务不喜欢买菜做饭,她就喜欢带小孩子。其他人不知道,她还喜欢逼逼叨叨念,偏偏我天生过目不忘,过耳不忘。

她不停念叨,我不停听进去,良莠不分。

所以,我在那个夏天的夏至满两岁的时候,已经比较早熟。


我两岁半的时候,黎阿姨跟我妈和我爸商量该送我上幼儿园了。

黎阿姨的女儿嫁去了广州,她马上要生产了,拿我们练手的黎阿姨自然高高兴兴地辞职去带外孙了。

说好的,九月,我入幼稚园,她去广州。

要分别了,黎阿姨万分不舍。

那当然了,两年来,她把我捧手心里,把屎把尿,洗脸洗屁屁,眼看一坨小肉肉变成了眉清目秀皮实小丫头,很有成就感不是。

进入八月底,天气越发热,已经连续十六天没有下雨,除了清晨,很是燥热,特别是黄昏,地气烘烤,我们都呆在屋里不出去。

黎阿姨把我屋里的空调温度调到26度,她说跟外面温度相差太大不好。我在屋里疯跳,黎阿姨笑吟吟地看着我

“依依妹妹,阿姨要走了。”

我继续跳,我说我知道。

“那你怎么不难过?”

我继续跳,我说我难过了,你就不走了吗?你还不是要走,我才不难过呢。

“依依妹,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呢?阿姨对你这么好,再怎么你也要哭哭表示一下不舍吧。”

我继续跳,我说没有心肠才活得好,阿姨对我再好,也没有妈妈好,我才不哭呢。

黎阿姨哭了。

我只好不跳了。

“你这个没心肝的小孩子!我带了你这么久,你好歹表示一下,怎么说这么诛心的话呢?”

黎阿姨伤心地说

“阿姨不哭。你去跟你女儿了,就开心了,慢慢就忘记我了,所以,我不会不开心的,我不开心的时候,说不定你正在开心。”

我帮她抹眼泪

“阿姨,你为什么哭啊?高兴的事情应该高兴。我才应该哭。你看我妈不开心,我爸也不开心,我作为一个小孩子很累的,要哄我妈,有时候还要哄我爸。他们什么时候才懂事啊?你一过去就开开心心了,我这个日子啥时候是个尽头啊?”

黎阿姨惊恐地看着我,我却越说越生气:

“我作为一个小孩子容易吗?脑袋被打坏了,说句对不起就算了。一个二个都说是为了我,你们哪一个真的是为了我?妈妈非要搞赢爸爸,爸爸非要显示自己不得了,爷爷奶奶只管讨好我爸,只想骗我爸的钱用,我爸的钱都给他们了,我吃啥?姥姥姥爷更过分,一心一意弄哥哥,还不是因为他是男娃娃。你喜欢我,对我好,但是,说走就走,马上就可以把我丢开了,说明你也不是真的爱我。我为什么要为你伤心?我要留着眼泪水给我自己,我才最可怜。”

这下,黎阿姨吓得合不拢嘴。

唉,她天天念日日说,也许,她是寂寞,但是,我记性好,什么都记住了,什么都融入脑子里了。应该是我受惊吓好吗?只不过是日日被惊吓,习惯了。这些大人,真的让人受不了,吓我就可以,非要我假兮兮扮乖小孩,凭什么?我不累吗?

剩下的日子,黎阿姨闷闷不乐。我妈以为她是舍不得我,心里感动,最后还多给了两个月的工资。

八月三十一日,黎阿姨牵我去玩翻斗乐,把所有项目都玩了两遍以上,她给我买了小瓶子的可乐。他们总说喝可乐不好,所以总不给我买。唉,一直想喝的可乐也就那样吧,冲鼻子,还不如甜牛奶呢。

回家,我们吃了饭,洗了澡,黎阿姨开始收拾行李。

我把我最喜欢的彩色大棒棒糖送了一个给她。

她接过去,看着看着就开始抹眼泪

“依依妹啊,你是不是什么都听进去了?唉,我一直觉得你小,所以说话没挂锁。你什么都听得懂是好事也是坏事。听得懂,说明你早慧聪明,但是,这么早就听得懂,你会吓坏周围人的。”

她怜爱地看着我

“ 小依依,我走了就不能护着你了。你一定要记住:多听多看少说话。你比其它小朋友强太多了,大家会非常讨厌你的,你会没朋友的。爸爸妈妈吵架打架,你还是少管吧,他们是大人,大人的事大人自己解决,跟你没关系的。你只是小朋友,你只需要过好你的小朋友日子就行了。”

她最后抱住我抽泣,她说可怜的小依依。

第二天一早,黎阿姨和我妈把我送进了他们说的最好的幼稚园。黎阿姨说会给我打电话的。

挥挥手跟她们告别,哈哈,一堆小朋友,以后每天都有一堆小朋友一起玩,我兴奋不已。

下午,我妈来接我,我正在搭积木。我听见小张老师跟我妈说

“林依依好乖的,会自己穿衣服,会自己去上厕所,听到指令很快完成。相比之下,我们班还有好些同学尿床了。嗯,依依小朋友很不错!”

她牵我出来,

“林依依再见,今天表现不错哟!明天早点来!”

我乖巧地跟大张老师和小张老师告别。我发现,小张老师啥事都要问大张老师。所以,我特地抱住大张老师亲了一口:

“美女老师拜拜!”

我说

大张老师笑开了花

“哟!依依,我就不是美女了?”

