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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枝头影如沫

林回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自以为被一场地震给崩到另一个世界的梨沫,有人当她是引来灾难的异数,用她血祭;有人拿她当做穿行时空寻人的钥匙;有人认为她是神秘组织最顶尖的间谍。而她只是个难得糊涂,一心等着心尖尖上的人回来娶她的懒女人。多年前的一场落水,令她丢失了一缕魂魄,拥有了神奇的特质,同时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故事从这里开始。

主角:梨沫,冥极   更新:2022-11-22 10: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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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梨沫,冥极的其他类型小说《杏花枝头影如沫》,由网络作家“林回”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自以为被一场地震给崩到另一个世界的梨沫,有人当她是引来灾难的异数,用她血祭;有人拿她当做穿行时空寻人的钥匙;有人认为她是神秘组织最顶尖的间谍。而她只是个难得糊涂,一心等着心尖尖上的人回来娶她的懒女人。多年前的一场落水,令她丢失了一缕魂魄,拥有了神奇的特质,同时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故事从这里开始。

《杏花枝头影如沫》精彩片段

烈日当头,一株姿态苍劲的老杏树孤植于泉边,庞大的树冠上,繁花朵朵,胭脂万点中一抹艳丽的红色格外扎眼。

开满杏花的树枝上挂了一个人。

这人一身红色长裙,高开叉的裙角挂在树枝上,露出了齐大腿根部的平角底裤,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在空中晃晃悠悠,一头乌黑的长发垂下来,活像一只误入仙境的女鬼。

女子没有穿鞋,细嫩的双脚上布满了划痕,有的还在渗血,林山给她准备的拖鞋早不知道飞哪去了。

泉水之下,蓝天兜底,水深莫测。

水面之上,轻烟淡淡,漂浮着许多花瓣,有的已经被滴下来的血水染红,正不堪重负溺入水中,等着血水散开,或沉入深水之中,或慢慢浮起。

泉水之外,亭台楼阁,碧瓦朱檐,是个奢华气派的古园林景点,保存得这样完好,大概是不对外开放的。

这可苦了她,要怎么脱困?

在这之前,她已经折腾了大半天了,奈何上不来,下不去,离她最近的一根枝干,起码也有一米半远,凭她卯足了劲儿,把身体的的灵活度和柔韧性发挥到极致,也攀不到分毫。

跳下水倒是个办法,可她不会游泳。

自己是从高空掉下来的。

最后的画面是在夜晚,她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像是地震,又像是被爆炸给崩下来的,脑子里有些混沌不清。

月明如镜,克里小镇一家仿古民宿里。

雕花木窗前,表弟林山整张脸迎着月光,明亮开朗,正在推销他们学校里的各种型男学霸,懒懒倚在木窗上的梨沫望着窗外那一片碧绿的荷塘,偶尔哼上两声,表示自己在听。

八月的天,正是热的时候,林山见她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听得心不在焉,识趣地结束了话题,去给她拿了双拖鞋过来放在脚边,开始夸赞她身上这件他买的长裙,天花乱坠了一番,最后幽幽地抱怨:“姐,我为什么是你弟?我要不是你弟弟,还有别人什么事?”

树上的梨沫望着泉水里狼狈的倒影,笑了,可她记得自己那时毫无表情,林山见逗她无效,又拿出手机,一张一张地给她翻看照片。

各种类型的都有,树枝上的梨沫回想了一下,满屏青春,应该是林山精心挑选过的,不过她好像没什么兴趣。这有些奇怪,以她的德性,不照单全收算是克制,可她分明记得那时自己心不在焉,心如止水。

倒是可惜又浪费了。

翻完了照片,林山有些心痛地说道:“姐,他已经死了,两年了,够了”。

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但她记得林山是说了这句话的。

谁死了两年了?

林山的语气,好像她不怎么开心?可她自己并没有什么印象。

不知道那时的梨沫是不是和现在树枝上的她一样茫然。

心口被树枝戳出一个洞来,正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血,跳着疼,接下来脑子里就是一阵哭嚎和哀叫。

小镇上起了暴乱。

昏暗的街边路灯下,人们疯狂地涌向小镇的出口方向,那里是游客中心,推攘拥挤中有人倒在地上,被后头惊慌失措的人们踩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梨沫抓起背包,趿着拖鞋和林山奔出门时,一瞬间就被淹没在混乱的人群中。

拥挤的人群将梨沫和林山带到了游客中心,人们拼命地往大巴车上挤,企图逃离这个曾经清新雅致的地方,甚至很多人都还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梨沫记得她和林山没挤上去,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响起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只隐约记得像是大巴车爆炸了,好像是地震引发的。

脑子里有些混乱,大约是炸坏了脑袋,梨沫甩了甩头,大声呼叫Siri,背包里响起系统女声:“我在,请讲”。

“给林山打电话。”

“正在给林山打电话......”

手机在背包里,此刻正挂在树枝上,反过手去拿不出来。

水中倒影里,杏花树上挂着一只染血的衬衫袖子,不是林山的,既然能把她炸到这里来,或许也能把林山炸到这里来。

一阵嘟嘟声后,系统提示:“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打110”。

“正在打给110......”

不一会儿,系统提示:“你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连着换了好几个号码都没有打通,只能换回最原始的呼救方法,“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一如之前,一点回应都没有,这地方根本没人。

等待救援的过程漫长又无用,最后她不得不铤而走险,企图抓着背包带爬到树上去,挣扎了数次无果,那花枝终于不堪重负,“啪、啪”两声之后,彻底断裂。

“砰”地一声,人掉进了水里,水是热的,是个温泉。

在水里不知道扑腾了多久,奄奄一息的时候,一股大力将她提起。

泉水糊了眼,只觉手中触感紧致细腻,梨沫定睛一看,立时镇住,那窒息的感觉瞬间回笼,仿佛就要把她原地送走。

男子面如冠玉,目若星辰,是副极品容颜,上半身光着,身形颀长挺拔,窄腰强劲有力,往下......霎时间一阵气血翻涌,直冲天灵盖,鼻腔里像是被一枚钢针给捅了,有黏糊糊的东西流了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擦擦鼻血,就又被人无情地扔回了水里。

这人一直在温泉里,在梨沫看不见的位置,冷漠地瞧着她在杏树上各种挣扎,不施援手,见死不救。

等到梨沫精疲力尽,再无力挣扎时,男子面露嫌恶,拽着她的胳膊把人拖上了岸。

老杏树后托盘里放着干净的衣服,就在梨沫眼皮子底下,角度问题没看见。

这情形,水里的人是不太方便现身。

梨沫很识趣,上了岸就躲到老杏树后头,本着非礼勿视的态度,等着那人把衣服穿好。

片刻之后,杏树后面传来声音:“来人,拖出去砍了”。

大约是男子穿好了衣服,不过这砍了是怎么回事?她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不远处屋子里瞬间出来两个护卫模样的人,上来就要抓她。

前后夹击,无路可逃,梨沫一个激灵爬上了老杏树,躲进了花丛中,折了一根枝条握在手里,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仍旧打不通,手机上套了防水袋,并没坏,估计是信号不好。

下头围了一圈人,为首那个封腰窄袖,器宇轩昂,正是水里那极品,极品一个眼神,两名护卫点脚而上。

梨沫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并未注意到人是怎么上来的,只觉眼前突然多了两道人影,下意识挥动花枝,一顿狂抽把人打下去后,立马打开了手机摄像头,“你们是文物保护单位的吗?我没干坏事,我可以给你们看我的证件”。

这些人个个古装扮相,大约是这个景点的特色,这拖出去砍了是不是把她丢出去的意思?

下头有人问:“什么证件,拿出来看看?”

梨沫从包里掏出护照拿在手里晃了晃,“咱们都是同胞,有话好说,我下去,你们不要动手”。

同样的面孔,说同样的话,铁定是同胞了。

为首的极品男子点点头,梨沫下了树,立即有两人过来押住了她,夺了她的手机捧到那极品面前,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摄像头还开着,极品看见了里头超清的画面,问她:“何物?”

一瞬间,梨沫脑子里崩坏了好几根弦。

那极品举着手机走到梨沫面前,指着相机里的人物,又问她:“怎么进去的?”

梨沫的脑子彻底崩裂。

为了验证心中猜想,梨沫忽悠这极品,说是能摄人魂魄的法器。

忽没忽悠到暂且不说,这一举动无疑是在送人头啊,这极品当即就要叫人把她扔进水里,淹死了拖出来喂狗。

为了保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瞎编,“这法器认主,现在放了我还来得及,只要放出来就没事了”。

那极品面不改色,无师自通,对着她一顿狂拍,还不忘讥讽,“这杏树也有魂魄?连泉水也有?”

猜错了?

就在梨沫打算说几句好话,攀攀关系时,那极品挥退了护卫,要她当场表演如何释放魂魄。

梨沫拿了手机,当着极品的面删了视频,“跟您开玩笑呢,您看,都删完了,不请自来,多有打扰,实在抱歉,我给您赔罪,对不起,您大人大量,原谅我吧?”

极品抽走她手里的手机,并不买账,“这法器叫舍瑞?”

“......昂,舍瑞......”

这种情况下,为了小命实在不应该笑,更不应该笑出鹅叫声,但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很明显,这人在温泉里听见她打电话了。

事实证明,她确实不该笑,那极品手一抬,就有护卫出来把她扔进了水里。

等到奄奄一息的时候再捞出来,极品已经把手机里能看的不能看的都看完了,“摄取了这么多魂魄,你是做什么的?”

“......”

我是巫婆你信不信?

手机里好多照片呢,只有巫婆才会不停地摄取别人的魂魄吧,这逻辑没毛病。

梨沫趴在地上,气还没喘匀,干脆把背包奉上,“里头有我的证件”。

这是最大的诚意,但那些证件在这里有等于无,没什么作用,极品没了耐心,不打算让她见到明天的太阳,而恰在这时,又来了个护卫,俯在极品耳边低语了一阵,梨沫隐约听见什么送来的女人跑到什么山上去了,说完,人就走了。

极品开始打量梨沫。

这女子像是只穿了里衣,一件外衫都不曾着,那薄衣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能看的不能看的全看见了,肩上仅挂了两根细带子,连着一个怪怪的东西,像是甲衣,却又极为服帖,薄薄的,贴身勾勒出起伏的曲线,竟有说不出的美妙。

这皮相上,倒是用心了。

可惜没什么用,“扔下去”。

“等一下!”

梨沫紧紧扒住把她从地上拎起来的护卫,语带哭腔,“我就是一个游山玩水的过客,失足掉您家,真是个意外,这东西摄像,不摄魂魄,您要是有了它和它的主人,以后想摄谁摄谁,比宫廷画师厉害多了”。

“摄像?”极品来了兴趣,“与摄人魂魄有何区别?”

“......呃,主要是记录,不伤魂魄,一点影响都没有,和画师画像的道理一样”。

“这里头的都是你记录的?”

“......嗯,都是我记录的”。

手机里全是家人的照片,可不就是她记录的吗。

极品思索半晌,依然还是那几个字,“扔下去”。

显然这并没有让极品满意。

“哥!救我!”

梨沫急中生智,叫了一声。

众人顺着梨沫的目光回头,什么都没有,再回过头来时,梨沫已经把极品撞翻在地,使了吃奶的劲儿压住,“不就是把你看光了吗?我也不想的,大不了你看回来啊,干什么动不动就砍人!”

