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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当宠妃后,我练成九品之尊

叁生三三 著

现代都市连载

主角阿紫顾妙音的古代言情《不当宠妃后,我练成九品之尊》,文章正在积极地连载中,小说原创作者叫做“叁生三三”,故事无删减版本非常适合品读,文章简介如下:上一世,她是被亡国君主遗弃的倒霉宠姬。最终凄惨一生。重活一世,她再也不当宠姬了!于是她弃舞从武,却一不小心练成了九品至尊。没成想逆天改命触犯天道,天道竟要降雷劈她……...

主角:阿紫顾妙音   更新:2024-01-28 21: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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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阿紫顾妙音的现代都市小说《不当宠妃后,我练成九品之尊》,由网络作家“叁生三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主角阿紫顾妙音的古代言情《不当宠妃后,我练成九品之尊》,文章正在积极地连载中,小说原创作者叫做“叁生三三”,故事无删减版本非常适合品读,文章简介如下:上一世,她是被亡国君主遗弃的倒霉宠姬。最终凄惨一生。重活一世,她再也不当宠姬了!于是她弃舞从武,却一不小心练成了九品至尊。没成想逆天改命触犯天道,天道竟要降雷劈她……...

《不当宠妃后,我练成九品之尊》精彩片段


石窟内。

谢灵毓正慢条斯理咬着手里的兔肉,他的表情很冷漠,像只提线木偶只是不停的张嘴咀嚼,等到口腔里的肉末已经细到没有纤维了,才咬着牙用力咽了下去。

每吞咽一次,都有种恶心反胃的冲动,但他丝毫不为所动,还是强逼自己不停进食。

“咚咚咚——”

这时,石窟外突然震击巨石的声音。

谢灵毓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油脂,目光沉静地落在石窟外。

“罪臣徐清风求见公子。”

他垂下眼,“进。”

巨石夹着风雪被推开,只见一位年约五旬的老者,身后背负两柄长剑,石窟外风雪大作却独独绕开他。徐清风一入石窟,便双膝跪地老泪纵横,“老奴无能,来晚了!叫公子受苦了。”

谢灵毓倒是很平静,“起来吧。”

“老奴惭愧!”徐清风凄苦地摇了摇头,跪地上前哭诉道,“萧泗水与那司马小儿在千秋宴设下杀局,他们集合道济妖人、廖棘手、还有庞陇三人于王宫城门埋伏,老郡公自知在劫难逃,便命老奴回府通风报信,可老奴被那道济缠住,分身乏术,这才让公子身陷囹圄,老奴该死,有负老郡公所托!”

谢灵毓不为所动,淡淡道:“起来。”

徐清风眼眸一怔,泪眼婆娑看着谢灵毓。

谢灵毓眼中无悲无喜,“你说的这些我都已经知晓了,阿翁…临别前可有交待?”

徐清风神情微动,立马从贴身处取出一块上好的灵玉递上前,“老郡公说,公子冠礼他怕是不能去了,这块灵玉是他去仙山的仙子庙求来的,便作公子的生辰礼,此后就由它替老郡公守着公子。”

谢灵毓抬手接过灵玉,声音暗哑,“还说了什么?”

徐清风忽然想到什么,悲戚不已,“老郡公说,公子行冠礼要取表字,这字他想好了,阿秀。”

谢灵毓看着手里清润如洗的灵玉,喃喃道,“谢阿秀?”

徐清风闭眼擦了擦眼泪,哽咽道,“老郡公说,秀,俊美也,与公子可配。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乡间陋民喜好起贱名以保子孙平安,故以阿斗之名化公子天人之命,避了天妒英才的忌讳。”

八百年前,陈郡谢氏因从龙之功,建国初始便被奉为三公之首,建府当时的京安。大晋自三代君主晋文王废武重文之后,谢氏一跃成为大晋世族门阀之首。千年门楣,诗书世族,族中弟子从娘胎出来便可沾染诗经,有名师指点,自小走的就是不同寻常的青云路。

相较得天独厚的谢氏中人,谢家灵毓更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

其母乃先帝嫡长姐,司马皇室正统所出的嫡长公主,其父谢赢乃谢氏长房嫡幼子。谢赢自幼聪慧才思敏捷,其心思谋略远远超出常人,正因如此,谢赢自小身体孱弱,有道士曾言,此子非凡人,来得人间一趟不过是神子历劫。

世人皆知,谢郡公甚爱幼子,为了强行留下这位渡劫神子,他广邀天下能人异士为谢赢求取长生药,但最后还是未能改变谢赢早殇之命。

谢郡公悲痛万分,谢赢弥留之际叩谢父恩,言道,“阿父莫要伤心,赢此去乃天命,天命不可争。赢不在,自有念想留予阿父,谢氏门楣再渡千年亦无恙。”

谢赢去后一个月,便传出嫡长公主有孕。寻常妇人怀胎十月,公主孕期逾期一月,胎珠足足定了十一个月才堪堪落地。传闻,谢灵毓降生之时,天降瑞雪,云散携光,一派仙人登乐之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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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郡公见此情景,忽而想起幼子临终之言,老泪纵横,“天不薄待我谢氏!老朽叩天!”

阿翁对他的护犊之情,又岂是阿秀二字足以承载的?

谢灵毓眼神空洞,一动不动看着手中灵玉,“你方才说,是道济、廖棘手、庞陇合力绞杀阿翁的?”

徐清风不觉又回想起京安皇城那晚血色,眸光渐渐染上恨意,“是!可恨老郡公一生为大晋,谢氏这几百年的忠心都喂了狗!司马小儿实在阴险,十丈宫闱三步一杀,他们还将老郡公的头颅悬在午门示众!千年谢氏啊,奇耻大辱!欺人太甚!”

谢灵毓缓缓收拢掌心,轻声道,“斯人已逝,追悔无用。”

徐清风心头微恙,抬头看向谢灵毓,可就这么一眼,他又难以抑制悲从中来。

小公子当年在陈郡是何等神仙人物,竟被萧泗水折磨成了这样!

“这?”徐清风脸色突然大变,连忙起身打算摸骨,可他刚伸出手才想起这般无礼实在逾矩,立马躬身请示道,“小公子可是腿骨有恙?让老奴瞧瞧?”

