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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无之卷

塘底的鱼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宇宙苍穹,浩渺无边。万千界域,各有其灵。其间身具伟力者,有摘星拨月之能,体小力微者,亦有活命护身之术。这混沌之中的种种法则,是虚无伊始的天成之妙?还是那冥冥之力在其中拨弄?修仙道,谋长生,诸天法境,皆是迷雾。

主角:韦小九   更新:2023-02-12 09: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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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韦小九的其他类型小说《虚无之卷》,由网络作家“塘底的鱼”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宇宙苍穹,浩渺无边。万千界域,各有其灵。其间身具伟力者,有摘星拨月之能,体小力微者,亦有活命护身之术。这混沌之中的种种法则,是虚无伊始的天成之妙?还是那冥冥之力在其中拨弄?修仙道,谋长生,诸天法境,皆是迷雾。

《虚无之卷》精彩片段

一轮惨白的圆月在云缝中时隐时现,将山脚下的一处村庄,映照得昏暗而阴沉,此时已是夜半时分,除偶有几声鸟叫虫鸣之外,整座村子幽静得像是一片荒山。

就在这时,一位老农轻轻推开了咿呀作响的破木屋门,缓步踱了出来。

“嘿嘿,真是一轮好月啊。”他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圆月,神情柔和的笑道。

然而,就在他话音方落的瞬间,其身前数丈外竟然凭空生出了一个青光气罩,里头灰雾翻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圈在了里边。

“看了半日,可看够了?”老农眉眼温和的凝视着青光气罩,淡笑自语。

没有回应,但在三息之后,青光气罩突然出现了剧烈的震动,其浑圆的轮廓也迅速膨胀成了一个凹凸不平的形状,仿佛里头关着的东西即将要破罩而出。

“呵呵,何苦白费力气,老朽这青光罩可是专封神识灵念的。”老农神色自若的笑道。

他话音方落,其身前的法罩竟真的安静了下来,然而下一刻,老农的眉头却突然轻轻上挑,并略带讶异的赞道:“喔?竟能灵识化意?这可就妙了。”他话音方落,其身形和数丈外的青光罩便凭空消失了。

片刻之后,老农的身影出现在一片浩渺无尽的星河之间,与其身周相邻的,是数个裹着诡秘彩环的庞大星体,耳畔萦绕的,却是令人牙关打颤的可怕嗡吟,而在更远处的黑暗虚空中,那数之不尽的星体便如同漫天飞舞的萤虫一般,时隐时现。

老农神情恬淡的抚了抚自己那所剩不多的稀疏长须,而后轻抬左手,朝着远处一片正在缓慢旋转的星河屈指一点,顿时,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眼前恒河沙数一般的璀璨星河竟然停止了转动,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幅挂在墙上的星辰图案。

不过,若是留心去看,就不难发现,在这片死寂的星辰图案中,还隐隐藏着一颗时明时暗的白色光点。它躲在漫天烟尘之间,若不仔细辨别,根本就无法察觉。

“嘿嘿,找到了。”,老农笑着收回手指,眼前的浩渺星河竟在下一刻恢复了转动,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而老农似乎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他神情专注的凝视着星河之间的最中心处,低声沉吟:“也不知是何等造化所生的妙物,可得好好看上一看。”言罢,一缕缕浑浊的白色光晕突然从老农的身体各处散发而出,仿佛是柴火烧出来的炊烟一般,而在看此时的老农,其左眼已变成了一片漆黑,右眼却仿佛映入了漫天星尘,熠熠生辉,观之令人心生敬畏。

“去!”一声低沉的嗓音传出,老农的法体竟在下一瞬凭空炸散,而后又化为了无数条蜿蜒缭绕的青丝,而这些青丝方一显现,便立刻朝着前方的虚空激射而去,眨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老农方才所处的地方,只剩一件缝满了补丁的粗布麻衣还在静静飘荡着。

片刻之后,远处的漫天星河突然爆发出数十道刺眼的青芒,紧接着,方才还有序转动的星云竟像是被搅动的池水一般,逐渐变得浑浊杂乱了起来,数息之后,成百上千个大小不一的星团纷纷脱离了星河的牵引,就像碗中溅出的水花一般,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甩向了浩瀚无尽的虚空,只是一会的功法,整片星河就变得支离破碎了起来。

而在星云的最中心处,老农的身形却悄然凝聚成型,只是此时的他,伊然变成了一名容貌俊朗的年轻男子模样,其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也已完全不同,破衣不在,却身披白铠,鹤发转黑,头上还束着一条闪着流光的晶莹飘带,仿佛一尊瑰丽生动的远古雕像。

然而下一刻,这尊雕像却突然动了,只见他轻轻抬起左手,两眼含笑的望着自己掌心上的一粒碎石,低声呢喃:“小小细沙,竟能牵动整片星河,当真玄妙。”他话音方落,其掌心上的碎石却突然化成了一粒水珠,而在水珠的顶端处,还燃着一片淡蓝色的火焰,看起来轻灵瑰丽,又妖异得难以形容。

而就在这时,一层淡淡的灰黑色涟漪却突然从水珠之内缓缓荡出,周遭的虚空霎时变得朦胧扭曲了起来,仿佛平静的湖面突遭巨石投下,而那飘出的层层涟漪也瞬间笼上了男子的手臂,只听“哧”的一声轻响,他的整条臂膀竟在瞬间化为了飞灰。

不过,男子眼中却没有露出慌乱的神色,甚至在其嘴边的笑意也没有丝毫的消减,仿佛那条化为飞灰的臂膀,并非他的一般。

而在其身前漂浮的水珠,此时却突然周身一颤,下一瞬,只见灰光一闪,它竟凭空消失了。

“呵呵。”男子似乎并未感到奇怪,只是轻笑了一声,而后缓缓说道:“一沙成一界,也不知这片虚尘之境是出了何种变故,竟能自生乾坤,当真玄妙。”言罢,他抬头望向远处的虚空,两眼之中忽然溢出了一股诡异的青烟,下一刻,方才已分崩离析的浩渺星河竟开始缓缓转动了起来,而在他的臂膀处,一道道散乱的灰气开始重新凝结,仿佛时光倒流一般,不消片刻,便长出了一条完整的手臂。

“嗡嗡嗡......”就在其臂膀凝成的瞬间,一道令人牙酸的诡异嗡吟突然在男子身前的虚空中响起,由远及近,随后,方才那滴水珠便从黑暗中现出了身形,它不停变幻着自身的形态,时而伸缩不定,时而剧烈颤动,似乎想从这无形的束缚之力中逃离,但却偏偏无能为力。

男子平静的看着眼前挣扎的水珠,仿佛是在打量一件稀世的珍宝,而他的身形在虚空中也是时明时暗,如同幻影一般。

“呵呵,也罢,既然有了这般造化,那便不妨在进一步。”他轻笑一声,其身形也在下一刻化为了一股青烟,并迅速没入了眼前的水珠之中。

而方才还在剧烈颤动的水珠,在青烟侵体的瞬间,也骤然安静了下来,数息之后,它开始缓缓转动,在其周围,一道道黑色的光晕渐渐飘荡而出,且正在快速的扩散,只是片刻的功夫,它们便飘到了数千万里外的虚空之中。而方才那些被搅动四散的星团,也逐渐停止了抛飞的轨迹,并开始缓缓朝着光晕的中心处凝聚而来。

日月如梭,乾坤轮转,不知不觉间,数百万年弹指既过,而这片虚空之境的散乱星云也已重新凝成了一条浩渺无边的星河彩环,在那星河的最中心处,一道巨大的灰黑色光团正在飞速的旋转着,并不时发出几声空洞诡秘的嗡吟,这声音回荡在整片虚空之境,却仿佛来自众生的灵魂深处。

而在其周遭的一切星体,也被其散发出来的庞大吸力裹挟,正随着它一起快速的转动着。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银光突然从星云的中心处凭空炸亮,仿佛要击溃这无边的虚空一般,只是一瞬,便照亮了整片宙宇。

片刻之后,光晕缓缓消散,而那横亘于星河之间的巨型光团,竟然凭空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极其空旷的真空黑域,而那些原本围绕着光团旋转的星体,也仿佛失去了牵引,正缓缓脱离原先的轨迹,朝着周遭的其他星云四散抛飞。

而在那片空旷的虚空之境中,一道道极为细小的青烟正在缓缓凝聚,数息之后,男子的身形便重新显现了出来,远远望去,其整个人竟仿佛又年轻了许多,就如同未及弱冠的俊美少年一般,只是那双诡异的眼瞳,却是丝毫未变。

男子对周遭的变故似乎毫不在意,只是低头打量着自己手心上的一粒水珠,片刻之后,才听他轻声叹道:“还真是费了不少功夫,这就送你们去那轮回界域,在生造化吧。”言罢,他那漆黑如墨的左眼突然射出了一道青光,随后,七扇半丈大小的圆形铜镜,竟从青光中一一浮现而出,而在每扇铜镜的镜面上,还隐隐游走着一股灰色的暗影,仿佛有怨灵被幽禁在了其中。

片刻之后,青光消散,男子神情默然的望着前方漂浮的七扇铜镜,缓缓开口:“你等已是超脱界域之灵,若一直困居于此,无非是虚耗了造化之功。”言罢,男子的右眼突然一闪,数道灰光顿时迸射而出,并分别击在了每扇铜镜的镜面上,顿时,七个比虚空更黑的空洞突然凭空浮现,男子轻抬左手,口吐金光。

“去吧,阅尽三千界域,自有归来之时。”他话音方落,七扇铜镜顿时齐齐震动,并朝着前方的黑洞缓缓飘入,眨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嘿嘿,确是一桩妙事。”男子轻笑一声,随后,他又侧头望了一眼散落各处的破碎星河,指尖轻轻一弹,其掌心上的水珠顿时抛向了遥远的虚空。

“呵呵,继续转着吧,若能在生造化,自有成道之日,老朽也该回去了,那几亩良田,也不知道荒废了没有。”言罢,其身形一闪,便凭空消失了。


一条被木轮碾出了数道深痕的土路边上,仰躺着一名正翘着二郎腿弱冠少年,他扒拉了一下稍稍干净些的杂草塞到背后,嘴上却在嘟哝着个不停,因其口中正叼着半截干草枝条,所以说出的话也有些含糊不清,只能隐约感受到其中包含着些许的抱怨。

自顾自的嘀咕了一会,许是见无人回应,少年一时也没了兴致,便索性念起了在城里刚刚学来的一段诗文:“天上人间何处去,旧梦新欢醒来无,年年花开年年落,不如种瓜结个果。”

稍远处的一辆牛车边,斜靠着一名农夫装扮的中年男子,他见少年聒噪完了又开始胡诌卖弄,便忍不住出声呵斥:“亏你还上了两年私塾,好好的诗全让你给念歪咯,这可不是啥好毛病。”

言罢,他见少年端着一副风吹马耳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爹知道你心气高,不认命,可这世道,是由不得咱的,你这点小聪明,在天水城的那些大老爷眼里,也就是个愣头青罢了,攀高枝这种事,爹劝你连想都不要去想,要不然将来可没你的好咧。”

农夫一边说着,一边拉扯着牛车边上的捆绳,车上依稀能见大包小包捆着的许多包囊,用一块缝满了补丁的大粗布简单盖着,顶上还交缠着几段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农夫见绳劲仍然紧着,颇为满意的拍了拍包囊,然后转头继续说道:“拉完这一趟,你就在家帮衬着你娘吧,干一些地里的活,忙完了家里的,在帮着吴婶家也赶一赶,下一趟进城,爹自己拉就行了。”

少年一听这话,其脸上耸拉的神情顿时一收,大声叫道:“爹,我不就是给那位富家小姐卖了几天力气嘛,你就不让我跑货啦?我可不想一辈子待在村里。”言罢,他也走到了牛车的另一侧,拉着捆绳用力扯了两下,检查绳劲是否还紧着。

“哎,你爹虽然没啥能耐,但赶了一辈子的货,对这世道可是看得清楚着咧,你先好好的在村里待上两年,吴婶家的小翠儿爹都让人去说好了,过完了年,你俩就把亲给结了,明年在生个娃,你这性子也就安稳了,也让你娘少操点心。”

听到这话,少年顿时就不乐意了,他嘟哝着埋怨道:“我这性子咋就不安稳了?我不就是帮着人家抬了几天的箱子,搭了几句茬,那位小姐一看就是来天水城投亲的,这刚到地界,人生地不熟的,我这副热心肠在你这还落了个坏处?在说了,人家还给我塞了五两赏钱呢。”

农夫闻言顿时一惊,他连忙瞪着眼道:“啥?五两赏钱?钱在哪呢?”言罢还冲着少年摊了摊手,低声说道:“那么多银子,我可得帮你拿着,你个小犊子,哪里知道天高地厚。”

“嘿,我就知道!”少年嘴角一撇,当即不情不愿的伸手往裤头里一阵摸索,捣腾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拧出一锭银子。

农夫连忙接过银锭,并仔细端详了一会,待看到上边并无官制的印记之后,他才神色略缓的说道:“还好不是官银,否则你小子可就闯了大祸了。”言罢,他小心的将银子收入了怀中,继续说道:“咱赶一年的货,也挣不到五两银子,你跑去说几天诨话,就得了这好处,这种人家,咱们可万万招惹不了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斜眼打量着少年,见他已是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心里也有几分过意不去。

“咱们赶营生的,可得处处奉着小心,不能到处去抖机灵,那个,隔壁村的老许头,也是赶了一辈子的货,混营生比你爹还小心着咧,去年也不知是犯了谁的太岁,竟被人活活打死在西门城郊外,咱这赶草货的贱民,能挣到哪位大老爷的利呢?哎,可怜他一家老小的生计。”

言罢,他走到前边牵起了牛绳,拉扯着就要上路,少年也晃荡着脑袋爬上车把,口中却在小声嘟囔:“我知道,我晓得,这城里大老爷们,心比咱家那锅底的灰还黑呢,这城里的掌柜,都是......”说到此处,少年的声音突然顿住,荒凉的马道上顿时一片寂静。

农夫心下诧异,侧头一看,却见他正两眼圆睁的望着天上,神情间竟露着几分惊悸。

农夫顺着少年所看的方向望去,脸上的神情顿时也是一震。

“这......这是神仙?”他不敢置信的小声惊呼。

只见在他们所望方向的遥远天边,一大片殷红的云霞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这边飘来,在红云的边缘处,还不时飞出一些渺小的身影,因为离得太远,他们只能隐约看到几个黑点在其中来回穿梭,少年看得呆了,一时竟忘记了害怕,只觉得脑袋空空,口中却是不自觉呢喃道:“我的老天爷,好多神仙。”

数息之后,红云已经越飘越近,老农的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不安,他连忙走到少年身边,并伸手拉着他想一同躲入牛车底下,可拽了一下,却没能拽动。

而就在这时,七八个黑点突然从天上的红云中飞窜而出,仿佛是被人用力甩出的一把黑豆,齐齐朝着同一个方向飞速抛飞,而红云的边缘处,却像是被拍打的面粉袋子一般,飘洒出了一大片浅红色的粉雾。

虽然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但少年和农夫还是隐隐察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这些神仙,是在打架?咱们还是赶紧躲一躲吧。”农夫有些慌神的扯了一下少年的手臂。

然而他话音刚落,那飘散在天上的大片红云却突然猛的一收,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而在红云消失的地方,却现出了一道红色的身形,静静的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小九,赶紧跪下磕头,可不敢再看咧,再看就冒犯神仙咧。”农夫神情惶惶的拉着还在呆愣的少年,而他自己却已当先跪了下去,并接连磕了几个响头。

少年此时也缓缓摸着半跪了下来,只是其身板仍旧直挺挺的立着,两眼更是眨都不眨的望着天上,眼中除了艳羡神往之外,竟不见半点畏怯。

“要是我也有这般神通,那该多好。”少年痴痴的呢喃道。

然而就在这时,天上的众多黑点突然一齐朝着中间聚拢,而那个位于中间的红色身影,却突然朝着下方急速坠落,紧接着,一股赤红色的云雾也从其身上散发而出,眨眼之间就将那些追在后头的众多黑点给罩了起来,而那些黑点似乎也没有打算躲避,而是径直扎入了红雾之中,下一刻,那些黑点便完全消失了。

此时的高空中,只能看到一团庞大的红雾正在急速下坠,虽然离得极远,但还是让内心炙热的少年生出了几分心悸之感,而就在这时,那团即将落地的红雾竟然凭空炸散了,只剩七八个四处乱飞的黑点,仿佛是一群无头苍蝇般的四处乱飞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那些黑点突然一齐朝着四周急速散开,且其中的一个黑点,正在朝着少年所在的方向急速飞来,农夫此刻已经完全趴在地上,保持着磕头的姿态,对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浑然不知,而少年却是从始至终都看在了眼里,此时见那黑点将至,他也如同惊醒一般霎时回过了神。

“神仙冲着我飞来了!”他既惊又喜的呢喃一声,心底虽然害怕,却也存着一丝的难以言明的渴望,只这片刻的功夫,一名中年男子已漂悬在其头顶上方,这仙人头戴白冠、身披黑袍,除了神情极为冷峻外,其身形样貌,竟和普通凡人没有太大的差别,唯一看着有些奇特的地方,便是他的那双眼睛,里边泛着的一股淡淡的蓝光。

仙人并未说话,只是神色默然的打量了少年一眼,随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别处。两息之后,他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便身形一转,朝着另一个方向飞掠而去了。

从飘悬头顶,到其飞身离去,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事出突然,少年还没回过神来,天上便已是空空荡荡了。

“啊!这位仙人,收我为徒吧,我啥活都愿意做,啥苦都愿意吃......”他冲着仙人消失的方向,一边大声叫喊,一边连连磕头。

跪在一旁的农夫此时也抬起了头,他轻轻拍打了一下少年的后背,小声的责备道:“瞎叫啥呢,可不敢乱喊,冒犯了天上的神仙,可不是好玩的。”

而刚刚飞走的那名仙人,此刻正穿梭于一片林地的上空,他的神色透着几分焦急,方才那名少年的呼喊,以他的修为又怎么可能没有听见,不过,对于这种冒失的举动,他只是一笑置之,便不再理会了。

半晌之后,搜寻无果的仙人盘旋于另一片林区的高空之中,两手掐诀,下一瞬,一道道青色的光晕不断的从其体内散发而出,这些光晕朝着四周不停的扩散,源源不绝,直至将方圆数十里的区域都覆盖了进去。

“这下麻烦了,寻常手段根本就无法找到这个魔头,必须尽快回禀门中长辈,迟则晚矣。”仙人神色凝重的喃喃着,随后将手一扬,三张黄色符箓顿时从他的手中飞射而出,下一刻,天空中竟隐隐传来了一阵雷吟之声。

而在官道上,农夫在责备完少年之后,又小心的望了一遍天上各处,在确认了方才的神仙都已经消失之后,他才扒拉着爬了起来。

“方才你胡喊些什么咧,万一被神仙听到了,降下惩罚,咱们怎么担待得了?我说你这性子,到啥时候才能收一收咧?那天上的仙人还能随便收个凡人当徒弟?”农夫叨叨个不停,却见少年的神情仍是呆呆愣愣的,他嘿了一声,伸手朝前就是一拍,直将少年给拍得一个趔趄。

“唉哟,爹,您就不能轻点?”少年皱着眉埋怨一声,其眼中的炽热的也逐渐暗淡了下去。

“我方才都见着神仙了,就在咱们头顶上。”少年指着头上的一颗老杨树顶,颇有些不甘的说道:“反正求一求也不亏嘛,万一神仙真动了收徒的念头,那咱家的祖坟不就冒出青烟了?”

