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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发现冷面前夫竟是嘤嘤怪

大鱼海海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重生+虐渣+甜宠】前世的柳山岚玩心过甚,不屑于攀权附贵,也懒得结交人脉,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一大帮京城权贵,导致最后夫君被人构陷通敌叛国之时,无一人愿为她多说一句,还连累的娘家一起共赴黄泉。苍天有眼,一朝重生。这一世,守护至亲,手撕贱男茶女,隐于朝野,一两句话就使朝堂翻云覆雨。…………对外总是一副清冷淡薄的某王爷死皮赖脸的缠着身侧娇儿:“岚儿怎么又出去好久,害的本王好生想念。”

主角:   更新:2022-11-19 13: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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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后,发现冷面前夫竟是嘤嘤怪》,由网络作家“大鱼海海”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重生+虐渣+甜宠】前世的柳山岚玩心过甚,不屑于攀权附贵,也懒得结交人脉,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一大帮京城权贵,导致最后夫君被人构陷通敌叛国之时,无一人愿为她多说一句,还连累的娘家一起共赴黄泉。苍天有眼,一朝重生。这一世,守护至亲,手撕贱男茶女,隐于朝野,一两句话就使朝堂翻云覆雨。…………对外总是一副清冷淡薄的某王爷死皮赖脸的缠着身侧娇儿:“岚儿怎么又出去好久,害的本王好生想念。”

《重生后,发现冷面前夫竟是嘤嘤怪》精彩片段

“一大早上又在闹什么?!老大你若是个不能安分的,便在你那小院子里待一辈子!莫要一出来就惹我老婆子生气!”

柳山岚缓缓睁开眼睛,冷眼瞧着站在她面前锦衣华服面带怒色的老妇人,和依偎在老妇人身边满脸委屈眼角带泪的小姑娘。

这是她的最尊敬的祖母王氏,和她最喜爱的堂妹五姑娘柳盈盈。

哦不,是上世最尊敬的祖母和最喜爱的堂妹。

柳盈盈听闻靠山发话,面上的委屈只增不减,眼里却闪过一丝得意:“祖母,这不怪大姐姐,是孙女儿……是孙女儿不好……“

果然,这辈子的柳盈盈还是一样的做派,表面上是满腹委屈乖巧懂事,只会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实际上却是个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好手。

只不过,这次自己可不会再在摔过跟头的地方甩第二次!

“岚儿给祖母请安,愿祖母健康长寿。”

柳山岚隐去眼里的冷意,开口道:“岚儿这几日偶感风寒,本以为不日就能好全,能来祖母这高鹤堂承欢膝下。却不想病情反复,岚儿也一连缠绵病榻一月有余。五妹妹与岚儿向来交好,病中也常听说她为岚儿各种求医问道。方才五妹妹脱口而出,要为岚儿请太医来看,岚儿还以为五妹妹真的与太医院有私交……”

“行了,行了。”王氏不耐烦的打断:“你妹妹年纪尚小,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即说出了那样的话,你就该拦着!长姐如母,你这个长姐怎么当的?!”

她该拦着?

柳山岚在心中冷笑,她没拦过么?

上世这样的事儿发生的可不是一次两次,她担着一个长姐如母的身份,哪一次没拦着?

结果呢?

还不都是功劳都是柳盈盈的,过错与苦劳就要她柳山岚一个人担着!

这一次,她偏就不拦了。

听着柳盈盈说出这样的话,她偏就坐在原地不出声。

她倒要看看柳盈盈不过一个商贾的庶女,怎么请得动太医院里的太医!

她柳山岚既然重生回来了,二房这一家子狐假虎威的吸血鬼的好日子,就过到头了!

王氏瞧着柳山岚沉默不语的样子,脸色又黑了几分,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你就是过来请安的?请过了,回你的小院儿自己呆着去吧。”

柳山岚也不迟疑,立即行礼告退。

上辈子,她每每看到王氏对着二房的小辈和颜悦色,都无比渴求自己也能得来祖母的疼爱,这才让王氏和二房一次又一次的将她玩弄在手心里。

这辈子,她想明白了,握不住的沙,不如扬了它!

这一世她不会再过的这么委屈,她会让那帮鸠占鹊巢的底是谁在谁的屋檐下!

回到窣生院,丫头绛辰给正坐在窗边呆呆的望着窗外树杈上的黄莺的柳山岚上了茶水后,小心翼翼地问:“姑娘?”

“嗯?”

柳山岚目光未移,只是从鼻腔中哼出一声来回应自己的丫头。

“姑娘可是有心事?”

“怎么这么说?”柳山岚看向这个自小就长在自己身边,一直到最后都忠心耿耿的丫头。

“姑娘三天前烧退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绛辰谨慎地搜寻着措辞。

三天前?自己可不就是三天前重生的么?