小张老师嫉妒了

“你是漂亮老师。”

我大声说

哈哈哈哈哈哈,两位老师都笑了,她们说我是个糖嘴娃娃。

妈妈满意地笑了,她狠狠亲了我一口。

我就喜欢我妈这个样子,眼睛里带笑,又温柔又可爱,就像我的布娃娃。

回到家,我妈让我自己看电视,她去做饭。

又是纪录频道,里面播放着狮子妈妈让小狮子独自捕猎,她远远注视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掉眼泪,我不想掉的,可是,越是不想掉,那泪珠子噗噗地滚出来。最后,我放声大哭。

妈妈急急奔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抽抽噎噎地说,不知道,我就是想哭。

妈妈拍着我的背,温柔地说:

“是想黎阿姨了吧!这个时候都是黎阿姨陪着你回来的时间,哪次不是叽叽喳喳议论又玩了什么新游戏,看个电视,你不停问,她不停说,还加上电视解说,平时很热闹的。”

“唉,黎阿姨走的时候一说起你就哭了,她说舍不得你呢。”

舍不得,舍不得还走!这不是说假话嘛!我一想到这个就不哭了。我找我妈要饭吃。

“到底是小孩子,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的幼稚园生活过得很快乐。

大张老师特别喜欢我,维持秩序啊,帮老师分发东西啊,坐得端正啊,吃饭碗里不留饭粒啊,能自己穿衣服叠被子啊,还有,我可以又快又好地搭积木。

小张老师特别喜欢我,回答她的问题总是又快又正确,关键是,我有个打扮时髦又大方的母亲吧。

幼稚园举办活动,小张老师一定会借我妈的高跟鞋,我妈的高跟鞋确实很漂亮,小张老师这是喜欢我妈走路带风气场强大吧,其实,是喜欢我妈人长得漂亮吧。这个,小张老师借了我妈的高跟鞋就会像我妈一样漂亮了?她的脚没有我妈的脚好看,大脚趾旁边突出,我妈的脚又白,脚趾甲盖涂着亮粉,布灵布灵的,我给她涂的。

我叹了口气,班上的小朋友都认识我妈,大家经常喊:

“林依依,你妈来了!”

“林依依,你妈怎么没来?我觉得你妈像公主耶!”

“林依依,你的眼睫毛比你妈长,但是,还是你妈长得漂亮,你比你妈黑,哎呀,你妈一笑真的好好看哟!”

……

……

所以,有个好看的妈也不是愉快的事。明明是我表现好,明明是我的班级,明明是我的幼稚园,他们就因为她长得漂亮说她好,她哪里好了,成天给我惹麻烦。

这不,舅妈送哥哥去学小提琴,我妈就送我去学小提琴。

吴老师先教我哥,后教了我。他夸我记性好,脑子好,一教就会,他说我比我哥聪明懂事多了。他每次都夸我,小孩子哪里经得起夸呀,他越夸我越学得来劲。我是个小孩子,自然是老师夸兴趣大进步快,我妈却昏了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到了姥姥姥爷家吃饭还是一副兴奋的样子,转述着吴老师的话,饭桌上就冷了场,以至于舅妈冷冷地说:

“吃饭就吃饭吧,一上桌子就夸依依,你没说够我们也听烦了。一个家里的人,非要比个高低,烦不烦啊!有本事上外面去比!”

这下,彻底冷场。大家都闭嘴扒拉自己碗里的饭菜。

唉,所以说,人光长了一张漂亮的脸有啥用啊,说话不过脑子,她难堪不说,我当时就很尴尬好不好。我妈非要夸我心里才舒服,舅妈心里就不会舒服,除非我妈夸奖的是她儿子,她一定不会嫌我妈话多的。唉,黎阿姨原来经常说,我妈空长了一张漂亮脸蛋,也可能是因为长了一张天生丽质的模样,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当面夸,就觉得人家都是理所应当捧她场的,实际上,所有人,从根本上是只关心自己的,都是喜欢听到别人夸自己夸自己孩子的,有时候,他们夸你只是为了听到你夸他的孩子。

她这么不会说话,你觉得姥姥姥爷舅舅舅妈会喜欢我吗?

唉……

在吴老师那里,他不停惊喜地感叹:

依依,你好棒啊!耳朵好,节奏好,模仿快,教起你我觉得很舒服的

好吧,我每次跟吴老师上课都很兴奋,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舅妈带着哥哥退出小提琴,她说哥哥可能不适合学拉小提琴,不如试试其它的。

那就下棋吧。

国际象棋班和围棋班是两隔壁,哥哥被国际象棋立体的棋子吸引了,好吧,就下国际象棋。

周六,照例是几家人到姥姥家聚餐。

哥哥大声地,兴奋地给我演示国际象棋的走法:

国王,王后,大象,马马,车车

然后,我妈说:

“妹妹,去跟哥哥一起下棋吧,正好可以一起回家,热闹些。”

我看到舅妈的脸好像黑了一下。

我妈犹自未觉,她一听到新奇的东西都是兴奋得不行,什么都想我去试一下。别人的妈妈都是生怕自己的孩子没吃到好东西,她是怕我没玩耍到新鲜玩意儿。

于是,我跟着哥哥去了棋训班。

一个月过去了,哥哥不下棋了。

总是在聚餐的时候,舅舅总会说:

“看看人家依依,学啥都又快又好,看看你,连妹妹都下不赢。”

舅舅都这样说了,舅妈羞愤得两眼放电,恨不能立时狠揍哥哥,这样,哥哥只好不下棋了。

而我,不得不下,因为我得了一次第一,妈妈就想我还得第一,最好是没完没了地得第一。

从那时候起,我是真的不想下棋,没有哥哥陪我玩,好难熬的,要坐很久,可我不敢说,看到我妈期翼的目光,我只能乖乖坐在板凳上。

棋训班女孩子很少,经过层层筛选,能每天跟男孩子下两盘快棋训练的一般一个年龄段只有两三个。这两三个重点队员,教练会特殊盯着。

每下完一盘棋,我们要自己先照着记录本复一遍,然后去教练那里盲背拆棋。你知道我能做记录的时候多大吗?我只有四岁!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回家大哭,教练说哥哥姐姐都会做记录,你们应该可以学着做记录了。我督促妈妈教我一笔一划地写abcdef,王是k,后是Q,车是R,马是N,还要不能写错落子的方位标记。

教练和父母们很功利地逼着我们这群小孩三岁半开始学棋,又是棒棒糖又是表扬,甄选出智力好一点的小孩,就开始每天四小时的强化。

每天下午,教练们在棋训班门口摆了十盘中局战术题。开始是准许动子的,后来就只准动脑想,然后,动嘴说出己方和对方的每一步应着,全部做完了,才可以进教室。能自己做,就自己做,不能,就提醒,或者完全演示给孩子看。

然后,教练会上课讲开局或者残局。打谱,教练只念两遍,孩子们跟着打两遍谱,然后,必须马上完整地在棋盘上一气呵成地正确演示出来。几十步棋,所有的孩子经过训练都可以在一分钟内全部正确地打出来。人的潜能真的巨大!