这人是真的要杀她,但是最初确实是要救她的,都把她从水里捞起来了,她想来想去,也只有看光他这件事才勉强可能让他动了杀念。

“你们这么多人,早就看回来了,能不能就当扯平了,放我一条小命?”

极品答非所问,呵斥一声,“退下!”

梨沫猛然回头,才发现那些护卫已经到了跟前,要不是极品这声呵斥,大概已经人头落地。

护卫们退下之后,梨沫再转过头来,有些后怕,“我现在放了你,你好好说话,一个大活人,留着肯定比杀了有用。”。

身下的人没吭声,梨沫这才注意到,这人额上大汗淋漓,脸色十分惨白,顿时有些心虚:“我就撞了一下,你哪里受伤了?”

下意识就伸手去揉了揉,“这里......啊!”

话没说完,这人瞬间锁住她的脖子,‘咔嚓’一声拧断了她的胳膊,将她压在身下,额头上冷汗涔涔,神情十分恐怖。

后脑勺撞在青石地板上,疼得她说不出话来,她以为这人会掐死她,却不料这人很快松了手,又趴回她身上,整个身体的重量全压了下来,差点要了她的命。

这人很难受,正在极力隐忍,梨沫仔细回想了一下,整张脸霎时间就烧了起来,那一下好像摸到了最不该摸的地方,鼓鼓的,她还揉了揉!

救命!谁发明的撞到了要揉一揉的?


梨沫被关了起来,几天之后,有人来把她带出去,给她接好了胳膊,让她洗了澡换了衣服,做了个全身检查,就把她带进了一间奢华的房间里。

他们只给她穿了中衣,要干什么,大约也能猜出个一二。

桌子上放着她的包包,梨沫走过去拿出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

“为何不亮了?”

身后走出来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正是那极品,刚刚洗了澡,身上松松垮垮地套了一件长衫,齐腰长发上还挂着水珠。

梨沫咽了咽口水,说:“能量耗尽,死了”。

这些天她反思了一下,这手机不管能不能吸食魂魄,又无论他信或不信,在这个地方都算是个异类,拥有这种东西的她没被当场结果了都是她幸运。

极品走到床边,坐下:“过来帮我宽衣”。

梨沫不但没过去,反而挪到了门口,门一打开,外头正杵着两名面无表情的护卫,只好退回来,小心说道:“公子,我不是那什么送来的......”

“我知道”,极品走了过来,“你伤了我,总要付出代价”。

梨沫把这话认真琢磨了一下,问:“你......没事吧?”

“你最好求神保佑我没事”。

“......”

敢情是拿她来验伤的。

这人一心想杀了她,伤了他那种地方居然留了她的命,大概,她现在唯一的作用就是给他验伤了,她说:“我不太......会,要不先给我看一些......图?画册?”

这人嫌她话多,把人扯到床边,直接推倒,梨沫慌忙挣坐起来,“保险起见,我觉得应该再等几天”。

“行啊,多等一天,划一刀,多等两天,就划两刀,不知你能经得住几刀?”

一把匕首抵在了梨沫心口,那刀尖已经刺破中衣,挨在皮肤上冰冰凉凉的,仿佛正在往肉里钻,她说:“不等了不等了,我可以试试”。

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模样楚楚又可怜。

极品坐在床上,盯着她不动,梨沫抹去了眼泪,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襟。

但她是真没什么经验,毛手毛脚弄疼了他,一怒之下,那极品就把她扔给手下的护卫好好调教,这结果比死还让人难以接受,最后她是怎么魔抓逃生的,突然就断了片,始终记不起来。

逃到这荒野里来,天都还没亮,梨沫抱着包包头昏脑涨,心中的猜测几乎已经应验,她穿了,这个陌生的世界,目前为止,所见不过只是那有着杏花树的大宅子。

荒山野岭没有人家,黎明前的黑暗还没有完全褪下,梨沫心中恐惧,从地上爬起来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面前杵着一座高耸入云的断山,向着她的这一面光秃秃的,没有植被,像是被神者用巨斧纵向削去了一半。

暗夜里,不远处两只冰蓝色的蝴蝶十分引人注目,梨沫走了过去。

草丛里躺着一个浑身是伤的男子,身上开满了冰蓝色的小花,长在那裂开的伤口里,那两只冰蓝色的蝴蝶正在小花之间翩翩起舞。

男子躺在这荒野之中,几乎没了呼吸,梨沫抬头望了望这见不到顶的断山,莫名想起了一点消息都没有的表弟林山,伤心大哭一场之后,找来一些藤条,拖着这男子,在天亮之后找到了一家医馆。

医馆里,李大夫说没什么救了,梨沫念着表弟林山,一再央求,李大夫摇头叹息,让她去准备银两,那意思,花再多银两多半也是枉费。

梨沫根本没有钱,莫名其妙逃出来就只穿了身中衣,而这中衣现在双肩都磨破了,可她还是问医馆里的伙计李大借了身衣服,往城里去了。

大街上,青石地砖,亭台楼阁,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身男装的梨沫进了一家脂粉店,逛了一圈之后,什么都没买,成功地引起了脂粉店老板的注意。

老板姓沈,是个异常俊美的贵公子,看见梨沫拿出来的东西,立即把人请进了里间。

管状口红在这个世界上是个稀罕物,沈老板是个爽快人,大概是看出来梨沫有难处,以一百两的价格把口红买下,希望她能留在店里帮忙。

梨沫收了银子,婉拒了工作,医馆里还有人等着她拿银子回去救命,那模样,即便是救回来了,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是离不得人的。

正午,西郊一座宅子里。

极品靠在床头,扔了手中的药碗:“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能在你们手中跑了?还让她折回来把东西给带走了?”

屋子里跪着两名护卫,其中一人说:“突然不见的”。

另一个说:“我二人看着她突然消失的,当即就追出门去,翻遍了整个府里都没找着人,门房说没出去”。

“你的意思,她是凭空消失的?”

护卫没吭声,原先那个补充说:“刚刚传来消息,说是在城南天香楼发现了踪迹,像是出示了信物,与沈占接了头”。

那女人在这里住了好些天,派出去的人都没能查出底细来,原来是和沈家有关么?

众目睽睽之下就近了他的身,还把他撞了,身手如此之快,必定是个高手,可若她真是高手,又怎会落得那般境地?

一株杏树就能困住她。

“找人继续盯着,一有动静立刻来报”。

“是”。

梨沫带着银子和药回到医馆,李大夫处理好伤口,说:“人还没死,但跟死了也差不多,横断山那样高的地方掉下来,谁能活下来就是奇迹”。

事实证明,这人就是那个奇迹。

命是保住了,可没有意识,吃不下药,李大夫说人可能永远也醒不来,梨沫画了注射器和输液装置,和李大夫一起研究出来实体,才能顺利地把药输入他体内。

东西做出来时,李大夫高兴得手舞足蹈,像得了失心疯,还抱着李大那只做实验的手亲了一口,当即吓得李大话都说不利索了,但这药物浓度配比梨沫帮不上什么忙,完全只靠李大夫一个人躲在后院里不分昼夜地试验。

所以,人醒来之前,梨沫就住在李氏医馆,除了照顾病人,也给医馆帮帮忙。

这人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昏迷时,有位女子天天在他床头跟他说话,那声音时远时近,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听过。

梨沫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茫然地想了很久,说没有名字,于是梨沫就给他取了‘岘’这个字,她是在山脚下看见他的。

在这个世上,梨沫一个亲人都没有,她要养阿岘,阿岘就是她的亲人。

在李大的帮助下,梨沫租了一间小院子,院子里有棵梧桐树,照顾阿岘的日子里,梨沫就在这棵梧桐树下写话本子。


一个月后。

李大带来了一些银子,他说:“梨沫姑娘,师父说这些银子是姑娘应得的,还请姑娘务必收下,以后每个月,医馆都会按时给姑娘送来一部分银两,当做姑娘的分红”。

梨沫收了,话本子总有写完的时候,但生活还得继续。

自从有了注射器和输液装置,李氏医馆的生意一天天好起来,李大夫和李大忙不过来的时候,梨沫也去帮帮忙,后来李大夫买下旁边的房屋,打通扩大了医馆,又请了两个伙计,梨沫就很少去了,除了去拿药。

现在的阿岘,还只能坐在轮椅上,可以自己操控轮椅行出一小段距离,身上的伤,除了小腹处那道很深的刀口,其余的再养些日子就该好了,只是那脸上那么多的擦痕该怎么去掉啊?

梧桐树下,石桌上摆放着一瓶冰蓝色的小花,是从阿岘身上拔下来的,自梨沫看见那两只冰蓝色蝴蝶起,它俩就一直围着这小花转。

梨沫将目光挪回白纸上,提笔唰唰写起来。

午饭过后,梨沫拿来一条毯子盖在阿岘腿上,照例出门去交话本子,她的话本子新奇,这里的说书先生喜欢收,会根据每一场的收入给她一些分成。

可是这次,阿岘在家一直等到月上中天,梨沫还没回来,便推着轮椅到院门口张望,又等了个把时辰,人还是没回来,于是焦急地推着轮椅出了门,消失在月色里。

医馆里一个伙计正要关门,月色下石板路视线尽头,有个白衣公子坐着轮椅走走停停,很吃力地过来了,伙计冲着后院喊了一嗓子:“李大,月下仙人来咱们医馆瞧病来了!”

李大从后院出来,给他一巴掌:“哪里来的仙人,还瞧病?”

“在那呢,你自己看!”

李大顺着伙计的视线望去,赶忙跑过去,和岘站在街道上说了一阵话,李大快步跑回来吩咐两个伙计:“你们俩出去找找,梨沫姑娘不见了”。

万丈悬崖下。

茂密的草丛里躺着两个人,生死不明。

“当地时间八月十五日,乔国边境克里小镇发生特大地震,震级不明,专家正在进一步检测中,地震引发地下天然气连环爆炸.....”

电视屏幕上正在回放国际新闻特别报道。

爸妈陪着梨沫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流着眼泪,看上去难过极了,而自己坐在沙发上毫无表情,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那无动于衷的神情让梨沫十分难受。

梨沫伸手,想擦干爸妈的眼泪,可她的手穿过他们的脸颊,根本碰不到他们。

“截止当地时间今天上午十点,能够确认的死亡人数已高达2834人,其中我国遇难人员184人,均为游客,不能确认的遇难人员遗骸众多,正在妥善处理中。目前为止,现场暂未发现幸存者......”

“当地时间今天下午15点25分,我国搜救小分队于受灾现场发现迄今为止的第二名幸存者,为我国女性游客......”

新闻上的画面一片狼藉,已经看不出小镇原有的样子,地上到处都是白色袋子包住的遇难人员,不同国家的搜救人员、医生正各自忙碌着,时不时能见着打了马赛克的血腥场面,那是遇难人员的残肢碎肉。

梨沫从来没见过爸爸哭,而此时,爸爸正捂着脸,肩头剧烈地抖动着,一旁的妈妈,早就泣不成声,抱着自己直抹眼泪。

“爸爸,妈妈,我没死......”

胳膊伸过去,仍旧是从爸妈身上一穿而过,但她好像抱着了什么东西,怀里的感觉十分真实,“妈妈,你女儿没死,就在你面前呢,你看看我啊”。

电视上的画面还在继续。

“距离八月十五日乔国边境克里小镇特大地震灾害,时间已经过去四十二天,六名幸存者伤情稳定,已被接回各自的国家,现场的救援工作仍在继续......”