谢灵毓面色平静,“此前在狱中受了点罪,徐公来的巧,替本君看看是否还有救?”

闻言,徐清风半跪上前,抚掌摸向少年曲折的膝盖。刚摸到骨头,徐清风脸色大变,眼里满是心疼和懊悔。

谢灵毓,“如何?废了?”

徐清风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悲从中来,哽咽道,“公子,这是挫骨之刑啊!大晋从文治以后便废除此等惨无人道的酷刑,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您?”

谢灵毓神色漠然,他倒不是很在意这一双腿,实在没了他也舍得。

徐清风掩面大哭,“您到底受了多少罪?司马一族背信弃义就不怕遭天谴吗?”

谢灵毓有些不悦,“你何时变得如此聒噪?”

徐清风一顿,羞愧不已。

谢灵毓思索了片刻,将脖颈出挂着的红麻绳拿给徐清风过目,“可有法子解了这束缚?”

徐清风这才发现自家小公子脖子上还挂着一根麻绳,这般栓着与狗无异,一想到那萧泗水竟然这么折辱小公子,徐清风恨不得现在就提剑杀进新阳城。

“公子稍候。”

话落,听得一声剑鸣,白刃快似闪电而过。

“怎么会这样?”

徐清风一脸震惊,手中红绳竟丝毫未损。

谢灵毓目光顿时布满阴翳,连上八品的剑客都割不断这根红绳,看来他猜想的果然没错,这根红绳就是潜伏在他身侧的索命绳。

……

新阳城,廷尉府衙内。

萧泗水领着方巾儒生垂首敛目,静静候在院外,不知过了多久,才看见年迈的医者挎着药箱被两名药童搀扶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位颜色妍丽的侍女。

“都督,君上请您进去。”

萧泗水低眉看了方巾儒生一眼,躬身撩开厚厚的毛毡,小心翼翼进了屋。方巾儒生得了示意,也亦步亦趋跟了进去。

屋内,八十一盏仙鹤铜台的煤油烧得通红,烛芯爆着火花照得屋内明亮如昼。屋里烧了地龙,两名侍女穿着娇俏,一人在调香,还有一人在服侍司马昱用药。

司马昱半倚着木榻,因着刚刚上了药,亵衣松松垮垮露出了大半个锁骨。

侍女娇红着脸,收了药碗立马从腰间取出手绢想要替君王拭面,但司马昱此刻完全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情,一把抢过侍女手中的手绢,慢条斯理地抹了抹嘴角的药渍,不甚在意地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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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阳见她不语也并未追问,从食盒里拿了一盘点心递上前。

“饿了吧?”

顾妙音一眼就认出了是安娘做的点心,笑着揽过瓷碟,才咬了一口立马做了一个仰头畅饮的动作,“太爷爷,有酒吗?”

丹阳真人瞪了她一眼,转身从药箱里拿出一瓶青玉壶,“可别让安娘看见了,不然下回要搜我的箱子了。”

顾妙音点点头,解了封泥,仰头一饮。

绵软爽口,回味悠长,好酒!

丹阳纵着她胡闹,见她眉宇间开阔,脸上一副沉醉酒香的孩子气,若有所思地问道,“阿音,你为何这般不喜小郡公?”

顾妙音手腕一顿,沉默了片刻又继续仰头猛灌一口。

“嗝~”她抬手揩去嘴角的酒渍,转眼看向丹阳真人,“我向大寮主进的‘谗言’这么快就传到您耳朵里了?”

丹阳真人脸色严肃,“太爷爷问你,你在小义堂说的话当真发自肺腑?”

顾妙音沉默,面对丹阳真人,她不敢放肆。

丹阳真人又道,“你知道顾家祖训是什么?以陈郡谢氏为尊,永不背叛。你可知你在堂前那番言论有多大逆不道?依着顾家家法就能将你处死。”

顾妙音低头喝了一口闷酒,“哪有人天生为奴,顾家先主为了自己的忠义逼迫顾家子孙世代为谢家臣,这对顾家公平吗?顾家老祖宗糊涂,难道您也这么糊涂吗?”

“再说,若是主为明主也就罢了,若是个残酷不仁杀人如麻的圣人魔,顾家也要依着祖训成为鹰犬吗?”

丹阳真人面色凝重,“你不喜小郡公到底是为何?谢家这位郎君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听闻其品行更如兰中君子,有古圣人之遗风。阿音,你平日顽皮太爷爷只当你心思纯良并无不善,可你若公然叛主,太爷爷也不能再纵你。”

唉~顾妙音叹了一口气,要是让太爷爷知道,这位有古圣人遗风的小郎君,十年后会把萧氏一族上千人头悬在城外让流民烧锅烹食,又将作何感想?

不过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想去扭转顾家人根深蒂固的‘谢主’思想了。

这十年,她已经尽力了。

就连待她最亲厚的太爷爷知道她有不臣之心都会从严教导,就不要说她那身为顾家家主的便宜阿翁了。

算了,反正她最后的目的是熬到二十八岁那年,带着娘亲功成身退,眼下实在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谢灵毓与太爷爷生分了。

想明白后,顾妙音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太爷爷,您别生气了,实不相瞒,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丹阳真人微微一愣。

顾妙音煞有介事地凑上前,小声道,“太爷爷,我今日在堂前之言自我的用意。”

“用意?”