贬斥、抄家、入狱、流放、落水,无尽的黑暗后,她却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在未出阁的闺房里醒来。

她回到了还在忠勇侯府生活的豆蔻年华。

但一切的一切,走马灯似的每夜都在她脑海中回放。

“那你说说,哪儿变了?”柳山岚轻笑道。

绛辰见自家姑娘并不恼怒,便蹙着眉认真思量这几天的感受:“婢子也说不好是哪儿变了,就觉得……姑娘话少了些,不如生病前那么爱笑了。”

柳山岚低低的叹一口气:“不过是病去如抽丝,乏了些而已。”

不然要怎么说呢?说自己已然活到了近三十的年纪却遭遇横祸,人生被直接拦腰斩断了么?

绛辰听闻此话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姑娘说的十分有道理,刚要问柳山岚有没有胃口要不要传午膳,就听见自家姑娘吩咐:“你去给青笙说,用罢午膳,让她跟着我出府一趟。”

绛辰点头应了,却疑道:“姑娘,膳后不午睡的么?”

柳山岚这才想起来,她之前是一直有午睡的习惯的。

但近一年的牢狱之灾和流放之路,哪里还会给人午睡的时间,她早就习惯了一天只睡一觉的日子。

这样也好,省去了睡觉的时间,她也能早日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蛀虫踢出去。

“之前在床上睡得久了,现在竟没了乏的意思。”柳山岚这么解释。

绛辰不疑有他,出屋去准备出府的一切事宜了。

青笙与绛辰都是从小跟着柳山岚的,一个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另一个拜了回春堂章大夫为师。

午膳后,绛辰将一切都准备妥当,青笙跟着柳山岚出了府。

坐在马车中,青笙好奇的掀开窗帘瞧着路两旁的商铺,问:“姑娘,我们这是要去东市?”

“嗯。”柳山岚没有青笙那么重的好奇心,她早就将这奕京城看的够多了:“我们去缎云庄。”

“缎云庄?”青笙脸上的疑惑更甚:“姑娘好好的怎么要去看铺子?”

缎云庄是柳山岚母亲云氏的嫁妆之一,因云氏难产过世,缎云庄就随着家里中馈一同被王氏接管。

后来缎云庄成了她的嫁妆,一直都是不赚不赔的经营着。可官兵抄家时,却说她一直好好保管着的缎云庄的店契是假的,为此还差点给她扣上了一个私造官府文书的罪名。

这铺子不可能是在母亲还在世就造了假,她也没有动过手脚,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缎云庄在她还未出阁之时就被不清不楚的模糊掉了。

但这铺子并不是什么能日进斗金的宝藏,柳山岚断定,这里面恐怕是藏着更大的鬼。

马车一顿,外面传来马夫的声音:“姑娘,到地方了。”

青笙先下了马车,随后就接柳山岚下车。

缎云庄。

柳山岚只抬眼瞧了一眼硕大的牌匾,便提步进了店内。

店都保不住,光名字好听有什么用。

店内都是陌生的面孔,一个穿着摸样像是掌柜的见到柳山岚就是一喜:“可是大姑娘?”

青笙也不认识此人,瞧着自家姑娘是与自己相同的表情,便上前一步拦在柳山岚面前问:“你是何人?”

那人的笑道:“小的薛斯,现在是这缎云庄的掌柜的。”

柳山岚脸色淡淡,听闻薛斯所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环顾缎云庄四周,布样颜色陈旧,花纹老套,倒是与生意不温不火很是匹配。

“你是如何知道我的?”柳山岚坐到厅堂一旁的圆桌边,问一起跟来的薛掌柜。

薛斯陪着笑,一指柜台后,道:“夫人的画像一直挂着,大姑娘小小年纪,已经与夫人有了六七分相像,年纪也对的上,如何猜不出来?”

云氏的画像她在父亲忠勇侯柳祐的书房见过,那样貌美如花的女子,却殒命在了正好的年纪。

“你倒是个聪明可用的。”柳山岚也不与薛斯多绕弯子,直接就点明了自己的来意:“如今收益可好?”

薛斯的笑容僵在脸上:“回大姑娘的话,收益确实是不好。近年来多雨,江南那边蚕丝产量锐减,价格就涨了,咱们本来做的就是普通人家的衣料生意,如今,是更不好做了。”

柳山岚从喉咙里哼出一声,不应也不否:“账本拿出来我瞧瞧。”

薛斯点头哈腰陪着笑,指挥着伙计去拿。

伙计很快捧来了账本,青笙站在柳山岚身侧,瞧着自家姑娘一页页翻账本。

她是真的佩服自家姑娘,账本密密麻麻那么小的字,姑娘瞧了却不头疼,真乃天人。

可青笙却也瞧着自己姑娘的眉头越来越皱,在一旁关心道:“姑娘,可是出来太久了身体有所不适?”

柳山岚轻轻摆摆手,示意青笙不用担心她,却将账本摊开往桌子空处一甩,问薛斯:“你是什么时候当的掌柜?”

“熙华十九年三月。”薛斯搞不懂柳山岚的用意,回答的语气并不踏实。

“春天啊,好时节。”柳山岚不痛不痒的扯着闲篇:“那你之前是在我们这缎云庄做什么的?”