崖谷下雾气重,夜里寒凉,梨沫下意识地往妈妈怀里缩了缩,“妈妈,你和爸爸好好活着,我没死呢”。

断山脚下,悬崖之上。

一行蒙面人寻出好几里地都没找着下去的路,这横断山最不缺的就是悬崖绝壁,从这掉下去,多半有死无生,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容许有下落不明这种情况存在。

所以,这一行蒙面人又回到梨沫二人从悬崖上掉落的地方,抽出腰上挂着的飞爪百链,飞身跳下悬崖的同时,掷出飞爪钉入崖壁。

第二天清晨,梨沫在鸟语花香中醒来后,趴着没动,昨晚那梦太真实了,直到现在,那悲伤难过的情绪都还没散尽。

“姑娘......”

一道欲言又止的声音响起,惊散了满腔情绪,梨沫从男子身上迅速起开,装作若无其事地扯了扯他的衣襟,遮住那露在外面的胸膛,“你醒了?”

这人早就醒了,奈何她抱得太紧,梦里呜呜咽咽,就没忍心弄开她。

这人自称容六,名字大概是随便编的,能引来别人追杀,自是不便透露真名,所以梨沫入乡随俗,自称林大,随妈妈姓。

昨天下午,梨沫送完话本子回去的路上,遇上一群蒙面人在追杀容六,情急之中容六撞倒了她,那些蒙面人不由分说上来就砍,容六去而复返拉了她一把,才堪堪躲开一刀。

她被容六拖着夺路狂奔,最后逃到了一座断山下,断山高耸入云,对着他们的这一面光秃秃的,爬不上去。

李大夫说那座断山叫做横断山。

她没有功夫,被人逼上了断山下的悬崖上,其中一蒙面人上来,二话不说就是一刀,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奔赴黄泉之时,“叮”一声响,一颗石子打在大刀上,将那刀锋弹了出去,蒙面人围攻上来时,容六拉着她当即跳了崖。

容六摔坏了腿,行动不便,梨沫当起了人形拐杖,搀扶着容六离开此地。

这地方他俩待了一整夜,已经十分危险,在容六的指导下,两人边走边掩藏踪迹,到了一个树木茂密的小河边,才停下来处理伤口。

梨沫虽为一身男装,但滚落之时两人贴得那样近,容六一早就知道她是女子,伤在背部,多有不便,但特殊情况,不必拘泥,容六小心帮梨沫把背上的伤口清理干净,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抖上药粉,在梨沫的尖叫声中帮她把伤口包扎好。

小瓷瓶里是上好的金疮药,化脓去污,兼有润肤生肌之功效,用在容六那伤痕累累的脸上正合适,容六却拒绝了,“这药金贵得很,能省则省”。

梨沫了然,他怕是不想让自己看了他的容貌。

原本他也是蒙了面的,只是在落下悬崖的途中,面巾早不知掉哪去了。

容六能被人追杀,又不愿意别人看了他的容貌,识趣地,就该告辞离开,可这地方梨沫一点也不熟,后头还有人想杀他们,确切来说是想要杀他,但之前的情形已经很清楚,那些人也绝不会留她的活口,况且自己又一点武力值都没有,只能厚着脸皮跟着容六。

那些追踪他们的人一点踪迹都没有,一次都没出现过,梨沫心想大概是悬崖太高,那些人下不来。

她也不会傻到去问,那些人是谁?为什么会追杀他?

白天赶路,除了体力差点,梨沫的自理能力还是很强的,到了晚上就有点麻烦了,她总害怕,要么拽着容六的衣袖,要么直接拽着容六,很是依赖他,常常睡前隔着半米远,睡醒后就各种姿势窝在容六身上了。

容六想着,我一个大男人就算了,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能害点臊吗?

通常容六委婉提醒后,她会把睡前的距离扩大到两米,可第二天醒来还是在他身上窝着。

两米啊,为什么还是这样?总不至于叫她独自一人在这深山野林求生吧?

不能!

所以她想,挨着睡一下怎么了,又不少块肉?这只是单纯的信任和依赖,瞧瞧大家这半身不遂,邋里邋遢的模样,这只能叫做共患难,相依为命,不涉及男女之防。

其实,梨沫自己也很不解,这种信任和依赖来得毫无缘由,又来得理所当然,仿佛本就该如此。


容六这腿从外表看,没有皮下淤青,甚至连个肿胀都没有,简单点说,就是什么症状都没有,就是疼,走不了路。

这事不光梨沫疑惑,容六自己也十分不解,要不是实在没那个必要,恐怕别人会认为他想偷懒,装的。

穿过密林,二人来到了一处广阔的草地上,突然,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空,竟一下子暗下来,毫无预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如今林山一点消息都没有,阿岘还坐在轮椅上,只能行出一小段距离,梨沫心急,很想快点回去,搀着容六本来就走得急,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她猝不及防,脚底一个打滑,两人倒在地上,滚下斜坡撞上一块大石头,停了下来。

冲击力太大,梨沫被弹出去又砸回来,重重地撞在容六身上,容六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脸色瞬间惨白。

梨沫撞昏了头,莫名觉得这场景好像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生过,甩了甩头,试图站起来,但头实在太晕,在容六怀里挣扎了半天,最终放弃了。

雨不停地下着,俩人紧挨着,静静地泡在草地上,都没有动,容六皱着眉头,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那完美的起伏感。

“咔、咔”两声,背后的石头裂开了,有什么东西从石头里出来,那石头就松动了,容六有了失重感的瞬间,人已经悬吊在空中。

原来这并不是一块大石头,而是一颗放置在深坑边缘上的巨大鸟蛋,此刻幼鸟破壳而出,蛋壳支离破碎,容六后背落了空,失去支撑,便往坑里栽去。

那只刚刚出生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的幼鸟,已经抢先一步,掉进坑里了。

坑深大约十来丈,下面已经积了很多雨水,隐约还能看见一些巨型白骨,梨沫趴在深坑边上,咬牙拽着容六。

他腿上有伤,掉下去即便侥幸不死,估计也再爬不上来。

可,以梨沫的力量,又哪里承得住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

眼看着就要双双掉进深坑里,梨沫抓起一片破碎的蛋壳,用力扎进土里,止住下滑的趋势。

梨沫掌心里出了血,雨水灌进容六嘴里,带着些血腥味,“放手!”

大雨从头上浇下来,梨沫睁不开眼睛,“你下去了我一样要想办法把你拉上来,那只会更费劲儿!你先抓紧我,实在不行了,你再下去,我再想办法拉你上来”。

容六嘴角抽了抽,又一丝血腥味灌进嘴里,突然他头疼了一下,脑子里出现了瞬间幻象,同样的悬崖裂缝,是他趴在地上紧紧拽着悬吊着的她,反着的。

幻象一闪而过,容六抬腿抽出一把匕首插进坑壁,双脚在坑壁上轻点,用力一翻,平稳地落在地上,动了动手腕将梨沫从地上拉起来,稳稳接住。

“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

容六转身,那双原本连路都走不了的大长腿,此时踩在雨水里四平八稳,哪里像是受过伤的?

解释不了的时候就不解释,他不是装的,先前是真痛得走不了路,只是他也没搞明白,怎么突然间就没事了?

梨沫跟上去,走了几步,突觉那深坑处有动静,一回头,一团金色猛地扎过来,在梨沫心口处弄了个血窟窿,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梨沫痛哼一声,跌倒在地上。

前头容六回过头来,一只金色的幼鸟正欲再次扑向地上的梨沫,容六身形一闪,挡在梨沫身前,喝退小金鸟。

幼鸟有成人膝盖那么高,圆滚滚的一团,浑身的绒毛都是金色的,头上有三片鳞甲一样的东西,闪亮亮地贴在它圆圆的头上,像朵花。

幼鸟还是蛋的时候,在这个地方呆了好多年,岁月既漫长又枯燥,缩在壳里,既看不到山河更迭,也看不到浮世变迁,眼前这湿哒哒的人,是它见到的第一个生物,它见这生物皱着眉,仿佛有些痛苦,便伸着湿漉漉的头贴到容六腿上去,蹭了蹭。

梨沫惨白着脸,从地上爬坐起来,“这是什么鸟?为什么攻击我,却亲近你?”

透过雨幕,那小金鸟瞪了梨沫一眼,圆圆的脑袋又凑到容六面前,被容六的大长腿轻轻挡开,“不知道”。

好女不跟鸟斗,心口流着血,疼得厉害,估计是连只幼鸟都打不过。

大雨仍然没有停的趋势。

两人穿过草地,跟着幼鸟,在林子里找到了一个山洞。

容六后背撞得不轻,淤青了好大一片,从嘴角溢出的鲜血来看,估计也伤着了内里,梨沫主动担起了生火和寻找食物的任务。

山洞洞口部分与普通山洞没什么区别,经过一段口径约莫一丈的隧道,往里,山洞变得开阔起来,自成一套生态系统,长着许多外面没有的植被,真正的奇花异草,一如那隧道里满长着的,带着流光的小花小草那样稀奇。

洞顶隐约有光芒洒下来,这就是洞里能视物的原因。

再往里,就越走越黑,梨沫在看得见的地方采了几片大树叶,裹在身上,换下湿衣服。

这树叶并不好采,长在树上颇高的位置,卷成一团,远看像花,展开来就像绸布一样,做衣服最合适不过,她费了老大劲儿才又弄来几片。

从树上跳下来时,一脚踩在什么东西的耳朵上,凑近一看,像是一种植物,这植物地面上的部分,是两片如汤勺般形状大小的叶子,圆厚,嫩绿,可爱得紧。

伸手去摸,汤勺般的两片叶子立即合拢,呈一个有着手柄的圆球状,瞬间就缩进了土里,不一会儿,又从不远处另外一个地方冒出来,等梨沫好奇地走过去,连忙再缩进土里藏起来。

这不确定是植物还是动物的生物,勾起了梨沫极大的好奇心,可这东西十分狡猾,梨沫费了心思不但没抓着这东西,反倒把自己给累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恰巧,伤口上的鲜血蹭到地上,把那小东西给引了出来,两片勺子状的叶子摊开着,血珠滴在里面,瞬间就没入厚厚的绿叶中,传到地面以下去了。

这东西不躲不藏,贪婪地吸食着梨沫的血,梨沫趁机一把抓住叶子根部,将这东西拔了出来。

土里的部分是根,有些像萝卜,红得滴血,隐有暗香,仔细一辩,又若无味,大概能吃。

容六说:“像是古书记载中的血晶,乃世外至宝,只在书上出现过,世间无人得见,具体作用不祥,只说它性喜鲜血,故而得名‘血晶’,只是传说,真假不知”。

就凭小金鸟偷偷将梨沫挖回来的血萝卜吃了个干净,叼着仅剩的一根放到容六面前,示意他吃,就知道,大概是真的。

一口下去,顿感神清气爽,有股内力从小腹处慢慢滋生,甚至能感觉到身上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连痛感都在逐渐消失。

一根血晶下去,不仅是那些小伤好了,连五脏六腑都修复了,露在外面能看见的地方,肌肤如新,一丝疤痕都没有。

梨沫见着了容六脸上惊人的变化,一兴奋,人就晕过去了。

醒来后,容六嘲笑她:“我的脸有那样可怕,竟把你吓晕了?”