顾妙音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您想想,为何京安的消息延迟了三个月才传回桃源境,这其中必有纠葛,咱们寮中出了奸细。”

丹阳真人眼神微变,族长传来的密信也提及过这点。

顾妙音,“我故作对谢家不满,不服管教,若是奸细有意动说不得会同我暗中联系,如此我便能替桃源境,替顾家,替小郡公揪出这个幕后奸细。”

丹阳思绪一通,脸色随即转好,一脸慈爱摸了摸顾妙音的头,“你果然没有让太爷爷失望,如此我便传信家主,你有此觉悟自不能让顾家委屈了你。”

顾妙音抿嘴笑了笑。

*

第二日,桃源境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

盘山、赤水、长留三寮天不亮就动身去了新阳城,顾妙音因着在小义堂大放厥词,被责令去刑堂受了一百鞭。

原本她是不愿意去的,但一想到挨了一百鞭说不得会让太爷爷心里再无芥蒂,便少有配合主动去了刑堂。

寮中弟子见这位顾寮主来真的,吓得纷纷推诿,这桃源境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万一她哪天想起来气不顺还他们一鞭,命就没了。

见状,无奈之下,顾妙音只好抽出骨鞭逼堂主们动手,最后所有人哭丧着脸抽抽嗒嗒凑了一百鞭,她才满意地扬长而去。

果不其然,丹阳真人听闻顾妙音受罚,对她泼皮性子也气不起来了。顾妙音甚至还让安娘传话来不让他送药,说是会让奸细怀疑。

真诚是最好的必杀技,太爷爷丹阳真人当晚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而顾妙音也因此落了清净,借着鞭刑光明正大‘养起了伤’,更是名正言顺退出了桃源境的营救大计。

她与谢灵毓之间隔着天道,纵使杀不死他,她也绝对不会救他。

原本顾妙音的计划天衣无缝,没想到三日后境中传来消息。

齐昭、江奉、穆破军三人各领一千精锐,还未到新阳城就遭到了埋伏。显然他们的行程计划早已败露,双方厮杀过后,齐昭被生擒,江奉重伤,穆破军侥幸出逃,但目前依旧下落不明。

是夜,丹阳提着药箱再次登门。

顾妙音知道她这次怕是推诿不了了,暗道造化弄人的同时又不免感叹其余三寮真是废物。

丹阳真人像往常一样,替她检查八处禁穴后,犹豫了片刻,从袖口拿出一封密信,“阿音,新阳城有上八品坐镇,太爷爷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顾妙音摸了摸手腕处的一根银针,点头道,“阿音明白。”

是啊,的确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亏齐昭还大言不惭敢说智取,上八品的武者,能搅天下风云,再绝对实力面前,除了更强悍的实力,其他的都是无稽之谈。

凑巧的是,她刚好就有更强的实力。

一年前,她突然破境,从上八品一跃成为九皇境,吓得丹阳手足无措。

大晋开国八百年,哪怕是武学鼎盛时期也从未出现过如此天纵奇才,联想到顾妙音十年来日日遭雷劫,丹阳真人怕她是天妒英才早夭之命,便领着她去见当今九品第一人,安业寺了渡方丈。

方丈一眼道破天机,“此子逆天改命天道不容,武者九品纵横天下,天道不容违逆者猖獗,只怕不日便会降下神罚将其抹杀。”

丹阳真人视顾妙音如亲,闻言便跪求了渡相救。

所幸了渡是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并未推辞,以九品之力用银针锁住了顾妙音的八处禁穴,将她的功力压制到了上七品境,是故十六岁之后的雷劫,虽暴虐却没有一道真正能取她性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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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一入,罡风自破。

顾妙音声音刚落下,人影就已经立在马背之侧,她抬眸间多是不屑,没拿正眼瞧在场任何一人,反是倾身察看马背的少年郎是否安好?

她的动作大胆又不按常理,谢灵毓不防,突兀与一双清眸对上。这双乌瞳似乎会说话,一个抬眸便让他便看穿了她骨子里的冷漠与桀骜。

谢灵毓虚弱地清咳一声,气游若丝轻轻垂下眼。

顾妙音挑眉,大尾巴狼装小白兔?

穆破军见顾妙音挥鞭之后没有一句解释,反是毫无遮拦对着小郡公打量,皱着眉粗声叫嚷道,“顾寮主既已归来那便好商量,烦请速速将小郡公交出,我长留寨好早做应对。”

顾妙音盯着谢灵毓看了一会儿才懒懒起身,睨眼打量穆破军,“你找死啊?竟想与我商量?怎么?长留寨那面破王旗缝好了?”

穆破军,“……”

“呵——”齐昭虽然也碰了一鼻子灰,但见穆破军吃瘪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穆痞子,你说你,大家同窗这么久你怎么还这么天真?”

顾妙音转头眄向齐昭,“你呢?也是跟着玩玩?”

昨夜在暗牢,两人可是达成了君子之约,齐昭也同意了救出人后协助仙山寮掩护谢家小郡公回桃源境,可他刚刚那一剑出手可不像是在护人,更像是在抢人。

齐昭自知理亏,目光闪烁了一下,“我自是与仙山寮同仇敌忾,方才那一剑偏的厉害,多亏了顾寮主那一鞭。”

“你!你们!”穆破军也不是傻子,立马反应过来盘山寮与仙山寮竟然私下结了联盟,他愣住了,完全没了那股猥琐之气,撸起袖子就要干架,“别以为你们两家勾结老子就会怕了你们,老子也不是吃素滴!”

话落,穆破军从腰间掏出一枚金色的叶子令,一脸得意,“瞧见没?大族长令,见令如见族长。”

这块令牌是随密令一道送到他手中的,为的就是担心在外降不住顾妙音。

齐昭见令,侧眸瞟了顾妙音一眼,随即收起之前戏谑的态度,抱拳作揖。

“弟子听令。”

穆破军好不得意,拿着手里的叶子令对着顾妙音得瑟地晃了晃,“顾寮主?看清楚没?看清楚就赶紧的,不是我要抢你的功,实在是族长亲令难为啊?”

“他奶奶的!”徐蒙达气的抡了拳头就想揍穆破军。

虽说他们早已经知晓了四道密令的布局,但当他们真正面对调令,心里的不忿比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今日一战,仙山子弟锋芒毕露,皇庭一定视阿音如眼中钉,冒着生命危险救下的人,大族长说换人就换人,这事搁谁谁受得了?