“回大姑娘的话,之前就只是个小伙计。”

“哦,”柳山岚脸上看不出情绪,手里拿着方才伙计上茶的茶杯翻来覆去的看:“倒是一步升天。”

薛斯脸上的笑容开始有些不自在。

“所以你熙华十九年五月就换了帐房先生?”柳山岚忽地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直盯着薛斯的双眸,眼神哪里还有方才那样温和的目光,更似如厉鬼,马上就要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将面前人掏心挖肺一般。

薛斯顿时觉得后背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一样,痒痒麻麻的。

但他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不敢有丝毫的小动作,他不知道面前的小姑娘是怎么能做到上一刻还和煦如春,下一刻就如同冬天里的寒风咧咧。

他只知道,面前人喜怒无常,只怕是他多动一下,就能被立即打入地狱。

“回大姑娘的话……是……是因为……”

薛斯想了半天,却一句囫圄话也说不出来。

当初是谁给他说,这掌柜当的轻松的很,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他不过才干了一年,怎么正主就查到了?

“是因为之前那个帐房先生中饱私酿被你发现了?”只一瞬间,柳山岚浑身的戾气就收了个干净,她语气轻柔,仿佛不过再说这一切结束后要和薛掌柜一同宴饮来感谢他的劳苦功高一般。

“是……也不是。”这是多么合乎情理的理由,他却不敢顺坡就下。直觉告诉薛斯,这事儿没这么简单。眼前的这位大姑娘根本就不是个会高高拿起,轻轻落下的人。

柳山岚像是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一般,嘴角带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弧度。


“大……大姑娘,”薛斯提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莫须有的汗道:“当初东家任命小的接管这家铺子的时候,说是之前的烂账都已清理干净了,无需小的再管。只是帐房先生一人难求,这才将老的那位留下,多呆了两个月。”

柳山岚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所以这之前的烂账,你是当真没有再看过了?”

薛斯连连点头:“小的不过就是一小伙计出身,这账上的事儿哪里会懂那么许多。不过是看着小的忠心,故才提拔。”

“忠心?”柳山岚的轻笑中带了几分冷意:“忠心倒是好,我也是要忠心的人的。”

柳山岚将方才丢在一边的账簿又拿到手中,只低头扫了一眼就将那账簿直接丢入薛斯怀中。

薛斯手忙脚乱的去接,就听坐在自己面前的人儿开口:

“可是你这这帐却不平的很呐。你瞧瞧,就在你接管缎云庄一月之前,铺子刚新购了一批来自江南的琉锦缎,但是在你的账本上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库存和入库记录。琉锦缎特殊在就需要江南七月份的天气,所以置完布匹能入库都是八月份了,你的八月,却没有任何入库的记录,你这帐如何能平?”

薛斯讪笑道:“这……小的刚刚不是说了么?小的接手后,就没有再管以前的糊涂账了。”

“不管是不是糊涂帐至少得是大面儿上平了,你这我也不知道是人家八月真的将布匹运来了,你们拒之门外,还是这二月份根本就没有定这一批布。这可是一万两千两白银的亏空!这糊涂账可不是这么个平法儿的!”

柳山岚声音中带了狠厉:“薛掌柜,最好想清楚了再答话!”

薛斯再一次感受到了柳山岚身上强大的气压,他只觉得自己此刻仿佛就是在那油锅地狱一般。如今他头上的汗可不是莫须有的了,正大滴大滴的往地上掉。

“薛掌柜热了呀。”柳山岚也瞧见了滴落在地上的汗珠,冷笑道:“只是本姑娘最近畏寒的很,薛掌柜还是忍一忍,多担待的好。”

薛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本只是弓着身答话,一听这话竟腿一软就直接跪在了柳山岚的面前。

面前一坐一站的主仆两人,没有一个有反应的,没人说要扶他,也没人说一句客套话,仿佛他就是该跪着的。

薛斯微微往上撇了一眼,就正对着柳山岚带着冷笑的目光,那目光瘆人的厉害,他马上便低下头来老老实实的答:“大姑娘明鉴,别说八月份了,小的掌管缎云庄这一年来,根本就没有什么从天而降远途而来的琉锦缎。如今想来,定是之前那掌柜的贪了去!”

薛斯这话说的匆忙,甚至隐隐的带了哭腔。

柳山岚一声轻笑:“薛掌柜这么紧张做什么,这缎云庄是我的铺子,如今有祖母帮我照料着,想必是好的。薛掌柜又是祖母挑的人,自然是尽心尽力的。”

话音落,薛斯余光就瞧见面前的这柳大姑娘应该是怎么动了一下,下一刻,她身边唤作青笙的丫头就稳稳地把自己从地上拽了起来。

可虽是站了起来,薛斯心里哪有不怕的?他陪着笑,弓着身,听柳山岚的训诫:“只是薛掌柜,这一万两千两白银不是小数目,既然那前掌柜有本事吞进去,我们就该有本事让他吐出来,不是么?