“唉,我的小祖宗。”农夫半哈着腰,有点结巴的问道:“方才,神仙真真飞下来了?那,我这,咋就没见着咧,哎,方才净顾着磕头了,那,那神仙可长啥样?可说了点啥?”

“长得,就跟城里的大老爷差不多,啥也没说,就呼呼飞走了,哎,也不晓得我的话仙人有没有听到。”少年指着仙人飞走的方向,指尖还有些轻微的颤抖。

农夫连忙压下了少年的手指,并半弓下了腰,唯唯诺诺的拜道:“唉哟,你这混小子,那咱也不敢朝神仙大喊大叫啊,这仙人都是飞天遁地的,咋会轮到咱们去当?坏事不上门就是祖坟冒青烟咯,小犊子,真真是神仙你都不怕。”他一边说着,又赶紧朝着天上连连作起了揖,只巴望着方才的仙人不要怪罪。


而此刻在另一片密林之中,刚才那位仙人的身边又多出了六名黑袍人,他们闭着眼睛,正在盘膝打坐,就在这时,其中一名姿容出尘的女子忽然抬头朝着西南方向的天空看了一眼,其余六人神情微动,也都纷纷侧头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远处的天边,一个豆粒大小的黑点,正在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急速飞掠。

“好啦,李师弟也到了,看来,他那边也没什么收获。”其中一位头戴紫冠的中年男子语气沉重的说道:“刘师姐的识海被那魔头的残魂所侵,如今已是过了两日,哪怕眼下就能立刻寻到此魔,恐怕也为时已晚了,哎!”说到此处,紫冠男子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其余人听到这话,心境也顿时沉重了起来。

片刻之后,方才还远在天边的那位李师弟也落到了众人眼前,他望了一眼其他同门凝重的神情,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为首的紫冠男子见众人皆已聚齐,便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事已至此,为今之计,只能请门中长辈亲自出山了,钟师妹,你的遁法是我们之中最好的,只怕得劳烦你跑上一趟了,此间事情原委,你回山之后只需如实回禀就行了,我们七人在此地布下罗天大阵,将方圆百里暂时给圈禁起来,这魔头如今只剩一缕残魂,定然是跑不远的。”

“好,我以秘法赶路,只需四日便可回到门中。”女子也是个性情果决之人,她话刚说完,其周身便亮起了一层淡蓝色光晕。

“事不宜迟,我这就动身。”她朝着众人拱了拱手,而后身形一闪,便径直掠到了高空之中,随后,其身上的光罩接连闪烁了几下,众人在想看时,她已化作了天边的一个细小黑点,直至完全消失。

为首的紫冠男子神色略缓的点了点头,而后缓缓说道:“此魔身上的秘术众多,他自爆了法体,还能以残魂对同道进行夺舍,可叹我等投鼠忌器,非但无法救回刘师姐,还被此魔寻到了空隙,潜藏了起来。”说到这里,紫冠修士神色沉重的望了一眼其身旁的年轻男子,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开口。

感应到师兄的目光,年轻男子的嘴角不由得抽动了一下,随后,他侧头望了众人一眼,见他们均是一副期待的目光,他顿时无奈的叹道:“哎,吴师兄,你也不必自责,此魔头的修为虽然只与我等一般,都是结丹期,但却身负数种闻所未闻的秘法,一身手段更是阴狠毒辣,见所未见,咱们能将他逼到这个地步,已然是不错了。”说到这里,他略顿了一会,仿佛是在斟字酌句,片刻之后,才听他继续说道:“罢了,大家也不必太过担忧,咱们既然都尽了力,就没什么可指摘的,哪怕老祖降下责罚,想来也是一时气极罢了,家父掌管着执法堂,我定然会求他酌情处置的,大家且宽心吧。”言罢,他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见他都这般说了,众人脸上的神情不禁都是一缓,那被魔头夺舍的刘师姐,虽说是老祖的亲传弟子,但其性情却极为孤僻,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算得亲近,此番她遭此不测,大家心中虽觉得惋惜,但更多的却是担忧回山之后的要受到何种处罚。

如今既然有了执法堂作后盾,众人提着的心也稍稍松缓了下来,而方才最后才飞回来的那位李师弟,更是直接朗声笑道:“既然黄师兄都这般说了,那师弟可就放心了,说实话,咱们这次可真的是技不如人,青牛困阵都拿此魔没办法,也算是手段用尽了!”

他的声音很大,还带有几分释然的轻快,让原本肃然的气氛瞬间松缓了不少。

他的辈分和年纪,在众多同门中是最小的,平常说话也是口无遮拦惯了,见其他师兄并不搭话,他便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都别绷着啦,咱们这么多人,想来老祖也不会罚太狠的。”

“好啦,你可持重一些吧,此事毕竟非同小可。”紫冠男子出言打断他道:“咱们这就联手布下罗天大阵,若是再让此魔的残魂逃了,就算执法堂想打偏棍,我等都别想好过了。”

众人闻言,顿时也都心中一凛,此事确实是眼下的当务之急,否则就算老祖没有降下太重的责罚,但只怕门内的珍稀灵材,从此也轮不到他们来领用了。想到这里,众人当即屏息凝神,并以紫冠男子为中心围成了一圈。

片刻之后,一道道淡蓝色的术法光丝开始从众人的头顶上缓缓生出,而后又不停的朝着高空激射而去,伴随着弓弦一般的清脆嗡吟,看着竟颇有几分空灵瑰丽。

此时已是入夜时分,一个淡青色的光圈在七人的周遭环绕,远远望去,仿佛是一个由蛛网结成的光茧,在光茧正上方,还悬着一块巨大的椭圆光幕,一道道青光射到光幕之上,而后又如离弦之箭般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射而去,如此丝丝相继,循环不止,当真是神仙妙法,绚丽非凡。

此阵名为罗天大阵,阵如其名,便是罗织一张巨大的神念之网,其笼罩的范围大小,也是由施术者的修为而定,虽然无法用来困敌斗法,但用来搜寻敌踪却是极其好用的,而且,此阵还可以多人联手,将神念之网的覆盖范围尽可能的扩大。

此时的罗天大阵,其所遮蔽的范围已经达到了方圆百里,只要那魔头敢动用法力,他们便可以立刻锁定对方位置。

为了不引起世俗凡人的骚动,他们也在大阵周边布下了一个简单的障眼幻阵,寻常凡人就算是从附近走过,也不会察觉到丝毫的异样,这里的一草一木,仍旧跟原来一模一样。

而此刻,在罗天法阵东南方十多里外的一条林区主道上,农夫和少年正一前一后的赶着牛车缓缓前行着,此时天色已经暗沉,农夫扬手将牛鞭轻轻的拍到牛屁股上,嘴里仍旧絮絮叨叨的对少年说着什么。

而少年似是听得有些烦了,便故意岔开话头,朗声说道:“爹,老天爷都睡觉哩,咱走中间的主道吧,这边道都烂成啥样了,车轱辘吃得这么深,咱家的老牛都快累死了。”

“牛可还壮着咧,死不了。”农夫一边嘟哝着,头却朝着前后的土道各张望了一下,待见到目光所及之处,已看不到半点车马行人的踪迹后,他才轻轻的叹道:“要是被人瞧见了,这半年好歹又是白干,等天在黑一些吧,不着急,不着急。”

少年听了这话,也没吱声,这官道中间的主路是备着给有官身的老爷赶马用的,寻常货夫的牛车只能走路的两边,两个月前,那个长得一脸猴相的张老头,就是因为着急赶路,将自家的牛车赶上了主道,好巧不巧就被路过的驿使给瞧见了,他可还清楚的记得,那张老头跪在地上求饶时的凄楚模样,想到这里,少年顿时有些愤愤的嚷道:“这世道,真是作践人哟......”

后来听人说是罚了三两银子,但那张老头身上的银钱不够,牛和一车的货都被拉去驿馆扣了起来,等他赶回村里筹够了银子,在回去赎牛车时,中途已是耽搁了将近十日,不仅错过了与城中几个铺子的交货时间,一些需要时常通风照料的娇货也在驿馆里憋着发了霉,这一通揉搓下来,直将他一家人全年的生计银钱都给搭了进去。

“这世道,当真是作践人哟......”少年又自顾自的叹了一句,以前老爹天天絮叨着这句话,可他却一直不懂这话里带着的苦涩,直到亲眼见到张老头的下场,他这才切身知晓了他们这些寻常百姓为了活命,是可以这般的卑贱。

可是,如此卑躬屈膝的活上一辈子,他心里是极其不甘的,他骨子里似乎天上就带着一股倔劲,总想着要去折腾一番,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也不能过一辈子这种被世道作践的日子。

昏暗的月色已经照不清土道上的印痕,牛车的车辙突然滑入了一个浅坑,扶着车把的少年顿时被颠了一个踉跄。

“哎,可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哟。”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又想起了今日见到的那位仙人。

“哼,神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会飞嘛。”他心有不甘的呢喃一声,而后又弯腰捡起了路边的一根树枝,并学着城里的那些持剑官爷,把树枝斜插在后腰杆上,大摇大摆的走了起来,仿佛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位背负宝剑、衣着得体的侠士。

而农夫此时也已经不在絮叨了,只是安静的赶着车,时而听到他用鼻音哼哈一下,以配合着落下的鞭子。

然而,一道昏暗的红色光晕正在时隐时现的闪烁着,只是车架的底板实在太低,若非低头去看,根本就无法察觉。

一个赤红色的符箓袋子不知何时附在了车底板上,昏暗的红光便是从它的身上散发出来的,说是符箓袋子,是因为它与寻常寺庙所见的符纸不同,看起来鼓鼓囊囊的,更像是一个胭脂袋子,不过,在其表面上,却通体描着许多黑色的细小符文,那些红色光晕,便是从这些符字上散发出来的。

恰在此时,符袋的尾端竟然凭空裂开了一条细长的口子,紧接着,半截似甲虫般的身子缓缓从里面探了出来,它趴在裂口边,并缓缓伸出数条如发丝般的触手,似乎颇具灵智,待察觉到四周并无异常之后,它这才慢慢的从里边爬了出来。

此虫约只有着拇指般大,椭圆的身形,通体呈赤红颜色,其背上的甲壳还闪着一层琉璃般的透亮光泽,身下却是两排细如针尖的虫足,稳稳的扎在符袋之上。

少年此时虽然走在牛车的后头,却没有察觉到丝毫的异样,其嘴里仍在哼着从天水城里的红楼街上学来的荤段小调,虽然词里的大多意思他还不太明白,但却哼得有模有样。

这片林地的夜路比其他乡路更加寂静,哼出一些声响,也只是想平添一些热闹气罢了。

少年哼了一会,兴许是觉得自己拉长的调调,反而更显得空旷寂寥了许多,遂也有些意兴阑珊起来,眼见着路程已经过半,少年正想出声提醒一下,该让老牛歇上一歇了,却忽然感到一阵刺痛从后脑勺处传来,他立刻便抬手一拍。

“嘿,没打着!”他看了一眼自己干净的手心,颇有些懊恼的嘟囔道。

农夫在前头听到他叫嚷,当即出声道:“咋地啦?”

少年拔出身后的树枝,一边学着戏台上的把式,一边回道:“没啥,让那大花纹给蛰了一下。”

“时常动弹着,别让它沾上身子。”农夫拍打着牛鞭继续赶路,此时的夜色已是漆黑一片,但对于像农夫这般赶惯了夜路的人来说,其实也和白天没什么区别。只是,也正因为他没有回头,所以没能看到,此时在少年的脑袋后头,正泛着一股微弱的红光,它在这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分外显眼。

而此刻,在距离这两父子不到五里地的另外一处密林中,一道昏暗的白光正在时隐时现的闪烁着,它藏在长满了倒刺的荆棘堆里,在阴沉夜色的掩盖下,并不算得显眼。

片刻之后,一声极其微弱的咳嗽声从里面传了出来,透过那股微弱的白光,隐约能看到荆棘丛中正盘膝坐着一名身披红袍的年轻女子,只见她双目紧闭,嘴唇泛黑,身上的袍子已是破烂不堪,隐约能瞥见里头藏着许多深浅不一的撕裂伤口。

数息之后,又传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声,年轻女子的嘴角霎时溢出了两道黑色的血丝,紧接着,其周身各处竟然泛起了一层血红色的光晕,那女子脸色一变,而后猛然睁开了双眼。

下一刻,只见她双手频动,其身上各处眨眼间便扎满了数十根银针,随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年轻女子身上的红色光晕仿佛凝为了实质,如一袭长袍般的将她给包裹了起来,而在光晕之内,年轻女子面容扭曲,浑身更是如筛糠一般的在抖个不停,她的双眼此时也已变成了赤红之色,如同厉鬼一般,看起来极为可怖。

几息过后,女子身上的红色光晕缓缓散去,而随之一起消失的,仿佛还有她自己的大半生机,“噗”的一声轻响传来,只见她已倒在了荆棘丛中。

不过,观其脸上的神情,却已看不到方才的痛苦之色。

她就这么仰躺着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着了一般,然而,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她的双手此刻正在不停的闪动,仿佛是在操控着什么,却又无法看清。

而与此同时,身处罗天大阵阵眼中的紫冠男子忽然惊疑了一声,随后,他转头朝着东南方向望去,其身旁的师弟见状,立刻开口问道:“吴师兄,是不是发现了那魔头?”

紫冠男子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皱着眉沉吟了一会,才凝重的说道:“方才罗天蛛丝已感应到此魔头的气息,不过,只出现了几息就消失了,哼!想来他也快要油尽灯枯了,无非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那名年纪最轻的李师弟闻言,顿时咧着嘴笑道:“嘿嘿,管他作甚,只要此魔还在罗天大阵之内就行,咱们跟他斗来斗去也是徒耗法力,等门中长辈一到,看他还能如何蹦跶!”

“嗯,没错。”

“师弟说的是,咱们就在这守着。”

其余众人纷纷出言附和。

“嗯,那咱们就安心施法吧,只要他不离开法阵,咱们就不必理会。”紫冠男子点头回应。

而在官道上的农夫和少年,此时都斜靠在牛车旁默不作声的歇下了,老牛的绳套也被解了下来,正悠闲的趴在土道边上嚼着干草。

而在少年后脑勺上,那股微弱的红光已经消失不见了,而他自己自从被那只“大花纹”蛰过之后,脑袋就一直有些昏昏沉沉的,他用手拍了几次也感觉不到疼,就好像变成了一块木头。

平时赶夜路卸车歇着时,都是他醒着,让父亲略睡一会,但今晚刚卸完车,他就累得直接呼呼大睡了。

农夫望了一眼月色,又撇了一眼正打着鼾的少年,不由轻轻的叹了口气,平时赶夜路都是只停一刻钟的,可今夜却已歇了将近三刻钟,只是见他睡得这般沉,农夫便没去吵他。

“哎,也怪你爹没啥能耐。”农夫又小声的叹了口气,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心性,他这个当爹的又怎么会不清楚,只是这世道艰难,庄户人能够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已经是祖上积德了,若是由着他去折腾,将来还不晓得会落得个啥下场呢。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郁气不由更添了几分。

“回村之后,可得赶紧去庙里多烧几柱香,这世上可是真有神仙咧。”农夫想到今日看到的那些打架的仙人,便连忙扒拉着又磕了几个响头。

一旁的少年此刻仍然睡得很沉,然而令人心惊的是,在昏暗的月光下,其后脑勺处竟突兀的鼓起了一个拇指般大的包,下一刻,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个鼓起的小包,竟开始缓慢的蠕动了起来,数息之后,蠕动的鼓包在其头顶上方停了下来,而后又渐渐的干瘪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一夜无事,待到天蒙蒙亮时,农夫便将车把重新套回了老牛的背上,然后便跑进了一旁的树丛中,出恭去了,而就在这时,牛车的车把处却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动,农夫以为是儿子醒了,连忙出声喊道:“小九,你先吃些干馍,爹马上就来。”

他喊了片刻,却没听到回应,便赶忙提起了裤腰,一路小跑着跑了过来,可哪还有儿子的半点影子?

