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死亡的时候，会想起生前所有的记忆。
青鸾的视力已经模糊了，空气中浓烈到呛人的血腥气也丝毫嗅不到，他的五感已经渐渐消失。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死的……
他想起来不久之前有个女人警告过他，自己是短命的面相。
可笑，自己当时还信誓旦旦的说着为国捐躯虽死不悔，仗着近百年的寿命以为所有的事情都会坦然接受。
人只有死亡降临的那一刻才会醒悟：他不想死。
不想看到少年因为他悲痛到疯狂的模样。
生命已经开始倒数，青鸾躺在废墟中最后转动了一下眼珠，模糊的视线里好像是自己扭曲的肢体。
大概已经看不出人样了吧。
小看了那只兔子……
那就这样吧，就这样带着遗憾和不甘死去吧。
青鸾甚至感觉到自己很安详，仿佛完成了什么使命一般顺从的接受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甚至看到有片片飘落的青色羽毛萦绕在身体周围，下雪一般，像是天使圣光，温暖梦幻到让人心甘情愿的沉迷。
痛到极致便是麻木，死亡的过程竟然不可思议的舒适。
再见了，我共事已久的兄弟们。
永别了……我的光翎。
他的意识开始消散，眼珠蒙上了一层阴翳。
——果然还是不想死啊。
“青鸾！”
已经看到了吗？也是……七大供奉气息相连，谁的魂力消失不见彼此都能感觉到。
“青鸾……三哥……”
可怜的孩子，我的样子吓到你了吗？应该没有吧，身经百战的我们什么骇人惊悚的惨状没有见过。
快点走吧，这场战争的胜败已成定局，带着剩下的人离开吧。
“青鸾……青鸾……”
应该没有掉眼泪吧，可是为什么你喊我的名字不复当初的活泼俏皮，反而如杜鹃啼血般悲痛。
“老五，快走！”
对，听老四的，快走吧！
“老五！”
还在犹豫什么啊，难道还想带着我这残破的躯体离开吗？光翎，别耍小性子，雄狮都快急死了。
“唐三咬着少主不松口对吧……”
“老五？”
……你要干什么。
“那便由我来掩护你们撤退吧！”
“老五！”
是什么炸开了？好像有东西落到身上，下雨了吗？
“小三，武魂帝国的五供奉为了掩护千仞雪撤离自爆了！”
是……光翎吗？
“天劫结束，青鸾归位，晋升为神……”
那是苍穹传来的声音，自降生在这世上便被种下的封印终于松动。
翱翔于九天之上的您，端坐于高台静看三千世界的您，苦苦思索仍然停滞不前的您。
“真神理应博爱众生……仙君，请赴情劫。”
原来在这个世界的自己，仅仅是您用来渡劫的一个分身吗？
“请速速归位……”
飞升渡劫，最忌踌躇，已死分身的灵魂一瞬间的犹豫也能改变既定的结果。
青鸾不想顺从。
“你去爱你的众生，我只要我的光翎！”
飘落的羽毛化作飞灰，死去的人尚有一丝余温。
灵魂归体，生命重新开始。
九天之上，身着紫衣华服的尊者看向旁边的青衣男子。男子青色衣衫外披着缀满翠羽的斗篷，华丽的羽毛在万千霞光中熠熠生辉。
——神鸟青鸾。
紫衣尊者促狭的看着他：“一步之遥，你居然放过他。”
闻言青年看向尊者手中的长剑，浅蓝色的剑鞘完美的掩住了剑刃的锋芒，即便如此，仍有丝丝杀气在其间流转。
——七杀剑。
他看起来完全不在意：“妖族成神，需要经历的劫难多到如同我这一身的细绒飞羽，虽说必须全部通过才可修成正果，但谁也不能保证每一片羽毛分身都能够老老实实的回到我的身上吧……”
尊者挑眉：“就这样结束了？”
神鸟青鸾换了个姿势，他伸手抚摸着自己一身的翠羽，完全没有一丝失败的懊恼，甚至还很悠然自得。
“再弱小的存在，孤注一掷奋不顾身的时候，世界也要震上一震。”斗篷上的翠羽密密匝匝，偶尔有一根羽毛就顺着他的动作脱落下来，神鸟青鸾捏着那根羽毛轻笑：“怀中羽，翎羽，还有阴差阳错的洗髓丹，你说这是巧合还是上天精妙的设计？我的情劫遇上了其她修仙之人的天劫，最后反而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他松开手，羽毛轻飘飘的被风卷着带走。
“既然天意如此，自当不可强留。”
生命体征复苏，身体开始运转。
剧痛一瞬间席卷了全身。
光翎……光翎你在哪里……
“洗髓丹，好东西啦！”
脑海中浮现出少女俏皮的模样，扭曲残破的身体在剧烈的疼痛中开始复原。青鸾颤抖的伸出手，满地鲜血中，小小的羽毛头饰在那里闪烁着微弱的光。