“可怕倒不至于,就是脏兮兮的”,我盯得那样仔细,连你的长相都没有瞧出来,梨沫有些尴尬,“这血晶生出来一股力量,把我冲昏了”。

听了这话,容六瞧了瞧自己手上的黑炭,失笑。

她没有武学根基,接连吃了好几根血晶,体内徒生的那股内力强劲又得不到有效控制,不晕过去才怪。


梨沫给小金鸟取名三朵,根据它头上三片闪耀的鳞甲来的。

那日之后,他们去过洞穴更深处,在容六引导下,三朵帮他们辨认了很多珍稀食物和药材,洞里的一切,都太让人惊奇,但由于洞穴实在太深太大,岔路又多,最终两人还是退出山洞,继续在密林里找着出路。

两人一路吃着各种珍贵食物,身上的伤早就痊愈了,一点疤痕没留下,连容六身上那些陈年旧疤也没留下,不仅如此,还涨了许多内力。

三朵喜欢明着暗着找各种机会整梨沫,比如,各种蛇虫鼠蚁老喜欢往她身上凑。

看着梨沫花容失色,各种出丑,三朵就会很开心,乐得十分不厚道。

那天他们发现了一个小温泉,梨沫沐浴过后,试着藏起来偷看容六,被一记力道不轻不重的石子击中,只好恨恨离开,去找她的奇珍异宝。

血晶这种植物也不是到处都有,出了山洞之后几乎就没找到过,正当梨沫蹲在草丛里暗自叹气今天又没什么收获时,“啪”地一声轻响,小金鸟扔了条小花蛇在梨沫脚边,咬了她的脚踝,把人吓得半死不活。

容六从温泉里赶来时,那小花蛇已经爬进梨沫衣衫里,待得容六将小花蛇拽出来摔成一滩肉泥,梨沫已经被吓得忘记怎么呼吸了。

容六喊了她几声,没人应,只好在她脸上拍了几下,“呼吸!”

那张小脸泪眼婆娑,涨得通红,再过一会儿恐怕会把自己憋死。

容六帮她吸掉毒液,梨沫睁开眼睛,看见他嘴角的乌血,不管不顾地抱着他哇哇大哭。

“啪”,树上掉下一颗小果子,梨沫瞬间跳起来,一下子跨坐到容六腰上,失声尖叫,“蛇,有蛇!”

这个姿势,容六有些凌乱。

梨沫浑身颤栗不止,抱着容六死活不肯下地,又搂又抱这一串动作倒是行云流水,不假思索,仿佛练过很多次,熟练得很。

好半天之后,容六怀疑她睡着了,喊了一声,却听见她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害怕待在地上,你要是累了,想个办法把我弄晕吧”。

容六有些哭笑不得,捡起地上的背包,把她抱去温泉让她清理,转身之时,梨沫抓住了他的衣摆,“你能呆在这儿吗?”

抬眼间,梨沫整个人都呆住了,容六那洗过的脸简直好看得令人发指,眉如远山,目若星辰,是副绝世容颜。

怪不得要故意弄脏。

自从山洞里吃了血晶,伤好以后,就一直脏兮兮的,叫人看不清真颜,若不是这次事出突然,怕是见不到这样的容颜。

现在见到了,会不会死?

抓在衣摆上的双手有些不知所措,容六垂眸望进她不安的眼睛里,梨沫局促道:“我害怕,你能陪着我吗?”

容六笑:“你难道不应该怕我?”

梨沫说:“你只需要坐在这儿,背对着我就行”。

一条小小的蛇就能让她崩溃,世界这么大,人眼所见这么小,不见的地方,比蛇更可怕的东西更多,无限的未知,在这已知的同类面前不是更可怕么?

容六答应留下,梨沫才转身将自己没入水中。

左肩上有个淡淡的圆形红痕,这玩意儿还是上次杏花树枝戳了留下的,以前这地方是什么都没有的,这些天,她吃下了那样多的血晶,疤痕早该消失了,可偏偏又是这个地方被三朵啄了一口,大概三朵当时啄得太深,没能像其他伤口一样不留半点痕迹。

内心里,三朵觉得这个女人也不是那么讨厌,虽然偶尔与容六挨得太近很讨厌外,其他时候都是很好的,会给它食物,会逗它玩,不算太坏。

在容六帮梨沫逼毒时,一口乌血好巧不巧的吐在三朵的身上,让它意识到玩笑真的开大了。

当天晚上梨沫睡着了以后,三朵便衔着几株草药和一颗野果回来,将草药放到容六面前,示意他将药草捣烂了帮梨沫敷上,然后把野果放到梨沫身旁,梗着脖子走开了。

梨沫倒也想试着原谅它,谁知她将野果吃掉后,竟然……竟然……

三朵本来是好意想要求和,它明明看到一只大鸟吃了这果子,便绕着它欢快的鸣叫,开心得不得了。

谁知道她吃了以后,满脸通红,一个劲儿地缠着容六脱衣服,它要是知道她吃了这果子,就要死皮赖脸的往容六身上蹭,拔了它的毛它也不给她吃。

话说梨沫缠着容六脱衣服这件事,容六也是没有料到的,她先是脱他的衣服,急吼吼的半天也脱不掉,然后她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容六给她穿一次她脱一次,她见两人的衣服怎么也脱不了,双目赤红扑上去就啃在容六脖子上,又吸又咬,情急之下容六只好将她敲晕在地。

这之后,梨沫曾拖着一根大棒子,把三朵撵得满山跑,非要拔光它的毛不可,奈何总也撵不上,最后无奈掏出一根最小的血晶,决定和小三朵谈判。

“三朵啊,以后不准再拿蛇鼠虫蚁来吓我,不准给我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否则,姐姐会跟你翻脸的,翻了脸那就是仇人,到时候,即便是追到天涯海角,姐姐也势必要抓到你炖汤喝!知道了吗?”

鲜红的血晶在小三朵面前晃来晃去,就是不给,三朵禁不住诱惑,点头如捣蒜,梨沫才将那根最小的血晶扔给它。

一个月过去了,还没有找到出去的路,他俩原本那衣服,早就破烂的不成样子,给扔了,如今身上穿着的,是从那洞穴里摘来的树叶做的衣衫,好在结实耐穿,否者二人如今怕是已经衣不蔽体了。

容六说,他们一直在北行,横断山在帝都南面,他们从那山脚下掉下来,往北走了这么些天,若能上去,现在应该已经出了帝都城。

帝都以北有座入云山,以他们这样的脚程,约莫刚好能到。

这片土地上有西泽、上善、歌月三大国,西泽在西,上善在东,歌月在北,但梨沫的方向感很弱,细到城池,并不知道从哪到哪要经过哪。

横断山北面是帝都,既然一个月的时间早就出了帝都城,那么为什么没有经过帝都?梨沫想,大约是方向走偏了,建议换个方向。

可容六却说,方向没偏,是一直往北没错,但他也解释不了为何没有经过帝都城,于是同意了梨沫的提议,改向往东。

火堆里噼啪的爆出火星,溅到草丛里噗一下就灭了。

梨沫正在发呆,容六突然靠过来,小轻声说:“别回头,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们”。

事发突然,梨沫有些紧张,“那些人追上来了?”

容六没说话,不着痕迹地捡了颗石子握在手里。

不多时,梨沫也听见了身后的动静,正想着跑还是不跑,一颗石子飞掷而出,‘砰’一声响,有重物摔在了草丛里。

容六从火堆里捡了一根燃着的柴火,走过去。

只是一只小白狐,刚刚那如芒在背的感觉是它带给他的?

梨沫从后面跟上来,看到地上躺着的虚弱小白狐,疑惑的目光渐渐移到容六的脸上,容六神情淡定地起身从她身边走开,“这东西跟了我们一路”。

梨沫暗自诽腹,没有追问,伸手将小狐狸从地上抱起来,走回火堆旁。

不是要命的伤,左后腿被打出个小窟窿,正往外冒着血,梨沫将小白狐放到自己大腿上,给它上完药后轻轻吹了吹才包上,容六一把将小狐狸捞过来放在地上,“小心它兽性大发,咬伤你”。

这样乖巧温顺怎么可能兽性大发呢?没过一会儿,梨沫又将小狐狸抱在了怀里,还从包里翻出一根血晶,放在手心里喂给小狐狸。

小狐狸瞟了容六一眼,埋头吃起来。

容六很确定自己被一只狐狸给挑衅了,长臂一伸,搂住梨沫的肩紧挨着她坐过来,故作姿态地在她头上蹭来蹭去。

梨沫懵了半秒,心想着是不是这些天自己时常偷看他,被发现了?

突然,怀里的小狐狸一跃而起,一抓拍向搭在梨沫肩上的那只手。

容六早就防备着,迅速撤回,小狐狸收势不住,一爪破开梨沫的衣服,还好没伤到肌肤。

梨沫瞪着容六:“你干什么?”

“没什么,有点冷,靠近一点方便保护你”。

果然如他所料,这小狐狸怕是跟着她来的。

容六靠着梨沫闭上眼睛,不再理她。

夜里,待梨沫搂着小狐狸沉沉睡去,容六睁开双眼,若有所思的盯着梨沫和她怀里的小狐狸,片刻后便又闭上了。


黑暗的地底下,梨沫拽着容六的手臂,十分虚弱。

掉到这个黑不拉几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背包里的存货早就吃干净了,现在只剩下一只小狐狸,啥吃的都没了,饿得人头晕眼花。

这洞里黑成一片,记不得是多少天以前了,容六摘了野果扔给梨沫,她没接住,果子在地上滚出一段距离,梨沫跑去捡,小三朵以为容六和梨沫在玩游戏没带上它,连扔了两颗果子在梨沫身后,那果子落地的声音和当初那小花蛇落地的声音一模一样,梨沫条件反射,往前窜了出去,不慎掉一洞穴里,容六为了救她,跟着掉了下来,最后一刻小阿峪也跟着跳下来,三朵因为反应慢了半拍,没来得及跟上。

此时,两人正奄奄一息地靠坐在一起休息。

半响之后,梨沫不由自主地伸手,摸索着探到容六鼻息下,容六捉住她的手,好笑道:“我身体素质比你好”。

还能动,能说话,梨沫松了一口气。

黑,漫无边际,湮没了一切,饥饿感来的排山倒海,她说:“我走不动了,你自己走吧,能出去一个是一个”。

以容六的能耐,他自己一个人走出去的概率大很多,梨沫深吸一口气,说:“只是欠你那么多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了”。

虽然她特别害怕这样无边无际的黑暗,但若是终归要死,两个人死不如一个人死,何必白白浪费一条人命。

容六没说话,黑暗中有轻微的响动声,不一会儿,一根手指摸索到梨沫嘴边,带着些血腥味,他说:“不要死,我等着你出去之后来报恩”。

腥甜的液体滋润了颤抖的双唇,饥饿感来得愈加强烈,梨沫咬着牙关不张嘴,容六说:“不会死,再不吸,流到地上就白白浪费了”。

话音落,梨沫张了嘴,吞咽声在这死寂的黑暗中显得无比清晰。

一根手指没多少血,抵不了饿,但这让梨沫有了些精神,她把自己的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摸索着递到容六嘴边:“我下不去手,你自己咬吧”。

指腹下薄唇动了动,紧接着手指被牙齿轻轻咬住了,过了好大一阵,容六把她的手从嘴里拿出来,握住,发出来的声音疲惫得喘不过气来,“我怕控制不住自己,会一口一口把你吞了,记住,这个动作很危险,也幸好我现在没力气,咬不动”。

是你起的头,我怎么就控制住了?你危险了吗?你能把自己的手指咬破,咬不破我的?梨沫正想反驳,容六说:“那只狐狸在你包里吧?”