“小九,你上哪去啦?做嘛事也得回个声啊。”他扯着嗓子嚷道。

可喊了好一会儿,四周却仍是静悄悄的,农夫这下可真是有点慌了,儿子平时虽然有些闹腾,但故意吓他的事是做不出来的,不会是遇上山贼了吧?一想到这,农夫的腿肚子不禁抖了一下,但这官道上近些年也没听过有山贼出没啊,况且若是山贼,那也应该先偷牛才对,这牛可比人值钱多了。他越想越慌,当下也顾不得牛车了,直接一路小跑着往回村的方向赶去,口中仍旧在不停的叫喊着。

然而,此时在另一个方向的官道上,一道人影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狂奔着,观其年纪还不及弱冠,穿着一身的粗布麻衣,稚气未退的脸上,两条长眉如同利剑一般,有力的向上扬着。

不过,在其双眉下边的两只眼睛,此时竟是一片赤红之色,仿佛厉鬼一般,看起来颇有些阴森可怖。

此人便是农夫正在焦急寻找的那名少年,只是此时的他,面色冷冽阴狠,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其奔跑的速度也快得有些吓人,在昏暗的晨光中,只能看到一轮模糊的残影在他身下轮换,如同烈马的蹄子一般。

而在另一片布满荆棘的密丛之中,那名年轻女子还保持着先前倒下的姿态,只是如今的她,全身上下已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看起来颇为渗人。

就在这时,年轻女子的嘴角突然轻轻抽动了一下,然后便缓缓睁开了眼睛,拂晓的晨光透过繁茂的藤蔓,射入了几缕微弱的光束,将她那圆润饱满的唇瓣照拂得异常动人,片刻之后,年轻女子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而后低声呢喃道:“就凭这个粗陋的法阵,就想困住我周勿夫?简直是痴人说梦,只要蛊虫能够逃回洞府,我就重生了。”言罢,她的嘴角轻轻上扬,而后便重新闭上了双目。

而与此同时,在罗田大阵的阵眼内,那名紫冠男子仍旧紧紧的皱着眉头,这已是他们布下法阵的第四天,若无意外,钟师妹必定已经回到山门,在有一日,门中的元婴长辈便会亲临此地,只是,自从三天前感应到那魔头的一缕气息后,这罗天大阵便像是失去了作用一般,没有了半点反应。

出现如此情形,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此魔头已重伤身死,法阵只能捕获到人为操纵的灵气波动,修士一旦身死,这阵法之力自然就无从分辨了。而第二种情况,便是此魔头施展了某种禁锢元神灵气的秘术,将自己彻底伪装成了一介凡人,不过据他所知,修仙界的几种断神术法,都是对自身的道基损害极大的。

因为修士体内的灵脉一旦修成,就如同大江大河一般,相续相连,无法断流,这也是彻底脱出凡人体魄的一道鸿沟,此种术法却是将灵脉中的江河阻断,使其不能交融贯通,从而达到了隐藏气息的作用,此术一旦施展,轻则修为跌落,重则道基受损,仙途断绝,所以在整个修仙界,是极少有人会去修炼的。

若说这魔头已经身死道消,紫冠男子是决然不信的,但他们的罗天大阵本身就具有隔绝神识探视的奇效,此魔头也不太可能知晓他们的谋划,在说了,仅凭这断神秘术,也不可能一直拖延下去的,因为那样做,只会让自身的修为不断的跌落,到时候即使不用他们出手,对方恐怕就自行身死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隐隐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而此刻,远在万里之外的青牛山脉中部,到处都是连绵无尽的巨大山脊,厚重的云层牢牢的攀附在群山之间,仿佛是隔绝天地的屏障一般。

而在这众多的山峦之间,一座犹如天柱般的巨大山峰,突兀的矗立在一片盆地之中,仿佛是一根撑天的柱子,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云雾缭绕的巨山腰畔,而山峰的顶端落在何处,只怕就不是凡人能够知晓的了。

这座巨峰,便是青牛山脉之中,最大的修仙宗派“玄清门”的山门福地,透过山上的一处云海,隐约能看到一座巍峨壮丽红瓦殿宇,而此刻,那位钟师妹正跪在这座大殿的正厅当中,向坐于主位上的一名紫袍老者诉说着什么。

片刻之后,这位钟师妹似乎已经回禀详实,只见其手心处白光一闪,便现出了一枚青色的玉简,她恭恭敬敬的将玉简呈于头顶,而后心念一动,玉简便朝着主座上的白发老者飞了过去。

而在大殿的两侧,还坐着另外四名修士,位于左侧的,是一名年近古稀的青袍老者,和一名年纪稍轻的白袍男子,老者看着飘向主座的青色玉简,眉头微动了一下,但下一刻,其手中红色折扇又若无其事的挥了起来,扇面上流光闪动,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

在其身侧年轻男子,一身的雪白袍服却白得有些刺眼,他的束腰和发带也都是纯白之色,一看就知道是个极爱干净的翩翩公子。

而位于右侧的,则是两名身披黑袍的中年男女,钟师妹身上的黑袍与他们的相差不大,只是花纹略有些不同。

中年男子身形高大魁梧,双目之中还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庄重,看着像是一位久握权柄之人。

而女子看起来却很是温婉,她束着一头过膝的长发,眉宇间带着一股无悲无喜的淡然,仿佛是位修心之人,方才在钟师妹跪禀的时候,这两人的目光曾互望了数次,应当是一对双修道侣。

而此刻在众人的脸上,皆是一副凝重的神情,那位于左侧边上青袍老者在沉吟了数息之后,忽然拱手朝着主座上的白发老者说道:“齐师兄,刘师侄身怀护元宝镜,按理来说,其识海不可能在一瞬间就被那魔头夺舍才对,况且她二人的修为相近,就算是识海被侵,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完全失去了意识。”说到这里,他略顿了一会,而后继续道:“可照钟丫头所说,刘师侄仅在片刻之间,便神智尽失了,如此情形,实在是古怪。”

众人听到这里,不禁都露出了一副沉吟之色,而主座上的白发老者却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颇显无奈的说道:“刘师弟,你若是想到了什么,就赶紧说吧。”

“诶,师弟正要说呢。”青袍老者干笑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两百年前,师弟曾到过一处名为天方大陆的地方,在那里的一处南溪山脉中,有许多擅使巫蛊之术的蛊族修士,而在众多的蛊术之中,又有一种极为诡秘的术法,它可以操纵蛊虫钻入凡人或修士的头颅之内,从而驱使对方的躯体,方才钟丫头所说的情形,多半便是这种驱蛊之术。”

听到这话,厅内众人顿时都露出了一副吃惊的神色,而那名身披白袍的年轻男子更是诧异的开口问道:“区区蛊虫,就算能够侥幸侵入修士的识海,但刘师侄已有了结丹中期的修为,总不会连这点异样都无法察觉吧?”。

刘姓老者闻言,也同样面露困惑的说道:“这一点,确实颇为奇怪,不过,当年我也曾在南溪山脉的一个部族中见过这种蛊虫,此虫一旦沾上凡体,便会自行吐出一种能够麻痹宿主的蛊水,若是刘师侄一时大意,此事也是极有可能的。”说到这里,他略顿了一会,而后继续说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刘师侄,若当真是中了此术,只需将那蛊虫驱出体外就行了,那魔头的法体虽然已经消散,但只要这蛊虫还在,他的神念便会一直留存下去,若是等他将刘师侄的识海完全侵蚀,此魔可就要重生了。”

坐于主座上的白发老者听到这话,突然眉头微挑了一下,开口问道:“如此玄妙的蛊术,岂不是与夺舍相当了,怎么会这般籍籍无名,莫非,施展此术还有许多禁忌?”

“呵呵,师兄说的没错,此术确实还藏着许多禁忌,通常只有蛊族里的凡人或低阶修士才会修习此法。”

“喔?是何禁忌?”白发老者继续问道。

“此蛊虫只能寄养于头颅之中,并且需得日日蚕食蛊主的本体记忆,每隔半月,还需以灵兽的精血将其引出喂养,否则它就会吞食蛊主的头颅血肉,可谓极其凶险。”刘姓老者沉声说道:“如此自损神识的温养之法,需要持续数十年之久,才能将此虫育成赤红蛊王,直到此时,蛊主才能直接操纵这蛊虫的本体,此术也只有那些颇有权势的部族首领才会修习,将来等自己寿元将近之时,只要将蛊王寄生于其他人的体内,就有可能获得重生。”

听到这话,众人脸上的神情顿时都闪过了一丝意动之色,而那名身披黑袍的魁梧男子更是急切的问道:“区区数十年便能修成一个重生之法,倘若是我等修士操纵,岂不是能在身死道消之后,重新侵夺一名身具仙缘的凡人来重修仙法?如此一来,岂不是能寿元无尽了?”

他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问,就连主座上的白发老者,也都眼神闪烁了一下。

“诶,这个,也没有这般简单。”刘姓老者干笑一声,继续说道:“据我所知,这驱蛊之术就是在天方大陆,也是罕有人修的,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此蛊虫除了具有蛊主的全部记忆之外,其本身并不具备任何术法神通,就算是一介凡人,也能轻易的将其碾死,就更别提我等修行之人了,只需一个念头,此虫即使躲在头颅之中,也会立刻化为飞灰,在者,此蛊至多只能存活二百年,还远没有我等修士的寿元绵长。另外,此虫还会吸噬蛊主的神识记忆,所以即便是修士,也只能承受一只蛊虫的培育,否则就极有可能陷入神思衰竭的危境。”

说到这里,他转头望了一眼白发老者,见对方仍是一副意有所动的神情,他不禁眉头微皱,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凡是以此蛊术夺体后重修的修士,也无人能够恢复到先前的修为,至多也只能再次筑基,结丹以上的,就在无先例了。

白发老者听到这话,其脸上不禁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他在元婴后期已经待了数百年,虽然数次尝试突破化神之境,但都没能成功,不知根底的人,或许还以为他只是机缘未到,但自己的处境,也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了,这清心决的功法已经修到了极致,各种丹药灵宝更是无所不有,唯一能够说得通的,也就只有道基不足这一个缘由了。

想到这里,老者眼中的神采霎时又暗淡了几分,待见到其余众人都在望着自己,他当即轻声说道:“依师弟所言,卿儿这丫头只是被蛊虫入体罢了,区区数日,想来其识海还不至于被完全侵蚀。”

“没错,虽说此蛊仅需片刻便能侵入宿主的神识,但这只是强行操纵罢了,想要完全侵占刘师侄的识海,至少也需要半月的时间,不过,这魔头应当还有其他的秘术,否则,此蛊怕是早就被刘师侄给震成飞灰了。”

“嗯,如此便没有什么大碍了。”白发老者神色略缓的说道:“还是由我亲自去一趟吧,两位师弟还是继续苦修吧,六千余年了,咱们玄清门也总得有人去踏一踏那化神之阶了。”说到这里,他转头望了一眼那对黑袍男女,继续说道:“门内的寻常俗务,你二人自行处置就行了,不要扰了你两位师叔的修行。”

站于右侧的黑袍男女一听这话,连忙拱手回道:“师傅放心,徒儿知晓的。”

见他这般反常的交待这些,厅内众人顿时都是眉头微皱。

“齐师兄,区区一介小魔,只需数日,您就能带着刘师侄一同回山了,何需这般?”那名年轻的白袍男子面露困惑的问道。

“哎。”白发老者轻轻的叹了口气,而后缓缓说道:“处置了此魔,师兄就不回山了,刘师弟方才所说的驱蛊之术,也还算是一个妙法,我如今寿元将尽,倒不如亲自去一趟天方大陆,探个究竟。”说到这里,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年轻男子,轻声笑道:“一真,咱们这些师兄弟里,也只有你的道心最为清明,将来步入化神,想来是不成问题的,这玄清门,日后就要由你来撑持了。”

听到这话,年轻男子的脸上顿时掠过一丝苦涩。

“咱们玄清门除了创派祖师之外,这数千年就在没出过一位化神,师弟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了。”说到这里,他突然神色郑重的说道:“师兄,何不在多试几次,说不定......”

“诶,你也不必劝了。”白发老者似乎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当即摆手打断道:“你只管安心修行就是了,我的处境,我自己最为清楚,这一趟,就当是去云游天地吧,也该让这把老骨头,去享几天清福了,呵呵。”言罢,他突然轻抬左手,一道金光顿时从他的指尖飞射而上,众人抬眼一看,悬于殿梁上的金匾已多出了“齐无为,婴落”这五个暗红小字。

见此情形,殿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异常沉重了起来,殿梁上的金匾名为宗门录,上边刻着的,皆是玄清门历代大长老的名讳以及修为境界,除了方才白发老者印上的“齐无为,婴落”之外,上边还分别刻着“童凡,婴落”、“胡天玄,婴落”、“于逵,婴落”、“黄黎真,婴落”、“端行祚,神升”这五行小字。

白发老者神情恬淡的冲着每个人看了一眼,随后,他的视线透过众人,望向了殿门之外浮云缭绕的天地,神情中夹杂着几分怅然。

“无声无息,千年已过,大道无常,生灭归一,哎......”他神情苍凉的呢喃着,而后又看向了身披白袍的年轻男子,淡淡说道:“一真,百年之后,咱们的宗门录,能否在刻上“神升”二字,就全看你了。”

言罢,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就见他袖袍一甩,下一刻,大家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在想看时,主座上已是空空如也,只剩一缕清风回荡于众人耳畔。

那对黑袍夫妇对视一眼,而后缓缓回身,一齐朝着殿门的方向,躬身拜下。

而那名刘姓老者,却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而后轻声说道:“天方大陆距此何止千万里,师兄此去,已是在无归程了,一真,往后你就安心闭关吧。”

年轻男子此时已是眼眶泛红,虽然他与两位师兄是同一辈分,但却差着六七百岁,他们师傅童凡上人,在大限将近之际,才堪堪将他收到了门下。

自从师傅仙逝之后,这两百余年,都是两位师兄在代师授徒,虽说名分相等,但在情分上,其实也早已与师徒无异了。

“修道本就是逆天之举,师兄既已突破无望,出去周游天地,也总比空耗在宗门俗务上要好。”年轻男子一边说着,也一齐朝着空空荡荡的殿门躬身作了个揖。

“师兄放心,一清定然会让咱们的玄清门,重开日月的。”他在心中默念一声。


“齐师兄,区区一介小魔,只需数日,您就能带着刘师侄一同回山了,何需这般?”那名年轻的白袍男子面露困惑的问道。...

“哎。”白发老者轻轻的叹了口气,而后缓缓说道:“处置了此魔,师兄就不回山了,刘师弟方才所说的驱蛊之术,也还算是一个妙法,我如今寿元将尽,倒不如亲自去一趟天方大陆,探个究竟。”说到这里,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年轻男子,轻声笑道:“一真,咱们这些师兄弟里,也只有你的道心最为清明,将来步入化神,想来是不成问题的,这玄清门,日后就要由你来撑持了。”

听到这话,年轻男子的脸上顿时掠过一丝苦涩。

“咱们玄清门除了创派祖师之外,这数千年就在没出过一位化神,师弟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了。”说到这里,他突然神色郑重的说道:“师兄,何不在多试几次,说不定......”

“诶,你也不必劝了。”白发老者似乎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当即摆手打断道:“你只管安心修行就是了,我的处境,我自己最为清楚,这一趟,就当是去云游天地吧,也该让这把老骨头,去享几天清福了,呵呵。”言罢,他突然轻抬左手,一道金光顿时从他的指尖飞射而上,众人抬眼一看,悬于殿梁上的金匾已多出了“齐无为,婴落”这五个暗红小字。

见此情形,殿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异常沉重了起来,殿梁上的金匾名为宗门录,上边刻着的,皆是玄清门历代大长老的名讳以及修为境界,除了方才白发老者印上的“齐无为,婴落”之外,上边还分别刻着“童凡,婴落”、“胡天玄,婴落”、“于逵,婴落”、“黄黎真,婴落”、“端行祚,神升”这五行小字。

白发老者神情恬淡的冲着每个人看了一眼,随后,他的视线透过众人,望向了殿门之外浮云缭绕的天地,神情中夹杂着几分怅然。

“无声无息,千年已过,大道无常,生灭归一,哎......”他神情苍凉的呢喃着,而后又看向了身披白袍的年轻男子,淡淡说道:“一真,百年之后,咱们的宗门录,能否在刻上“神升”二字,就全看你了。”

言罢,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就见他袖袍一甩,下一刻,大家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在想看时,主座上已是空空如也,只剩一缕清风回荡于众人耳畔。

那对黑袍夫妇对视一眼,而后缓缓回身,一齐朝着殿门的方向,躬身拜下。

而那名刘姓老者,却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而后轻声说道:“天方大陆距此何止千万里,师兄此去,已是在无归程了,一真,往后你就安心闭关吧。”

年轻男子此时已是眼眶泛红,虽然他与两位师兄是同一辈分,但却差着六七百岁,他们师傅童凡上人,在大限将近之际,才堪堪将他收到了门下。

自从师傅仙逝之后,这两百余年,都是两位师兄在代师授徒,虽说名分相等,但在情分上,其实也早已与师徒无异了。

“修道本就是逆天之举,师兄既已突破无望,出去周游天地,也总比空耗在宗门俗务上要好。”年轻男子一边说着,也一齐朝着空空荡荡的殿门躬身作了个揖。

“师兄放心,一清定然会让咱们的玄清门,重开日月的。”他在心中默念一声。

深夜的天水城显得颇为冷清,离主街较远的一处拐角深巷内,开着一家名为“修福客栈”的小店,店门前的横梁上,还挂着两盏烛火微弱的油灯,想来是营生不好的缘故,客栈的里头并没有半点烛光。

“嘶嘶、嘶嘶。”一阵嘈乱的嘶吟声突然响了起来,客栈后头的马厩内,两匹高头骏马突然躁动的低嘶吟了起来,而在马厩的外头,一名头发散乱,浑身污垢的少年,正两眼灼灼的盯着里头的骏马,他那枯瘦的双腿,此时正在不停的打着颤,可瞧他的眼神,却是异常的清冷镇定,仿佛那双正在打颤的双腿,并不是他自己的。