顾妙音盯着穆破军手里的叶子令看了许久,眼里桀骜已经化满了冰霜。

没想到顾婉婉竟然这么有本事,能哄得顾秉雍将族长叶子令交给穆破军。那女人这是明晃晃的在点她,就算她能猜到四道密令又有什么用?一样要拱手相让,因为她笃定了顾妙音不敢公然违抗族令,不为别的,单一个兰姬就足够牵制她了。

“轰——”

正当局面陷入胶着时,天尽头的天雷集结着紫电追了上来。

除了不知情况的墨字寮弟子一头雾水之外,桃源境三寮弟子纷纷变了脸色。

穆破军转身跳上马,催促道,“顾寮主啊,你赶紧去应劫吧,可别让这紫雷劈了不该劈的人,实在不行你再往新阳城去引,别……别祸害了咱们同僚。”

顾妙音盯着咆哮而来的天道,脑海里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顾婉婉这么卖力抢回谢灵毓绝不仅仅是不想让她护送谢灵毓回桃源境这么简单,她定有筹谋。

谢灵毓一夜之间掉落神坛,正是脆弱敏感的时候,顾婉婉这个时候趁虚而入,两人说不得会生出不一样的情谊,就算不是男女之情,也是相识微末的红颜知已。

但不管哪种?于她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或许,上一世,顾婉婉就是这个时候勾搭上谢灵毓的,所以才在顾家站住了脚跟,是故后来不管她如何得宠,也对动不了她分毫。

“轰——”

怔忪间,紫雷已经乘风而来。

这一点灵通仿佛是一窍打开,一切疑点都关连上了。

这天雷追她,并不是因为她刚刚抽了谢灵毓一鞭,而是因为她更改了密令,她或许正在改变今生谢灵毓与顾婉婉的宿命相遇,所以天道又来抹灭她了。

想到这,顾妙音突然眼里突然有光了。

她偏偏就要跟所有人作对!

跟谢灵毓!跟顾婉婉!跟顾秉雍!跟天道!

顾妙音所有的想法皆在须臾之间,但顾溪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看见她眼里透着些许疯狂,顾溪脸色一惊,“阿音,不可……”

话没说完,顾妙音已经快他一步,跳上骏马。

“驾——”

长鞭一响,衣裙猎猎,待众人回过神,青衫寮主已经只剩一道模糊的背影了。

穆破军目瞪口呆,良久之后才回过神,摇晃着手里的叶子令,“顾妙音跑了?”

“她公然违抗族长令?带着小郡公跑了?”

“她头上还有道天雷就这么带着小郡公跑了?”

夺命三问,把叶昭和徐蒙达也问懵了。

顾溪看着顾妙音完全消失的背影,气到眼尾都红了,转头带着杀气看向穆破军,招呼也不一声,对着穆破军突然出手。

穆破军不妨,被顾溪一脚踹下马,等他回过神也被惹怒了,“顾溪,真当老子怕你们,走着瞧,顾妙音公然违抗大族长令,到时候回境有你们好果子吃。”

顾溪瞥了他一眼,跳上马,冷声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仙山寮从来没见过什么叶子令?我们寮主如今危在旦夕,仙山寮没时间与你们扯嘴皮子,告辞。”

“你……”穆破军突然想到什么,摸了摸身上这才发现族长令不见了。

齐昭低头掩饰假意轻咳了一声,“好巧啊,盘山寮就是凑巧路过,既然大家都好好的,那我们也告辞了。”

“……”穆破军瞪大了眼睛,冲着顾溪的大喊,“别以为你耍这种小心思就可以欺上瞒下,今日之事众目睽睽,容不得你们颠倒黑白!顾溪!你给老子等着!”

齐昭见穆破军气得都快晕过去了,笑着安慰道,“别嚎了,庞陇马上就追来了,有这力气还是多想想待会儿怎么逃吧。”

穆破军骂骂咧咧,见仙山寮的人都走远了,立马收声,重新上马。

齐昭拉着缰绳慢慢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量说道,“穆寮主什么时候不济到顾溪一掌就能抢了你怀中的叶子令?”

穆破军眼皮一跳,快速地瞟了齐昭一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子要跑了,我可比不了顾妙音。”

说罢,便领着长留弟子原路撤回。

齐昭玩味地将剑抗在肩上,回头看了墨舟一眼,“小兄弟,你是同我们一道回寮?还是去追顾寮主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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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随意,让黛容如坠冰窖。

小郡公怎么能说随意呢?由着这女人根本是在胡闹。她正欲再开口,墨荀作为墨字寮寮主立马拉住了她。

顾妙音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墨黛,转头看向萧泗水,“可以开始,我家小郡公同意了~”

萧泗水不着痕迹看了司马昱一眼,上前一步,“我数三声。”

“等等!”

萧泗水神情微凝,眸光晦暗难辨,“又想耍什么花样?”

顾妙音,“你这个人面相就不似诚信之辈,我不太敢相信你,不若抛之前你先发个誓,保证不耍赖。”

“……”萧泗水顿了顿,有些薄怒,“何须如此,本都督向来说一不二。”

顾妙音却不肯,坚持道,“谁知道你,你不发誓我便不抛,咱们就这么耗着。”

“你……”萧泗水何曾受过这般屈辱?他甚至都有些怀疑这女子比起救人更热衷于找茬,但事关君上,他又不得不忍。

“我萧泗水指天发誓,君子之约,如若毁诺,天诛地灭人神共愤。”

顾妙音摇头,不甚满意,“再加一句,大晋国运不昌,君王早薨。”

“大胆!”萧泗水眼皮惊跳,横眉怒视顾妙音,“黄口小儿,目无纲常,你真当本都督奈你不可?”

不说萧泗水,就连堂前众人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狂言震慑住了。

大晋如今北佛南道,子民们一直相信君权神授,认为天子是天神派遣于凡间管治世人的代表,子民只可遵从君主的指示去做,不能反抗。

顾妙音如此行径已经不是藐视皇庭了,而是在挑衅天道。

“你冲谁吼?”偏她还不知悔改,一把将司马昱拖拽上前,威胁道,“叫他发誓,不然又打你哦~”

“……”司马昱黑着脸,“愣着做什么?”

萧泗水咬牙,抖着颤音,“我萧泗水指天发誓,君子之约,如若毁诺,天诛地灭人神共愤,大晋国运不昌,君王早薨。”说完,他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顾妙音皱眉,“迂腐,你若是守诺有什么说不得?怕不是心里有鬼?”

萧泗水不欲与她纠缠,冷着脸反问道,“本都督誓死效忠大晋,君主在上岂敢毁诺?倒是你!巧言令色花腔不断,如若你不守诺又当如何?”

顾妙音想了想,附和道,“你说得有理,为了公平起见,那我也发个誓?”没等萧泗水反应,她举手三尺,朗声道:“苍天为证,君子之约,我顾妙音如果背信弃义,便让小郡公万箭穿心五马分尸。”

司马昱,“?”