梨沫大惊,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顾不上回答容六,抽回手,摸索着从包里把小狐狸抱出来放到地上,“阿峪,快走,离开这里”。

这名字是梨沫给小狐狸取的。

山谷里捡的。

小狐狸往梨沫身上蹭了蹭,不愿离开,梨沫抚着阿峪身上的毛,声音有些哽咽,“你走吧,趁着我还没开始打你的主意,你走吧,这里像迷宫一样绕不出去,你这么小,吃不了两顿,最后我们可能还是会被饿死,我不想伤你,走......”。

一只胳膊伸了过来,梨沫连忙抱住,“再等等,我再劝劝它?”

“劝我还是劝它?”

容六伸出另一只手,梨沫再次抱住,“劝它,它真的太小了,顶不了用”。

容六动了动,梨沫干脆扑上去,把他整个人抱住,“阿峪,再不走,我要生气了!”

梨沫一心在防备容六,并不知道阿峪走了没有,只把人抱得紧,可再紧能有多紧?这么长时间滴水未沾,早就没什么力气了,方才那一阵激动,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与其说是她抱着容六,倒不如说是她整个人挂在容六身上的。

半响之后,大概是容六也没了力气,他说:“走了”。

梨沫一时没反应过来,容六说:“小狐狸走了”。

梨沫从容六身上起开,没一会儿又把手指伸到了容六嘴边,“你饿了就咬我吧,我比小狐狸个大”。

这一次,容六狠狠地咬了她,喉咙里的吞咽声有些急迫,手指上传来的疼痛感让她有些害怕,语无伦次道:“你不要一次吃干净了,一点一点来,活的能自行恢复,可以管得久些”。

容六一口血差点没呛着,松了牙齿,含着她的指头轻轻吸了吸,再拿出来给她包好,“我说过,这个动作很危险”。

“嗯,我听见了,我现在还醒着,有些怕痛,不过你饿了还可以这样,我把你的食物放走了,理应负责,等到我不怕痛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你落到这黑暗中来,也是因为我,别的用处没有......我是说,你饿了,可以咬我,我是自愿的”。

梨沫歇了口气:“你知道吗......”

等了半天也没见她继续,他问:“什么?”

“我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

梨沫饿得迷糊了,似乎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你救了我很多次,就算这次我死了,也还是赚了,本来,在另一个世界,或许我已经死了……”

容六始终安静地听她不停地说,偶尔‘嗯’两声或是问上两句,表示自己在听,到后来,她声音渐渐小下来,直至歪头倒在他肩上。

容六身形一顿,鬼使神差地也伸手探到她鼻下,还有些微弱的气息。

容六缩回手,将另一根手指放到嘴里咬破,放到梨沫嘴里,过了一阵,扶着洞壁慢慢站起来,有些吃力地将梨沫背到背上,摸索着向前走去。

再坐下去,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也会倒下去。

梨沫是被摔醒的,醒来时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里,容六垫在她身下,没有半点动静,能探到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大约是摔那一下才让她清醒了片刻。

梨沫吃力地从容六身上挪开,摸到容六小腿上的匕首,抽出来划破了自己的手指,放进容六嘴里,梨沫试着动了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不可能背得动容六。

就这么等死吗?

这鬼地方,是谁吃饱了没事干,挖出这么深这么复杂的洞来?如果是挖的,再大的工程,总有尽头,出口会在哪里?

就怕不是人工挖的,遇上个世界之谜就麻烦了,转念一想,就算是个无底洞,应该也还是有出口的吧?总不可能满天下都是这黑洞吧,既然不是,总有出口,在哪儿呢?

黑暗中,她躺在地上,脑子里问了千万遍,也不可能找到出口,但她控制不住自己,一直想一直想,随后彻底陷入了黑暗。

傍晚时分。

天边映着晚霞,悬崖边上云雾缭绕,一男一女躺在崖边草地上,毫无动静,女子的手指还在男子嘴里。

突然,旁边的背包动了动,不多会儿,从里面探出一颗雪白的脑袋来。

小阿峪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光亮,又把头埋进背包里,片刻之后叼出来一根血晶,放到女子嘴边。

许久之后,女子从血晶浓郁的芳香中醒来,睁开眼的瞬间立马又闭上,过了一阵等到适应了霞光,才再次慢慢睁开双眼。

脸上堆满了血晶,梨沫伸手一一拿开,坐起身来,“阿峪,你出去了吗?我死了吗?”

阿峪歪着头看着她,片刻之后,梨沫笑起来,“我好饿,应该没死”。

小阿峪把血晶往她手里刨,梨沫抓起来咬了一口,顿觉有了力气,一转头看见了倒在她身旁的容六,他好像瘦了许多,十根手指头全都咬破了,手腕上还有一道道割痕。

一串串水珠打在容六手腕上,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梨沫擦了眼泪,把他的手放在身侧,开始一口一口地吞血晶,连着吃下两根之后,梨沫跪坐起来,解开他的衣襟,开始急救。

反复多次,躺着的人始终没有任何反应,终于,梨沫绷不住了,眼泪不停地往下滴,嘴唇哆嗦个不停,可是她不能停,僵硬着身体固执地动作着。

做了很多次努力,都不能成功地将气吹进容六嘴里。

梨沫跪伏在那里,身体不停地颤抖,像是等待了天荒地老,突地,她感觉自己被舔了一下,现在不但身体僵了,连脑子也僵了。

她又被舔了一下。

梨沫惊坐起来,胡乱地抹了把脸,又哭又笑,颤声问道:“你醒了吗?”

只见容六眼皮动了动,梨沫立即破涕为笑,用匕首剁碎了血晶,一点一点喂给他。


梨沫趴在窗口的小木桌上,无精打采地顺着阿峪脑袋上的毛,窗外三两株梨花开得正旺,偶有微风拂过,会落下几片洁白的花瓣。

那天,容六吃下血晶恢复过来已经天黑,容六就带着她回到了这里。

至于她俩是怎么从黑洞中出来的,梨沫认为是容六把她背出来的,容六认为是梨沫把他拖出来的,带路的就是离开后又带着血晶回来的小阿峪。

但两人一沟通,这事儿就成了谜,谁也说不清,总之只要活着出来了就是好事,最后那段时间两人都饿昏了,无意识的情况下做了什么记不得也很难说。

这里是容六在潍城的家,他家看上去很有钱,家里的人也很多,基本上都是下人和护卫,梨沫就是这里唯一的客人了。

潍城是帝都东边的一座城,她俩从帝都掉下悬崖,先是向北走了一个多月,再向东走的,现在的方位应当在帝都东北方向才对,但他俩是怎么从洞中出来的都弄不清楚,出来后怎么就到了潍城这事,就更加不清楚了。

容六好像很忙,从回来的那天到现在,几天见不着人影。

当时容六问她有何打算时,她说要回帝都,容六说过段时间他也要回帝都,邀她一起,但梨沫心里挂着岘,婉拒了,第二天就带着小阿峪启程往帝都赶。

人还没出城,就碰上一伙混混要打劫,她说她没钱,人家说没钱就劫色,一身男装的梨沫心想,这地方也太开放了些,男女通吃?可对方随便一个男的往她面前一站,高出一截来不说,还拍了拍那一马平川的胸脯,她就知道自己被识破了。

眼见要吃亏,梨沫撒腿就跑,可她哪里跑得过那些牛高马大的男人?不一会儿就被抓住了,自然没讨着好,挨了几下,老老实实地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掏出来给了人家,那银子还是那日去送话本子,说书先生给她的。

可那点钱哪里够?既然钱不够,就美色来凑吧,总不能白忙活一场不是。

几名混混拿块破布堵了她的嘴,把人扛进一个昏暗的小胡同里,嘴里吐着一些下流不堪的话,上下其手,都来撕扯她的衣服,就在梨沫绝望之时,巷子口一过路人冲巷子里吼了一声,梨沫趁混混们分神之时,在小阿峪的掩护下,逃了出来。

梨沫和小阿峪出了巷子,一边跑一边寻着那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恩人,可惜四下里都没找着,大概识时务为俊杰,早跑了。

梨沫不敢停留,夺路狂奔了一阵,听见有人在叫她,正是那容府的管家——容照,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出来办事遇上了。

容照瞧她有些狼狈,也没问,说是午膳时间到了,不如回府吃了饭再走,梨沫从善如流,跟着容照回了容府。

饭后,容照又说,不忙的话不如等着爷回来一起回帝都,考虑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和社会治安太差,梨沫顺势答应了。

只要能保证人身安全,小女子能屈能伸,脸皮什么的,不重要。

容府很大,梨沫住的院子在西面,院子里种了几株梨树,这个时节正是梨花盛开的时候,平常她只在自己住的院子里活动,鲜少四处走动,日子虽有些无聊,但每日赏赏花,逗逗小狐狸,也就过去了。

今日心血来潮,梨沫带着小阿峪出了自己住的院子,打算在府里转转,可容府实在太大,没多会儿就迷了路。

越走越偏,梨沫进了一道石拱门,脚下是一条石板铺成的小径,小径两旁满是蓝紫、雪白二色鸢尾花,沿着小径往前,曲径通幽处,有一道紧闭的朱红大门掩映在花树之间,宁静神秘。

梨沫停在鸢尾花间,不再往前,折身寻了个小亭子,走了进去,不打算再走了。

也许院子外面的丫头们很快就能发现她不见了,总会有人来找的,这四周实在是没瞧见一个人。

亭子在成片的鸢尾花之间,周围有稀稀疏疏的梅树,花期已过,不知是什么品种,梨沫凭栏而坐,不多时便打起瞌睡来,迷迷糊糊中她听见些微响动,便起身沿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迎面看见容管家向她走来,梨沫大步走上前,容管家抬手施礼,“梨姑娘可是迷路了?”

梨沫依样回了礼,轻咳一声:“是啊,你家实在太大,走着走着,竟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容管家恭敬地立于一旁,微笑道:“梨姑娘请跟我来,我这就带姑娘回去”。

有了这次教训,梨沫决定再也不出小院。

容六跨进书房,走到宽大的书案后面坐下来,取过一本册子,翻看着,跟上来的容照在他对面站定,说道:“爷失踪的那几日,西泽那边莫名消失了一个小村庄……”。

容六问:“我失踪了几日?”

容照答:“六日”。

容六心中惊涛骇浪,面上不露,“你接着说”。

容照继续说:“爷回来的第三日,在爷说的那处悬崖边上,找到了那几名刺客”。

容六从册子中抬起头来。

“找到他们的时候,都已经死了,全是生面孔,这些年上横断山的人不在少数,是谁的势力都有可能,从尸体的状况来看,应该是当日就死了。”

“死因是什么?”

“是某种不被察觉的强大力量,瞬间震碎内里所致”,容照回想了一下那些尸体的症状,压下心头的不适,接着说:“尸体完好,没有任何外伤,整个人的内里是在瞬间被粉碎的,包括所有经脉骨骼和肌肉,却丝毫没有破坏到外表,就像装满水的水囊,尸体甚至能折叠起来,死者面部表情极其自然,死亡应该是发生在来不及反应的一瞬之间,没有半点挣扎,七孔流血也是在死亡之后发生的。”

内力如此强劲,还十分巧妙,几人都是高手,竟均无丝毫察觉?容六从几案后面走出来,眸色如墨,“那地方有何异常?”