“是,是。”薛斯点头哈腰。

“那我就给薛掌柜两日时间,帮我好好找一找这之前的掌柜的和帐房先生,不然,这帐可是要算在薛掌柜头上的。”

少女巧笑嫣兮,对于薛掌柜来说却是晴空霹雳。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经营铺子,什么账本,什么琉锦缎,他统统都不知道,他甚至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当初招他来的人不就看重他这一点么?怎么如今这小姑娘空口白牙就要他出一万两千两白银了?

他甚至有一点恍惚,是不是这家人这一年就做着一个套,等着他来跳,要不然这世上哪有不用做事就能拿工钱的工作呢。

等薛斯从这一连串的打击中反应过来,哪里还有柳山岚主仆两个的身影,他忙唤来信任的伙计交代:“快,快去将今天的事儿汇报夫人。”

出了缎云庄的柳山岚二人,直接就上了马车打算打道回府。

马车上,青笙瞧着自己姑娘毫不在意的样子问:“姑娘,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心疼那一万多两银子么?”

柳山岚依旧是笑着,吃了一块马车上早就备好的糕点,道:“他们吞的,又何止一万多两银子。”

青笙睁大了双眼,吃惊道:“姑娘你说什么?他们怎么敢的啊?”

“过往就罢了,”柳山岚低叹一口气,“只是缎云庄是我母亲的嫁妆,也是我母亲的遗产,我便是没有那个能力经营的好它,也绝不允许别人拿着它顶着我的名号招摇撞骗!”

“嗯。”青笙也在一旁重重地点头,惹得柳山岚轻笑。

二人所乘的马车猛的顿了一下,外面传来马夫安抚马儿的声音。

马车外人声鼎沸,少女的求救声在中间格外刺耳。

“求求你!救救我!”

少女似乎是看到了柳山岚马车上的装饰,认定这就是富贵人家的马车,拼命的敲上了马车壁。

“砰砰,砰砰……”

柳山岚并不想管闲事,她如今管好自己的事儿已经是分身乏术,是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时候。

但少女一直在敲着马车,为难少女的人并没有把她带走,反而是挡住了马车前行的道路。

这声音敲得柳山岚心头实在烦闷,看了一眼身边已经坐立不安的青笙,最终还是决定下车看看。

马车周围已经有人群聚集,不少的人瞧着中间指指点点。

马车前是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提着棒子,就站在路中间,也不上前,只目带讥讽的看着求救的少女哭闹。

那少女见柳山岚下车,忙就是抓住她的袖子,就要跪下:“姑娘……姑娘……求您救救我吧,我给你当牛做马一辈子都可以啊……”

柳山岚虽是下了车,却依旧没有想要管这等闲事的心思。

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扒着自己裙角的少女,只是对视着几个汉子中站在最中间的那个问道:“怎么回事儿,说来听听。若是我管不了的,帮你写告书送到京兆尹去。”

那少女动作和声音都是一顿,想必是没想过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但旋即又哭诉道:

“我父母双亡,如今靠着舅舅生活。我舅母嗜赌成性,前些日子又赔了好些钱,赌场的人见我家徒四壁实在是没有值钱物件可以抵债,就说要把我卖进青楼里换些银子。我舅母不喜我许久,便欣然同意了,可是……可是那花楼……”

少女故事还没说完,柳山岚心里警铃大作,这故事好生耳熟!

她低头伸手勾起少女的下巴,将她的容貌看了个清楚。

果然是她!宋喜儿!


上辈子她靠着一模一样的故事进了她柳府的门,只不过当时柳山岚足不出户没机会被她这样缠上,所以被她悲惨故事所打动的,就是她同父同母的嫡亲哥哥柳莘。

倘若是只替她还了钱便再无往来的人,怎么会被柳山岚记得?

这个宋喜儿,口口声声说着“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连着几日蹲在忠勇侯府外缠着哥哥要给他做女婢,还美其名曰也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

哥哥被她说动留了她,她却还不知足,趁着哥哥与好友把酒言欢之后爬上了他的床,还留了子!

就因为她,哥哥未娶妻而先有子,行了及冠礼却京中无贵女愿嫁。若是只到这里,还大可以为这个宋喜儿辩解,不过是身份悬殊的痴心人儿罢了。

可柳山岚记得清清楚楚,荆王谋反案中,父兄无一幸免,可她宋喜儿却能独善其身,另外寻了院子安身。

这绝不可能只是巧合!

柳山岚冷眼看着还在呜咽的宋喜儿,将自己的手抽回:

“你叫什么名字?”

“家父……家父姓宋,唤作喜儿。”

柳山岚挣开被宋喜儿紧紧拉着的手,只一瞬间就在脑海里过了是要将这女子直接带回去束起来,还是直接原地打杀了的可能。

只是……自己与她无冤无仇,周围又尽是看客。以上两种解决办法都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可若是放任她就在外面游荡……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此生她在缠上哥哥……

还是主动带进忠勇侯府里的好。

她就不信,这宋喜儿本事再高超,还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无事生非!

