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跟你一块去。”永道执拗的说道,既然父亲不相信,那自己就跟着,到时揭穿留根叔的花招,也好让父亲少一点损失,几十块钱,相当于村民半年的工分了,留根叔还真够贪心的,竟然赢了父亲这么多。
“好吧!”父亲很干脆的答应了,也想带永道在身边,毕竟常年在外,难得和儿子亲热。
父亲拉着永道的小手,很快来到了留根叔家,这里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人,围在一个方桌前,一副碧绿的麻将牌在铺着毡布的桌面上翻滚,随着众人的搓动,一百多张牌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看到父亲和永道进来,其中一人起身让座,父亲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让出的座位上,爽朗的笑道:“留根,今天我要把昨天输的赢回来,你千万不要输不起。”
留根叔比父亲小,坐在父亲的对面,他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狭长的脸颊,窄窄的眯眯眼,一看就是精明干练的人,听到父亲的话,笑了起来:“只要大哥有这个本事,兄弟自然奉陪到底。”
爷爷六兄弟的儿女中,永道父亲是最年长的,留根叔得叫永道父亲大哥,话里虽然亲切,但也不无炫耀,毕竟永道父亲昨天输了不少,留根叔才是大赢家。
永道父亲自然听明白了留根的话意,也就不再废话,开始和三人一起洗牌,心中暗暗发狠,一定要把留根的嚣张气焰打击下去。
永道搬了个板凳,坐在父亲身旁,双眼死死的盯着留根叔的双手,通过父亲昨天打牌的画面,他看的很清楚,留根叔的掌心面,用指缝偷偷夹着牌,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利用摸牌的间隙,把不用的牌换上桌上的新牌,这才会大赢特赢。
永道虽然才六岁,对于麻将并不生疏,爷爷也喜欢打麻将,白天忙着干活,晚上闲暇,就会邀请几个老哥们过来打牌,就着油灯和蜡烛,常常打到凌晨才结束,永道也时不时坐在爷爷身边,对麻将的玩法心知肚明。
父亲的运气不错,一上来就接连糊了两把,收获了好几张毛票,永道成了小管账先生,手里拿着钱,兴高采烈。或许因为是刚刚开始,大家的注意力都比较集中,留根叔并没有作弊,随行就市的摸牌打牌,输了也很爽快的掏钱,还不断恭维这着父亲的运气好。
渐渐的,气氛开始缓和下来,大家也抽起了烟,这个年代,大家基本都是抽旱烟的,就连走南闯北的永道父亲,抽的也是包装好的白杆烟,一盒一毛多钱,过滤嘴香烟,还是稀罕物,不但更贵,也很难买到。
烟雾缭绕中,留根叔的右手开始了隐秘的小动作,永道早就盯紧了他,趁着他摸牌换牌的功夫,立马很天真的喊了起来:“留根叔,你手上那张牌掉到桌子上了!”
这下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大家的目光集中在留根的手上,父亲佯作恼怒的呵斥道:“小孩子你懂什么,多什么嘴?”
父亲旁边,是小伟爹,已经输的有点急眼了,听到永道的话,立马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留根,你不会真的手里夹着牌吧,把手摊开,让小永道看看,究竟有没有牌。”
留根傻眼了,他的牌技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只是简单夹带换牌,在乡野村庄这类落后的小地方,还能唿一唿人,现在手在桌上,牌在掌心,众目睽睽之下,想把牌安置好几乎不可能,只好强颜欢笑:“永道,怎么还和叔开这种玩笑。”
笑声中就要把手缩回去,小伟爹哪里肯同意,一把按住了留根的手,用力翻了过来,果然在掌心发现了一张牌。
这下众人怒了,和留根一起打过牌的人不少,输钱的更不在少数,原来大家都以为运气不好,输钱也只能自认倒霉,没想到留根竟然作弊,都是乡里乡亲的,这就过分了。
小伟爹性情火爆,一拳头就捣了上去,重重的打在留根的肩膀上,留根脚下不稳,带动着椅子摔倒在地。围观的几人也不甘示弱,一拥而上,对着留根拳打脚踢,
永道爸急忙上前阻拦,虽然自己也输了钱,心中气愤,但毕竟是叔伯兄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留根挨打,就算这样,留根也被揍得脸青鼻肿,嘴角挂着一缕血丝,狼狈不堪。
几个人不依不饶的围着留根,让他赔钱,永道父亲也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村长走了进来,一看到打牌这群人,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吆喝起来:“你们这群败家玩意,天天不干正事,就知道赌博打架,大桥奶奶过世了,都跟我过来,帮着张罗下大桥奶奶的丧事。”
留根如释重负,急忙跟着村长走了出去,剩下的几个人虽然不愿就这样放过留根,但在村长面前也不敢造次,只好悻悻的跟随着村长,向大桥奶奶家赶去。