接下来,教练安排两个两个的孩子捉对厮杀,三十分钟架钟一盘快棋,每走一步都要自己做记录。所以,每个棋训班的小孩子都被训练成了小超人:

我们快速地按谱进行开局,到了中局,记性越好的孩子,做的战术题越多的孩子,走到那个位置,自然会想起这个地方可能跟某道战术题很相似,他或者她要么自然地走出第一步,诱导对方进入战术陷阱,要么是对方自己犯错,走出被斩杀的局面。不管哪种,反正都是丢盔弃甲,或者被直接杀王将死。我们都是小孩子,都是见子吃子,所以,战术好一点的,基本上没有到残局就结束战斗了。或者,中了开局陷阱,很早就输了。

现在,你听我说起下棋好简单明了,可是,你不是四岁左右就上场比赛,你不是一周要训练六天,那种三十分钟一盘的拍钟快棋是每天两盘,下完,是要记录对弈成绩的,是要到教练那里复棋,复棋的时候,教练会不停问你为什么这样走,会给你好几种不同的更好的走法,你知道吗,我们复棋是必须盲打出来的。

所以,棋训班的训练是违背自然天性的。我们只是四五六岁的孩子,却被家长和教练按在桌子面前,进行激烈地脑力劳动。他们判断一个孩子是不是认真了,是不是真的注意力集中了,他们只需要看这个孩子的脸。每盘训练棋下完,如果这个孩子的脸红扑扑的,那他一定非常努力在动脑!

棋训班鼓励家长进教室一起听课,所以,每天后面都坐着一堆家长,你说他们听课就听吧,他们还一起学!这个,真的太可怕了!我们在对弈,旁边还坐着我们的妈妈或者奶奶爷爷或者其他监视者们,他们是成年人,开始的时候肯定比我们学得快,计算得快,遇到他们性子急的,吼吼吼的,甚至动手给一下的,唉,哪里是下棋,简直就是训孩大型灾难现场。就这样,每日都是各种惊吓和强迫和又是胡萝卜又是大棒子的反人类天性的霍霍,我妈居然得意地在教室外吹嘘我自觉,不需要她押着!呵呵,我妈不是要夸我自觉,她是要夸我是个人才,是她生的,比其他家长的孩子都强!她心情愉悦,我心情非常不愉悦。天天被捉到桌子前面坐着,不是做题就是打谱,不是打谱就是下棋,一边动脑筋要完成作业,一边要琢磨着把小朋友搞下课,一边要做记录,一边我们的脚在桌子底下交战,嘴里都嘟啷着:

你不得了!就你厉害!!

你踢了我脚,我踢踢踢,我踢你!

啊,还要眼睛随时盯着教练和家长不让他们发现。

几件事同时进行,还要千方百计赢棋,我容易吗我?!我不累吗我?!我啥时候才可以玩啊,我?!


我念的是我们那个地方最好的幼稚园,我妈本着最贵的一定是最好的理念,把我送进了幼稚园实验班,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蒙氏班,蒙特棱利一期实验班。

我非常喜欢我的老师和班级,每天,坐在毯子上,我开心地玩各种教具,每天,我都得到很多表扬和拥抱,每天,似乎,太阳都是热情洋溢地挂在天上。

妈妈带我穿梭在幼稚园和棋训班大课和小提琴私教课之间。

幼稚园老师,棋训班老师和小提琴老师都夸我是个有天分的聪明孩子,我妈就认为我真的比别的孩子厉害了,她就是幼稚,听了好话就当真。我妈给我交了那么多学费,人家只能当她面说我好啊(这话是我爸说的,我妈可不爱听了。)。

棋训班在寒假和暑假有比赛,要去参加省里的青少年比赛。所以,先举办了地区一级的比赛。

我们四岁组,不出意外,我跟小柳儿下到了最后。十一盘比赛,我们都下赢了十盘。小孩子是这样的,和棋少,都是中局就结束战斗。

我一般不在比赛途中去洗手间的。可是,那天中午我喝了一大瓶葡萄汁,上场前,我特地去了一趟洗手间的,等下到一半的时候,还是尿急,只能举手要求去了洗手间。

回到棋盘前,我准备走我想好的子,可是,等等,局面不对!棋子摆放的位置不对!那个兵不应该在那个位置!!我问了小柳儿,小柳儿说我上洗手间之前就是这个局面。

我们争执起来。

我坚持那个兵不在那个位置,小柳儿坚持那个兵就在那个位置,我们嘴上坚持,桌子底下的脚开始互踢。

裁判过来了,问我们怎么回事,我们都说了自己的意见,裁判马上喊停钟,封盘,马上复核。

由于我们是四岁组,为了提高比赛的完成率,所以不要求做比赛记录。所以,裁判另外拿了棋盘,让我们重新把刚才的对弈走一遍。走到我上洗手间前的那个局面,我们都没有异议,可是,那个兵就突兀地向前了一步摆在了那个有争议的位置。所以,裁判很不客气地说:

“杨柳小朋友,你多走了一步棋,请你把那个兵退回去!”

“这是犯规行为,口头警告一次,若有下次,直接判负!”