萧泗水,“!”

谢灵毓眼睑动了动。

众人久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青衫女郎竟然拿自己的主公发誓?

齐昭清咳了一声,难怪这么多年天雷都不放过她,确实是有原因的。

“如此,萧战神应该放心了吧?”顾妙音扬了扬手里的骨鞭,没有半分愧疚。

萧泗水沉默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谢灵毓,连自己主公都敢拿来发誓,足见诚心。

可……这天下间怎么会有这种大逆不道之人?

“扭扭捏捏,做什么呢?还抛不抛?”顾妙音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他堂堂大晋大司马,竟敢说他扭捏?

萧泗水木着脸,“一!”

“二!”

“三!”

话音一落,萧泗水立马将手中红色麻绳抛向空中,庞陇蓄势待发,点足跃起!

正是此时,墨舟齐昭从左右两侧夹击,腾空而起。

但庞陇的速度更快,已经先一步凌驾空中,眼看就要抢到红色麻绳,瞬息之间,青衫身影跃起,将司马昱对着庞陇砸了过去。

庞陇愣了愣,回头看向扑空的萧泗水,一脸震惊。

这小女娘没有松手?!

她方才拿自己少主公发誓,竟然公然毁诺?!

萧泗水扑空气急败坏,怒吼道,“庞尊,谢小心君上。”

但这一声已经晚了。

顾妙音拿大晋天子做肉盾,庞陇投鼠忌器不敢不接,就是这一息之间,顾妙音甩出长鞭,在墨舟齐昭呈夹击之势,以雷霆万钧之力抽中谢灵毓的腰身,将人圈住拉向自己。

墨舟,“……”

齐昭,“……”

她刚刚是不是连主公都抽了?

转瞬即逝之间,少年郎已经飞至眼前,她看见潦草乱发下有一双带血发光的眼睛,那双眼睛比她小金库里的所有宝石都亮。

顾妙音伸手一把抓住谢灵毓干瘦的手腕,将人带到了自己身边。谢灵毓双腿被废无法站立,往前扑空正好被她抱住了,顾妙音立马不自在又迅速将人推了出去。

“小郡公!”

眼看顾妙音把人救到手,墨字寮及盘山寮的弟子纷纷护上前,谢灵毓被重重围住,除了被推出去时扫了顾妙音一眼,至始至终都安静地如同一个提线玩偶。

另一边,司马昱被庞陇救,立都没立稳,便指着顾妙音咬牙道,“给孤杀了她。”

萧泗水唯恐君王有恙,连忙上前搀扶,“虎贲龙吟何在?”

“在!”

回应的是满高楼之上,蓄势待发的弓箭手。

这些弓箭手都是上过战场的武修,百步穿杨箭无虚发,方才墨字寮弟子就已经领教过他们的本事。

庞陇感受到了君王的震怒,不敢分神,此刻内息全开,腾空而跃,凌驾在众人之上。

再反观顾妙音这边,墨字寮已经折损过半,墨舟负伤在身,齐昭虽领着盘山一千精锐但因敌军地处高位占尽优势,此时也不过是瓮中之鳖。

眼前此景,状似插翅难飞。

“呵~”顾妙音冷哼,“狗急跳墙,看来那几鞭还是没让你长教训。”

“……”司马昱脸色一白,顿时又感觉自己的肩膀和腰抽痛了起来。

“……”谢灵毓虚靠在齐昭肩上,长睫掩谋,隐有欲飞之势。只有他知道,他腰身的鞭痕只怕不比司马昱轻。

始作俑者环视一圈,单手扬鞭,懒洋洋道,“仙山寮弟子何在?”

“弟子在!”

一声问,众声回,此声如磐钟雄浑,气势如虹直破云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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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昱顿时心情大好,“善!大善!”

*

石窟内,剑光白刃不知飞了多少次,可谢灵毓脖颈上的红绳依旧丝毫未损。

徐清风不甘心,还想继续尝试,却被谢灵毓伸出拦住了。

“罢了,别浪费时间了。”

徐清风虽有不甘,却也知道不能再这么耗下去,“老奴无能,公子说的是,眼下不能再白白浪费时间了,还请公子随老奴一道先西蜀,老奴日后一定想办法替公子摘了脖上枷锁。”

谢灵毓摇头,“我不能跟你走。”

听了这话,徐清风愣住了,如今谢家老人只剩下他了,公子不跟他走要去哪?难不成公子不要他了?

“徐公误会了,本君只是觉得眼下这个时候回西蜀并非上上策。”

徐清风这才缓过神,“只要不是不要老奴,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公子想去哪?要做什么,尽管差遣老奴。”

谢灵毓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红绳,“若我猜得不错,这绳子必有乾坤,萧泗水的杀机很快就会扑来,若是我身边只有一个你只怕应付不了。”

徐清风听罢又开始愧疚了,他都已经是上八品的武尊剑客了,连他都护不住小公子,天下还有什么人护得住?

……

“哟~小郡公,我回来了~”

石窟外的巨石又被挪出了一道口子,一张戴着魈头面具的脸先钻了进来。

谢灵毓被陡然吹进的风雪冷醒,慢悠悠抬眸看向洞外。

此时的天色已经黑了,取这趟水她来回用了两个时辰,若是谢灵毓真等这口水续命,现在已经嘎了。

顾妙音自知理亏,笑嘻嘻凑上前,将藏在身后的雪碗献宝一样送到谢灵毓面前,“小郡公多担待,属下想着小郡公平日里清雅惯了,便做主给你取了枝梢上的雾凇做水,故而耽误了一点时间。”

谢灵毓垂眼看着她手中用冰雪捏成的怪形碗,里面的水还漂浮着黑色的尘土,还有一根细小的枝桠。

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接过雪碗,“……有劳。”

清水过喉,如冰雪在嗓子里划开,微涩,隐约还有泥土的芬芳。

果然不是雾凇水。

谢灵毓垂眸,静静喝着手里那一碗雪水。

顾妙音见他并未挑衅,看了谢灵毓一眼便侧身添柴。

谢灵毓静静抬眸,浓密的长睫微微上掀,眸光轻飘飘落在顾妙音身上。彼时的她,卷翘的睫羽落满了雪,眼尾不知是冻的还是高兴的,微微发红,看上去盈盈无害。

他能感觉到这位顾寮主出去一趟心情突然大好。

主公双腿被废,困于雪山不知前路,她却心情大好?