就在众人已经开始斥责柳山岚扒拉少女那个动作有多么冷血无情之时,穿着华服的少女开口:“几位,我想问一下,她的舅母到底欠了你们多少钱?”

这几位汉子来回看了一眼,领头的道:“也不多,就一百两。”

也不多?

柳山岚睨了一眼骨瘦如柴的宋喜儿,现下花楼里的花客喜欢的可不是这种口味的女子,卖进花楼里?只怕是她宋喜儿不值这么多钱!

柳山岚脸上一副为难的样子:“这么多呀,这也不是我一个小女子一下子就拿的出来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一百两的确不是不是小数目,足够普通人家八九年的吃喝开销了。

人群中的风向瞬间就变了。

“有了。”柳山岚恍然大悟一般的表情在脸上很夸张,她看向还趴在地上的少女:“你刚刚说愿意与我做牛做马?”

宋喜儿连忙点头。

“那就好办了,你签一份奴契给我,我把你收进了我的院子当丫头,给你二等丫头的份例,每年再给你贴一点私房钱,一年就二十两,五年就是这一百两,这钱就不给你了,直接年初送到赌坊可好?”柳山岚又看向那领头的汉子:“分五年给,可好?”

“这……”宋喜儿犹豫了。

她当然要犹豫!

柳山岚冷笑一声,上一世就是因为哥哥心软没有给她签奴契,才导致她常常会在哥哥的院子里狐假虎威,幻想自己是忠勇侯府里的少夫人。

这一世同样的错误,她可绝对不会再犯。

那几个汉子互相嘀咕了几句,其中一个发话了:“好,但这第一个二十两你要先给我。”

柳山岚笑道:“您是爽快人!”又低头对宋喜儿道:“如今虽然已经四月,我却给你算整年的如何?这二十两管到年底,下一个二十两明年元旦我就送上。”

宋喜儿咬着唇,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但最终还是点了头,蚊子嗡嗡一样的哼:“都听姑娘的。”

柳山岚笑容更甚,面向人群道:“可有会写奴契的文房先生?”

“我来给你写。”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走出来,手中提着一只木箱,打开来是齐全的文房四宝。

他借了旁边馄饨摊的桌椅,只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一张奴契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先生好字。”柳山岚夸赞。

这边宋喜儿画了押,青笙便从荷包中掏出了二十两雪花银给那领头的汉子,那人也算客气,居然拱手道谢,留一句“我们是城南盛兴赌坊的,姑娘可别忘了明年的银子”便走了。

周围的看客散了些,但还有人驻足在原地。

青笙夸张的将荷包翻了个底朝天,大声抱怨道:“姑娘,这下我们可就只剩几文钱了。”

柳山岚笑着瞥了一眼青笙,算是赞扬她的机敏,又对宋喜儿扬了扬手里的奴契,道:“喜儿,你今日先回家去收拾些衣物,明日去二合巷上的忠勇侯府报道。若是不来,我可是要报官的。”

宋喜儿强笑道:“姑娘说笑了,只是没想到姑娘是忠勇侯家的姑娘,是我的福气了。”

一旁的青笙插嘴道:“今日便罢了,以后面对姑娘,是要自称婢子的。”

宋喜儿的脸又白了两分。

柳山岚笑着和场:“好了,她还没学规矩呢,等进了府就好了,你先去吧。”

宋喜儿这才小步往家里跑。

柳山岚冷眼盯着宋喜儿消失的背影,心里明白,这赌债怕是真的,那可怜的身世怕也是真的。这丫头只是想着能碰到什么一掷千金的豪横少爷或者姑娘,能救她于火海,谁不想她真的要她自己来还债。

所以宋喜儿一开始,只是起了贪念。

这贪念可不是那么好打压的。

回到马车上,柳山岚笑着问青笙:“都打听清楚了?”

这个小丫头方才与那写文书的先生攀谈许久,全都落在柳山岚眼里。

青笙却似乎没有听出柳山岚语气中的戏谑,认真点头道:“婢子都打听清楚了,刚刚那个文房先生不是本地人,是从沧州进京来赶考的,不成想没有上榜,这便是没有回去的路费了,才留在京城的。如今就在西市口支个摊子替人写书信。”

“我就让你付个工钱,你打听这么清楚做什么?”柳山岚笑着打趣。

“姑娘,”青笙撒娇道:“婢子不是想着姑娘要整顿缎云庄么?这看看能不能先为姑娘找到合适的人啊。”

主仆两个一路上说说笑笑。

马车一顿后停在原地,忠勇侯府到了。

刚一下马车,柳山岚就被早就等在门口的绛辰迎上:“姑娘。”

柳山岚瞧见绛辰眼里满是慌乱,便握了一下她的手,本意是想安慰她,却不料她的手也是冰冷,便问:“怎么了?”