马通人性,似乎是感受到了少年身上的戾气,两匹大马此时已越发不安的蹭起了马厩内的木栏。

而就在这时,少年的嘴角却突然抽动了一下,随后,一声极其沙哑的嗓音生涩的从他口中传了出来:“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了,天资也是寻常,哎,看来事急也得从缓了,否则,是熬不到青牛山脉的。”言罢,他当即转身朝着客栈的正门走了过去。

“哎哟,这位小爷,里边请,里边请。”还未走至店门,一名提着灯笼的中年伙计便拉开了铺门,迎了出来,他一边扎着束腰,一边拱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可待他看清来人是个衣着邋遢的毛头小子时,其脸上的逢迎之色顿时便垮了下来。

“呃,这位小爷,是要住店啊,还是只想找点吃的?”中年伙计一脸倦怠的问道。

回应他的是沉默,少年神情冰冷的从他身旁掠过,径直走入了客栈。

“嗯?”中年伙计眉头一皱,正想在说些什么,却见里头的掌柜已经点亮了柜面的蜡烛,他当即吆喝一声:“掌柜的,您先接着,我去瞅瞅马厩里的畜生。”言罢,他当即一路碎步的跑了出去。

一名长得肥头大耳的中年掌柜,斜靠在钱柜的后头,笑着说道:“哟,是位小爷啊,请问您这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啊?”他一边问着,一边上下打量起了少年的衣着,眼前的毛头小子,只披着一身又脏又旧的粗衣,两条细腿的裤脚上,还缝着几个巴掌大的补丁,见到这般情形,中年掌柜脸上的神情顿时便冷了下来。

“啪!”正当他想着是否要下逐客令时,少年已将一枚玉佩拍在了柜面之上。

“要一间房,在给我包上半个月的干粮,还要一匹马,明早就出城。”他艰难的吐出一句沙哑而冰冷的声音。

中年掌柜闻言,不由心中一惊,不过,看着桌面上的墨色玉佩,他当即压下了心中的讶异,并捡起玉佩仔细的打量了起来,似乎是嫌眼前的烛火不够亮堂,他随即又将灯心挑高了几分,片刻之后,便见他满脸堆笑的说道:“哎呀,小爷见谅啊,您这玉佩倒是一件好东西,只是,它又不像金银那般可称斤上两的,到底能值多少,我眼下也没法说个清楚,明儿我在托人瞅瞅。”言罢,他当即从抽屉中取出了一片木牌,并以双手呈递了过来。

“这是上房,上了二楼第三间就是,小爷您先住着,这干粮和马匹,明儿一早准给您备好。”

少年面无表情的接过木牌,也不言语,便直接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天水城郊,密林深处,遮天蔽日的荆棘丛中,那名黑袍女子此刻正在盘膝打坐,她的一只手悬在天灵盖上,正捏着一根银针的尾端,另一只手却是五指轮动,正在不停变幻着法诀,突然,其悬于天灵盖上的玉手猛地一抽,两根银针便被拔了出来,与此同时,另一只手的指尖上,一缕红光一闪即逝,只一眨眼的功夫,另外两根银针便重新扎回了她的天灵盖中。

做完这一切,黑袍女子那一直紧绷的神情似乎也松缓了下来,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过,其掐着法诀的左手仍然在一刻不停的拨弄着,仿佛是在扯着几根看不见的丝线,只是不知道,这丝线的另一头,到底牵着什么。

而与此同时,在修福客栈二楼的一间客房内,一道微弱的红光突然在房梁上一闪而下,数息之后,少年的天灵盖便鼓起一个拇指般大的鼓包,那只赤红色的甲虫,竟缓缓的从他的头发中爬了出来,而此时的少年,浑身上下都插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其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了十分呆滞,仿佛一尊木雕。

而在其身前的圆桌上,正摆放着那个诡异的红色符袋,下一刻,那只趴在他头顶的甲虫突然动了一下,而后身形一跃,竟稳稳的落到了符袋之上,一阵清风吹入了客房,昏暗的烛光顿时变得明暗不定起来,待想要仔细去看时,那虫子却已凭空消失了。

而就在方才甲虫离体的瞬间,少年的左手指尖处,竟开始轻微抖动了一下,但随即,扎在其身上的数十根银针突然纷纷亮起,少年颤动的手指便立刻恢复了平静。

数息之后,银针的光芒缓缓消退,除了桌面上的红色符袋偶尔会发出一丝细微的哧哧声外,灰暗的客房幽静得如同一座荒庙。

第二日的清晨时分,小巷里的各式商贩早早的便开始了叫唤,修福客栈的一楼里也零零散散的围了几桌的粥客,而在二楼的客房内,少年仍旧像一尊木雕般的坐在昨夜的长条凳上,只是其身上的银针和桌案上的红色符袋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就在这时,少年的耳郭却突然抖动了一下,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随即,木凳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少年豁然起身,走出了客房。

钱柜后头的掌柜见他从二楼走了下来,当即满脸堆笑的招呼道:“哎哟,小爷起得可真早啊,您先在一楼用些早食吧,马还没有牵回来呢。”

可还未等他把话说完,昨晚那位伙计便一路小跑的溜了进来,并冲他嚷道:“掌柜的,马给拉回来了,您出来瞧一眼。”言罢,他又瞅见了少年,便连忙招呼道:“哎哟,小爷起得可真早啊,您要的马给牵回来了,就绑在门栓上,您自个去瞧一瞧?”

一旁的掌柜顿时笑着说道:“嘿,这可真是巧了,小爷刚刚下楼,这马就给牵回来了,您今日定然是福星高照啊。”

“干粮呢?”少年打断了他的话头,沉声问道。

中年掌柜碰了个冷脸,当即讪笑着道:“呃,诶,干粮早就给您包好了,我这就到后头给您拿去。”言罢,他当即转身就朝着后头走去了。

少年也不言语,便直接走出客栈之外,待见到门栓上绑的是一匹品相稍差的马,他眼中的冰寒顿时又浓了几分。

“诶,小爷,这可是上等的南境良驹啊,您别瞧它品相寻常,那拉活跑道可都是极耐得住的!”中年伙计一边帮他牵过马绳,一边絮絮叨叨的卖好,恰在此时,店里的掌柜也已经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走了出来,少年也不在多说,直接拿过了布包便翻身上马。

“啪”的一声脆响传来,胯下马儿吃痛的嘶吟了一声,便朝着城西的方向疾驰而去了。

“嘿,这穷酸小子疯了不成?他不晓得城里是不准骑快马的吗?若是撞死了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中年伙计颇有些不满的嘀咕。

一旁的掌柜闻言,顿时轻笑了两声,淡淡说道:“穷酸?你懂个瓜头,这位小爷,可是位阔绰的主。”言罢,他当即伸手入怀,取出了昨晚收到的那枚玉佩,而后便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马背上,少年手中的马鞭正在急促的挥动着,他那稚嫩的脸庞,隐隐藏着一股冷冽的戾气,片刻之后,他侧头望了一眼远处的莽莽丛林,而后低声自语道:“古怪,总有股心神不宁的感觉,这帮臭道士的法阵,莫非还能窥探到我这缕分神?”言罢,他面露狐疑的眯了眯眼,而后双腿一夹,手中的马鞭又挥得更加急促了。

入夜时分,天水城东南方向七十余里的一片密林中,巨大的椭圆光罩正散发出一阵阵摄人心魄的青色光晕,那七名黑袍修士此时仍在不停的施法,而坐在中间的那名紫冠修士,其紧闭的双眼猛然一睁,随即抬头上眺,却见在那椭圆光罩之上,不知何时已漂悬着一名紫袍翻飞的白发老道。

“是、师祖,弟子吴山,拜见师祖。”紫冠修士连忙起身,朝着空中的老道躬身下拜。

其余几人听到动静,顿时也连忙起身,纷纷行礼:“弟子拜见师祖。”

那白发老道神色平静的望了众人一眼,轻声说道:“此事的原委,我已然知晓,你们自行打坐恢复吧,此魔交由我来处置就可以了。”言罢,他抬手朝着椭圆光罩一挥,下方的七名修士顿觉周身一松,他们与法阵之间的灵力牵引便被切断了,众人心头一喜,连忙俯身拜道:“弟子遵命。”

数息之后,一道如水缸般粗的青色电弧在众人的头顶凭空炸现,椭圆光罩顿时被震得剧烈晃动了起来,那白发老道悬空而立,紫袍与白发猎猎翻飞,双目之中,还透着刺眼的白芒,如同一尊天神,下一刻,数十上百道手臂般粗的电弧开始朝着四面八方弹射而去,犹如天雷炸裂一般,转眼就将周遭数百里的天地照得如同白昼。

下方的七名修士举目四顾,脸上不禁都露出了一丝骇然的神色,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般威势的法阵之力,正自暗暗心惊时,高空中却突然蓝光一闪,在想看时,那名师祖的身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而与此同时,在另一处密林之地,高空中突然蓝光乍现,那白发老道的身影便凭空显现了出来,随后,只见他轻抬左手,并冲着下方的密林屈指一点。顿时,一道手臂般粗的银色电弧立刻从其指尖迸射而出,眨眼之间,便没入了下方的密林之中。...

数息之后,一个淡青色的光罩从密林下方缓缓升起,而后径直飘到了老道身前,里边躺着的,正是那名浑身扎满了银针的女子。

感受到她平缓的气息,老道的沧桑的脸庞上不禁露出了一丝柔和的神色,但下一刻,他眼中却突然寒光炸现,几缕青丝顿时从他的双目之中迸发。

“哧、哧、哧”,在一阵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中,女子身上的数百根银针顿时纷纷离体,并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紧接着,在女子的天灵盖上,一个拇指般大的鼓包正在缓缓鼓起,下一刻,一只赤红色的甲虫便从里边钻了出来。

“哼,果然是驱蛊之术,倒是有些手段!”白发老者两眼放光的盯着这只红色甲虫,可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眼前的蛊虫却突然一个俯冲,便径直朝着下方飞扑而去了。

不过,这虫子还是低估了元婴修士的手段,在其撞上青色光罩的瞬间,就听到“嗤”的一声轻响,甲虫的躯体顿时冒出了丝丝的白烟,仿佛掉入了油锅一般。

“在老夫的眼皮底子,还不老实。”老道眼神微敛的轻斥一声,随后单手一招,蛊虫便飞到了他的掌心上方。

这一下,甲虫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眼下的处境,除了其肚皮下方的数十条细足还在轻轻摆动外,就不再有任何挣扎的举动了。

“呵呵,这位道友,乾坤已定,不必徒劳了。”老道一边用神识扫视着眼前的甲虫,一边平静的说道:“只要你肯将这驱蛊之术交予老夫,我倒是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那蛊虫听到这话,其身下的细足一时竟纷纷停止了摆动,数息之后,一声极其沙哑的嗓音便缓缓传入了老道的识海之中:“没想到,在这千寒大陆,竟也有人识得此术,不过,道友真当在下是那黄口小儿么,交了此术,我恐怕只会死得更快吧,哈哈哈哈。”

老道听到这话,眉头不禁微皱了一下,可正当他在想开口的时候,却突然感应到蛊虫的气息正在急速的膨胀,下一刻,其背上的虫壳竟突然裂成了数块,老道心中一惊,正想施法将其禁锢起来,却又听到那个沙哑而张狂的声音:“哈哈,在下只有区区一缕神念,道友想留也是留不住的,后会无期了。”言罢,一缕灰色的轻烟突然在蛊虫的上方升起,随后便凭空消散了。

“自殉神念?”老道惊疑的望着手中已裂成数块的赤红甲虫,但随即,便见他面露轻蔑的说道:“哼,如此心性诡谲之辈,又岂会没有后手,你既不肯交好老夫,那就瞧瞧我的手段吧。”言罢,两道金光突然从他的双目中爆射而出,在“砰”的一声轻响中,其手心上的蛊虫也瞬间化为了一团血雾,老道口中冥冥之音吟诵不断,仿佛是来自远古的咒术,一段段青色的气旋波纹也开始在他的身周缓缓激荡。数息之后,九个刺眼的青色圆环便在其身前凝聚成型了。

“收!”老道低喝一声,九个青色圆环顿时飞快的旋转了起来,而那只蛊虫化成的血雾,也迅速朝着中间聚拢而去,数息之后,那九个青色圆环竟然统统变成了赤红之色。

“四方天地,残魂尽散,去!”老道口吐金芒的暴喝一声,飞旋在其身前的九个赤红圆环顿时红光大放,紧接着,周遭的天地骤然一暗,那九个圆环竟然凭空消失了。

“哼,老夫这追魂夺魄的秘法也有数百年没用了,若没有这一手,说不定还真让你金蝉脱壳了。”老道神情略缓的呢喃着,随后,他转头看向一旁还处于昏迷之中的黑袍女子,左手微抬,两道金色的气柱顿时没入了女子的头颅之中。

几息过后,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年轻女子终于慢慢的睁开了双眼,待其迷迷糊糊间看清眼前之人的身形容貌后,她那涣散的眼瞳顿时一收。

“师、师傅!”女子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而后又神情痛苦的挣扎了数下,却吃惊的发现自己竟然驱使不了自己的四肢,就连指尖想要颤动一下,都非常的困难。

“无妨的,你遭蛊虫侵体,又被那魔头施以断神秘法,眼下只是经脉阻塞罢了。”老道在一旁平静的说着,随后,他将左手轻轻搭在了女子的天灵盖上,继续说道:“我先将你的两条灵脉强行贯通,其他脉络,你回山之后在好好调养就行了,不过,此事可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受损的道基是很难恢复的。”

“徒儿、徒儿知道了。”女子眼圈微红的回道,片刻之后,她那犹如木头一般的四肢竟慢慢的恢复了知觉,

“徒儿给师傅丢人了。”年轻女子缓慢的直起腰身,并艰难的摆动了一下僵直的四肢,看她那生疏艰涩的样子,似乎一时还难以适应。

片刻之后,又听她颤颤巍巍的说道:“徒弟无能,一时大意,被那魔头给算计了。”

“哎......”老道轻轻的叹了口气,而后淡淡说道:“此事原委,我都知晓了,这小魔头能取此巧,也是人家的本事,何况这亲身斗法,也不是你的长处。”说到这里,他突然单手一招,一个墨绿色的小瓶顿时飞到了女子眼前。

“里边有十粒回神丹,你好好调养吧,此间事情已了,你跟其他同门先行回山吧,为师还要去一趟天方大陆。”

“天方大陆?”年轻女子低声呢喃着,脸上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随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开口问道:“师傅,当日斗法时,那魔头明明还略占上风,却突然在弟子的身前自爆法体,我虽感到奇怪,却不料是中了他的秘术,那蛊虫到底是什么东西?”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回想起这魔头法体自爆时自己受到的数十处擦伤,这才隐隐明白过来,此虫定然就是趁此空隙,才得以潜入她的体内,想到这里,她脸上顿时现出了一丝惊怒。

“此虫通体赤红,已经是一只蛊王了,你刘师叔在天方大陆游历时也曾经见过,如今没事就好了。”

没事?年轻女子恨恨的想道,那魔头操纵她躯体的时候,自己也曾苏醒过几次,只是苦于识海被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落得这般境地,当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师傅,那只虫子呢?”女子神色阴郁的问道。

“它已自殉神念了。”老道神色平静的说着,但下一刻,他却突然转头看向了西南方向,面色古怪。

“喔?此人还当真留有后手,竟然育出了双蛊。”

“双蛊?师傅是说,还有一只蛊虫?”女子神色骤冷的问道。

“呵呵,你这性子,也该持重一些了。”老道神色渐缓的说道:“无妨,此蛊无非只是个神魂寄体罢了,为师以其精血做引,此地百里之内,任何神魂残念,都会在坤天术下灰飞烟灭的,好了,你的师兄弟们,此时都在西边等着,你去找他们吧。”

听到这话,女子神情复杂的躬身作揖道:“弟子遵命。”接连拜了几下,随后身形一晃,便朝着西边飞掠去了。

而在天水城以南六十余里的一条官道上,那名少年正驱着快马在黑夜中飞快的急驰着,忽然,在其头顶上方的高空中,一个红色的光环突兀的凭空浮现,周遭数里的天地顿时被照得如同火房一般。

“嗡!”一声震人心魄的嗡吟突然在黑夜中炸响,紧接着,高空中的红色光环突然一个俯冲,竟是直接朝着下方的官道轰然砸下,一晃而逝,周遭的天地顿时又陷入了黑暗之中,方才的异象,就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而在数里之外的另一处官道上,一队二十余人的骑兵队伍正在飞促突进着,在队伍的后方,还阵列着过百的骑兵,他们围在一辆马车的四周,警惕的打量着暗夜中的每一个角落。

而被围在中间的那辆马车,竟足足有两丈见方,且四面皆是由昂贵的精美绸缎装裹着,看起来极尽奢华,前方拉车的是四匹形体俊美,且异常膘壮的白马,可想而知,坐在车里的人,身份该是何等的显贵。

突然,车窗上的淡蓝绉纱被人掀开了一角,紧接着,一道雄浑的声音传了出来。

“莫老,刚才的异象,可让你想到了什么?”

他话音方落,一匹黑色的骏马便缓缓靠向了车窗,坐于其上的是一名年过半百的儒衫老者,待马走得近了,那老者便一提马缰,平静的回道:“也只有传闻中的仙人手段,才能有此等声势!”

“嗯,没错。”车内的男子沉声说道:“不会是朝天观里的那位吧?”