顾妙音如今的五识早已今非昔比,从谢灵毓打量她的第一眼她心里就已经敲响了警钟,愿意为他看一会儿就算了,没想到黏黏糊糊没完没了了。

于是,她索性转过头,在谢灵毓再次抬眸时与他直接对撞上。

“小郡公,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谢灵毓微微一愣,回道,“我瞧顾寮主身上都落了雪,连脖子衣襟都湿了,便想着与你商量以后莫要再取雾凇水了,寻常雪水我也喝得。”

“……”顾妙音愣住了,怎么谢灵毓是这样的谢灵毓吗?

他不是应该揪住她的脖子警告她,再不老实就剥了你的皮?

难不成现在还没彻底黑化?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领口,她怎么好意思告诉这位小郡公,刚刚一时兴起,在空旷无垠的雪地里又是堆雪人又是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要不是看天黑了还舍不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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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阳城十里的废庙,浓墨一般的夜幕下突然降落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雪花。

顾溪、徐蒙达、陈述三人正在篝火前商讨明日的出战计划,忽见破门外顾妙音手里拎着一团毛物,慢悠悠走在风雪里,三人神情一变,立马迎了上前。

徐蒙达粗声粗气,“老大,你没事吧?”

陈述盯着她手里的东西,“怎得有血腥味?不是说只进城打探消息么?你与人动手了?可有受伤?”

顾妙音摆手,执鞭抖落肩头的雪,“好冷,进屋说。”

顾溪皱眉,解下身上的披风套在她的肩上,顺势接过她手里血淋淋的毛物。

陈述赶紧添柴,让火势烧的更旺些。

顾妙音挨着篝火,刚有了些暖意,徐蒙达便耐不住性子追问道,“老大,你去哪了?新阳城现在守卫森严得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出去一趟可有收获?”

顾妙音抬了抬下巴,指向顾溪手里的毛物,“那不就是收获?”

顾溪忍着腥臭味,将手里的狐裘摊开,这才发现里面还有被烤熟的烧肉。陈述和徐蒙达凑上前,各自看了一眼,又不解地看向顾妙音。

顾妙音,“明日就要劫法场了,我想变更一下家主的密令。”

若是换个人说这话,他们必定要千里传信,让寮中解决了这个胆敢违抗家主令的‘叛徒’,可眼前这个人是顾妙音,三人只是沉默。

徐蒙达一向以顾妙音马首是瞻,见其余两人久不表态,立马举手道,“我听老大的,明日你指哪我打哪。”

这样的结果,顾妙音早就猜到了,她座下这三个副使,徐蒙向来只忠于她。

“你们呢?”压力给到另外两个。

陈述沉吟了片刻,“按桃源规矩,家主令不可违。”

徐蒙达撸起袖子,一把揪住陈述的脖子,“木疙瘩,你什么意思?”

陈述不紧不慢拍下徐蒙达的手,又道,“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淦!下次一句话不要分半截,老子拳头差点挥出去了。”徐蒙达黑着脸说道。

顾妙音偏头,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顾溪身上,“阿溪你呢?顾秉雍对你最是信任,你若是要给顾家通风报信我也不拦着,反正时间也已经来不及了。”

顾溪眼里有些无奈,“阿音,不可对家主无礼,他毕竟是你的阿翁。”

顾妙音满不在乎,“就因为你在才给了三分薄面儿唤他名讳,我与蒙达私下都叫他‘顾老黑’。”

“啊这……”徐蒙达措不及防。

“……”顾溪一时语塞,半响之后自觉转移话题,“阿音,你想怎么更改密令?你当真要如那日小义堂说的那般,置小郡公生死不顾?”

陈述闻言,也看着看向顾妙音。

顾妙音摇头,“非也,我只不过要更改密令的一点点内容,于救小郡公一事并不冲突,这是我与顾婉婉之间较量,她有图谋,我偏不如她愿。”

顾溪眼中掠过异样的情绪。

他的阿父原是南迁流民,战乱中变成了孤儿,幸得被顾家家主收留,家主待他阿父极好,情如半子,还赐了顾姓。阿父为报答顾家恩情,便让他入了桃源境为顾家效力。

因着这层关系,他大概也知道一些顾妙音与顾家三房之间的龃龉。

听闻三房正室夫人邵氏,在阿音幼年时对她非打即骂,族中奴仆也常常欺负她……

顾溪低叹一声,“阿音,顾家族中谋士幕僚何其多?家主竟然让五娘子操控全局,可见对其倚重。你若因为私仇损害了顾家利益,只怕家主要怪罪。”

不怪顾溪有此顾虑,顾婉婉虽不在桃源境,却养在顾家家主顾秉雍膝下,这些年她替顾家出谋划策敬献了不少良计,境中长辈更赞她是女中诸葛淑女典范。

她与顾妙音在族人眼中,一个是谦恭受礼的名门闺秀,一个是狗憎人厌的讨债鬼。

顾妙音满不在乎,“损害不了顾家的利益,顶多损害她顾婉婉的罢了。顾老黑要敢因此责难我,我就敢再薅光了他的头发。”

顾溪,“……”

“咳咳……”陈述低头,假借咳嗽打断两人的争吵,“阿音,这么吵下去也没有结果,你不妨同我们说说想怎么改?若是无损大局,我们自当都听你的。”

顾妙音想了想,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密令一共有四道。顾婉婉这个女人最擅阴诡之道,她向来知道如何巧立名目卸我兵甲,我若这次听她行事,仙山精兵折损惨重,还捞不着一个好。”

陈述最先反应过来,“你去水牢见齐昭了?”

徐蒙达一眼震惊,复而又换上一脸崇拜,新阳城现在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老大却能来去自如,实在是太厉害了。

顾妙音点头,“我就是觉着这事有蹊跷,所以才去找齐昭证实。我现在可以肯定,顾婉婉一共下了四道密令,虽然不能一一求证,但我大概已经猜到另外两道密令是什么?”