小柳儿脸红红的,可能是不好意思了,也可能是专心下棋的,血液都去供应脑部了,所以脸红。

最后,我赢了这盘棋,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冠军。

赛后,教练当众表扬了我,看看,依依下棋多认真,每步棋都记得清清楚楚,不错不错,小朋友都应该学习依依,自己功夫硬,赛场上无论怎样都可以赢。

我得意洋洋地把金牌挂在脖子上,爸爸把我放在肩膀上骑马马驾。然后 ,在一片艳羡的议论声中,小柳儿的妈妈举着胖乎乎的手在掐小柳儿的腰,她说:

“你怎么会输给她的!你在第二十八步的时候,只要弃象就可以杀王!你居然看不见,你当时在想什么?啊———”

她就在我爸旁边这样说,每个人都听到了,我觉得她就是故意要我听见,她不服气呗,她不服气,又不是她跟我下棋,她得瑟个屁,如果不是复棋的时候教练说有那步好棋,她看得见?她算得出来?完全就是撒气嘛。可是,她为啥撒气?她为啥不服气?这个胖大妈好丑丑,脸红红的,我看见她的胖手一下一下掐着小柳儿的腰,小柳儿一边闪躲一边哭。

每次对弈,她妈妈都坐在她旁边,一会儿就听到她低低地训斥,经常,小柳儿要被她妈掐身上肉肉。我想象我妈掐我肉肉,哆嗦一下,肯定疼。

那天,我都没下地走路,我爸一路用肩膀托着我回姥姥家吃晚饭。大家都祝贺我也夸我,哥哥落寞地刨饭吃,舅舅又开始忍不住说:

看看依依妹妹好能干,学啥都是前面的,厉害哟!

舅妈扯了扯嘴角,不客气地说:

哪有你这样当孩子爹的!经常当着孩子的面拿依依压他,你天天念日日说嘛,孩子会自卑,你应该多夸夸涛涛。

舅舅说:

涛涛有啥可夸的?哪一样不是他先学,结果都是学着学着就不学了 ,人家依依也就跟着玩玩,人家就学着学着学出个冠军来!你还不让夸!咋这样呢?人依依就是好,你每次都说些扫兴话,烦不烦啊?

舅妈大怒,饭桌上跟舅舅互相说着让对方难过的话,唉,战争一升级,就不是说几句话的事,就变成他们都受了委屈!这个,明明只是夸我下棋棒,结果,变成了舅舅舅妈互怼,一桌的大人都在劝。

哥哥落寞地刨饭,也不夹菜,我注意到哥哥眼里噙着泪,我给哥哥夹菜,哥哥把碗端开,他说不要。舅妈突然大喝:

学啥嘛!不学了!!反正我们不如人!走!我们走!!

于是,哥哥被舅妈拉走了,碗里还有饭呢。姥姥姥爷劝舅舅出去追他们,一家人,吃个饭,不要搞得闹矛盾,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舅舅一家都走了,大家都没精打采地夹菜吃饭,我妈没忍住,她说:

我就搞不懂了,为啥每次吃饭嫂嫂都要莫名其妙生气,说些话搞得大家都不高兴!

你看你看,她不是傻吗?就不能只吃饭吗。为什么要多嘴。

姥姥姥爷已经不高兴了,一听这话,就发话了:

他小姑,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哪次不是你夸依依妹妹引起的。涛涛妈是有点要强,你是知道的,你就不能让让,当她面就少夸两句依依吧,一家人,过去过来点,一个少说一句就不起争执。

我妈拿听得这话,一下就炸了:

妈,爸,你们说些啥呀!我话多?我啥要多了?孩子孩子我自己带,涛涛你们是带到三岁,晚上一直都是挨着你们睡的,她倒好,嫌喂奶麻烦影响胸部形状,居然出了月子就把母乳断了,让你们带着,她天天牌桌子上坐着玩。我让你们带过一天吗?现在,吃个饭,还不能夸自己孩子!啥世道哟!还讲不讲理了?你们真是我亲爹亲妈吗?哈,肯定是涛涛是个男孩,依依是女孩,你们重男轻女!

我妈越说越气,越说声音越大,我爸拼命打岔拼命阻挡,可我妈还是生气地把她忍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唉,本来呢,是舅妈不对,挑事。现在,我妈一通逼逼,成功把火力转移到她跟姥姥姥爷的关系上。好啦,她不挨骂谁挨骂呀!

我实在不想看到她挨骂,只好大声哭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回家!

你们都不喜欢我!你们都对我不好!

其他小朋友得了金牌都有奖励,你们都不给,你们还吵架!哥哥还走了。我也要回家!

呜呜呜呜呜呜呜

于是,我们一家从姥姥姥爷家落荒而逃。

走到街上,我爸开始劝我妈平时说话注意点,啊,我妈瞬间黑脸,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活了,他们眼看就要当街吵架了。我大声说:妈妈,爸爸,我想吃米线!

于是,我们一家人走到教小提琴的吴老师家楼下,窄窄的楼道,米线阿姨圈了三团米线分别放进三个小漏斗里,浸没酸辣汤中煮。

超级入味!超级好吃!

看得出来妈妈吃得很开心,爸爸,唉,就不说他了,男的都是肉食动物,他哪里懂得酸辣米粉的好吃。

吃着吃着,我爸又开始自以为是地劝告。什么都是一家人,下次,少说几句,云云…

我妈就又开始不高兴,他们就又开始互怼。

我实在忍无可忍,大哭了起来,凑巧的是,一根米线居然被呛吸进了鼻子。

那天,我得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第一,他们没有给我一件礼物,他们吵啊吵啊,只管他们自己心情好不好,他们太自私了。最过分的是,还不能夸我好,拿我妈的话说,就是,譬如锦衣夜行,有啥意思啊!所以,她就是要说。这个,舅舅批哥哥也不对吧,是对哥哥心理打击挺大,舅妈是要护着她儿子啊,所以,应该怪我得了第一哟?!我摇摇头,他们都有要护着的人,我护着我自己。

“依依,你干嘛摇头?你在自言自语啥呀?”

小柳儿问

“我妈昨天给我买了一个小棒棒糖,她说我得了第二也可以了,她说下次比赛赢了你,给我买个大的。你让我赢好不好?我把大棒棒糖给你。”

我舔着手里的大棒棒糖,很得意地说:

“不可以!我敢让你赢了,我妈也要掐我。”

小柳儿理解地点点头

“这些大人都凶得很,我们啥时候可以掐她们哟?”