绛辰道:“姑娘去缎云庄的事情,一早就传回府里了。老夫人大发雷霆,让你去高鹤堂。”

柳山岚松下一口气,她想到了这件事传回府里会有波澜,但却没想到波澜起的这么快。

“放心。”她又拍了拍绛辰的手,抬步就往府里进。

果然,刚迈进了大门,就有年长的姑姑过来给柳山岚搭话:

“姑娘,老夫人请您去一趟高鹤堂。”

来人是王氏身边的郝姑姑,虽说见了柳山岚行了礼,却全然没有半分的恭敬。

柳山岚点点头,直接就往后院去了。

高鹤堂里人并不多,王氏同二夫人罗氏坐在最中间,旁边站一个二房的嫡姑娘柳山棠。

柳山岚进屋行礼:“岚儿见过祖母,二婶。”

王氏一拍桌子,也顾不得一边正要给柳山岚行见面礼的柳山棠,吼道:“你身子好利索了不是?这么着急的要出去给我们柳家丢脸?!”


这话说的奇怪,再怎么说缎云庄也是柳家的产业,哪怕她真的上去胡说八道一通,也算不上是在外面丢人,更何况她说的字字属实。

若不是绛辰提前来通风报信,她是定要想歪的。

柳山岚往前走了两步,一脸诚恳:“祖母在说什么?岚儿怎么听不明白?”

王氏别过脸去,不愿看柳山岚。

一旁的罗氏开口,脸上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听说岚儿今天大闹缎云庄?”

大闹?

柳山岚在内心冷笑一声。

就她说的那些话,喝口水都显得矫情,这就算闹了?

“二婶在哪里听得的这些子虚乌有得传闻,可不敢乱说啊,说出去都是我们柳家姑娘得不是,也不分什么大姑娘四姑娘的。”

柳家四姑娘可不就是罗氏的亲骨肉柳山棠?

罗氏被柳山岚堵得一噎,悻悻地闭了嘴,不断地瞥向方才不愿开口的老夫人王氏。

王氏这时看起来稍微平和了些,一开口却仍是疾言厉色:“我问你,你今天出门干什么去了?”

柳山岚也不怵,直盯着王氏的眼睛:“回祖母的话,去了缎云庄。”

“你去缎云庄干什么去了?”王氏的音阶拔高了一个度。

“岚儿大病初愈,想给自己做身好看衣服,念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就直接去了缎云庄。岚儿从未去过这间铺子,想着不会被人认出来,买了便走就成,谁知刚进铺子就被掌柜的认出来了。岚儿不想让自己铺子的人觉得岚儿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糊涂东家,才装模做样的说是要查账。

“本来也没想仔细查的,就是装装样子吓唬吓唬他们。谁曾想,就只看了一页,就瞧见了琉锦缎。岚儿想着从未在去年听说什么我们铺子进了琉锦缎的事儿,以往有名贵布料的时候,都是先紧着咱们家做衣服穿的,便觉得不对,想要诈一诈那薛掌柜的。”

柳山岚声音越说越小,不就是柳盈盈惯会的装委屈的那一套么?谁不会用似的。

只是在扮娇弱这件事上,还是得在在意自己的人前才管用,柳山岚呼呼啦啦说了一大通,王氏依旧冷着脸,问她:

“那你诈出来什么了?”

“去年一笔糊涂账,没抹银子没入库。”

“就这?”

“就这。”

“那你还要找之前的那个掌柜的和帐房先生?”

“是。”

“胡闹!”

王氏一拂袖将一桌子的瓜果茶水全都扫到地上去了,不乏有砸到柳山岚的。

“请祖母明示。”柳山岚此时也顾不得什么扮不扮柔弱、装不装委屈了。

她已经看出来,若是自己再不据理力争,别说别的,就今日这老夫人为什么大发雷霆都问不出来。

“你……你……”王氏直捂胸口,却不说一句话。

到底真相几何,柳山岚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这多出来的银子,怕是没有流向自己祖母的口袋,而是都流向了二房。

这缎云庄如今,只怕也是二房在管了。

能让王氏这样维护,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的,这是唯一的可能了。

“祖母可知道丝绢税?”柳山岚冷声开口:“我今日瞧了账本子,入不敷出。缎云庄的赋税比例从百之三十降至百之十二。这中间,又多了不少钱吧。”

柳山岚冷笑着,看向罗氏。

罗氏被柳山岚眼中透露出的杀气一凌,慌忙避开了视线,却又听对方道:“今日只是我查出了账本的异样,若是官家查到了呢,祖母可知道,这税赋是给朝廷的,这么钻空子,就是在偷朝廷的钱。

“祖母,这样的罪名,是要被下狱的!是会连累爹爹的!祖母是嫌这高鹤堂屋子太宽敞了么?!是嫌我们忠勇侯府院子太大了么?!”