容照答:“那几名刺客葬身之地,起初是找过的,但并未找到蛛丝马迹,在第三日的时候又突然找到了,看现场的痕迹和尸体症状,不像搬运过,应该是就地死去的”。

容照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景,最后说道:“爷说的那处山谷,暂时没有找到,影卫在持续秘密调查,一有消息会立即向爷禀报”。

容六说:“此事不可声张”。

“是”,容照说:“那件事一直没有消息,会不会像西泽那边消失的村庄一样......”。

容照没说完,容六说:“继续找吧”。

容照应下,又把梨沫去而复返的事说了。

容六问:“动手了?”

容照低着头不敢吭声,容六说:“手剁了”。

“是”,容照擦了擦汗,又听容六问:“可是看见了什么?”

容照依旧不敢吭声,容六说:“挖去双眼”。

“是”。

过了一阵,容六漫不经心问道:“我今日回府,她知道么?”

容照捏了把汗,回道:“白日里,属下已告知姑娘爷夜里会回府”。

爷回府已有好一阵子了,梨姑娘怕是今晚不会过来了。

见容照面露凝色,容六:“说”。

容照小心望了望容六:“昨日夜里属下在东面的园子里,碰见了梨姑娘,人还没进院子,好像是迷路了”。

“知道了,下去吧”。

“是”,容照躬身退出书房。

容六站在书房里,若有所思。

他和梨沫在那崖谷之下所待的时间,将近两个月,而这帝都和潍城才过了六天,依照容照所说,那些人应当是打算下悬崖,死时飞爪抓在地上,人都躺在悬崖边,手里还抓着飞爪百链的链子。

也就是说,死亡发生在跳崖的一瞬间,在那一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弹回来了,而他和梨沫掉下去时却毫无障碍。

呵,果然不同寻常。


自前日迷路后,梨沫再没出过小院,她知道容六昨夜回府了,没有去找他,若是夜里再次迷了路,恐怕会被当做居心不良。

几日不见,他像换了个人,一身天青色衣衫,墨黑的头发垂在上面,衬得整个人纤尘不染,宽大的书案后,容六低垂着眼,目光落在一本册子上,神情专注,修长的手指握笔勾画有力,风姿优雅。

见惯了他在山谷中那副衣衫破烂的模样,再看此时的他,便再也挪不开眼,她站在那里,连呼吸都轻了。

容六从册子上抬起头来看她,“住的还习惯吗?”

女装的她,体态轻灵,曲线玲珑,蛮腰纤细,面带浅笑,目似清泉,顾盼生娇,瞧一眼便如沐春风,再瞧一眼便蠢蠢欲拥美人在怀。

“府上照顾得很周到”,梨沫收回炽热的目光,“还要在府上叨扰一段时间,想问问你大约什么时候回帝都?”

“应该不会太久,再等等,到时候一起走”。

梨沫点点头,书房里没人伺候,那砚台里的墨快用完了,梨沫走过去,拿起墨块慢慢磨着,“能麻烦你派人捎个信么?”

她离开的时候,阿岘不知道,算是突然失踪了,过了这些天没有消息,大概急坏了。

这事儿容六让容照去做了。

容照走后,梨沫说:“我记得当时你蒙着脸,他们应该不认识你,我们当时在帝都,现在在潍城,假若你的身份没有暴露的话,我们应该是安全的,那些人不会再来了吧?”

容六盯着账册,老半天没再翻动一页,眼角余光总在那只有一下没一下磨着墨的手上,“不好说,当时你可没蒙着脸”。

“可我当时是男装啊”,梨沫企图说服自己,“我换上女装,他们应该认不出来吧?”

容六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她自己自然知道男装女装没什么用,主要是看脸。

梨沫磨了一会才想起来问:“是这样磨的吗?这些能不能用?”

他有一会儿没再下笔了,定是这墨不可用。

容六搁下笔,往砚台里加了少许清水,“磨得不错”,又将目光落回册子上,继续勾勾画画。

等到砚台里有了足够的墨汁,梨沫放下墨块,“我在这里会不会打扰你做事啊?”

问完就后悔了,他要是说会,那她走还是不走?这样养眼,真是一刻也不愿挪眼啊。

容六提笔蘸墨,看了她一眼,长眉微扬,“说话而已,一心二用不算难事”。

梨沫偷着乐了一阵,说反正自己没事,不如就做他的书童,容六像是知道她无聊,不仅答应了她这个请求,还说这几日他大多时间会在府里,空了带她去逛逛这潍城。

梨沫心满意足,陪着容六在书房里磨了一整天的墨,当天晚上就住到了容六隔壁的房间。

梨沫心里,书童的定义和保姆差不多,洗衣做饭扫地这些事有专门的人做,轮不到她,就剩下个端茶倒水,伺候笔墨,所以,夜里备好茶水,她就准备撤退了,临走时却被容六叫住了。

他身上只穿了件长衫,看样子不是要沐浴,就是要洗漱,容六塞给她一张拧过的帕子,她以为是要帮他洗脸,但容六眉头一动,没吭声。

她又问:“搓澡?”

容六表情有些怪异,最后‘嗯’了一声。

不得不说,梨沫在给人家当贴身保姆这块上,觉悟还有待提高。

但她适应能力很强,立即就接受了这项不在她计划之中却又觊觎了很久的事,当先一步往浴室走去。

浴池很大,热气氤氲,容六靠在浴池边上,双臂修长结实,皮肤白皙细腻,整个过程,梨沫都在不停地吞口水,面红耳赤地忙完,走之前又被容六拉住了。

容六手上还是拿着张拧过的锦帕,这回没塞她手里,而是直接帮她擦起脸来,梨沫有些懵,夺过帕子一看,上头好些黑黑的东西,心想不妙,跑去铜镜面前一照,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张脸上,好多墨迹,全是她自己的手指印。

“你都不说一声?”

这人好能忍,她都这样了,也没见他笑一下!

“我说了”。

“那你还让我给你搓澡?”

他本意是让她擦洗自己的脸,而她却巴巴地凑上去帮人家沐浴更衣,指不定现在心里在怎么想她呢!

容六单手握拳抵着鼻尖,轻笑一声,“这本来也在书童的职责范围内”。

言下之意,本来就该你做,做了有什么问题吗?

梨沫尴尬得不行,扭头就回了自己房间。

给男子搓澡其实也没什么,毕竟也没脱光,但是,当天夜里梨沫就做了一晚上香艳无比的梦,直接导致她第二天险些起不来床。

那梦里的情节有些模糊不清,但还能知道个大概。

好像是她爬上了容六的床,搂着人家睡了一觉,男儿血性,当她数不清第几次在人家脖子里蹭来蹭去时,被人家毫不客气地吃干抹净了。

第二天她在自己床上醒来后,偷偷地观察了一整天,一切如常,根本就没那回事,这才又暗骂自己,做个梦心虚个什么劲儿?

府里的丫头们说,哪家主子沐浴没人伺候?爷原本洗澡就有人伺候,总不能换了你,这事儿就不管了吧?梨沫想想是这么个理,于是天天夜里帮容六搓澡,天天夜里做彩色的梦。

每天早上起来,她都会在心里默念三遍:做梦不犯法!

再说,她自己也管不住啊。

可是,有一天,这梦起了一些变化。

她照样是爬上了容六的床,正到了关键环节,梦里出现了小阿峪,阿峪那神情,好像她是被一只饿狼给盯上了,为了救她,阿峪猛地扑过来,被那饿狼一抓锁住了喉,三两下就弄晕过去,丢到了一旁。

梦中的梨沫还没有从变化中回神,便觉那只饿狼正饥渴地盯着自己,一瞬之后,就将自己扑倒在地,张着血盆大嘴就咬上来,肩头立时一片冰凉。

梨沫心中一急,抓着恶狼的两只耳朵,使劲儿将它的头扯开,一头扎在它脖颈处,发狠地咬下去,死不松口,直至血腥味蔓延整个口腔。

那浓浓的血腥气,让她迷迷糊糊地转醒。

醒来的梨沫脑袋有些晕,怔怔地望进容六墨如寒谭的眼里,看见他颈窝处的牙印时,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带着血迹的嘴唇,这一下像是天雷勾动了地火,容六抽气一声,俯身将她压下。

梨沫缩成一团,颤栗不止,意识到闯大祸了。

身上的人呼吸急促,身躯炙热,动作又狠又准,瞬间就把她定得死死的。

这次,不是梦。

云端飘了很久,终于落地,梨沫拉起被子把自己死死捂住,容六隔着被子说:“馋到嘴了不是该高兴么?”

被子下面的人不做声,容六扯下被子,“想憋死自己?”

梨沫闷哼一声,一头扎进容六脖子里,全身上下像是被烈火炙烤着,烫得不行,容六自然感觉到了,她也知道他正在感受着她火热的温度,半晌之后,梨沫强行镇定下来,抬起头望着他,“我喜欢你”。

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这种喜欢好像由来已久,并不是一时冲动。

梨沫说:“你不要有负担,我只是喜欢你,你可以不必回应。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屋睡觉了”。

趁着还没有找到地缝,赶紧溜。

可惜没走掉,圈在腰上的那双手十分有力,挣脱不了,梨沫问:“需要我对你负责吗?”

容六眉毛一挑,“我要对你负责”。

“这事是我起的头”,梨沫说:“我喜欢你是我个人的事,但是现在......如果对你造成了困扰,明天我会......”。

“没有困扰”,容六打断她:“我很愉悦,等着我一起回帝都”。

说完又覆上来亲她。

容六卯时刚到就起了床,起床后照例是要一番晨练的。

本该在一旁候着的梨沫,此时却在他的大床上,抱着被子呼呼大睡。

身上裹着的是容六宽大的中衣,领子处松松垮垮,露出半边香肩,乌黑的长发凌乱的散在上面,隐约露出脖子上红红的痕迹,白花花的大长腿随意搭在被子外面,容六晨练后进屋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候着!”

跟在容六身后一路汇报消息的容照,莫名地就被关在门外了,差点被夹掉鼻子。

爷刚刚是怎么了,气血喷张的?

默默地回想了一遍,自己好像没说错什么呀?

以容照的耳力,不多时就听见屋里传来不可言说的响动,瞬间就明白了。他候在大门口,特别煎熬,走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强行克制自己的呼吸,生怕下一刻自己就小命不保,好在里面及时飞出一根发簪解救了他,他仓皇逃出小院,青天白日的竟几次险些摔倒。

一番摧残,梨沫已然成了一滩烂泥,瘫软在容六怀中,一直到了正午,二人被梨沫肚子里‘咕咕’的叫声惊动,容六肩头一抖,轻笑出声:“起床用膳?”