“你一直得第一,他们就不凶了。”

我说


我和我妈一直腻在一起。唉,应该说,是我妈一直陪着我。

下棋陪着,她最不喜欢动脑筋的运动,但是,她天天在棋训班外面等着,实在无聊了,也像其他家长一样,到教室后面坐着听课。唉,人家妈妈和姥姥姥爷是真的听课,她是打瞌睡。十次中有九次,我回头就看见我妈在打瞌睡,她也真是个人才,那么多家长和小朋友在教室里,教练还在黑板上挂盘动棋子,啪啪声中,她还能不停鸡啄米补觉,厉害。

有一日,我听到我妈跟小柳儿妈妈聊起了我爸,我妈不耐烦地历数我爸的种种懒惰,小柳儿妈妈笑眯眯地劝着:

男人都一样,都一样的,都是我们女的付出多,辛苦些。

训练室虽然大,但是,声音稍微大一点,这头说话,那头都听得清楚。

妈妈们控诉爸爸们的声浪终于传到了站在前面复棋的总教练汪老师耳中。他特意找个休息时间跟妈妈们说说话。

“你们啊,都是谈朋友的时候是拿放大镜看对方优点,现在,锅碗瓢盆了,谁做得多做得少了,就不愿意了,就拿显微镜看对方缺点。这样子怎么行嘛?还是多想想对方好的地方,唉,年轻人,意气用事哟!其实,婚姻也就那样,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一起糊弄过去就行了。”

汪教练笑着拍了拍我妈的腿,呵呵,他干嘛拍我妈腿?我妈不高兴地沉了脸,走到后面另一个角落,小柳儿妈妈满脸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后来,我妈跟我嘟哝:

“老色批!”

所以,她又站到教室外面去了,肯定是为了不让汪总教练借机拍腿,我妈跟人保持距离比较好。

那个暑假,青少年棋类锦标赛如期举行。

我和小柳儿一起参加八岁组比赛,他们设的最低年龄组是八岁,允许小打大,不允许以大打小。

我们站在比赛场外面,小小的个儿,蓬蓬的公主裙,有好些家长不由惊叹:

“好漂亮的孩子!”

“好小啊!这么小就来比赛?”

我妈和小柳儿妈妈居然给我们买了一模一样的公主裙,她们不是带我们比赛,是带我们来闪亮登场的吧。

比赛安排的捉对厮杀是电脑抽签。跟我对弈的是个方脸小姐姐,额,小孩子方脸很少见,要么圆脸要么尖脸,她好可爱哟,居然是小方脸,脸型棱角分明,显得鼻子嘴巴就有点向两边扒拉。

我们都是一个模式教出来的,开局,一阵快速熟练的按谱子行进。我问过汪教练,每一步非得这么走吗?汪教练就给我演示了几种变例,详细讲解了,确实,谱子上的开局确实是比较稳妥的。汪教练表扬了我,说我小脑筋很聪明,就是要多问多想多听多记,他说我们这个年龄其实只需要记忆力好,多记多见各种局面就可以了。记住,依依,任何时候都要记住,攻守兼备,首先是你自己子力安全,然后才考虑攻击对手的弱点。其实,你们只需要不犯错,各个子力互相保护着走,对手就没有办法了。

那天,那个方脸小姐姐在正规开局要走完的时候,突然走了一步不是谱子上的应着。哈哈,刚好前几天汪教练跟我讲过,这个位置只要对方走马就有一个开局陷阱可以给对方设计,我毫不犹豫的按照汪教练讲的套路进行,所以,小姐姐只走了五步就被我限着杀王了。所以,我们只下了半个小时就出来了。

小姐姐的妈妈满脸笑容地说:

“哎呀,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妹妹这么小,你可以让着点啊。”

方脸小姐姐喃喃低语:

“妈妈,是我输了。”

现场围上来的家长一片寂静。

小姐姐的妈妈脸上很是挂不住,恼怒地给了方脸小姐姐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好响。然后,周围围观的家长都开始劝,越劝,阿姨越生气,兀自滔滔不绝骂孩子:

“你干什么吃的!啊?你这么快就输了,你脑子被狗啃了吗?你不会动脑吗?”

“人家才四岁,你大两岁,你多学了那么久,你居然输了,你要不要脸,啊?你要不要脸?”

方脸小姐姐被推搡着,她妈说着说着就给她一下。

裁判出来了,严厉警告家长们禁声,孩子们在里面比赛,需要安静,希望家长们不要在此吵闹。

于是,方脸小姐姐就被她妈拖走了,拽着衣服拖走的!

我本来是很得意的,等着妈妈夸,想着可以要求买那个带背带的粉色花瓣气球。那位变脸阿姨这么一闹,大家都去劝了。我妈紧紧抱着我,一脸兴奋,她不好说夸我的话,家长们都看着呢,输了的哭兮兮的,再怎么也只能谦虚一点。

方脸小姐姐她们一走,家长们又围了过来,都夸我厉害,都摸我头。妈妈满脸笑容,嘴里却说:

“小孩子第一次比赛,运气好,蒙的。谬赞谬赞。”

我不乐意了,我是限着杀王也,很高级的走法,什么叫运气好?什么叫蒙的?这不是侮辱我智商吗?

我大声地气愤地抗议:

“妈妈,我是限着杀王!我不是蒙的!我是动脑筋下赢的!”

“哪有你这样的妈妈,赢了棋,不亲我,不夸我,还要看不起我!”

于是,妈妈顺势亲了我,也夸了我,马上去外面广场买了一个有翅膀的粉色花瓣气球给我背起。

我得意洋洋地去汪教练那里复棋,本来是不准背气球的,但是,还没有其他小朋友出来复棋,加上我赢了,他一高兴就允许我背着气球复棋。然后,他叮嘱我妈,牵我回宾馆,看看电视,打打游戏,早点进午餐,饭后玩一会儿,睡上一个小时,把精神养好,提前四十五分钟把我叫醒,洗脸清醒一下,走路过来棋院,提前十五分钟进场,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静心。

我妈忠实地执行着汪教练的经验之谈。

她说:

“依依妹妹,她们都比你大两岁四岁,你下不赢很正常,只要下赢就是赚到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很啰嗦也。

进了赛场,我遇到了小柳儿,她说她输了,她上一个对手好厉害,是八岁组去年的冠军,这场是对我哟。

第二场的对手姐姐确实很有名,头发又枯又黄,人也瘦,她看了我的名字,笑了:

“这个名字好听,你妈妈爸爸喜欢看言情小说吗?取的名字很好听。”

“你好,我是王蕾。”

“你好。”

我也笑,我们是一个棋训学校的,我是C组的,她是B组的。

不出所料,走到第二十七步,我就觉得走不下去了,于是,我开始玩,爬到桌子底下找软胶蜘蛛侠玩具。汪教练过来的时候,王蕾提醒了我,我赶紧坐正,眼睛盯着棋盘。

这盘棋,一直下到架钟,一直下到最后一个出来。我想尽了各种办法,也玩着拖时间,无奈,想不出来就是想不出来,主要是王蕾后面就是不乱走,她不乱走,我没机会啊。这盘棋,在第二十七步的时候我就输了,但是,我拖到了全场最晚,我玩一会儿蜘蛛侠软胶小人,看一会儿棋盘上的子力,她就在记录本上画画,赛后,她撕下那页记录纸送给我了,是画的我:两个扎在头顶两侧的小麻花辫,发圈上别着塑料小兔兔,她笑着说没有彩铅,不然可以给兔兔涂上粉色,还可以给我脸颊涂两团粉嘟嘟。最后五分钟架钟是拍快棋,我们都不做记录,飞快地凭着直觉走一步棋拍一下钟,很快就分出了胜负。我输了。

接下来的比赛,我又下了三盘和棋,赢了五盘棋,其中一盘是下赢了小柳儿,这次,她妈没有掐她,脸上看得出来不高兴,但是没有说什么。呵呵,只是当面不说而已,小柳儿悄悄告诉我,她妈私底下还是给她鼓气,喊她加油,下赢我,她妈妈说,都是一样大,小柳儿还大一个月呢,都是一个脑袋两个眼睛两个耳朵一张嘴,谁怕谁啊。

按照赛制规则,我得了6.5分,我是第五名,小柳儿第九名。

我们都得到了表扬,我们只有四岁半,我们却在省级青少年棋类锦标赛中拿到了丁组的名次,不错了。

我没能上台领我的获奖证书,前八,除了前三有奖牌和证书,第四到第八都有获奖证书。汪教练安排小柳儿代领了。他们颁奖的时候,我被我妈领着正在赶场,我要去参加一个全国性小提琴的初赛。


我妈是因为看到舅妈带哥哥去学小提琴,就一时起兴带我也去学,我下棋也是她看到舅妈带哥哥去,她也决定去。结果呢,人比人气死人,姥姥姥爷家总是爆发餐桌争论,舅妈一气之下,宣布哥哥这两样都不学了。学这些玩意儿都是大人的功利心在作祟,不学这些玩意儿,我哥高兴坏了,他可以多点时间打游戏了。他也带我玩游戏,他玩的都是有情节的游戏,还带着我看游戏视频解说,他立志当个游戏视频主播,所以,他建了个涛涛的世界的视频主页。

不知道我们两个哪一个快乐一点,我被我妈带着转场,舅妈舅舅去打麻将,哥哥可以玩心爱的游戏,还可以做视频解说给大家欣赏。

五岁,我妈需要对我的爱好做个选择,下棋还是拉琴?

我们小朋友就是小孩,是小孩就有监护人或者抚养者,有监护人或者抚养者就相当于被圈养的动物,既然是小动物,就要看主人的脸色和心情和运气,其中,运气占了绝大部分。

从我们出生,看起来一样的吃喝拉撒睡,慢慢地,就不一样了。

我运气还可以,我妈一心一意想着把她能提供的当下最好的东西给我,虽然她很急躁,虽然她急于展示给大家看她生了个聪明孩子。她是爱我的,拥抱亲吻喃喃自语,我已经不吃奶了,她还是奶声奶气地说:

“抱抱”

“亲亲”

“吃饭饭”

“逛街街”

……

你听着真的会觉得是我妈没隔奶。

我妈一发嗲,我爸就皱眉,他一定会出声: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说话,很恶心!”

“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你都多大了,还要装天真,你不觉得很丢人吗?”

我妈开始很尴尬,后来是装作没听见。其实,我妈嘟嘴的样子蛮可爱的:

小巧饱满的唇,胶原蛋白充足的小圆脸,精致的眉形,黑葡萄仁一样亮晶晶的眼睛,唯一的缺点可能是鼻子,她的鼻子不太挺,鼻头有点圆。啊,我妈不高,只有一米五九。

这么可爱的女生,其他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我爸就是看不惯,也许,是看久了就习惯了就最后看不惯了。唉,我看妈我爸互相看不惯对方的地方多得很,说着说着话,莫名其妙就又开始斗嘴。我真的觉得他们是不是没长大,屁大的事情,一会儿的功夫就又吵上了。还要拉我做裁判,非要我表态帮他们中的哪一个,啊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我爸明显的把我当做宠物,高兴了,摸头杀,更高兴了,两只手把我轮起来头朝下,跟慢动作舞动一根金箍棒似的,他觉得很得意很开心,他不知道我不喜欢,如同我不喜欢他吹嘘他在部队里面的陈年旧事,他的六块腹肌早没了,他的发际线都在后移,我爸在慢慢变丑。就这样,他还经常口出不逊让我妈扫兴,真是的,我妈多好啊,香喷喷可爱极了,他不说那些话会死人啊?非要逼逼,非要贬低,唉。

这不,他们又一次吵架了,我爸摔门出去了,刚好前几天我妈跟姥姥又拌了一次嘴,这下好了,全闹僵了。我叹了口气,唉,只好我出面解决了。

我给我爸打了电话,我跟他说,我妈弄我很辛苦,帮你省了保姆费,保障你随便玩,你是不是说话注意点,哄一哄,我妈心情好,高高兴兴任劳任怨给你当保姆不好吗?非要嘴上争个输赢,把我妈气着了,把我扔给你弄,你来陪我下棋拉琴嘛!你一个耍娃,你来弄我嘛!反正你不要想打牌吃喝打游戏之类了。你自己好生想想,少说两句不可以吗?烦死了,非要我这个小孩说这些大人该明白的话,老爸,你得了这么多好处,是不是该对我妈客气点啊,就是外面请的保姆阿姨,你都客客气气的,为啥不能对我妈客气点!