三人顿时面色凝重,静候下文。

顾妙音又道,“从京安消息延后三月传到境中,这件事就已经说明桃源境里有叛徒,顾婉婉怎会不防?她故意让另外三寮先出发,利用叛徒传信,暴露营救计划。乍一看,是三寮被伏折戟沉沙,实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齐昭说,他的密令是佯装被擒,顺势入新阳,待我们仙山寮与前方厮杀,他率盘山弟子从中支援,护小郡公撤退。至于穆破军,他乃王军神起之后,怎么可能不战而退?所以,穆破军应该也是依计行事,现在说不准正在哪个角落猫着,等着明天与齐昭一起里应外合将小郡公护送回境。”

“对了,还有江奉。我们四寮之中虽说他是弱了些,可他素来贪功,怎会挨了一巴掌就老实回桃源养病了?想必他的密令应是借养病之名,暗中观察桃源是否有变动,揪出境中叛徒。”

顾妙音冷冷哼了一声,“她倒是好算计,脏活累活都丢给我仙山寮,护送回寮的功都落在了别人头上。这一战过后,我仙仙精锐折减,如何能在半年之后沙丘之争夺胜?借用天雷冒充九皇之境,亏她想得出来!整个桃源谁不知道本寮主惹天雷,她这是算准了我推脱不得给我挖好了坑!”

“你们三个自己说,这坑要不要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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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毓闻言,略有错愕了看了她一眼,“谢顾寮主不吝赐教。”

顾妙音微微一愣,不自在地转过头,谁想赐教他了?这些话她也是听司马狗儿说的。

谢氏倾覆是当朝天子私心作祟,可往后眼前这个少年郎君自会一笔一笔讨回。王崔做恶还保留了太平假象,而他,直接颠覆礼法,罔顾人伦纲常,成了灭世乱臣。

顾妙音不欲与他多说,给了小二一笔丰厚的赏钱,店里立马安排了两个壮汉将谢灵毓抬回了客房。

为免节外生枝,她只定了一间客房,黑市里鱼龙混杂,常年混迹在这的小二什么世面没见过?这年头甭管叔嫂兄妹,还是公媳子侄都是能躺在一张榻上。显然小二也将两人归此一类了,退下的时候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的眼神暧昧地都能拉丝了。

虽说是黑市,但毕竟也是花了重金,屋内布置也算讲究,除了一张架子床还有一张罗汉榻。

顾妙音环顾一圈指着屋内的架子床,“这几日只怕要委屈小郡公与我同睡一屋了,我夜里可能会出去就睡外头的罗汉榻,小郡公可有异议?”

谢灵毓没想到顾妙音会把床留给他,犹豫了片刻回问道,“顾寮主今晚又要出去?”

顾妙音推开窗往外探了探,回身见谢灵毓歪着头一脸迟疑地看着自己,见她目光看来,又不着痕迹慢慢垂下眼。

这不禁让顾妙音想起这半个月的逃亡,好似谢灵毓永远都像被抛弃的一个人,她说走就走,从不说理由也不会交待归期。

而眼前的少年,已经完全脱了人形,全然没有往日郎艳独绝神仙模样。一想到谢家竟是因为仁爱天下被君王忌惮灭了族,顾妙音对眼前的少年郎突然有了一点同理心。

不管他以后会做什么?他现在只是家破人亡的无辜少年而已,他还没有作恶,也没有屠城……

念此,顾妙音踱步慢慢走到谢灵毓跟前。

“昨夜遇袭之后,我偷偷折返去了我们落脚的村庄,受我们牵连,那里已经被龙吟军夷为平地,没有一个活口。”

谢灵毓愣了愣,没有接话。

顾妙音弯腰,一把将谢灵毓横抱在怀里。

谢灵毓眸光一窒,背脊僵直,原想挣扎却又生生忍了下来。

若换作平时,她绝不会屈尊降贵挨谢灵毓一下,但方才无意间说起陈郡谢氏的家风,不觉让她对这个千年家族肃然起敬。

谢灵毓是谢家倾尽全族之力教养出的郎君,虽在狱中受尽蹉跎,但骨子里的傲气一点都没有被磨平,若是她今晚不把谢灵毓抱回榻上,他一定宁愿坐在凳子上一夜不眠也不会自己爬着去榻上休息。

“嗯~什么味儿?”刚将谢灵毓抱起身她就后悔了,好臭!

他这是多久没有洗澡了?

谢灵毓的背脊发硬,眼眸微黯,只感觉又荒唐又屈辱。

顾妙音感觉怀里的人像只随时会炸毛的猫,立马顺毛摸,“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当属下的失职,光顾着逃跑忘记照顾小郡公的仪容仪表了。”

谢灵毓抿了抿嘴角,这是嫌他有碍观瞻?

顾妙音将人放在榻上,又道:“其余的我自会安排妥当,小郡公尽可安心休息一晚,不必等我。”说罢,头也不回出了门。

谢灵毓闭了闭眼,鼻尖似乎还缭绕着冰雪初融的余香,同样都是风餐露宿了半月有余,为何她却干净如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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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毓指尖划过粗制的棉服,眼里多了几分没能掩饰的厌弃,“我试过很多次了,实在是穿不进。”

见顾妙音还是不情愿,谢灵毓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的他一无权利诱使,又无把柄制衡,顾妙音要怎么对她完全随她的心情。就连身上这件棉服也是她见自己身上的囚衣太过单薄,怕他半路冻死才大发慈悲从农户手里花了一百个铜板买来的。

谢灵毓到现在还记得这位顾寮主数铜板时那心痛的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往她身上割了一块肉。

“顾寮主,这衣服若是不穿那一百个铜板就白花了。”

顾妙音认命的轻叹了一声,想不到她重生一次,竟然还要给谢灵毓这个魔星穿裤子。

她闭上眼睛,直接走到谢灵毓面前,语气凶巴巴,“小郡公不许乱动,要害我摸到不该摸的,我就抽你。”