梨沫将脑袋深深地埋在容六胸前,没说话。

于是,容六起身抱起她走向浴池,那里早已准备妥当,待他把两人都洗干净,穿戴整齐抱着她走出来,屏风外的桌子上已摆好了午膳。

容六将梨沫放到椅子上,自己坐到她对面,见她还是面色潮红,他便心情舒畅,兀自拿了碗,舀了一勺汤要喂她。

梨沫喜欢喝各种汤,热乎乎的汤汁下肚,整个人都畅快了,自容六回来后,每顿饭,桌上必然会备上两道。

梨沫有些别扭,坐着没动,容六将碗放在她面前,“那就自己吃”,也不理她的固执僵持,自顾自优雅地吃完,用锦帕轻拭嘴角,起身去了书房。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倒也相安无事,但多少还是有点别扭的,每日都不可避免地要在他跟前晃悠。

他晨练的时候,她要么备好锦帕茶水,蹲坐在门槛上抱着阿峪打瞌睡,要么学着他打坐,按照他教的方法运行体内那股真气。

他在书房看书看册子时,她就搬个小几在一旁看闲书,偶尔会跑过去端个茶倒个水再磨个墨,有时候就干脆趴在几案上睡大觉。

容六带她去了潍城周边很多地方,说是抽空陪她出去玩,倒像是放下了手中所有的事专门陪她游山玩水,这让她有些忧心,是不是打扰他办正事了?

一天晚上,梨沫像往常一样,将小阿峪放进床边的的小窝里,准备爬上床睡觉时,容六无声无息的来到她的房间,缠着她没羞没臊了大半个晚上。

容六说天亮以后他又要外出,梨沫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期盼着他出门,不知道被他知道后会是什么后果?

第二天早上,饭桌上容六一直盯着梨沫看,吃完饭就抱着她进了卧室,将她放到床上,他说:“此次出门的时间会有些长”。

梨沫慌忙坐好,提醒:“你不是有事吗?”

“再等一会儿也没关系”。

说完,容六就俯身噙住她的双唇,细细描摹,用心品尝。

就在梨沫认为容六今天精力太过旺盛急需舒缓的时候,容六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便放开了,“我会尽快回来,你等着我一起回帝都”。

见她点了头,容六说:“再睡会吧”,给她盖好被子就出去了。

梨沫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番,躺着躺着竟真的睡着了。


这一睡,一直睡到晌午才起来,吃过午饭,和容照打过招呼,梨沫便带着阿峪出门了。

一直没有林山的消息,她想,可以趁着机会多出去走走,找一找。

出府时,容照贴心地给她准备了一些银两,路过一家药铺,梨沫抬脚不受控制地走了进去,出来时包里多了一包药。

喧闹的大街上,不时有官兵来来往往,像是在找什么人。

街旁的店铺换了又换,眼看天色已经暗下来,梨沫带着小阿峪还在漫无目的地走着,傍晚时分路过一条偏僻的窄巷口,看见两名虬髯大汉正在殴打一名少年,那少年躺在地上缩成一团,毫无还击之力。

阴暗的角落里每天都有阴暗的事在发生,但是,既然遇上了,就不能当做没看见。

梨沫从街边拖了根棍子,带着小阿峪冲了过去:“官差大人,人在这呢,你们快过来!”

可那两名大汉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相视一笑,便砸吧着嘴放开那人,淫笑着就要上前来抓她。

梨沫强压着心里的害怕,握紧了手中棍子乱挥一气,加上小阿峪的疯狂撕咬,一时间倒也没叫他们得了逞。

梨沫的这顿乱棍,初时是有效的,不过也就只是让对方吃了几棍子,局面便压倒性的反转,一名大汉掐着梨沫的脖子,轻松将她举起来摔在地上,暴怒着抽出短刀就要砍了她。

突然间,一股强大的气息扑压过来,大汉一的刀悬在了梨沫头顶半尺高的地方,硬生生停下,这气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腿一软,就要跪下去。

变化来得太快,两名大汉周身直冒寒气,腾腾杀气迎面袭来,隐藏的对手太过强大,逼得他们不得不落荒而逃。

远处房顶上,一道影子笼在月光下,看不真切,影子冷眼看着巷子里发生的一切,目光从地上躺着的人身上移开,锁定那只四脚抓地的小白狐。

这两人逃得蹊跷,梨沫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在地上呆坐了很久,慢慢向地上的人爬过去,把人背了起来。

少年浑身是伤,血肉模糊,梨沫背着他在巷子里迷了路,越走越偏僻,像是遇上了鬼打墙,驮着这人走了大半夜,最后力竭,倒在了路边。

还是后半夜巡逻的沈铎遇上了,把人给带回去的。

梨沫救的那人是上善小王爷,当今圣上最小的弟弟冥极小王爷。

这小王爷,小时候生过病,长大了还像个小孩子,偷跑出去玩,被坏人抓了也不稀奇。

沈铎找到那两名大汉时,俩人已经醉死在街头,死得透透的了。

太医说小王爷已无大碍,多调养些时日就好了,梨沫不信,明明昨天看起来都要死了,那太医耐着性子说:“王爷确实伤重但并无致命处,失血过多才导致昏迷虚弱,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太医走后,屋子里就剩下三个人和一只小狐狸,她,小王爷,还有一个年轻人,约莫是个护卫,一身黑衣,背着一把四尺长剑,剑鞘上刻满了看不懂的图文,一看即非凡物。

“帅哥,既然你家王爷没事了,我就回去了”,昨夜一夜未归,容府的人应该急坏了。

谁知这人长臂一横,挡住她的去路,像拔地而起的一道人墙,说话没有温度:“请姑娘待王爷醒过来再走,我们会派人去姑娘家里知会”。

梨沫试着推了一下那只手臂,纹丝不动,便知惹不起,悻悻地退回,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无聊地数着小王爷身上缠着的布条。

躺着的小王爷很高,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瘦,全身上下布满伤痕,尤以脸上为重,太医说看着吓人,但都不致命,反正梨沫是持怀疑态度的。

自己昨夜是怎么背动他的?她归结于吃了那样多的血晶后跟着容六晨练的原因。

梨沫惯喜欢趴在窗边,摸着阿峪的头,望着窗外,这几日天天都是这样的状态,外头海棠花开得正艳,被雨水洗过的花朵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王府里的下人曾来回报说,已经向容府报过平安了。

记得当时问她家在何处时,她才恍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整日在容家呆着,也未曾有人告诉她家主是谁,具体地址是什么,她只能说门前有棵金色风铃木的容家,没想到王爷府里的人竟能找得到。

那门前的风铃木上挂着一簇簇金色的花朵,风一吹过就会发出低低的浅吟声,很是动听,联想到那日看见的鸢尾花小院,她想,那里曾经一定住着一位美丽聪慧的女主人。

梨沫叹息一声,走出房间,踱到海棠花下,一簇簇花朵明媚娇艳,花瓣上有水珠滚落,梨沫伸手接住,心情莫名的好起来。

身后有靴子踩在地上的声音,很轻。

梨沫回头,一身形颀长的男子着一身玄色衣衫,迎着阳光向她走来,脸上的笑容有些稚气,虽面上伤痕纵横斑驳,只看那完美的下颚曲线,便知曾经是何等俊美的容颜。

男子腿很长,几步便跨上前来,盯着她双眼发亮,“他们说是你救了我?”

“应该是”。

“我叫冥极,你叫什么名字?”

真是个阳光明媚的男孩,与前几日奄奄一息的样子天差万别。

“梨沫”。

“哪个梨沫?”

“梨花的梨,泡沫的沫”。

“梨沫......梨沫,谢谢你救了我,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这个……”

她想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该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求回报的,嘴里却说:“你想怎么报答我?”

“你跟我来”,男孩将她带到一间书房,博物架上有一只木雕小老虎,他在老虎头上按了按,立即出现一间密室。

男孩拉着她进了密室,指着满屋的宝物,骄傲地说:“这些都是我的,你喜欢什么随便拿”。

梨沫看着他豪气干云的样子,笑着问:“你把我带到这里来,不怕我把你的宝贝都偷走了吗?”

少年奇怪的看着她,“只要你喜欢,自取便是,为何要偷?”

梨沫心里一阵温暖又一阵难过,多纯良的孩子,笑得那么天真,大概他还不知道自己毁容了吧?

“好,那我就选一个最喜欢的”。

冥极比自己得了宝物还开心,一样一样的给她介绍。

“就这个吧”,梨沫待他滔滔不绝的讲完,从玉脂般的手掌中接过拳头大小的珠子,“我喜欢这个”。

“你也喜欢这个吗?我也喜欢这个的,这个就给你吧,我还有很多这样的珠子,这个是最大的”,冥极说:“你站着别动,等我一下”。

冥极关上密室的门,又灭了灯,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手里的珠子发出蓝色的光,照得整间屋子亮如白昼,给他俩的轮廓镀上一层幽蓝的薄光。

突然,冥极捂着心口弯下身子,表情有些痛苦,梨沫慌忙上前扶着他去找太医。

太医说小王爷大概是扯到伤口了。

他身上本就伤痕累累,并未完全康复,不适合下地行走,还需卧床休息数日,可冥极哪能乖乖呆在床上呢 ,太医一走就拉着梨沫的衣袖下地来。

梨沫哄他回床上躺下休息,他撇着嘴说:“等我睡着了,是不是你就走了,不陪我玩了?”

梨沫失笑道:“我总是要回家的啊”。

冥极皱着眉思考了一会,抬头睁大眼睛兴奋地说:“要不我把你讨过来吧?”

然后就将一旁的流砂唤过来,问他应该怎么做。

流砂说多给点银子大概就成了,再不然使点手段威逼利诱总是可以的。

冥极和流砂就给多少银子,使什么手段,怎么威逼利诱讨论了起来,还把当初去容府捎信的家仆唤了过来,问了些具体情况,那十分上心的模样,把梨沫这个‘侍寝丫头’当事人都给逗笑了。

那家仆言语中认定梨沫是容府主人的侍寝丫头,这样的认知就代表了容府人的认知,可不就是侍寝丫头么。

冥极和流砂讨论得认真,梨沫打断道:“不必如此麻烦,想让我留在这里,跟我说就行”。

最终,双方商定,梨沫留下来,只负责陪小王爷玩,其他的不管,小王爷每天给梨沫一两银子,日付,吃住小王爷负责,双方属于自由合约关系,都可以单方面结束合约,但需提前告知。

她需要钱,她需要和这个世界建立各种关系。

小王爷的性子有些微妙,说是小孩子吧,可他有时候又特智慧,说是成年人嘛,孩子气又重了些,但有时候他又正常得很,总之一言难尽,无法一概而论,时好时坏,说不清楚。

前面几天的日子,考虑到冥极要养伤,梨沫多半是在屋子里陪他玩的,五子棋来打了个头,被人家围棋高手反杀吊打,惨不忍睹,又换成了斗地主,被贴了满脑袋的纸条还不算完,那张脸几乎就成了小王爷日日乱写乱画的‘草稿纸’。

临睡前,冥极还会缠着她讲那些新奇的故事,通常是讲故事的人把自己给讲睡着了,听故事的人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第二天醒来,她还准在自己床上。

梨沫整日跟在小王爷身边,碰见过一些年轻漂亮的小丫头找各种借口往小王爷屋里跑,有意无意的引诱,可那小王爷小孩心性,不解风情,通常那些丫头们是怀揣希望羞答答地来,满含委屈眼泪巴巴地去。

这小王爷虽说如今脸给毁了,但那挺拔颀长的身形在那,光是那身材就够人垂涎的了,还不要说他那王爷的身份,在这个地方,无依无靠的小丫头们要是攀上了,也就相当于飞上枝头变了凤凰,至少衣食是无忧的。

和这些年轻小丫头们截然相反,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妈子嘴里闲言碎语最多,梨沫好几次听见有人在谈论:“那般模样,不如死了痛快”。

这小王爷十分贪玩,喜欢到处跑,倒也听不见这些闲言碎语。

大夫把最好的药都给用上了,冥极脸上的伤疤总是淡不去,还是那么狰狞,可身上其他地方的伤都好了,神经大条如梨沫,也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脸上的伤用了永久留疤的药。

曾经她想把血晶拿出来送给他,如今是连想都不敢想了,只是费了心思给他设计了一张面具。

面具做好戴上的时候,梨沫狠狠惊艳了一把,妖孽的身材,神秘的脸,咧着嘴笑时,露着一口大白牙,又欲又纯,直叫人神魂颠倒。

冥极喜欢去外面玩,梨沫也乐得陪他到处走走。

那天他们去潍城郊外爬山,在山间河里摸鱼玩水时,梨沫不慎掉进水中,待得一旁升火等待烤鱼的流砂赶过来时,湍急的河水已经把人冲远了。

河水湍急,梨沫沉入水中时,已经昏了头,依稀感觉有条鱼咬了她一口,还在那伤口处吸她的血,不久之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她醒来的时候,还是河边,但地方已经不是那个地方,身上的衣服都快干了,想来是上岸以后还昏睡了许久,胳膊上有个小伤口,已经被冥极包扎过了,大约是石头划破的。

救她上岸的是那玩疯了的小王爷,小王爷抱怨她太沉,差点没捞起来,还说以为她醒不过来了,救上来的时候连呼吸都没有了。

梨沫当即决定教小王爷急救。

全世界不会游泳的就只有她,教会身边的人急救知识,等于是在救自己,刻不容缓!