“侯爷放心,眼下齐党跟咱们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否则他们的谋划,可就功亏一篑了。”儒衫老者虽然这般说着,但在其双眼之中,却似乎藏着几分惊疑之色。

而在方才光环落下的地方,少年干瘦的身体正倒趴在官道边上,满脸鲜血一动不动,而他驱策的那匹劣马,也早就跑得没了影子,空旷寂寥的密林之中,时而传来几声豺狼的低吼,让这漆黑的夜色更添了几分萧索与凄迷。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密如雨点的马蹄声,数息之后,一队森严肃杀的骑兵齐停在了少年的身旁,为首的将领冷漠的打量了一会周遭的情形,而后单手一挥,沉声说道:“李贵,你带两人继续往前十里。张武,你来看看这人。”

“是!”身后的兵士齐声应诺,随后便传来了一阵马鞭踢踏声,一名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在少年身旁翻身下马,而后谨慎的上前查看。

片刻之后,骑兵队掉转了方向,开始朝着来路驰回。

待到临近马车之时,为首的将领突然加快了速度,单骑入阵,而后在车窗外拱手说道:“回禀侯爷,已探查前方十五里,仅发现一人昏于路边,末将已将他带了回来。”

听到这话,窗帘被掀开了一个折角,马车内的侯爷沉声问道:“此人身上,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回话的将领闻言,当即拱手回道:“这倒没有,此人身上只带了一大包干粮,和一个布袋子,不过,其头上全是血迹,但却找不到伤口。”

“普通人?”马车内的侯爷似乎有些失望的呢喃了一句,然后便冲着车窗边上的儒衫老者吩咐道:“莫老,你去看看吧。”

“是!”莫姓老者抖了抖马绳,便朝着前方的骑兵阵列缓缓行去。

过了一会,莫姓老者策马而回,而在其脸上,已看不到方才的淡定从容,他一脸凝重的在马车边翻身下马,然后贴近车窗,低声说道:“侯爷,此人恐不简单,其身上有个红色符袋十分古怪,以我的能耐,竟也打不开,看来方才的异象,便是与此人有关了。”

“喔?还真有其事!”车内的侯爷似乎吃惊不小。

“难道这人是个神仙?父亲,让我下去看一眼吧。”车内突然传出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听这语气,似乎还只是个妙龄女娃。

“胡闹。”侯爷轻声呵斥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莫老,此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莫姓老者闻言,立刻沉声回道:“看起来倒像是个寻常农家的子弟,年纪也未及弱冠,眼下虽然昏迷,但性命是无碍的,我方才仔细看过了,此子除了脑袋上染着许多血迹,其余地方,是没有外伤的。”

听到老者的话,马车内安静了一会,随后,便听那侯爷轻声说道:“带此人一同上路吧,莫老,好生照看着,别让他出了闪失。”

“是。”莫姓老者沉声应了一句,然后便转头冲着后方的将领挥了挥手,片刻之后,骑兵阵列开始由横变竖,在一阵铁蹄的滴答声中,长长的队伍开始向前行进。


三日后,一队百余人的骑兵队伍正缓缓靠近一座雄伟的城关,从远处看去,此城的城墙左右绵延近百里,上下高耸也有数十丈,城墙上的守军就好似蚊蚁一般的在缓慢蠕动着,而从城垣黑砖上的累累伤痕可以看出,这应当是一座常有战事的边塞之城。不过,与寻常边城不太相衬的是,此城的城中却是十分的繁华。

此时的天色才刚刚拂晓,主城街道上,却已是人声鼎沸,各式摊贩的呼喝声此起彼伏,拉货载人的车马更是络绎不绝,不知道的,或许还会以为此地便是那帝都的永安城呢。

此城名为“定南城”,是大周国界最南边的一座镇边要塞,过了此城往外,便是一望无际的蛮族疆域了,相传在那片蛮地之中,光有记载的异族族群就有数百个之多,其中一些较小的部族,或许只有几十数百人,而那些大型的部落,却有着数百万人。

而“定南城”便是这千里边塞的军镇中心,大周国下辖的“定南侯府”也坐落在此城之中,相传这位定南侯爷“秦连疆”年仅四十出头,却已为大周国立下了数十次赫赫战功,十一年前那场蛮地百族的联盟进犯,使得边塞六城同时受围,粮草断绝,千里边土更是生灵涂炭,难见人烟。

如此惨绝人寰的战事,足足持续了两年之久,而帝都朝堂里的诸公,竟然没有派出一兵一卒的援军,正当所有人都陷在绝望之中时,这位定南侯爷以破釜沉舟之势,亲率六万铁骑,从定南城的北门突围而出。

不过,他并不是要与围城的蛮兵一决死战,也不是要逃往大周国的腹地,而是拖着追兵连夜奔袭百里,以所向披靡的声势,直达另一座同样受围了两年的“虎卫城”下。

守城的将领士兵本已心生绝望,此刻却突然见到帅旗亲至,还带来了浩浩荡荡的援兵,当即士气大振,并迅速集结了所有的守城之兵,开城迎敌。

定南侯的六万铁骑从后包抄,两军以前后夹击之势,硬是在后方追兵尚未合流之前,就将围在东门外的十万蛮兵打得军心溃散,从其他方向赶来的蛮族援兵不明就里,望着不停溃逃的同袍,一时也纷纷乱了方寸。

此时的南境大军士气正盛,两军汇合之后,定南侯当机立断,再度率领全军将士,对着后方刚刚合拢的数万追兵发起猛攻,此时的蛮族土兵已是毫无战意,外加围城大军已经溃散,此消彼长之下,将近二十万蛮兵顿时被打得四散奔逃,只半日不到的光景,“虎卫城”外的百里沃土竟成了一片赤红沙地!

然而,如此大战刚刚停息,还未等众军将士回过神来,南境的集结号令便立刻吹了起来,就这般,定南侯便是率着这支毫无退路的孤军,一路高歌猛进,仅仅用半个月的时间,就将其他四个边塞要城全部解了围。

在之后,便是全境大军合拢,三十万把斗志昂扬的马刀,以稳扎稳打之势,将散落在南境各处的蛮兵部族当做秋后的稻子,在这千里边土上来来回回的犁了数遍,直至蛮地百族完全撤出大周国界,那五十万蛮兵已是十不存一。

此役过后,南境这十一年来再无战事,而秦连疆这个名字,也因此被冠上了战神的名号。

“好啦,今日就讲到这里,各位爷若是听得尽兴,还望能多扔几块铜板。”一名穿着粗布灰衫的老汉拍了拍他案前的惊堂木,然后嬉笑着将一个小笸箩朝前一推。

“哎,胡爷爷,今儿怎么才说这么点,天还早着呢,再来一段吧。”一名十来岁的娃子央求着说道。

“就是嘛,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一会吧。”旁边围着的几名听客也一同鼓噪着。

老汉望着身前笸箩里仅有的两枚铜板,轻轻叹息一声,然后摇头说道:“日子艰难哟,说得多了,肚子就饿,老汉这是没有力气咯。”

众人见他摆起了穷态,一时也不愿再掏铜板,只得悻悻的散了。

那娃娃拍了拍自己的屁股,一边起身,一边嘟囔着道:“这些大爷们,也不晓得劫富济贫,仗义疏财,我身上若有半个铜板,也一定扔到你的箩筐里去,胡爷爷,你说,我李狗儿算不算除暴安良的侠士。”

那老汉一边收着自己的断腿板桌,一边无奈的叹道:“你他娘的还侠士呢,整日就知道胡掰乱扯,在老汉这也听了不少年头,竟是一个词也没能用对。”

“诶,没说对吗?嘿嘿,这,这你就不懂了,我这叫活听活用,寻常人是听不懂的。”那娃娃悻悻的辩了一句,随后便屁颠屁颠的跑远了。

而此刻,在定南侯府的府门之外,两队灰袍甲士森然的阵列两旁,主门的门槛前还站着许多衣着华贵的贵人,为首的却是一位仪态端庄的中年主妇,她神色从容的眺望着主街口的方向,在其身后,十多位衣着考究的男男女女并列着站成了两排。

突然,主街口的方向隐隐传来了一阵密集的铁蹄踩踏声,众人面露喜色,均都探着脑袋朝前打量着,片刻之后,一条长长的骑兵队伍,护送着两辆马车,正不急不缓的朝着这边驶来,待驶到正门位置时,车上的马夫陡然一勒缰绳,马车便稳稳的停了下来。

几名仆人抬着马扎碎步上前,分别放在了马车的车辕下,随后,便见到停于前方的马车上帘绸掀动,却是一名衣着艳丽的少女从里头窜了出来。

“娘,女儿可想死您了。”她径直扑到主妇的怀中,以略带哭腔的声音低吟着。

只见她长着一双稚气的丹凤眼,圆润的粉面上,还画着两弯柳叶吊梢眉,身上披的是一袭百碟穿花的大红缎袍,头上还别着金色的八宝珠玉簪,看着就像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门前的妇人也是眼眶一红,本想训斥的话一时也没有说出,她伸手搂着少女,轻声说道:“在府里就惦记着外边,你哪会想着回来。”言罢,她又抬眼望向了马车。

“哪有,这趟出去,一点都不好玩,想去哪儿爹都要管,女儿早就想回来啦。”少女努着嘴嘟囔着,可看着母亲的神色,便连忙说道:“爹爹和莫伯在后头的车上呢,前几日在路上捡了个人,说不定还是个小神仙呢。”

“又胡说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主妇小声的嗔怪一声。

可她话还未说完,后头的马车上便走下了两个人,前面一人头上戴着束发的紫金冠,身上披着件淡黄参绿的二色蟒袍,两道浓眉下,一双冷冽的眼眸透着股逼人的威势。此人赫然便是这定南侯府的主人“秦连疆”。

而在其身后,则是那位身着灰色儒衫的莫姓老者,只见他的眉眼淡然明澈,下巴处还蓄着半掌长的山羊胡须,除腰间系着一根黑色束腰外,从头到脚在无半点装饰,不过,其整个人看起来气度出尘,竟颇有几分不同俗流的风采。

秦连疆径直走向侯府大门,待望见少女仍在抱着妇人撒娇时,顿时笑着说道:“这趟出去管得严了些,看她下次还想不想跟着跑了。”言罢,他又看了一眼身后的众人,轻轻点了点头,朗声说道:“都入府吧,别在这杵着了。”说完他便当先走入了正门,其余众人相视一眼,也都纷纷相随而入。

而那位莫老,此时却仍然站在马车前方,他看着几名随从正在车上小心翼翼的摆弄着,片刻之后,那名仍旧昏迷的少年便被抬了出来,四名家丁在底下接着,随后,众人就将他抬入了侯府的侧门之中。

莫老神情凝重的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须,口中却是在低声呢喃:“气息越发凌乱了,如此脉象,当真古怪。”言罢,他也一同朝着侧门走了进去。

原来,自从当夜少年被救之后,这位定南侯爷又添置了一辆马车,让莫老专程照料着他,而莫老本身就是在侯府地位最高的供奉,不仅一身俗家内功已练得登峰造极,就是在医术方面,也是造诣极高的。

当天夜里的异象,和少年身上的符袋,莫老自然知晓此人非同寻常,这对侯府或是对他而言,说不定都是一场莫大的机缘。

一路上,定南侯爷也非常关切着少年的状况,那个红色符袋,他也和莫老重复翻看了数遍,饶是他们拥有不浅的见识,一时也无法摸清此物的底细。

如此非同寻常之事,未避免出现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他们便将那符袋重新放回了少年的怀中。

而此时的少年虽然气息平稳,体无外伤,但就这般一直昏迷着也不是办法,莫老一路上尝试了许多方法,却都没能起到丝毫效果,其间,他还拿出了两颗连他自己都舍不得用的疗伤内丹,奈何同样也是毫无用处。

但就在昨日,当他们的队伍将要临近定南城时,以他多年习武生出来的敏锐感应,却明显察觉出少年的气息突然变得异常杂乱了起来,此种情形,通常只有身陷梦魇之人,才会如此。

而少年眼下的处境,其实也和这位莫老所猜的相差不大,自从当夜被天上出现的红色光环击中后,他便陷入了一个混沌的意识幻境之中,那名白发老道以那赤红甲虫的精血做引,强行催动了一种驱魂秘法,直接就将那躲在少年脑袋里的一缕残魂给打得烟消云散了。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虽然那魔头的残魂已经消散,但那赤红甲虫却侥幸躲过了一劫,此类驱魂术法只对修仙之人的神魂残念有用,并不会对普通凡人造成实质伤害。

不过,这世事诡谲,福祸难料,此时的少年,虽然已经摆脱了那名魔修的掌控,但那只赤红蛊虫却仍旧藏在他的头颅之中,而且此时的他,正陷在一个个匪夷所思的古怪梦境里,时而在天水城的偏街上帮着父亲推车卸货、还不忘斜眼打量街上衣着华贵的各色行人,心生艳羡。时而又出现在一片连绵无际的高山密林上空,浑身上下还泛着红光,如同神仙一般的飞天遁地。

就在他脑袋混沌,心神迷茫之际,一处的密林的上空,突然飞出了一串紫色的长虹,它在空中腾挪翻转了一阵,而后竟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飞扑了过来,少年心中一惊,正想驾风逃离,可身子却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正当他惊惶失措之际,那股紫色长虹却突然在他身前数丈外停了下来,且露出了一名身披紫袍、手持双戟的秃顶怪人来。

怪人仔细端详了几眼少年的容貌,而后面露狂喜的笑道:“韦小九,可让道爷好找啊,这下,你跑不掉了吧。”

他一边说着,还伸出了一条长长的舌头,在自己那厚如腊肉般的嘴唇上舔舐了一下。

见他突然停了下来,少年心中顿时略安了一些,可在仔细一想,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但对方却好像找了自己很久,这是怎么回事呢?

正想到这,对面的怪人却又嘎嘎怪笑了起来。

“咯咯咯,本道爷也不是蛮不讲理之辈,只要你乖乖交出从青弦上人那偷来的东西,我不但不会为难于你,还可以用众多宝物来同你交换,今日之事,天知地知,如何?”言罢,他那双阴寒漆黑的眼珠灼灼的盯着少年,口中的长舌又不自觉的在唇边舔了一下。

少年听着这些话,却是越想越迷糊,隐约间,他又好似回过了神的想到,这或许只是一场古怪的梦罢了,想到这里,他的胆子顿时大了一些,并小声的回道:“这位仙人,我只是一个走货的穷小子,您认错人了吧。”

那怪人一听这话,其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异常凶狠,随后,他也不在多说废话,竟直接抡着手中的双戟冲了过来,少年心中一惊,正想抬起双手护在自己身前,眼前的景物却又突然一变,自己竟已蹲在了田埂之间,而在不远处,却是爹娘正半躬着身子,在自家田地上割麦的熟悉情景。他心中一暖,正想走过去帮忙,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呼喝声,少年转头一看,原来是住在村口的三叔,正一路小跑的朝他跑来。

待到近前了些,少年正想开口,却听那三叔已咧嘴笑道:“周勿夫,你这个老魔头,可让我好找啊,吴婶方才都答应咯,过完年就把她家的小翠儿嫁给你当媳妇,你爹娘咧?我可得亲自去跟他们说上一声。”

“周勿夫?小翠?”少年脸色微变的喃喃着,心里却不受控制的泛起了一丝苦涩,那个又黑又笨的小翠,真的要成为自己的媳妇了吗?

“这,哎......爹娘在地里干活呢,我自个去说吧。”他叹息了一声,然后便转头看向了田里。

“嗯?爹娘哪去了?”他失神的愣了一下,眼前的麦地已经割了一半,可爹娘却凭空消失了!

少年正想跑进地里看个究竟,身边的三叔却突然爆喝一声:“好啊,你个弑父杀母的魔头,看你还有何话说。”

“弑父杀母?”少年诧异的呢喃着,随后,一阵清风夹杂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迎面吹来,他心中陡然一惊,转头望去,却见不远处的田埂上,到处都洒着大片的血迹,而一旁的三叔已然像是换了个人般,双目赤红,浑身浴血,其手里还多出了一柄闪着绿光的长刀。

“周勿夫,拿命来吧!”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三叔便架着长刀朝他猛扑了过来,少年此时也不觉得害怕,只是迷糊的喊着:“爹,娘,你们到底去哪啦?”

如此怪诞的梦境,就这般在少年的识海中无休无止的交替轮换着,里边的所见、所闻,虽然恍若幻梦,但那切实感受到的情义纠葛,以及刀砍斧劈在身上的锥心之痛,又是如此的真切,在这般接连不断的怪梦之中,他竟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了。

直到数日之后,梦境出现在一间令他颇为眼熟的客房之中,他两眼无神的盯着桌案上的红色符袋,口中却呢喃着一段晦涩难懂的言语,这一切,他都还隐隐记得,因为这段经历,就是在不久之前发生的。

片刻之后,桌面上的符袋开始发出了微弱的红光。紧接着,少年的脑海便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在一个仿佛地窖般的红色空间内,凌乱的摆放着许多奇怪的东西,最显眼的是位于中间的一口黑色大缸,缸内还盛放着一大摊犹如豆腐脑般的东西,红白相间,时而还会颤动一下。

其余四周角落里,有散乱一地的各种典籍,还有缠着红线的古怪木头,而数量最多的,则是如同寺庙上香时才能看到的那种黄色符纸,撒得到处都是。隐约间,此地竟让他生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畏惧之感。

而就在这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在这片红色空间内,竟然响起了自己的吟诵声,还是那段晦涩难明的话语,虽然他无法听懂其中的意思,但却能感应到这段吟诵里隐隐牵动着其他一些东西。

“啵!”一个黑色的木匣突然从散乱的杂物中飘了起来,然后竟直接朝他飞了过来,可正当他想伸手去拿时,眼前的景象却又突然一转,少年又回到了方才的客房之中,桌案上的符箓袋子依旧闪着忽明忽暗的红光,而在其旁边,已多出了方才的那个黑色木匣。

原来这东西是从符袋里取出来的,少年隐约间明白了过来,可就在这时,他的双手却突然不受控制的朝着木匣伸去,在“嗒”的一声轻响过后,木匣的盖子被他掀开,露出了一堆闪着青光的细长银针。

在之后,他熟练的捻起了一根根银针,并不断的朝着自己的身上扎去,“嘶,这是?”少年倒抽了一口凉气,可当他想尝试操纵自己的双手时,却无奈的发现,他同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感应。

片刻之后,随着越来越多的银针入体,少年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中响了起来,还是先前那种晦涩难懂的言语,虽然说得极短,却令人有种心神激荡的感觉。

但接下来,令人头皮发麻的事情却发生了,少年能明显感觉到,在自己的脑袋里边,竟然有东西在不停的蠕动着,伴随着一股沙沙的细微声,仿佛蜈蚣爬在枯黄的落叶之上。

片刻之后,脑袋里的奇怪声响突然消失了,而他也像是刚从昏睡中惊醒一般,清醒的意识重新恢复了过来,可当他想尝试开口说话时,却发现舌头已变得如同木块一般,又僵又硬。

而接下来,让他更为惊惧的一幕出现了,自己的头皮上突然传来一阵肿胀的感觉,随后,一只红色的甲虫,竟从自己的头顶上跳了下来,并稳稳的落到了红色符袋的上方,而后又迅速的钻了进去。

直到此时,少年才如梦方醒,原来自己所经受的一切,都是这只虫子在作祟,一念及此,一股深深的恐惧顿时笼上了他的心头。

在之后的几天里,少年仍旧被陷在各种混沌古怪的梦境之中,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名魔修的神魂已经消散,使得那只蛊虫失去了的操纵,才会出现这般混乱交替的诡异梦境。

所幸的是,那名魔修侵入他识海的时日尚短,这点时间,还不足以将他的记忆完全同化。

就这样,少年的识海就在这些零碎的梦境之间轮番交替着,直到他再次看见那条漆黑的官道,自己双手抓着马鞭,正在飞快的疾驰着,手心上的汗水已经非常的黏滑,他刚想伸手在马背的鬃毛上擦拭一下,眼前的官道却突然变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起来,他心中一惊,刚想勒住缰绳来看个究竟,却突然听到脑海中传来了一声绝望的怒吼:“不!”