我说完,我爸在电话里沉默不语,半晌,他问:

“你妈让你这样说的?”

我说,你觉得呢。

他把话题转移了。

然后,我给姥姥拨了电话,跟姥姥说,舅舅是你生的,我妈也是你生的,我妈不想让你劳累,都是自己辛苦带我,她只是脾气急不会说话,哥哥是你们带大的,感情肯定跟你们好,但是,哥哥占多一点,也该分一点给我。在你们那里我妈一点便宜没占,还动不动被舅妈呵斥,你们从来不帮我妈,凭什么?我妈是你生的,她啥都护着你,我是我妈生的,我肯定也护着我妈,我可以让着我哥,但是你们不可以护着舅妈,我妈凭什么让着舅妈,自己笨,没有弄好哥哥还有脸跟我妈逼逼,下次再含沙射影嘲讽我妈,我和我爸让舅妈下不来台试试。

姥姥再三说没有的事。

我反复重复,不可以欺负老实人,搞得姥姥都不知道说啥了。

这两个电话都是我当着我妈的面打的,她张大嘴,一脸不可置信,唉,我只好说:

“妈,这两件事我都帮你搞定了,你是不是该给我一点好处?”

她的表情变成了惊悚。

唉,她真的很笨,我只是要亲亲。看嘛,她就猜不到。我只好提醒,顺便找我妈买了那颗盼了很久的天蓝色玻璃弹珠。

人呢,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所以,他们觉得是我妈教我说的,那就是我妈教的啰,只要达到的效果一样就行。

我也不容易,为了满足我妈的功利心,我只能去下棋,我只是小孩子,只想满足妈妈,得到夸奖。其实,拉琴更适合我,一周只有一堂技巧课,也就那点东西,有标准,不用太动脑,拉得合乎标准就行。

啊,忘了说了,我妈给我换了小提琴老师,于老师是第三个,第二个老师,是我们省很知名的小提琴老师,他只给大琴童上课,而且只上一对三或者一对四。我们去观摩,一个小时,四个孩子一起上,我注意到老师只是动嘴,示范就由老师点名的孩子拉,就这样,一个孩子收费四百!老师利用课余时间让我拉了一首曲子,他叮嘱我妈让我去他安排的初级老师那里改手型,他说我太小了,他只上一对几的大课,没有时间专门教我,去初级老师那里把手型改了,他会安排我上大课的,他说我音准和节奏还可以。

初级老师是个中年妇女,也是一对几的教,她更夸张,是一对八,一对十。她就坐在沙发上,我们一个一个走上前去在她面前过关。她教的是一套手指操,据说,只要按照这套操练习,五音不全,完全听音不行的,手指头也可以准确无误地落在把位上。我拼命往前站往前挤,我太矮了,那些七八岁的站在前面,我会看不到老师的动作。

某次下课,老师谈起她的孩子跟着名师拉小提琴,已经过了八级了,又某一次课后,有家长羡慕地说:

“*老师真的划得来,一个孩子五十块,一共十个,一个小时就是五百。原先,她是名师家的保姆,她跟着的孩子一起学,看嘛,都可以独立教孩子了,她儿子的学费估计都挣回来了。”

呵呵,是保姆!我妈大惊,赶紧找了于老师,这回调查清楚了,人家好歹是省歌剧院的首席小提琴手。

于老师不愿意接我,他觉得自己不至于去抢行内熟人的生源。但是,我妈非常有毅力地一个又一个电话的打过去,她坚持只要求见一面,让老师务必看看看我。

于老师让我随便拉自己会的。

我拉了G大调协奏曲第一乐章。

拉了三分之二,我停了,于老师问,为什么不拉了,我说吴老师只教三分之二,吴老师说考级的人太多了,考官没时间听完一支曲子,一般三分之一或者三分之二就会喊停,所以,学会三分之二就行了。

于老师摇头,表情非常不屑。他拿起我的小琴,校音,然后拿起他的大琴,从头拉了一段,我马上模仿着拉,他一边纠正一边演示正确的指法节奏音准,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于老师意犹未尽。他高兴地跟站在一旁的我妈说,这个孩子他收了,悄悄从知名老师那里走,来就是,我妈一再保证,知名老师那里学生太多了,就见过一面,记不住的云云。

于老师说他好久没有教过这么一点就通的孩子了,然后,我妈试着问:

可不可以家长不跟着学?这个纯属孩子喜欢,她愿意就学,不愿意就不学。主要是我妈不想拉小提琴了,她觉得弄我就累得不行了,她一想还要跟着进阶拉琴就头大。

于老师大喜,不以功利考级拉琴,同意,怎么不同意呢。

这样,我开始一周上一堂小提琴课,上一堂钢琴课,上一堂乐理课。我妈跟老师们都说好,我自己跟着老师学。

跟着业余老师,我一年就过了四级,跟着专业人士,于老师建议我至少需要两年打基础,不建议考级,于老师说没意思,还不如好好拉音阶,练好基本功,他笑着说业余老师保留了孩子对音乐的兴趣,曲子好听啊,他们正规教孩子是会感到很枯燥的。

他说,正规的小提琴教学是需要一位小提琴技术老师,一位钢琴老师,一位乐理老师,所以,他给我们推荐和联系了钢琴老师和乐理老师。这样,我就又多了两个课外班。于老师是乌克兰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小提琴专业的硕士,他说他乱教不来的,他的老师是怎样教他的他就怎样教我。