到了人工呼吸时,想起他府上那些铩羽而归的小丫头,梨沫怕他排斥,解释道:“这个不同,这是救人的法子,可不是她们那意思”。

“哪里不同?她们是什么意思?”

梨沫满头黑线,说:“这个是为了救人,不得不为之,她们那个可能是喜欢你,想和你亲近,虽然都要密切接触,但是目的不一样,方式也不一样,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小王爷半信半疑,平躺在地上,闭上眼睛说:“那你来吧,就都试一试好了”。

梨沫示范了两次,问他明白没有,小王爷安静地回想了一阵,说:“没什么不同,两次都一样的”。

梨沫无语,不然人工呼吸每吹一口气都要换个方式?

梨沫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哪一次那些小丫头是成功了的,大概他还没有尝试过,于是问他:“你今年多大了?”

小王爷说:“十九岁了,再过不久就可以加冠了”。

果然算是成年男人了,梨沫提醒自己得收敛点,不能单纯当他是个孩子。


两人被冲得有些远,等了半天流砂还没有来,便带着小狐狸沿着河流往上游走。

走着走着,梨沫闻到阵阵桃花香,问小王爷这附近是不是有桃林,小王爷说没闻见,不知道,会不会是她闻错了?

四月,正是春花灿烂的时节,或许是真的闻错了,两人沿着河边又走了一阵,梨沫确信自己是真的闻见桃花香了,香味浓郁,肯定就在不远处,面积还不小,当即就要拉着小王爷去看看。

小王爷贪玩,最喜欢到处跑,可梨沫又害怕流砂来了找不到人,于是小王爷拉着她去河边浅滩处捡了不少石子兜在衣摆里,一路走一路扔,你一颗我一颗,丢歪了的,小阿峪就跑过去刨回来,放在一条直线上。

终于,在小石子快用完时,他们找到了那片桃花林。

如海如潮的粉色,磅礴壮观,胭脂万里,给苍茫的大地上了初妆,羞红了阳光。

梨沫被美景迷了眼,小王爷拉着梨沫迫不及待就要进去,满目浓郁的粉色,一眼望不到头,捡来的石子已经用完,梨沫担心流砂来了找不到他们,又担心两人进去之后会迷路,不愿意去,小王爷跟她再三保证,有他在不会迷路,并承诺:“迷了路就换我背你”。

加上她自己也抵抗不住这美景的诱惑,小王爷半拖半拉就进去了。

两人带着一只小狐狸越走越远,已经到了桃花林深处,花朵影影错错,风一吹,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娇俏妩媚,落在郁郁葱葱的草地上,再被裙裾带起,在低空翻几个滚才不甘不愿的落下。

两人身上落满了花瓣,抖掉之后,很快会再次落满,到后来谁都不管了,但当小王爷面具上落了两片花瓣时,梨沫没忍住,伸过手去要帮他拿掉,小王爷下意识躲了躲,恰巧一阵微风拂来,将花瓣吹走了。

梨沫收回胳膊,说:“你头上有虫子”。

“虫子?”小王爷凑过来把头低下,“你快帮我弄走!”

梨沫偷偷摘了一朵桃花插在小王爷头上,然后抿着嘴偷笑,“弄走了”。

小王爷直起身,“咦?你胳膊上那是什么?”

梨沫顺着小王爷的视线,落在自己胳膊上,一声惊叫后人就跳了起来,“什么东西?小王爷,你快帮我弄走它!”

小王爷退了两步,“你把它拿下来,扔地上就行了”。

“它太恶心了......”

“你方才从我头上拿下来的,难道不是这样的虫子?”

“......我骗你的,你头上没虫子,你快帮我弄走它,我再也不骗你了,快啊!”

那虫子眼看着已经爬上梨沫的领子,再多爬一步就和梨沫亲密接触了,千钧一发之际,小王爷终于捏着那虫子抛远了,“好了,弄走......哎,你可别晕啊,你这么重,我可不想背你!”

梨沫看了小王爷一眼,直挺挺地往地上栽去,小王爷伸手去拉了,可惜出手太迟,人倒在地上震动了草丛里的花瓣,“我不走了,没力气,要走你自己走,我就在这里等”。

“你这是耍赖”,小王爷蹲在她身旁,取下头上的桃花捏在手里,“你骗我在先,我堂堂男子,你给我簪花,像什么话?”

“那你也不能拿虫子来吓我啊!”梨沫躺在地上,伸手接住落下的桃花。

小王爷说:“明明是你自己摘花的时候掉下来的,怎么能怪我呢?”

梨沫把手里的桃花放在额头上,上翻着眼,下嘴唇包着上嘴唇用力一吹,额间的桃花就飞落到地上去了,“你都看见它掉下来了,也不帮我弄走,还要让我看见,再吓吓我?”

“你不是在帮我捉虫子?”小王爷挨着梨沫躺下,叼了一朵桃花在嘴角。

言外之意,你怕吗?你不怕,那哪能说谁要吓你?

梨沫说不过他,抽了他嘴角叼着的桃花就给簪到他头上,然后再故意岔开话题,“你说流砂看见我们留下的记号没有?”

“总能看见的”,小王爷也没再把那桃花取下来,“你怎么老提流砂?还怕他丢了不成?”

戴了花的小王爷,即便是戴了半甲面具,也好看得让人窒息,不怪他府上那些小丫头们在他毁容了之后还那般蠢蠢欲动。

“我是怕我们俩丢了啊”,梨沫说:“流砂那么厉害,有他在安全些”。

小王爷捡了朵桃花捏在手里,“我也可以保护你呀”。

梨沫说:“我保护不了你”。

小王爷轻哼一声,扔了手里的桃花,“不想跟你说话!你起不起?”

梨沫闭上眼,伸手搭在小阿峪背上,顺着狐狸毛,“不起,你要逛就自己去,我在这等你”。

“是你自己说的哦”,小王爷撑起身,“再有虫子爬到你身上,你自己想办法解决,本王帮不上忙,这地上的草这么茂盛,虫子最多,本王走了”。

“喂!”梨沫一跟头从地上爬起来,原地跳了几跳,抖干净了身上的草屑和花瓣,“你等一下!”

“小王爷,你等一下,我在叫你,你没听见吗?”

梨沫小跑着跟上去,“这地方这么美,不能辜负”。

“你有力气了?”

“不怎么有,但是可以坚持坚持,今天的工钱要翻倍,看在我差点被淹死,又陪你逛这么大的林子的份上,怎么都该值三两银子”。

“三两就三两,你要是再拖本王后腿,本王就从里面扣”。

“你要是给我扣完了,我就正好不干了......”

太阳西斜,花影被拉得老长,两人拌着嘴一直逛到了傍晚,小王爷还意犹未尽,直往桃林深处钻。

梨沫又累又饿,走不动了,爬到一棵矮树上休息,摘了一片花瓣含在嘴里,小王爷跟着上来在她旁边坐下,“这好吃吗?”

“没什么味道”,梨沫吐出嚼烂的桃花,“无毒无害,可入嘴而已,你试试?”

小王爷听话地摘了一片花瓣放进嘴里,瞬间又吐出来,“一点也不好吃”,小王爷指了指远处,“我带你去找吃的”。

顺着小王爷所指的方向,那里正冒着寥寥炊烟,在一片霞光之中,不太看得清。

桃林深处搭了一座小木屋,茂密的桃树枝缠满了外墙,只放过了每间屋子的房门,细看,分明就是桃树编织的房屋。

房屋周围也是一圈由桃树围成的篱笆,无论是房子还是院子,都开满了桃花,梨沫瞧着小王爷一副呆呆的回不了神的模样,伸手在木门上叩了叩。

过了一会,木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看见他俩先是一愣,随后转身说了句“又来两个”,让梨沫和小王爷进了院子。

小王爷用腰间玉佩换了一顿饭。

老人说:“我老头子个人的饭食已经备下,你俩要吃饭,自己去做,厨房里有食材,自取”。

做饭这活儿当然是梨沫的,炉灶上一口小锅在‘咕咚咕咚’翻滚着,老人只熬了稀粥,还没盛出来。

这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想来食材来之不易,梨沫也只熬了粥,后又觉得小王爷怕是光喝粥吃不下,在厨房里搜寻了一圈,见那篮子里有几棵青菜已经有些蔫了,再放就该不新鲜了,便拿来摘了洗干净,清炒了一盘端出来。

谁知那原本在院子里藤椅上打盹的老伯,一看见那盘菜就蹦了起来,吓得梨沫连忙后退一步。

老伯问:“你做什么炒那个?厨房里那么多食材怎么不取?”

梨沫正要解释,哪知这老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要她立即去厨房弄三道硬菜出来,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都要有,否则不许吃他家的饭。

梨沫带着小阿峪去了厨房,小王爷端了张小板凳坐在老人旁边,“前辈,那青菜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老人捂了捂额,欲哭无泪,“一会儿你俩多吃点,老头子我不会种地,找遍了整个桃林仙山才得来这么几株宝贝,全被那丫头给煮了,你这玉佩不够啊,回头再补我些东西”。

那丫头口中的青菜,是他前几日在山里寻回来的,放在那里就忘记了,他这地方许多年没来过人,哪知道今日叫一个小丫头片子一锅烩了他所有的宝贝。

心头在滴血哦!

小王爷说:“晚辈下次来一定带些好东西来孝敬前辈,不知前辈可有心仪之物?”

“下次?下次老头子我不知还在不在”,老人捋了捋他那山羊胡,又说:“若真有那机会,你给我带点好酒来,带不来也没关系,我看那丫头菜做得香,老头子正缺个使唤丫头,让她留下来给我做做饭也不错”。

厨房里传出来浓郁的香味,小王爷微微皱眉,说:“只要有机会,晚辈一定想办法给前辈带好酒来”。

正当一老一少说着话, 一声惊叫传来,“小......少爷,你来一下!”

接着是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了,紧接着厨房里一阵锅翻碗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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