在之后,他的识海又重新坠入了黑暗之中。


而此刻,在定南侯府后院的一处厢房内,三名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女,正围在一张床榻前说着些什么,其中一位绿鬓朱颜的少女用充满稚气的声音说道:“二哥,你是没瞧见,当时我躺在车内,那窗外的天竟一下子全都亮了,卿儿还以为是天上刮雷了呢,况且莫伯也说了,这人就算不是神仙,那也绝对是个与仙人有关的人。”

一旁的年轻公子闻言,略微沉吟了一会,皱眉说道:“嗯,传闻帝都里的那位国师,也是一位活神仙,飞天遁地那都是轻易的事,这人若当真是位仙师,那咱们侯府可就有一场大造化了!”年轻公子一边说着,又顺带瞥了一眼旁边的一位稚童,却见他正在用手指不停的戳着那位仙师的小腿,年轻公子顿时低声喝道:“五弟,不许胡闹。”

见兄长如此严厉,稚童便立刻收回了手。

“我就摸摸,看看这神仙和咱们,有啥不一样嘛。”他神色悻悻的嘟囔道,随后又朝着对面的少女摆了个鬼脸。

见稚童住了手,年轻公子心中稍安,但又怕他们继续待在这里,恐怕还会使什么坏,想到这里,他当即沉声说道:“好啦,该看的都看了,父亲已是下了严令,任何人都不许靠近这里,今日为了让你们如愿,我故意支开莫伯,已经是有失分寸了,往后你们可不许再来。”言罢,他也不再啰嗦,便伸手拉住了稚童,转身便朝着门口走去。

只是,还未等他走到门边,就听到身后的少女吃惊的叫道:“呀,二哥,他,他动了。”

“嗯?”,年轻公子心中一惊,当即拉着稚童转了回来,待其走到床榻边时,果见床上的少年正在浑身抖动,且看其面庞已经扭结在了一起,似乎正经受着极大的痛苦。

“李成,快请莫伯和马先生过来。”,年轻公子立刻冲着窗外喊道。

“是!”外头随即响起了一名男子的声音。

“咱们先走吧,等会父亲必然会过来的。”年轻公子神色紧张的说完,便拉着两人走出了厢房。

半刻钟后,身披蟒袍的侯爷脚步急促的走进了厢房,待见到床边的两位老者后,他立刻开口问道:“莫老,马先生,情况如何了?”

见到来人,两位老者当即起身朝他拱了拱手,随后,一身灰色儒衫莫老开口说道:“侯爷,此人并无大碍,只是昏迷日久,身体太过虚弱罢了,方才已经让人灌了些肉羹,无妨的。”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转头瞥了一眼仍在轻轻颤抖的少年,继续说道:“只是眼下,此子似乎仍深陷于梦魇之中,我与马老试了数种法子,都没能将其唤醒,眼下,也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听到这话,侯爷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随后,他又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马姓老者,眼中包含着问询之意。

“侯爷,此人如今的情形,确实是梦魇之症无疑,属下对此,也是无计可施。”马姓老者拱手说道。

“既如此,那便等着吧,马先生还需多费点心。”侯爷瞥了一眼床上的少年,神色微敛的说道。

“侯爷放心,这都是应当的。”

“嗯,莫老,咱们到前院去吧,刚送来一些紧急军务,还需要劳烦你参详参详。”

“是。”莫姓老者略微拱了拱手,便随着侯爷一同离开了厢房。

是夜,当一名专门伺候少年的丫鬟将半碗肉羹全部喂完之后,她挑了挑桌案上的烛芯,便起身退了出去,而正当她掩上房门的瞬间,床上一直处于昏迷的少年却突然睁开了一只眼睛,他的目光在房间各处游移,仿佛是在提防着什么,待确认了房中确实空无一人后,他脸上的神情这才稍稍松缓了下来。

其实,在白天的时候,少年就已经醒了,只是,在他被操控的这些日子里,那些可怖的经历,以及各种诡异的梦境,让他的身心始终处于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

他深知操纵自己躯体的魔头,其手段是如何的歹毒,刚开始,在他意识还能清晰感受的时候,还指望着对方在不久之后就会归还自己的身体,可在连续数日的揉搓之后,他便彻底熄了这份心思。

而这次醒来,他却明显察觉出了许多不同之处,无论是意识还是身体的感受,自己都有了非常清晰的掌控力,且听白日里众人的交谈,都是寻常的大周国官话,莫非那魔头真的将他的身体归还回来了?他一时只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多想也是无用,且此刻房中无人,少年心中略一发狠,便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厢房,全都是画栋雕梁的巨型圆木,满屋子的桌案椅凳,皆是纹花刻彩的精雕货,床榻的正前方,还立着一扇红木镂金的巨大屏风,少年何曾见过这些,顿时在心中暗叹道,这户人家可当真是非比寻常,自己若真是那案板上的鱼肉,凭着他那点力气,想要逃跑或反抗,也只是徒劳罢了。

而就在他提心吊胆,自觉生死难料之际,其脑海中却忽然传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丝丝声响,还伴着一股轻微的刺痛,少年浑身一震,顿时便吓得面无人色。

这声音意味着什么,他自然十分清楚,数日之前,他坐在一间昏暗的厢房内,脑袋里的声响就和现在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这次并没有被银针插满全身,而自己手脚也可以随意动弹了。

“可以动?”少年的双眼猛然一亮,下一刻,他便爬拉着坐了起来,然后伸手入怀一阵摸索。

“啊!这袋子还在!”他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只在梦中见过的红色符袋,眼中全是惊慌之色。

“这,还是在梦中?我是韦小九?还是周勿夫?”少年语无伦次的呢喃着,揉捏了一下手中的符袋,他登时陷入了茫然的境地。

过了一会,少年眼神微敛的呢喃道:“我是韦小九,那周勿夫是个妖魔,脑袋里的虫子,肯定是他放进去的。”言罢,他立刻将那个红色符袋放到了自己的头顶上,在他先前的梦中,这只虫子可是钻进去过的,想来里面必定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着它。

可在他等了足足半刻钟之后,却丝毫不见那只虫子有想要出来的迹象,而他脑袋里丝丝响声,却仍是一刻未停,这不禁让他有些绝望起来。

“不对,这虫子没出来之前,“自己”曾经念过一段话,念完之后,这虫子才爬出来的。”韦小九突然想到了这个细节,虽然那段话他一点都听不懂,但它确实是引出此虫的关键,只是,当时念的时候,声音很轻,只能隐约记得一些生涩拗口的片段,想要记起整句,只怕就很难了。

“没法子,只能不停的试了。”韦小九小声的呢喃着,随后,他便循着记忆中模糊的印象,开始慢慢尝试念诵。

就这般念了约莫有半刻钟,正当韦小九越念越慌,并开始怀疑这方法是否真的管用时,他眼前却突然一阵模糊,紧接着,四周的情景突然一变,厢房与红木屏风齐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极其狭小的空间,而方才在脑袋里细微声响,此时竟如同附在耳边一般变得非常大声,韦小九心中一惊,难道自己真的只是陷入了另外一个怪梦之中?

不对,他的目光下移,猛然发现在自己的身下,竟然是一排排如同蜈蚣般的细小节足,而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当自己试着抬起左手的时候,左侧一排的数十根足节,竟然也一起朝着上方扬了起来。

“我,我竟然变成了一只虫子?”韦小九的脑海顿时一阵轰吟,可就在他的心神还处于震骇之中时,“自己”的虫足却突然不受控制扭动了起来,随后,又有几根细足略微下沉,并轻轻扎入了脚下的一片红白物事之中。

“嘶,诶呦,疼疼疼!”韦小九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的脑袋里竟然传来一阵奇痒难耐的疼痛,此时的他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方才念的那句晦涩之语,想来就是操纵这只虫子的虫咒了,这世上竟然有这种事情,自己居然能附身到一只虫子身上!

一想到这,他心中顿时又惊又喜,既然自己可以操纵这只虫子,那岂不是就能将它赶出自己的脑袋了?

想到这点,他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了,便立刻操控着自己的意识,双手并抬,下一刻,那只虫子的充足竟也在一阵轻微的抵触后,便逐渐顺从了下来,它前端的两排足节开始轻轻的上扬,当触碰到头骨之上时,数十根细足上竟同时溢出了一层淡淡的白色黏液,紧接着,一阵酸痒的感觉袭上了韦小九的心头,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眼前便豁然一亮,自己竟然从头皮中钻了出来。

“这么简单?”望着头顶上黑压压的发丝,还有那间熟悉的红木房梁,韦小九竟然有了片刻的失神,因为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跟那些古怪的幻梦一样,他不知道自己会在何时醒来。

片刻之后,他缓缓收回了发散的心神,并开始操纵着虫子爬下床沿,就算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他也要将这只虫子赶出自己的梦境,想到这里,他脚下的步伐顿时又加快了几分。

可正当他想驱使着虫子爬得更远一些时,脚下的充足却突然不受控制的调转了方向。

“啊,这是?”韦小九心中一惊,但随即,他便看到了那个放在床边的红色符袋。

“啊,它想钻进袋子!”韦小九心下一沉,自己还没脱离虫子的躯壳呢,进去之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出来!

心中这般想着,虫子却在下一刻却钻入了符袋之中,他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定睛一看,他又出现在了那个如同地窖般的昏红空间内。

“这里,是在怪梦里见过的。”他望了一眼隔间内颇为熟悉的各样物事,顿时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可还未等他仔细去看,自己便一个飞扑,落在了位于中间的一口黑色大缸上,且毫不停顿的钻入了其中,

下一刻,韦小九眼前就变成了一片白雾,隐约间,只能感觉到虫子正快速蠕动着,且正在越钻越深,身下的虫足剧烈的搅动,虫子也在不停吸食着路过的一切东西,这种压抑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可自己却不知道该如何脱离虫子的躯体。

就在他左思右想之际,其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下一刻,他便低声念诵起了方才进入虫子躯体前,自己最后尝试的那句虫咒。方一念完,其眼前便骤然一黑,在睁开时,便看到了那扇熟悉的红木镂金屏风。

“真的出来了?”韦小九激动的抬起双手,并冲着身前晃了几下,心中的惊疑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

而在眼角的余光中,那个红色符袋仍旧安静的躺在那里,并不停的闪着幽幽的红光,他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将它拾起,并用力的甩到了屏风后头。

直到此时,韦小九仍旧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这般轻易,就将那虫子给弄出来了?这一切,似乎都有些不太真实,不过,这些日子的种种遭遇,又有哪件像是真的呢?

“小命难道真的捡回来了?”韦小九刻意操控着自己的四肢,脸上却全是苦涩的神情,片刻之后,他就像是一个被戳破了洞的皮囊一般,直接瘫倒在了床上。

可当他闭上眼睛的瞬间,那些怪梦中的情景竟会源源不断的在他的脑海浮现,他心中一惊,随后便迅速睁开了眼睛。

“现在也是在梦中吗?”韦小九惊疑不定的呢喃着,可在那些梦中,自己的感受却是那么的真切,虽然那些飞天遁地的情形,自己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可爹娘和三叔、以及天水城中的一切,却都是做不得假的。

而那些从未谋面的怪人,也总能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们一口一个“韦小九”叫着,莫非都是自己的前世之事?

可自己从小到大都相熟的那些街坊亲戚、甚至是爹娘,在遇着自己时,喊的却是“周勿夫!”“大魔头!”这些名讳,韦小九失神的想着,心中却隐隐有了些许猜测,这周勿夫极有可能便是那个魔头的名字,而引起这些怪梦的,想来就是那只红色虫子了,它钻进自己脑袋里,也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怪梦给带了进来。

“没错,想来就是这样了。”韦小九低声自语着,片刻之后,他斜眼撇了一下屏风后头的红色袋子,心中却突然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在那些古怪的梦境中,总有一股深深的执念在驱使着他,让他赶去某个地方,想来,那地方必定是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而那些如神仙般飞天遁地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那种俯瞰群山、驾雾腾云的感觉,即使是现在,也依旧能让他艳羡得口干舌燥,心念痴沉。

“兴许,我也能成为神仙?”韦小九呆呆的盯着地上的红色符袋,眼神竟逐渐变得炽热了起来。

虽然平日里他总是表现得不够认命,但他心中所求的,也无非是一个过得去的差事罢了,或是从军建功,或是谋个小吏,甚至是给那些富家老爷当个差办,他也都认了。

只要能摆脱那种被老天爷作践的日子,过得稍微安闲顺意一些,他这辈子也就算没白来了。

可若是能成为一位神仙......

韦小九想到这里,心中顿时变得火热起来,虽然此刻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就连生死都还难料得很,但凭着这点轻微的念想,就足以另他甘心付出一切了。

“嗯?有人来了!”正当他想得热切之际,窗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韦小九吓得一个激灵,便赶忙绕到了屏风后头,将那个红色符袋给捡了起来,然后又匆匆跑回床边躺了下去。


“枝丫”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随后,韦小九便听到两个细碎的脚步声径直朝着床榻走了过来,隐隐的,还夹杂着一股胭脂的香味。

“这小神仙还没醒呢。”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随后,她还将韦小九身上的被子往上提了一下。

“可不是嘛,这神仙都这么能睡吗?换作是我,要是躺上一天,这腰就直不起来咯。”另外一名女子笑着说道,听其声音,竟还颇为悦耳。

“瞧你那没遮拦的嘴,这话万一被神仙听了去,可有你的好果子吃?”