谢灵毓指尖微勾,半垂着头,没有吭声。

顾妙音一把拉过谢灵毓挡在腿上的裤子,用手钻过裤管,提着谢灵毓的脚踝怼了进去。

“嗯~”谢灵毓痛得大脑一阵嗡鸣,偏头看着她,

顾妙音却也没个自觉,重复得动作又来了一遍。

“嗯~”谢灵毓疼得厉害,身体虚晃着贴近了顾妙音几分。

顾妙音也知道他疼,没诚意的安慰道,“小郡公见谅哈,我们习武之人手脚粗糙了些,您多担待~”说罢,她沿着裤腿往上摸,准备扯着裤头往上提。

不想……

“嗯~”谢灵毓顿时瞳眸一缩,滟潋的眸光闪过片刻的失神。

顾妙音此时也睁开了眼,对上谢灵毓惊诧万分的双眸,不等他开口,顾妙音喃喃道:“我脏了。”

谢灵毓,“……”

她不敢低头,像触电一般弹射开,飞速跑到石窟前,一脚将巨石踹开一丈之外,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谢灵毓见状,轻轻垂下眼,淡定地将身下整理好后,慢条斯理系上绳头。

……

“想不到我顾妙音英明一世,竟然在这种事上晚节不保,呜呜呜,手脏了,洗不干净了。”

谢灵毓,“……”

雪水初融,万物复苏,被冰封的河水也渐渐有了生机。

这三日来,每逢遇见有水源的地方,谢灵毓就能看见顾妙音蹲在岸边,一边洗手一边碎碎念,翻来覆去都是那句‘我脏了’,听得他耳朵都要生茧了。

顾婉婉猜得不错,顾妙音的目的地就是京安,这几日她早就把路线探查清楚了,现在天已经放晴了,顾妙音也准备追追进度了。

谢灵毓的腿上一时好不了,顾妙音便用树干做了个木筏,用马拉着木筏在冰道行驶。

因着那件意外,顾妙音现在看谢灵毓就觉得膈应,如非必要基本都不说话,谢灵毓也感觉到了顾妙音的态度,很少主动开口说话。

彼时,谢灵毓正坐在木筏上,静静等着她洗。

突然。

空中传来簌簌的落雪声。

转眼之间一群黑衣护甲骑着战马踏溪而来,他们个个手持红缨长枪,一见谢灵毓杀气毕现,提枪策马迎头刺来。

谢灵毓眨了眨眼。

一柄寒铁银枪在他眉心一寸前停住了,枪尖顶端绕了一圈泛着玉质光泽的蛇骨鞭。

顾妙音背对着他们,人还在溪水边。

“你们来的正好,正好手痒没人抽,拿你们撒撒气也行。”

话音刚落,溪边青衫身影一跃,眨眼便立在寒枪之上。

这一队黑骑约二十人,顾妙音甩鞭,一鞭一个,不过眨眼功夫便再没有一个能站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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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的众人吓得同时大退,看向顾妙音的眼神又炙热又恐惧。

大晋自五百年前废武道,武学传承一落千丈,朝堂之上文官的地位更是力压武官,渐渐便有了贵族思学,贱鄙习武一说。

因着社会风气的转变,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自己的孩子识文断字,只有真正粗鄙不堪无所依托的流民为了生计才会去习武。

那个时候大晋鼎盛,无人敢犯,习武之人无用武之地,也只能做些走镖护院的低等活,也因此时常遭到贵族子弟的嘲笑与轻贱。

武修者的地位再次提升是十二年前,胡人金戈铁马踏碎山河,连夺大晋十三城致使君王连夜迁都,世族举家南迁。

眼看山河飘摇,一群武修从天而降,这群武修里有隐世多年的八品高手,亦有堪堪入境的年轻后生,他们不死不退,前仆后继,终以血肉之躯将胡人的十万铁骑拦在了嘉峪关之外。

自那一战,大晋再无人敢漠视轻贱武者,武学传承才逐渐开始有了复燃之势。

可短短十二年,真正能入境成为高手的少之又少,能入境上品的已是凤毛麟角,这些尊者不在司马皇庭就在王谢府邸,如雷烈这般不到四旬已修得中品境的已经算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了。

可顾妙音一鞭就把雷烈解决了,这等空前强横的实力着实惊艳了在场所有的武修者。

……

雷烈痛苦喘息着,几乎欲裂的眼球突然迸发出极强的求生欲。

“女侠饶命,不…不是来…来聊规…规矩的吗?怎得…动…动起手了?”

顾妙音思忖了片刻,觉得这胖雷公说的也有些道理,收了点力气,“不是你们说豫章的规矩以武为尊,我不动手你怎么知道谁为尊?”

雷烈大喘一口气,急忙道,“你为尊!不用动手!我现在就宣布,你为尊!”

顾妙音晃了晃手里的骨鞭,“那规矩?”

雷烈,“瞧您说的,那自然是您的规矩就是规矩。”

顾妙音瞥了雷烈一眼,淡淡收了骨鞭,“早这样不是挺好?浪费一顿鞭。”

待脖子上的桎梏撤去,雷烈才总算完全松下一口气,见顾妙音一脸好奇打量道场,他立马狗腿迎上前,“女侠,您要看上什么尽管拿,或者您报个名号我立马让人给您送去。”

顾妙音嫌弃地摆了摆手,“破铜烂铁有什么好拿的?”

雷烈会意,乖觉地小声说道,“是是是,这些刀枪棍棒怎么配得上女侠的气质,屋里还有,要不进屋挑?”

“……”顾妙音一时有些无语,这胖子真当她是打劫来的?不过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确实不好当众谈,念此,她也没有推辞,顺着雷烈恭迎的方向进了屋。

雷烈随手抓住身边一个小弟,“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给贵客备茶水?”

小弟一脸懵逼,咱们道场什么时候待客用茶了?正欲问清楚,雷烈已经屁颠跟上前头领路了。

*

“女侠请上座。”

顾妙音刚一跨入内堂,脚步微微一顿。

这内堂比起外面光鲜亮丽的道场实在是不够看。寒冬腊月,窗纱还只糊了一层粗纸,正堂的八把椅子,看着那漆面就知道许多年没有换了,整个屋内唯一的饰品就是主案台面上一艘落满灰尘的木船雕。

“什么味儿?”顾妙音偏头,才发现角落旁杵着一只火盆,里面正烧的粗炭,这股呛人的味道正是来源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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