路漫漫其修远兮,我妈开始花钱如流水。


我家父母的默契就是我爸找钱拿回家,我妈带我花我爸的钱。

下棋呢,棋训班一年大课学费是几千块的费用,主要是出去比赛的费用比较贵。

机票,星级酒店食宿,既然出去了,总要带孩子玩一玩,这,又是一笔费用。

出去一次比赛加上游山玩水,怎么也得两万块出头,一年算下来小十万没了。这还是在国内比赛的费用,还没有算请知名教练或者特级大师给孩子辅导的费用。

所以派生了节省版:只交大班训练费,不跟着孩子出去比赛,不上小课,或者有选择的参加比赛,后一种很少发生,能被教练通知参加全国比赛的,家长怎么都会支持路费住宿费的。

我妈选择了正常版,交训练费,陪同孩子比赛,能参加的比赛都参加,小课待定。

还有一种高配版:父母为了孩子学棋,干脆办了一个俱乐部,或者千里迢迢去投奔知名棋院,这些孩子是奔着出国比赛拿名次去的,他们是未来的职业棋手。

我第一次参加全国比赛是省级比赛打完以后,教练通知我妈可以带我一起去州杭比赛,参加最小级别八岁组的比赛。

我妈一激动就邀请姥姥带哥哥一起去。看嘛,我就说她不记仇的。我都四岁半了,还从来没有跟姥姥和哥哥一起旅行过。

征求大家意愿,为了省钱,棋训班统一订了火车票。比他

一堆小孩子坐火车出去比赛,火车上可热闹了。

有一个大哥哥特别安静,只要哪里有孩子在对弈,他就站过去看,人家一下完,他就去探讨妙招。

汪教练说他是全国他这个年龄组下得最好的孩子之一,棋痴一枚,哪里有人下棋,他一定会去看。

我妈一听,大喜,立马跟我耳语,让我去找张无忌张师兄讨教绝招。

我跟在张师兄后面,就见他两眼紧盯棋盘,嘴里不停啃食手指头,一兴奋,耳朵还可以动,哈,好有趣。

小朋友都喊他大侠。

待他发现我,我已经跟了好一会儿了。

他问:有事?

我回:有的。

他问:啥事?

我回:张大哥,我妈让你教我几手绝招。

他拿了我的训练记录本,在棋盘上复。

我妈凑过来,问:依依的棋有啥问题?

他答:问题多了。你是说开局还是中局还是残局?

我妈问:都有问题?

他答:几句话讲不清楚,麻烦。这样,不如我们几个大的,一个教她一点开局陷阱或者什么,反正都是小孩子,占点先机基本上好赢棋。

他老气横秋地说话,好像他不是小孩子,呵呵。

我妈连声道谢。

三个男孩子,九岁十岁的两个尊称七岁的张无忌为大侠,都推让张无忌赐教。

他挠挠头,拿起d线的前排兵:

这里,这样走,对方就只能丢一个车。

你开局一上来就多了一个车,接下来,对方心神大乱,就会接连出错,然后,你也许可以赢了。

大侠看起来很睿智的样子,他的手指都啃得光秃秃的,指甲不能再短了。

我妈很鸡贼,连声道谢,左一个张大哥右一个张大哥的称呼,张无忌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他干脆买一送一地说:

白棋d兵叫后翼弃兵。这样,我再教你黑棋,走西西里防御,对方走e4,你走c5,这样这样,只要对方走这一步或者这一步都会落入陷阱。反正都是刚接触下棋不久的小朋友,都是e4,e5,这也就弄倒新手而已,你拿去试试。

我道了谢,又去跟哥哥玩去了,张无忌他们对于我来说太大了,他们是男孩,也不喜欢跟我玩。

到了州杭,先去报到,签名,然后去酒店住宿。

小朋友们追逐打闹,好生开心。

我只是打酱油的,教练对我没有要求,所以,比赛前比赛中比赛后,我妈带着我和哥哥和姥姥四处游玩。

州杭的天气太奇怪了,前一刻还阳光灿烂,这会子就刮妖风下阵雨,我和哥哥一人拿着一把小油纸伞打打闹闹,我妈跟姥姥就使劲照相。大人真的很无聊,不去好好看景色,就知道猛照相,她们摄影技术又不好,照给谁看呢?

正式比赛开始了,第一场和第二场跟我比赛的就是这次比赛六岁和八岁下得最好的孩子。

赛前,我妈带我玩,玩也是很费体力的。第一盘,我一边打哈欠一边落子,耶,她不会做记录,她六岁了。她赢得不光彩,我妈在洗手间听到她妈问她怎么走的,然后走出去给她的教练说,然后又进洗手间告诉她怎么走。她马上跑进来落子,我就局面不好走了。我妈听到她妈得意洋洋地在家长群炫耀她六岁的女儿是市级冠军,是天才。这些发生在一会儿的功夫,我妈还没来得及跟教练说呢。

赛后,汪教练向组委会提出建议,选手应该进专用厕所,教练给孩子赛中支招,很无耻哟!

所以,第二场开始就杜绝这种情况了。

我连输两场,本来我确实下不过的,我只有四岁,她们比我大两岁和四岁,要知道在学棋方面,一个六岁的孩子学一个月的东西,三四岁的孩子可能需要一年才能学懂。但是,输了还是不高兴,他们都说没事没事的,可输了就是输了。复棋显示,是中局她们比我更早看出了战术局面。突然想起张大侠教的后翼弃兵和西西里防御,要不,下一场试试。

然后,我迎来了五连胜。

当我抓着我的记录本出来的时候,我妈试着问:

“这么早出来?”

“我赢了,妈妈!”

整个楼道都轰动了,大家都来看一个小小孩赢棋,还会做记录!

教练狠狠夸,家长们也夸,我妈和姥姥高兴得合不拢嘴,姥姥说等我下完一起玩,哥哥就在宾馆打游戏。

其实,也就是张大侠教的后翼弃兵和西西里防御开局陷阱帮助我弄倒了五个下不来的孩子,赛后复棋,很多对手是一个棋院的或者一个队的,只要有一个人的棋被对方教练复了,下一个对手就弄不住了,人家教练已经教了正确应对了。

唉,我可以了,弄翻五个大一点的孩子,得了五分,后面还和了一盘,一共5.5分,我居然抓住了尾巴,居然得了第八。

这下,妈妈和姥姥真的高兴坏了,又是亲又是抱。站在领奖台上,我比她们矮了一个头,奖状好大,举在胸前,挡住了一半的身子,下面的大人哄笑起来。

我听到其他队教练在说,他们也要重视小龄段孩子培养,唉,卷就是这样起来的,大家都早培,都是被逼的。

我的第一次全国协作区比赛结束了,其实也就是半个全国比赛,北方那一坨都没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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