他匍匐着爬过去，被血浸透的泥土沾染在他身上。
那是光翎的血……
“光翎，我回来了……可是你又在哪里？”
他捧着那枚翎羽，生性冷漠不近人情的帝国三供奉，此刻像是丢失了最珍贵的宝物，在惨烈的战场上泣不成声。
少女盯着手心里的法器，好奇的用手指点了点。
“一百年了，灵魂也该恢复了吧……”
法器没有反应，旁边的女人皱眉：“啧……这小子是憋着一股怨气死的，恐怕会变成恶鬼。”
“啊……那傻鸟还在里面，鬼可是吸人精气的，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会不会被榨干……”
“莫心……不要像个老流氓。”
光翎躲在翎羽中不想出来。
嗯……羞的。
不知道呆了多久，当年自爆的时候他没准备任何后路，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是奔着殉情去的。
莫心和姐姐说中了。
灵魂随着爆发的魂力化作无数碎片，好在有翎羽在最后关头吸收了一缕残魂，这缕残魂以青鸾送他的怀中羽为载体，随着时间的流逝缓慢的恢复。
他死前怀有愤恨，死后也确实变成了鬼。
鬼会吸人精气，青鸾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
他无意识的靠近一同被吸进来的青鸾。
“光翎？”
抱人家脖子，扒人家衣服，咬人家嘴唇……
好了，剩下的不能说。
灵魂慢慢复原，翎羽一点一点的净化了他的怨气。
终于有一天他的灵魂完全恢复，抬头看看：抱着自己的人眼神温柔的能将人融化。
“青鸾……哥哥？”
光翎发誓，当时他真的是觉得故人已不在，自己再叫青鸾三哥也不合适，他便直呼了对方的名字，可又想起来按年龄该叫他哥哥。
却不想这个称呼触动了对方哪里。
被掀翻在地，被扒了衣服，被卡住身体然后进入。
打住……剩下的也不能说。
摇摇晃晃，哭哭啼啼，抱着脖子求放过。
“光翎，乖……再叫一次。”
语气和往日哄着让着自己时一样，光翎不疑有他，哆哆嗦嗦的照做。
“……青鸾哥哥”
“唔！你骗我……”
终于硬着头皮从翎羽中出来，青鸾餍足的将少年抱在怀里，然后把翎羽给他戴上。
“唉唉唉……我俩还在呢！”少女大声提醒。
光翎赶紧从他怀里蹦起来，低头挠着脸颊羞得不敢说话。
青鸾倒是坦然：“哦，在翎羽里的时候习惯了。”
光翎抬头看了故人一眼，小小声的喊了一句：“姐姐……”
墨舒荷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感觉忍不住。
人有点麻头有点炸手有点痒……
“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当年也是这样，青鸾你猥亵未成年啊！”
“姐姐……算上之前的我现在快两百岁了……”
少年盯着女人充满怒气的脸庞，声音越来越弱。
莫心拍拍她的肩膀：“演过了昂～”
随后她又跳过去捏了捏少年的脸颊：“也算是重生了，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武魂，没有魂技，只能像我们一样刻苦修炼了哈。”
少年把头一扬，信心十足：“没问题！”
青鸾揉揉他的脑袋：“我们一起。”
莫心仿佛被刺到一般揉着眼睛：“真是的，还没开始就先成道侣了。”但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她转了转眼睛趴在青鸾耳边小声提醒：“你们很适合双修啊，在这里你的小羽毛还会长大，开不开心？”
“莫心！”
女人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揪住少女的耳朵飞走了。
“莫心刚才给你说了什么？”
少女刚才说话的声音很小，光翎没有听到。
“没什么……”青鸾笑着抚摸着他的头发，重生的少年失去了那个世界的一切，包括脸上和手臂的异变，还有停滞不再生长的身体。
怀中羽已经完全和少年融合，光翎现在就是他的小羽毛。
最漂亮最好看的羽毛。
一个人在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生活很难，但相爱的人在一起，哪里都是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