王氏被愤怒的柳山岚镇住了,方才戏剧性的举动一下子都消失不见,只是呆呆的坐着,盯着柳山岚因为恼怒而睁大的双眼。

“祖母!”柳山岚强忍着方才气愤的语气,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语重心长的老者:“别人家的家眷,哪一个不是爱惜羽毛,为官员打点上下?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人物,一不小心就犯了什么不该犯的错。若真是无意,那就是命该如此。但知错犯错,您让爹爹怎么面见圣上?!让爹爹怎么在朝堂之中立足?!”

“爹爹可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啊祖母,我们总不能因为这豆丁大点的钱,就断送了爹爹的前程啊。”

王氏低着头,不接柳山岚的话。

她居然什么都知道。

柳山岚在心中冷笑。但是她不在乎,她不在乎爹爹,不在乎自己,只在乎自己那个什么都成不了事的二儿子。

“祖母可是要想清楚了,这没了爹爹,我兄长和两位弟弟的前程,又有谁来帮衬呢?是靠二叔?还是靠二婶娘家?”

此话一出,罗氏与王氏两位高坐上堂的脸上都带了焦急的神色。

柳山岚只觉得自己方才的慷慨陈词显得格外荒唐。

“这事儿,真有这么严重么?”

开口的是罗氏。

语气里满是柳山岚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便是多么趾高气扬的妇人,被人拿捏了七寸,也不得不恭敬谨慎起来。

“二婶说呢?”柳山岚反问。

她累了,和这群只顾眼前利益的蝇营狗苟说的再多、解释的再多不过都只是白费力气。

更何况,有时候不解释才是更有力的解释。

罗氏忙站起身来去拉柳山岚的手:“好岚儿,刚刚是我同你祖母想少了。只是觉得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带一个婢女,就这么去查帐,生怕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这才病急乱投医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柳山岚从喉咙里哼了一声,算是应了。

道歉若有意义,朝廷要律法有何作用?!

而她,不要律法的公正,要真金白银。

“那你看……这件事怎么解决呢?”罗氏见柳山岚应下来,自以为一切都能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便开口问柳山岚的意见。

“很简单。”柳山岚答得漫不经心:“找到原来的老掌柜,让他把吃下去的钱重新吐出来。”

“这……”罗氏一脸为难:“毕竟都过去一年了,这怕是不好找啊。”

“想要贪这么多钱的人,必定不会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居士,找就好了。”

“那也是人海茫茫……”

“那就把钱补上。”

“这……”罗氏一副肉痛的表情,一双眼瞧着柳山岚欲言又止。

柳山岚抢先一步:“我今天刚花了钱买了个婢女,可没有这个银子。”

罗氏被柳山岚抢白,脸上讪讪的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嘴硬道:“瞧你说的,怎么会让你一个孩子拿钱呢。”

柳山岚不置可否,并不接话。

罗氏转向王氏,恂恂道:“要不……向大伯先借一些钱?”

这贪得无厌的二房!自己贪了大房的墨,还想着要我们堵窟窿!

柳山岚正要发作,就听到一声洪亮的询问:“谁要找我借钱啊?”


是忠勇侯柳祐回来了。

柳山岚面上一喜,转身去迎她刚回来的父亲。

“爹爹回来了?今日可还顺利?”

柳祐怜爱地看着自己女儿,用手抚了抚柳山岚的头顶:“今日一切都好,为父看见你,身上的疲倦就少了一半。”

柳山岚娇道:“那女儿还得更加努力,让爹爹一看到女儿白日里的疲倦一点不剩才好。”

柳祐被柳山岚哄的喜出望外,乐完才对着王氏道:“母亲这是怎么了?怎么乱成这个样子?”

一旁的郝姑姑指挥着小丫头将地上散乱的吃食都清理干净,罗氏将白日里柳山岚前往缎云庄的事情娓娓道来。

柳祐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女儿:“怎么好好的想起来要去铺子上看看了?”

有了忠勇侯在这里做底气,柳山岚也不像刚才那样事无巨细的答了,只笑道:“爹爹惯会取笑女儿,莫不是在爹爹眼里,女儿就只是个会对着风月吟诗的人?”

柳祐又乐。

这边罗氏瞧着柳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大伯,其实这事儿也没有岚儿说的这么严重对吧?那总有些商铺也是开着开着就关门了的呀。”

柳祐一下子严肃起来:“弟妹的意思,是关了缎云庄?”

柳祐本就生的严厉,平时笑起来还好,若是不笑,那简直和庙宇里面画的罗刹鬼没什么两样。

果然罗氏气焰瞬间就又短了两分,忙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是说那些生意不好的店面,门一关,人去楼空,那就算是差一点点税钱,不也是寻不到了么?”

柳祐还未发话,柳山岚开口道:“二婶不妨好好听你自己讲的话,爹爹就在朝中当官,身为一品大员,却想着大门一关人去楼空?是脖子上的脑袋不想要了么?!”

“岚儿,”柳祐轻声呵斥,却接着她的话讲:“岚儿这话讲的,虽然难登大雅之堂,其实话粗理不粗。即便是平头百姓,想要溜之大吉也是难上加难的,弟妹还是不要再想这些歪办法的为好?”