大桥奶奶是个孤寡老人,年级轻轻守寡,含辛茹苦的把独苗儿子带大,不料,儿子结婚没多久就得了重病,没有挺住挂掉了,留下年轻的儿媳妇,生下大桥这个孙子后,儿媳妇忍不了守寡的日子,丢下老太太和嗷嗷待哺的大桥,改嫁到了邻村。
大桥出生后,神经有问题,成日里疯疯癫癫的,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大桥奶奶又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大桥拉扯大,却没有人愿意嫁给他这个神经病,祖孙俩都没有劳动能力,日子过的紧巴巴,全靠着村里接济,才能勉强度日。
大桥终日在村里游逛,大桥奶奶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也看不住他,不知什么时候,大桥就走丢了,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留下大桥奶奶孤单度日。
受了这么多刺激,大桥奶奶很少与村里人交往,锁着门,每天都待在自己家,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大桥家种着一棵无花果树,这时正是果熟的季节,前段时间,永道和永亮还偷偷翻过大桥家的墙头,到院子里摘果子吃,看到了大桥奶奶,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病恹恹的脸色白的吓人,死死的盯着两个人,差点没把两个人吓尿。
村长今天去给大桥奶奶送粮食,敲了半天门都无人应答,只好翻墙进了院子,这才发现大桥奶奶已经死了,也不知道死了有多久。大桥奶奶是孤寡老人,没有什么亲属,于是村长就到处拉壮丁,听说留根家有人打麻将,就直接奔了过来,没成想反而帮留根解了围。
留根紧紧跟在村长身边,口中千恩万谢,一进院子,呛人的尸臭几乎将他熏倒,赶紧逃了出来,捏住鼻子问道:“这老太太死多久了,怎么这么大味,这让人怎么动手?”
后面跟过来的几个人也不住皱眉,尸臭太熏人了,院子里根本待不住。
永道父亲带着永道走的慢,在后面听到几人的话,恼怒的说道:“人死为大,少说那些没用的,找块布把鼻子裹起来,大家先动手把人收殓了。”
还好棺材是现成的,大桥奶奶或许早萌死志,早早就把棺材预备下了,这让大家省了不少事,简单的把大桥奶奶收拾一下,安置在棺材里。
永道在旁边看着,大桥奶奶的脸色更白了,是那种很渗人的白,脸上的皱纹一道道如同刀劈斧砍一般,深深的镶嵌在额头上、脸颊上。
永道莫名有些害怕,不敢再看,耳边听到叮叮当当敲打的声音,大家伙把棺材板钉死,用两条长板凳架着,悬放在屋内。
按照农村习俗,人死之后要摆灵,供亲朋好友缅怀悼念,大桥奶奶虽然是孤寡老人,无亲无故,但是礼不可废,还是要停灵的。
一切收拾妥当,大家也陆续离开了,大桥家的大门敞开着,祭灵的人可以自由进出。大桥奶奶家只有她一个人,她死了,大桥家也就绝户了,家里更没有什么珍贵的物件,因此,也没有人愿意守着,只等三天后,再将她入土为安。
永道跟着父亲一起回到了家,他的脑海里,一直闪烁着大桥奶奶那张白漆漆的脸,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心里如同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痒痒的很是难受。
回到家,在奶奶的监督下,永道喝了满满一大碗玉米糊糊,趁着家人不注意,悄悄溜出家门,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大桥家。
大桥家空无一人,安静的令人窒息,那棵无花果树,悬挂着累累的果实,诱人的香味中,却有一口冷冰冰的棺木,这是一副怪异的画面。
永道静静的注视着那具黑色的棺材,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是潜意识里,他觉得这里肯定会有故事发生,于是,他找到了一个角落躲藏起来,默不作声的观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幸好今天有电,院子里的电灯开始发出光亮,电压不正常,昏暗的灯光忽暗忽明,凭空增添了几分诡异的色彩。
蓦然,平静的院子里传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是棺材里发出的声音,好像有人在棺材里用指甲抓挠着木板,永道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用力俯卧着身体,紧紧的贴在地面上。
棺材里的声音越来越大,紧接着,棺材板被缓缓顶起,十几根铆钉钉死的棺材板,竟然慢慢升了起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脑袋伸了出来。
“僵尸!”永道死死捂住嘴巴,吓得大气也不敢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