“这不是还没醒嘛?再说了,四小姐的话也太邪乎了,要是照我说,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呐。”说到这里,这名容貌颇有几分俏丽的丫鬟伸手抚了一下自己的柳叶细眉,而后又神情自得的说道:“既然人还没醒,那我就得先去回禀二公子了,你先在这伺候着,晚些时候我在带肉羹过来。”言罢,她也不等另一名女子回话,便自顾自的推门而去了。

“哼,小浪蹄子,奴婢的命,主子的心,整天就巴望着非分的念想。”留在房中的丫鬟小声的啐了一句,随后便不再吱声了,外间的木架上,时不时的传来一阵细细的叮当声响,似乎是在擦拭着木架上的瓷瓶和金器。

韦小九安静的躺在床上,听着二人的对话,这又是四小姐,又是二公子的,似乎只是寻常的富贵人家,可这两名丫鬟却称他是小神仙?这不禁让他有些迷糊了起来,但片刻之后,他心中便生出了些许猜测,只是眼下还无法确定罢了。

出门在外,多听多看少说话,这是老爹常常在他耳边絮叨的话,如今看来,自己还是继续装睡的好,至少得先弄清楚自己到底身处何处,才能琢磨接下来到底是吉是凶。

一念及此,韦小九在床上这一趟,就又是两日,而因为有了想要成仙的念想,所以其间他又念了几次驱虫的咒语,从而通过那只虫子,看看那个红色符袋中,到底还藏着什么东西。

而令他感到惊喜的是,在里边确实发现了几本质地不俗的书册典籍,且观其文字,古朴难明,着实像是仙法的模样。

可令人感到沮丧的是,他绞尽脑汁的尝试了数种方法,都没能将这些典籍从红色符袋中取出来,而自己就这么一直装睡下去,身板也有些吃不消了,这不禁使他越发焦躁了起来。

而在这两日之中,除了那两名丫鬟时常会来照看他之外,诊脉的大夫也来过两次,韦小九通过这些人的交谈,已经基本断定,自己并不是在什么神仙或魔头的府中,而是在官道上,被路过的一位侯爷给救了回来,回想起当晚那从天而降的古怪红光,以及自己在梦中最后听到的那声凄厉吼叫。隐约间,韦小九心中已有了些模糊的猜测,或许那些神仙之间的争斗,一直都没有停止,而那个想要祸害自己的魔头,又因技不如人被其他神仙给打死了,要不然,那魔头怎么可能这般轻易的就放了他。

“应该就是这样,可是,这位侯爷又在图他什么呢?”韦小九在心中暗暗思索着,那侯爷不仅将自己给救了回来,还派人这般仔细的照料着他,若说对方啥都不图,那他是绝对不信的,照着老爹的话说,这城里的大老爷们,个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更何况,这还是一位只有在说书匠嘴里才能听到的侯爷。

“莫非,他误将自己当成了神仙,如今打的是跟他拜师学艺的算盘?”韦小九疑虑参半的想着,要不然,就凭自己的这副干瘪架子,就是扔进油锅里,也炸不出几两油水啊。

这么一想,他心中的不安也略微松缓了下来,无论如何,自己眼下还是得小心应对才行,若让对方知晓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庄户小子,说不定这红色袋子就保不住了,如此一来,自己也就没法成为神仙了,想到这里,韦小九又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不过,想得再多也是无用,无论结果如何,自己迟早也是要去尝试的,况且,眼下他确实也躺得筋酸骨麻了。

而正当他在搜肠刮肚的想着应对之策时,一个念头却突然在其脑海中凭空闪现,天水城里说书的那个糟老头子,虽然没啥本事,却总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想到这里,他当下竟心生一计。

片刻之后,韦小九轻轻的咳了一声,然后便扒拉着坐了起来,并学着庙里的和尚,开始盘腿打起了坐,屏风外的丫鬟听见动静,还以为是窗外传来的,她起身朝着门口走去,可四下打量了一遍,却啥也没有看到。

“准是那个死丫头,这都多大的人了!”她一边嘟囔着,便又朝着屏风这边走了过来。

“你是何人,此地又是何处?”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那丫鬟顿时被吓得打了个寒颤,此时的她,已经能依稀瞧见屏风后头正在盘膝打坐的韦小九,“您,您醒了?”丫鬟哆哆嗦嗦问了一句,随后便连忙回道:“这,这里是定南侯府,奴婢,奴婢只是照顾公子的下人。”

韦小九见对方竟然吓得不轻,心中不禁升起了一丝愧意,可正当他想在说些安抚之言时,那丫鬟却似乎缓过劲来了。

“既然公子已经醒了,那奴婢就得去前院回禀主子了,还请公子稍待片刻。”她语气镇定说着,然后也不等韦小九搭话,便一路小跑着出了房门。

听着丫鬟的脚步声慢慢跑远,韦小九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不过,开弓已无回头箭,是福是祸,横竖也得探上一探了,想到这里,他当即将心一横,脸上立刻又扮出了一副古井无波的神情。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外边就传来了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随后,厢房的门口被推开,两道人影踏着方步走了进来。

韦小九透过屏风,隐约能看到是一位披着灰袍的中年男子,在其身侧,还站着一名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两人在走近屏风之后,便一齐停下了脚步。

“在下是定南侯府的客卿莫长由,而这位,是侯府的二公子。”那名中年男子在屏风后头拱手说道。

而那位侯府的二公子,也在其话音落下的瞬间,朝前趋了半步,并笑着说道:“在下秦修,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韦小九见来人只有这么两位,心中顿时稍安了一些,听着二人自报完了家门,他当即强装镇定的开口道:“在下道号风临子,是玄华山上的道士。”其说话的语气不急不缓,还配着一副肃然的神态,粗略看去,还真有那么几分出尘之姿。

那莫长由听到这话,眼神顿时一亮,似乎终于确定了其心中所想,可正他想在问些什么的时候,其旁边的二公子已按捺不住的开口道:“喔?难道公子是位修仙者?只是,不知这玄华山落在何处,在下竟从未听人说过。”其话中虽带着一丝疑虑,但他此时的神情,却已是颇为激动。

一旁的莫长由听他提出了此问,当下也不在开口,只在一旁气定神闲的等着。

而韦小九先前也早在心中揣摩了多次,侯府公子的话音方落,他便淡然的开口说道:“玄华山离此地少说也有十余万里,并不在此国境内,在下确实是个修道之人,只是修为尚浅罢了,此次出山,是奉了师门之命,前来捉拿为祸四方的妖物,只是不知为何会身处此地?”

那莫长由听到这话,在想到当晚见到的异象,以及对方身上的红色袋子,心中顿时是又惊又喜,他冲着那位二公子使了个眼色,随即便拱手说道:“原来真的是仙师驾临,这个中缘由,还请听在下慢慢道来......”随后,这莫长由便将那晚在官道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后来一路将他护送回府的经过,都事无巨细的诉说了一遍,其间他还小心的打量了几次韦小九的神色,眼前的少年,从始至终都只是一副默然的神情,似乎自己眼下所说的,只是与其毫不相干的事情。

不过,他也不敢因此就有所怠慢,倘若能和修仙之人结下一份香火情,无论对侯府还是他自己,都是一份天大的机缘。

而韦小九听着对方的讲述,便越发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看来那个操纵自己的魔头,多半已经被那道突然出现的红光给除掉了,一念及此,他那颗始终悬着的心也终于松缓了些。

片刻之后,韦小九从臆想中回过神来,而眼前的二人,态度仍旧十分的恭谨,想来是真的把他当做神仙了,恰在此时,他忽然心念一动的想道,倘若自己能应对得当,在这里不仅不会有性命之忧,或许还能借助这侯府的实力,助他修成仙法也说不定。

不过,万一将来修不成仙法,那位定南侯爷必定不会轻饶了他。

“管不了这么多了,哪怕只有一丁点成仙的可能,也值得自己豁出这身肉了!”

韦小九将牙一咬,心中的踌躇顿时便烟消云散了,而那位莫长由此时也已经停止了讲述,他与那位二公子互相对视了一眼,便静静的站在一旁,不在吱声了。

“呃,呵呵,原来如此,小道当晚正追着一只摄人魂魄的妖物,许是先前已纠缠多日的缘故,一时大意了,竟被此妖的秘术打成了重伤,也幸得侯爷发现,这份恩情,小道记在心里了。”说到这里,韦小九略顿了一会,神色中还带着一丝迟疑,但下一刻,他便继续说道:“说来惭愧,小道的伤势还未痊愈,真是多有打搅了。”

那莫长由听到这话,顿时心中暗喜,而一旁的二公子却更是激动的说道:“风仙师尽管再此养伤,有需要差遣一的地方,只需知会一声,家父先前还在说呢,等仙师醒来之后,咱侯府无论如何都要尽到地主之谊。”说到此处,这秦修已是面色潮红,他略顿了一会,似乎还想在说些什么。

而韦小九见对方的这番神态,心中的顾虑便也去了七八成,不过,让他们待在这里太久,自己恐怕会露出马脚,想到这里,他当即开口说道:“既如此,那小道就多叨扰一阵了,两位还请先回去吧,小道马上就要施法调息了。”言罢,他也不顾两人眼中的灼灼目光,便直接盘起了腿,并缓缓闭上了眼睛。

屏风后头,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虽然还有许多想问的东西,但对方既已下了逐客令,他们自然也不敢违逆,当下便朝他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待得二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韦小九一直提着的心这才终于落了下来,就刚才那一会的功夫,就将他先前想好的应对之词全部用光了,看来自己还得多花一些心思,多想一些应对之策,否则下次说不准就直接露馅了,方才那莫长由也说了,这侯府的主人定南侯爷只是去巡视城防,整备军务,过几日回府之后,还会前来拜访。

“哎,到时还有一番试探呢。”韦小九不安的嘀咕道。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弄清楚该如何取出这袋子里的东西,成仙之路就在眼前,而自己却只能看不能用,当真是急死人了。

在接下来的数日里,韦小九仍旧只是待在这间厢房之中,在这期间,那位定南侯爷也曾带着数人前来拜访过他,其中便有那位二公子秦修,简单寒暄之后,那位秦连疆便表露出了想跟他学习仙法的渴望,只不过,都被韦小九用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给暂时糊弄走了。

而韦小九在侯府里这一待,就又过了七日。

那两名负责照料他的丫鬟,也在韦小九的特意吩咐下,极少前来打搅,她们每日里除了送些吃食之外,其余时刻,都是不能进入厢房的。

至于那个红色袋子里的东西,在韦小九反复琢磨了数日之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另辟蹊径的办法,那便是利用虫子的视野,在里面翻阅那六本典籍的内容,并将里边的文字给逐一抄录出来。

不过,令他有些失望的是,在这六本典籍里,竟然有四本的文字是他看不懂的,而另外两本典籍他虽然能够勉强认全,但里面的内容却极其艰涩难懂,好在父亲送他上过几年的私塾,这大周国的字,他们走货之人都是必须要学全的。

“固神术!”韦小九攥着其中一本典籍,眉头紧皱的低声念着,里边写的都是一些让人清心寡欲的修心之术,却并未写明修成之后能得到何种神通,也不像是能有神仙术法的样子,他反复看了数遍,最终还是决定先将它搁置起来。

而另一本名为“金阳诀”的典籍里,却详尽描述了修成之后的功法神通,单单是第一层的法决,便可以在修成之后使身体坚硬如铁,寻常刀剑也难以伤及分毫,而此决共有十三层,越往后边,那些难以想象的神通就越是不可思议,隔空取物,御器飞天等等,都有着具体的注解,韦小九是越看越激动,恨不得立刻开始修炼。

不过,这本“金阳诀”中有着许多奇怪的功法图案和经脉运行之法,而标注得最显眼的,是两张名为“金阳之地”和“聚阳法阵”的图案,韦小九昼夜不息琢磨了数日,虽然有许多地方已经勉强领会,但有些异常晦涩的部分,却令他越看越迷糊。

“不管了,后边的功法,就留着日后在琢磨吧,反正前三层的脉络运行之法,自己也领会得差不多了。”韦小九眉头微凝的呢喃着。

整本功法虽然极其复杂,但也只是头关不破则二关难罢了,自己只要修成了前三层的功法,后边的法决,说不定就水到渠成的领会了,而修行此决最重要的两个条件,便是里面提到的“金阳之地”和“聚阳法阵”。

“金阳之地”画的是一个人坐于山腹之中,浑身上下都闪着金光,在其身旁,却都是些暗红色的泥土碎石,而在图案的下方,还写着一个“优”字。

而另外一副“聚阳法阵”的图案,却是一个人盘膝坐在一个圆形的法阵之中,且在法阵的周遭,还摆放着上百柄寒光闪闪的刀剑,不过,若是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那些刀剑仿佛是按照某种次序来进行摆放的,而在每一柄兵刃的下方,那些法阵的细线都在闪着刺眼的白光,不过,在这张图案的底下,却写着一个“劣”字。

““优”“劣”!”韦小九面露沉吟的呢喃着,虽然他没见过什么世面,但还是知道“优”是比“劣”要好的,可那“金阳之地”在哪,这典籍上也没说啊。自己最远也就到过天水城,如今昏着一路到的定南城也做不得数,若是让自己去找那金阳之地,恐怕这辈子也难有指望了。

而那“聚阳法阵”就简单多了,只要按着图里的法阵形状将其刻画出来,在摆上一些刀剑铁器,多半就可以直接修炼了。只是,这一“优”一“劣”的区别.......

“在差也是能修成神仙的法门,总比当一辈子的贩夫走卒要强了!”一念及此,韦小九心里的最后一点迟疑也瞬间消散了。

“只是,这么多的刀剑,也没法子弄到啊!”想到这点,韦小九热切的心顿时又凉了下来。

日升月落,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在这段时日里,除了那位二公子秦修会不时前来叨扰之外,他在这侯府里住得可是舒服极了,饮食起居,皆有丫鬟照料,就连其出恭时用的虎子,都有专门的小厮负责清理。

不过,这虽然日子过得舒坦了,但这“金阳诀”里晦涩言辞却着实将他折腾得不轻,在连续苦熬了半月之后,他竟逐渐有些怠倦了起来,反正前面数层的法决已经领会通透了,可刀剑器具寻不出来,这成仙之事可真的就没啥指望了。

在之后,他又昏昏沉沉的睡了数日,而每当他睡沉之后,那古怪的幻梦便在次将他带入了那些飞天遁地的情境之中,时而在高山密林间与人拼狠斗法,时而又在仙人遍地的仙坊中漫步游移,而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却是其在一间古怪的洞府之中,看到了一口形状古朴的巨大铜镜,那镜子的铜框之上,雕着各种从未见过的飞禽走兽,大半地方还盖着一层厚厚的青苔,似乎是一件已尘封多年的老物件。

不过,这铜镜之所以令他印象深刻,却并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自己一旦站到铜镜面前,脑袋里的周勿夫便会像着了魔般的自言自语,而自己透过那面泛着幽光的镜面,竟能看到自家村口的那颗老树,还有一起长大的许多玩伴,以及在天水城中,自己拉着牛车时的情景,而正当他想靠近一些,仔细去看时,那铜镜却突然散出了一股灰蒙蒙的烟雾,紧接着,铜镜里的画面开始飞快的旋转,一幕幕从未见过,却又似曾相识的情景竟不断的涌入他的脑海之中,那些悲伤的、悔恨的、还有让人狂喜的经历,仿佛全部都是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一般。

“武城、元道山、梨儿、师尊。”梦中的自己宛如魔怔般的念着许多名字,铜镜里映出的那些人和事,仿佛就在昨日,却又记忆模糊,而正当他想伸手去摸时,眼前的画面却突然消失了。

紧接着,一缕灰光闪入了他的眼中,下一刻,韦小九便从幻梦之中清醒了过来,望着顶上熟悉的红木房梁,他心中竟隐隐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怅然。

“这,真的只是一场幻梦吗?”韦小九两眼无神的呢喃一声。

片刻之后,他开始仔细回想方才在梦中所看到的一切,隐隐的,他竟觉得那间洞府或许就是周勿夫心心念念想要赶回的地方,而里面的东西,必然对他极其重要,尤其是那口大铜镜,从里边看到的种种情景,总让他有种前世今生的恍惚之感。

半晌之后,他在自己抄录的典籍后边,画下了一片简单的山行图案,里边连绵的山势合在一起,竟有点像是一只干瘦的骆驼,画完之后,他又仔细的回想了数遍,在确认所画的山行地势,和梦中并没有太大差别之后,这才小心的将其收入了怀中。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一边细细研读着手中的“金阳诀”,一边期待着在进入那周勿夫的幻梦之中,可令他失望的是,除了一些寻常的古怪梦境外,那些飞天遁地的幻梦却在也没有出现。

“或许,是因为那只虫子已经出来太久了?”韦小九若有所思的沉吟着,不过,他可不愿意在让那只虫子钻进自己的脑袋,梦中的洞府,大不了将来在去慢慢寻找了。

而对于这本“金阳诀。”,韦小九如今已完全默背了下来,其间他还照着上边所写的修炼之法,盘腿拈诀,导气念咒了数日,可身体各处却丝毫反应都没有,看来想要修行这仙法,光有法决是不够的,一念及此,他心中一横,便想到了一个主意。

“反正那侯爷和二公子,都盼着跟自己学仙法,这点铁疙瘩对他们来说,想来是不成问题的。”韦小九小声的嘀咕着,同时又在心中暗暗琢磨着此事的福祸隐忧。

此时正直晌午,正是丫鬟送饭的时辰,厢房外恰巧传来了两声轻轻的敲门声,随后,两名丫鬟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韦小九透过屏风,看着她们纤瘦的身影,眼中的迟疑逐渐变得平静。

片刻之后,两名丫鬟摆完了碗筷,正要退出厢房时,却突然听到韦小九清朗的声音。

“我要见你们侯爷,劳烦去通禀一声。”

那两名丫鬟在门口呆愣了片刻,而后连忙躬身应道:“是,奴婢这就前去回禀。”,言罢,两人当即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只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外头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稍顷,那位侯府的二公子秦修当先走了进来,其余诸人,均只是站在门外。

“风仙师勿怪,家父前日便出了定南城,边界的军务紧急,近日里,怕是还无法抽身回府,还望仙师见谅。”秦修在屏风后头拱手说道。

听到这话,韦小九不禁眉头微皱了一下,这侯爷不在,也不知道这二公子能不能做得了主,想到这里,他当即试探着说道:“哦,无妨,此事与二公子说,也是一样的。”

那秦修听到这话,两眼顿时一亮,急切问道:“不知仙师有何差遣,秦修定当竭尽全力。”

“呵呵,二公子不是也想修行这仙法吗,侯府对小道有恩,在下可以破例传授一人,既然侯爷不在,就先由二公子来修炼吧,不过,还请秦公子谨记,待你修成之后,不可将此法轻易传与他人。”韦小九淡淡的说道。

那秦修闻听此言,其脸上顿时涌现出一副狂喜的神色,紧接着,他也由躬身行礼变成了双膝跪地,并颤着声道:“风仙师在上,请受秦修一拜,仙师放心,秦修绝不会将这仙法随意传给他人的,家父先前也曾说过,若能与仙师结下香火之情,我秦府必定为仙师立碑建庙,世世代代潜心侍奉。”言罢,他又朝着韦小九郑重的磕了个头。

受此大礼,韦小九心中竟有些莫名的慌乱,自己一个庄户小子,眼下靠着张嘴,就成了侯府的座上之宾,这秦修日后若没能练成仙法,他这个假冒的仙师,肯定是没有好下场了。

“哎,也没有退路了。”韦小九在心中轻叹一声,随后,他便依着先前想好的计策,开口说道:“二公子先不用高兴得太早,这仙法并不是人人都能修成的,这里边,还讲究个仙缘仙根,倘若最后没能修成,那小道也是没有办法的。”

那秦修听到这话,却并未露出失望的神色,他一边撑持着站起了身,一边恭恭敬敬的说道:“徒儿明白,倘若人人都能修成仙法,那这世上岂不就没有凡人了。”

见他如此作答,韦小九心中略松,他的本意,就是想借助侯府的力量,来搜罗足够多的刀剑,并布置出那图案上的法阵,这样一来,他就能开始尝试修炼。

自己特意捏造出这个幌子,便是想在对方心中提前留一个底,到时若是没能修成,这秦修也不至于立刻翻脸。

此事既然已经说开了,他心中的顾虑自然也减轻了许多,随后,他便拿出了那本“金阳诀”的下半部功法,也就是“聚阳法阵”的修炼之法,还有那张法阵图案,一同交给了他,并嘱咐他必须按照里边的图形线段,刻出两个一模一样的法阵出来,同时也尽可能多的搜罗一些刀枪剑戟,为他们修炼时用,在好一通叮咛之后,韦小九便将他给打发走了。


