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哥,红姨说的没错,泔水里的确有毒。”
木屋中,欢子刚将泔水倒进兽槽,几只吃了泔水的钢牙猪幼崽便口吐白沫的倒在地上,
四肢抽搐,眼看着马上就不行了。
陶梓沉默不语,回想起昨日二师娘说的话。
‘明日你三师娘进门,这三魂便是凑齐了,再加上你这个七魄,张凌风肯定会对我们动手。月半是道门的大日子,到时你会救下二师娘的,对吧?’
自二师娘进门,她便一直在挑拨他和师父间的关系,起初陶梓并不在意。
直到有一天,忍无可忍的陶梓,将此事告诉了张凌风。
然后他的左腿便断了,那枚救欢子的丹药,便是张凌风对他的补偿。
自此少年心里便有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桃子哥,桃子哥,你怎么了?”
欢子的低声轻呼,唤醒了陶梓。
“没事。”
陶梓摆了摆手,拿起地上的泔水桶准备离去。
“桃子哥,那我还抓钢牙猪吗?”
“不用了。”
也许以后都不用了....此时的陶梓,内心无比沉重。
离开木屋不远,陶梓将左腿横放在林中的一块巨石之上,
没有任何犹豫,双手握住木棍便狠狠挥向了他的左腿。
一下,
两下,
...
砸断了十根成人手臂粗细的木棍,他才收手。
整个过程,少年一言不发,只是眼神愈发凌厉。
昨日敲了一百二十三下,今日敲了一百四十五下,不管是自愈能力,还是抗击打度,还在提升,师父传授的功法当真神异。
陶梓看着左腿和昨日一样的伤痕,暗暗自忖。
尝试着走了一下,不用刻意伪装,这种程度的伤害,他的确是跛了。
然而他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提着泔水桶奔跑起来。
即便左腿已经微微颤抖,躯体的神经系统开始发出抗议,他也依然保持狂奔。
三百多天的伪装,他对这种痛苦,已经麻木。
或者说,他开始用精神驾驭肉体!
十分钟后,陶梓离开后山。
“桃子哥。”
一直在这里等待的小胖子,第一时间便迎了上来。
“回去吧,小胖。对了,这是给你的。”
说着,陶梓将一个瓷瓶扔给了小胖,张凌风给的不止是丹药,而是炼丹术。
“吞食之前,先让你大哥在猪圈中挑选一头钢牙猪,给你补补身子。”
说完,陶梓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替他扫了近一年的地,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
此时的小胖哪里还有半分憨厚之态,一脸狂热的捧着手中瓷瓶。
对于那个让村里人人嫉妒的跛脚,再无半分伪装。
一个跛子,凭什么能伺候老神仙?
不止跛,还傻!
若是我们兄弟俩伺候老神仙,最起码能学到他十分之一的本事!
这是村里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眼中划过一丝嘲讽,陶梓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身躯没有任何停顿,继续一瘸一拐的前行。
对于这个村子里人的想法,他是知晓的。
欢子的弟弟和欢子压根不同,欢子是真的憨厚,而这小胖子一身都是心眼。
村长看似对师父很是虔诚,实则极为嫉妒师父在村子里的威望。
牛老三表面为人和善,实则戾气极重。
村头王寡妇是真的饥渴...
还有其它所有人内心深处的鬼蜮之想。
是的,他能感知到别人的七情六欲,自幼如此。
但是,他唯独感知不到师父的情感,后来又多了大师娘,然后是二师娘。
大概今天进门的三师娘也感知不到吧......陶梓边走边想。
不一会,他便回到了院子,刚放下泔水桶,耳边便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
“去换一身干净衣服,随我去接你三师娘。”
声音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脑海,然而他早习以为常,这就是村民说的神仙手段吧。
陶梓默不作声,走进自己房屋,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后,向内院走去。
没有敲门,他直接进入了师父的婚房,身体横冲直撞,仿佛夹杂着几丝怒意。
“不知道敲门吗?”
房间内一位身影正背对着陶梓,搭理头发。
“师父自然知晓徒儿已经到达,何须敲门提醒。”
陶梓生硬的回道,说着故意撇着左腿,走到桌上流光溢彩的果子面前,吃了起来。
这些都是好东西,上次师父大婚的时候,他见识过二师娘的吃相...
身影转过身来看向了宛若滚刀肉的陶梓,眼神极为复杂。
“最多吃三个果子,再多你就受不了了。”
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了几丝笑意。
闻言,刚要吞下第四个果子的陶梓直接停下,混不吝的一把抓向桌上的果子,
然而却抓了个空。
盘子被挪移走了。
“这些是你三师娘的。”
身影转过身来,头发已经盘成一个道士髻。
看着眼前面目和善,一脸温润的男子,陶梓瘪了瘪嘴,赌气一般将嘴里没吞下去的果子吐了出来,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果盘之上。
身影满意的点了点头,果子十二颗,有三颗本就是给陶梓准备的,
余下九颗,就很好,道门的人好像都喜欢九这个数字。
而张凌风更是独爱九。
没错,身影正是张凌风,八门之一道门的当代掌舵人,更是冠绝当代超凡界的超凡者。
“替我换衣,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可过分蛮横。”
张凌风兴高采烈的说道。
陶梓也不回应,起身,夸张的撇着腿向里屋走去...
房间里只留下嘴角微抽的张凌风。
村里人都说他这徒弟傻,拼了命的想将自己孩子送来。
却不知他这徒弟,靠着扮跛脚,讹了多大一份好处...
不消片刻,陶梓推着衣架来到张凌风身前,衣架上挂满了衣物。
张凌风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些衣服都是陶梓缝制的,按照道门习俗,一共准备了六套,外加一件纯阳巾。
一套得罗是参加道门活动时穿的,蓝底金纹,做工极为考究,想来陶梓是极为用心的。
然后是大褂、戒衣、法衣、花衣、衲衣。
本以为张凌风会按照往常一样选择得罗服饰,没想到他却破天荒的选择了一套花衣。
花衣是道门最繁琐的一套服饰,在祀典、醮会时才用得上。
这套服饰他很少穿,只有在每年九月初九那一天会穿上一次。
这老帅哥春心荡漾,也爱美了?...陶梓一脸古怪。
“行了,你出去等着吧。”
帮张凌风换上花衣后,陶梓被赶了出来。
陶梓照旧‘艰难’的撇着腿走了出去。
张凌风眼神更加复杂...
轻笑一声,不再去搭理陶梓,张凌风自顾自的看起了镜子里的自己。
头戴纯阳巾,遮住满头华发,加上一袭华美的花衣,他仿佛在镜子中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刻意流出的乌发中。
关键是那股随意且风流的气质。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谪仙人,大致如此。
村里人喊他老神仙,倒是名副其实。
轻叹一声,张凌风收回努力做出的表情,顷刻间风流散尽,只剩忧愁。
“一晃十年了,这世间最难以对抗的便是时间。
师父曾说,集齐三魂七魄便能令你重生,我知道这是痴人说梦,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想一试。
可明明万事俱备,为何我又胆怯起来?”
张凌风低头苦笑,恍惚间又想起了那道刻意撇着左腿的身影。
三魂七魄中,他最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