要不怎么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呢,那秦修虽说只是侯府二公子,可办起事来,却当真是快得出奇,在韦小九交待完的第二日晌午,他们便走入了后院厢房里的一间密室,方一进门,韦小九便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一跳,只见在这间巨大的密室之中,各种长短不一的刀剑,竟然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大半间密室,而在最中心的地方,也已经刻好了两个形状奇特的古怪法阵,而法阵旁边,也已经整整齐齐的摆上了许多刀剑,放眼放去,数十排兵器架上的刀剑,皆闪着令人胆寒的幽光,显然,其铸造的品质必然是极高的。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如此景象还是令韦小九颇为心惊,在大周国,虽然铜铁的价钱,比不得金银贵重,但由于矿脉稀少的缘故,这些东西都是受到朝廷管控的,所以平日里,质地稍好一些的刀剑,通常都能卖出一个不菲的价钱,而对他这样的庄户小子来说,此处的任何一柄,都是如同金叶一般的贵重。

不过,眼下自己的身份可是仙师,所以其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丝毫的异色,在扫视了一圈之后,他便轻轻的点了点头,而后淡淡说道:“不错,这些兵刃,也足够助你初窥门径了,从今日开始,我将以身做法,以便你能看个明白。”说完这话,他便当先走入了左边的法阵之中。

那秦修闻言,顿时激动的在一旁连连称是,随后,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也径直走进了另一个法阵之中。

韦小九让他先慢慢研读“金阳诀”的功法运转之道,并向他阐明了一些他对法诀的大致领会,随后,便任由着他去自行琢磨了。

而韦小九也按着先前早已熟识的凝神敛息之法,将自己的心神逐渐调整至佳境,而后便开始催动起了“金阳诀”里的吸纳之法。

而在侯府的另一处偏院之中,那名性情跳脱的四小姐此刻却在对着几名丫鬟拳脚相加,许是打得有些累了,她便转身走到了床榻边,并直接瘫倒了下去。

“哼,都是你们没用,二哥折腾了一日,你们也没来跟我说,现在可好,仙人都是我救回来的,学仙法却没我的份,气死我了!”她一边揉搓着床被,一边语气急躁的嚷着。

“小姐,奴婢们先前也不知晓发生了何事。”一名面貌清秀的丫鬟面露无奈的说道:“要不是方才听二爷房里的小环说起,小姐眼下还蒙在鼓里呢。”

“哼,反正就怪你们。”躺在床上的四小姐似乎越想越气,但在闹腾了片刻之后,她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小,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几名丫鬟见她如此反常,顿时都面现忧色。

“哼,我能怎么,本小姐好着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利索的爬了起来,而后又自顾自的说道:“反正我不管,等父亲回来,我也要进去学那仙法,哪怕是以身相许,我就不信,那仙师年纪轻轻,就没了凡心。”说到这里,她竟略显娇羞的笑了起来。

日月轮转,光阴易逝,韦小九与秦修在密室中一待就是五日,然而,此时的韦小九却是越发心神不宁了起来,因为经过这五日的不断尝试,他却没有产生丝毫异样的感觉,而反观那秦修,却显然已经渐入佳境了,他已经闭目凝神了整整一日,照此下去,恐怕他这个仙师还是一介凡体,徒弟却要先成神仙了。

而就在他越发焦急之际,一股细微的灼热感却突然从他的手心处传了上来,仿佛是触碰火苗时的辛辣之痛,竟让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这是,初窥门径?”韦小九猛然睁开眼睛,并迅速看向了自己的手心,只见在方才感到灼痛的地方,竟然染上了一片淡淡的红斑,仿佛真的是被火苗烫过的一般。

“这是真的,我真的摸到了门径!”他揉搓着辛辣的掌心,心中充满了狂喜,尽管他已经非常的克制,可身体却抑制不住颤抖了起来。

“风仙师,您这是怎么了?”一旁的秦修感应到他的异样,顿时面露忧色的问道。

“喔,只是功法运转出了点岔子,无妨的。”韦小九含糊的应了一句,便强行压下了自己激动的内心,而后继续说道:“你专心领会这功法的运转之妙,便能慢慢摸到门径了,若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尽可以问我。”

“是,徒儿必定细细领会,不辜负师傅的教诲。”秦修颇为振奋的拱手行礼,虽然他在这五日里已经将整本功法都研读了一遍,但里边的许多言辞都非常的晦涩,不过,在细品之下,却又觉得非常的玄妙,从小便饱读诗书的他,自然知晓此法决绝非那些世俗凡夫之书,只是眼下领会未深,还不能完全通透罢了,想到这里,他当即重新闭上了眼睛,继续冥想那法决中的晦涩之处。

“真的要成仙人了。”韦小九在心中大声的狂笑,而他的双手,也还在不停的打着颤。

“金阳诀”里的第一篇便特别言明了,只要有了这初窥门径的感应,就算踏入了真正的修仙大道,而自己眼下的处境之忧,也顿时烟消云散了,毕竟就算是修为尚浅,但谁又会得罪一位身负仙法的仙人呢。

想到这里,韦小九顿时觉得自己卑贱的命数终于彻底翻了过来,同时也慢慢收起了躁动的心神,并开始继续尝试催动那“金阳诀”里的吸纳之法,片刻之后,一股灼热的感应竟从他的下身处慢慢上涌,一开始,还只是感到浑身燥热,可时间越久,其双手之间的灼烧感却越发浓重了起来,哪怕自己咬着牙拼命忍着,但在这剧烈的灼痛之下,他仍然不得不停下了运转中的法决。

不过,在成仙之路面前,这点疼痛,对他这个从小便吃惯了苦的穷小子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稍稍歇息了一盏茶后,他便继续催动起了第一层的吸纳功法。

而自己身下的法阵,也在他功法运转的瞬间,迸射出了一道刺眼的白光,紧接着,那些狂乱的气机疯狂的自下而上奔涌,熟悉的灼痛随即传来,从自己的双手之间,逐渐蔓延到胸腔之中,直令他痛苦得如同跳入了火海一般。

如此情形,足足持续了七日,韦小九在密室之中,就这么时断时续的修炼着,而那秦修虽然没能感应到初窥门径的门槛,但他对“金阳诀”的体悟,却已经十分的纯熟,待见到他这位“风仙师”身下的法阵发出了熠熠的精光,他心中对成仙的渴望便更加炙热了起来。

而在这七日之中,除了丫鬟早晚都会送来饭食之外,其余时刻都是无人前来搅扰的,而韦小九身上的灼烧之痛,也已经变得没有那么难忍了,或许是适应了这长时间的灼热,以至于他持续运转法决的时间已经由半个钟变为了三刻钟,这与功法上所描述的初入门庭之境相符。

然而,今日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状况,在其施法还不到半刻钟的时候,便明显感应到身下的阵法之力突然变得十分的微弱,待到后来,竟是直接消失了,这让不明就里的他,着实吃了不小的惊。

不过,细细观察了片刻之后,便让他发现了一些端倪,因为先前摆放在法阵边缘的那些刀剑,此时竟已长满了锈迹,他随意捡起一柄长剑,入手竟如同朽木一般轻巧,稍一用力,剑身便被轻易折断了。

在回想起“金阳诀”里的诸多描述,韦小九便隐隐有了推断。

随后,他吩咐秦修叫来了几名府内的亲兵,将那些已经锈烂的刀剑全部搬走,并重新摆入了一批新的兵刃。

果然,他刚刚运转法决,其身下的法阵之力便源源不断的灌入了他的经脉之中,这不禁令他松了口气。

看来,修炼这“金阳诀”的消耗还是太过庞大了,整座法阵的气机之力,都是以牺牲这些刀剑为代价换来的,而自己如今离第一层的功法圆满还差得很远,日后若想修至飞天遁地的境界,恐怕就是散尽侯府的家财,也支撑不了。

而那秦修通过这段时日的不断尝试,却始终没能产生那初窥门径的感应,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向韦小九反复询问了多次,特别是吸纳法决的运转之道。

而韦小九也在多次阐明无功后,心里也逐渐有些着急了起来,倘若这二公子无法修行,那他也就没有了继续待在侯府的理由,所以后边的几日,韦小九竟然那秦修还积极,并让他进入自己的法阵之中,在运转法决的时候,让他亲手触摸自己身上的各处穴位,以体会那玄妙的气机游走之道,同时也劝慰他不要急于求成,修炼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在之后的日子里,韦小九几乎都在昼夜不息的修炼着,而为了能加快速度,他还特意延长了吸纳功法的运行时间,并咬着牙忍受那变本加厉的灼烧之痛,只盼能在最短的时日内,达到那“金阳诀”的第一层圆满之境,渐渐的,他竟由原先的三刻钟歇息一次,变成了如今的六刻钟,而法阵边上的兵刃,也由原先的七日一换,变成了三日一换。

而那秦修在继续苦熬了半个月后,竟还是无法生出丝毫感应,其间他又向韦小九请教了数次,可仍是毫无作用。

“或许,自己真的没有仙缘仙根吧。”秦修在心中沮丧的想着,但成仙的渴望,仍旧驱策着他去继续尝试,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他也不愿放弃。

日升月落,转眼便又是一个月。

密室的地板上,已经堆满了锈迹斑斑的各式兵刃,稍远一些的角落里,还垒起了一大片残缺的铁渣,看起来当真是一片狼藉,而今日,韦小九已消耗完了最后一批刀剑,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将修炼给停了下来。

而此时他的容貌,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般,脸庞潮红,身上的大多地方,也都是灰黑一片,就如同病入膏肓的人一般,若不是感受到体内的强劲气力,他自己都要怀疑是不是将这“金阳诀”给炼错了。

不过,虽然外表发生了这般古怪的变化,但按照功法上的描述,这“金阳诀”的第一层自己确实已经修到了顶峰,此时的他,只需轻轻一捏,便能将一柄崭新的宝剑给捏成铁渣,而以剑刃在他的手臂上用力一划,不但丝毫印记都无法留下,还会发出兵器相交的刺耳之音,这般火候的硬气功夫,可比那些在城中卖艺的师傅厉害多了。

虽然眼下还不能隔空御物,但这么大的蜕变也足以令他欣喜若狂了。

反观那位秦修,虽然也坚持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但正如其先前猜测的那般,他身上并没有仙缘仙根的苗头,否则这么长的时间,不可能连一点感应都没有。

然而,看着韦小九法阵外的兵器换了一茬又一茬,秦修也隐隐猜到了这位风仙师的大致意图,只不过,对于像他这样的侯门公子而言,这些身外之物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唯一让他感到灰心的,是自己此生都无缘于修仙大道了。

而韦小九见他废寝忘食的坚持了这么长时间,却仍是一无所获,心里也难免生出了一丝愧疚之情。而他自己也终归耗费了侯府这么多的兵刃,无论如何,也是要给出一个交待的,因此,他也向这位二公子允了个诺,让他在侯府的众多家眷中,在挑出三人来跟他修炼仙法,只不过,选出的三人是否身具仙根,也就只能看天意了。

得了这句允诺,那秦修心中虽然还有些许不甘,但在细细思量之后,他还是恭恭敬敬的领命而去了。

身处侯府这样的庞大家族,最怕的就是顶梁之柱轰然崩塌,而在自家的亲眷之中,若当真有人修成了仙家功法,即便将来他的父亲归天,这秦府也不至于没有了撑持之柱,虽然自己已经没有了希望,但为了整个秦氏族群,他无论如何也要维系好与这位风仙师的香火之情。

匆匆赶回前院之后,秦修便立刻将此事回禀给了他的父亲,也就是定南侯府的主人秦连疆,其实这些时日以来,这位侯爷对密室中的情形一直都是了如指掌的,帮他们清理兵刃的那些亲兵,以及负责送饭的丫鬟,哪一个不是他的耳目?

刚开始的时候,听闻自己的修儿竟然毫无进展,他也生出过一丝狐疑之心,但自从听到那位风仙师运功出现的异象,以及那些兵刃所产生的异变之后,他那终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如今虽然他的修儿没有仙根,但既然得到了仙师的允诺,那他秦家的这场机缘,便算是落到了实处。

当天夜里,秦连疆便召来了自己的全部心腹将领,并接连吩咐下了数条将令。

紧接着,秦家各房的年轻子弟,便被悄悄的召进了侯府的议事堂中,而与此同时,数十口装满了上等兵刃的木箱便被亲兵搬入了密室之中。

看到这副阵仗,韦小九心中顿时一阵窃喜,还未等他开口问询,一名领头的将士便已趋步上前,冲他躬身回禀道:“小人胡中军,拜见仙师,这些兵器,都是受侯爷之命从各处调拨过来的,仙师如有差遣,只需吩咐一声。”

见他这副恭谨的姿态,在看看其身后那数十口大木箱子,韦小九一时竟有些五味杂陈,他一个贩夫走卒的贱民,平时就算见到那些富家老爷,也得处处逢迎,陪着小心,而眼下竟突然成了这王侯府中的座上之宾,如此天差地别的转变,如何能让他不感到恍如幻梦。

不过,在心中唏嘘了一声之后,他便朝着这位将士摆了摆手,淡淡说道:“劳烦大家了,胡军门不必拘礼。”

那胡中军见他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连忙拱手说道:“不打扰仙师清修了,小人告退。”言罢,他便将那些亲兵领了出去。

“也不知道还能在这里待多久,这侯府的兵刃也总有耗完的时候。”韦小九在心中沉吟着,他如今已经将“金阳诀”的第一层修到了圆满之境,也算是半个仙人了,先前对侯府的敬畏之心也没有那般浓烈了,只是,他也明白对方不会这么一直供养着他,修炼所耗费的兵刃数量,毕竟太过庞大了。

片刻之后,韦小九便唤来了两名亲兵,并吩咐他们将一批崭新的刀剑重新摆放到法阵边上,随后,他便开始催动起了第二层的聚气法决,这新法决和先前第一层的吸纳之法完全不同,所以眼下,他还得在重新摸索一番。

第二日的清晨时分,正当韦小九还沉浸在玄妙的体悟之中时,密室的大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随后,那位身着蟒袍的定南侯爷便缓缓走了进来,在其身后,还站在秦修与几名衣着华贵之人。

韦小九并未起身相迎,而是盘坐于法阵之中,一动不动,那秦连疆见此情形,也并没有露出丝毫不满的神色,而是恭谨的拱手说道:“秦连疆见过风仙师,搅扰您清修了。”

“无妨,侯爷对小道有恩,不必客气。”韦小九故作平静的回道。

“这都是应当的。”秦连疆仍旧拱着手,沉声说道:“仙师吩咐修儿的事情,在下昨日已经安排妥当了,只可惜犬子福薄,无缘这仙家大道。”言罢,他又轻轻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承蒙仙师不弃,还允下了这般重诺,从今往后,风仙师便是我秦家的氏族供奉。”

“诶,这可不敢当。”韦小九冲着他摆了摆手,淡淡说道:“供奉就不必了,小道有恩报恩,这只是寻常之事,侯爷可选好了修行之人?”

“选好了,都选好了。”秦连疆见他拒绝氏族供奉之事,眼中顿时暗淡了几分,但随即,他又拱手说道:“在下虽已过了不惑之年,但还是想试上一试,看自己能否攀上这仙家机缘,另外两人,则是族里的两个小辈,诶,你们两,还不赶紧上来见礼。”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后头斜撇了一眼。

“秦如卿见过风仙师。”

“田放见过风仙师。”

两名与韦小九年纪相仿的半大娃子,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韦小九随眼一撇,却见那名叫秦如卿的女娃,竟长得比那画卷上的仙女还要美上几分,她的眉眼温婉而明亮,像是浸在水中的宝珠,那略微上扬的嘴角,更是精致得如同刀刻一般。

韦小九呆愣的看了片刻,这才稍稍回过了神,随后,他也冲着二人摆手说道:“不必多礼。”

秦连疆自然瞧见了他这副微妙的反应,其眼底也立刻浮上了一丝喜色。

“田放是在下的外甥,而如卿这孩子,却是在下的幼女,不知他两的天资如何,还望风仙师能看上一看。”秦连疆笑着说道。

“天资?”韦小九略微一怔,随后才淡淡说道:“天资如何,并不重要,修行之事讲究的是心志坚定,一旦开始便不能半途而废,凡间的俗事,也得尽早安顿妥当,修行最忌分心。”

“呃,风仙师说的对。”秦连疆赶忙回道:“在下已将府中诸事都交与了心腹之人,绝不会为此耽误了修行。”说到这里,他略微侧了侧身,并看了一眼密室大门处的几人,继续说道:“这几人皆是府里的画师,就让他们在此地多刻出两个法阵吧,明日午时,在下在带着他们进来,风仙师觉得如何?”

“嗯,如此也好,那侯爷就先回去吧。”韦小九淡淡的应了一声,然后便摆出了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那在下就先行告退了,明日在来叨扰仙师。”秦连疆当即朝他拱手施了一礼,随后,他便带着众人退出了密室。

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韦小九心中却突然涌起了一丝愁绪,自己离家日久,也不知道爹娘担心成啥样了,先前他自己生死难料,自然还顾不上想这些,可如今自己成了半个神仙,这侯府上下,也都对他毕恭毕敬,想来也算是境遇无忧了。

不过,眼下自己的修为尚浅,若没有个满意的交待,恐怕也无法轻易走出这侯府,而且于情于理,这侯爷对他也是有恩的,若当真让他秦家修出了一位神仙,他也算是还了这份恩情。

“索性就一鼓作气,把第二层功法也修到圆满在走吧。”韦小九低声的呢喃了一句,随后,他便缓缓收回了发散的心神,并催动起了第二层的功法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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