“那……那……”罗氏急道,“那就只有掏钱补窟窿这一个办法了么?”

柳祐点头默认。

柳山岚道:“二婶,你急什么?这缎云庄也不是你在管,怎么表现得像是你要出这个钱一样?”

罗氏一时怔住,后又讪讪的笑:“母亲的钱……不也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氏打断:“前几年冬天我身子不利落,却又恰逢要上收年金,就随着中馈一起给了老二家的。她做的也好。”

中道被截了胡,罗氏也不说话了,就等着柳山岚或是柳祐说点什么。

外面郝姑姑进来报:“饭菜已经备好,可否要现在就上?”

柳祐点头,众人一起坐着用晚膳。

席间柳祐问:“岚儿可是十四了?”

柳山岚嗔怪道:“爹爹又装着不记得,明明还有两个月就过生辰了。”

柳祐笑道:“不哄你不哄你了,你到底也马上要长成大孩子了,爹爹问你,最近可还有什么事情想做的么?”

柳山岚笑道:“就想陪着爹爹和祖母长命百岁。”

这话说的柳山岚自己都不信,但她还是将场面话讲了。

一旁的罗氏见了,手在桌子底下狠狠的掐了一把全程没有一句话的柳山棠。

柳山棠当然知道自己母亲是什么意思,是嫌她不会说漂亮话。以前面对柳盈盈是这样,现在又多了一个柳山岚,她觉得自己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祖母,吃鱼。”柳山棠在罗氏的眼神当中给王氏夹了一筷子鱼肉。

王氏自然乐的合不拢嘴:“好孩子,你坐,这事儿有他们呢。”

柳祐并不理会桌边另一侧的天伦之乐,其乐融融,反而是继续问柳山岚:“不如学习着接手中馈?”

“祐儿!”

王氏下意识就阻止,但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里不是柳家老宅,是忠勇侯府,而柳祐,才是这个忠勇侯!

“岚儿毕竟年龄也小,之前又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贸然让她接手,怕是压力太大了些。”

罗氏见王氏迟迟没有开口,便自作主张的发了话。

“女儿的确年龄小,接手中馈为时过早。”柳山岚并不急于一时接手,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凡事是要一步一步来,才能不至于要伤敌一千还得自损八百。

温水煮青蛙,才是效果最好的不是么?

罗氏与王氏同时都长出一口气,却又听柳山岚继续说:“但是我瞧二婶婶也是不很在意缎云庄的那间铺子,或许是不很知道关于衣料上的事,正好也是我母亲的产业,不如爹爹把那个给我,让我练一练手?”

这才是柳山岚真正的目的。

母亲当年带来的铺子仅此一个,她当然是想要将它发扬光大的。

柳祐听闻此话并不出声,只抬头静静的看了一会儿罗氏与王氏两人。

这两人都低着头,默默地吃菜,也不发声,不出言反对,也不兴高采烈的双手奉上。

柳山岚猜出来了,缎云庄这个衣裳铺子,表面看起来举步维艰,但实际上只怕是有猫腻藏在里面。要不然,为什么不趁机将这个烫手山芋直接就丢出来?只能说明,这并不是烫手山芋,反而是香饽饽。

柳祐等了一会儿,饭桌上静默,便夹了一筷子小青菜给柳山岚:“只不过一个铺子,你要那个做什么,早晚不都还是你的?就算是哪天你嫁人了,这铺子跟着你走了,也有下面人帮着你管,倒不如好好学一学中馈怎么管理实际些。”

听到这话,罗氏忍不住了,笑着对柳祐道:“大哥何必老是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呢,她既然想学管铺子,就让她管么,不就是缎云庄,明天,我就叫那相干人等都过来,只听你吩咐。大姑娘一个铺子够不够学?那缎云庄近来生意实在不好,搞不好一连几天都没有往来,二婶那儿还有个茶楼唤作清水阁的,比不上大饭庄,但也是热闹的,给大姑娘一起学着?”

“二婶这是要送一个铺子给我提前添妆?”柳山岚应的极快,这最是九牛一毛的人好不容易松了口,自然是要赶紧接话的。

“啊?这……”罗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那就谢过二婶了。”柳山岚笑得乖巧,眼瞧着罗氏的笑容就那么僵在脸上。

“明日见人倒是不用见了,只是二婶……之前这铺子账不平之事?”柳山岚试探着问。

“二婶知道了。”罗氏面上笑容勉强,却在柳祐面前不得不答应。

这顿饭自然是有人吃的郁郁寡欢,有人吃的活色生香。

众人从高鹤堂散了以后,罗氏领着叶山棠回了西跨院。

刚一进主屋,罗氏猛地就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全都扫到了地上,嘴里骂道:“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打算盘敢打到我头上了,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我随口一说的东西,她还真敢接了?!”


柳山棠站在角落,小声地嘟囔:“那缎云庄本来就是人家的,人家要回去了也没什么呀。更何况,谁叫娘你开口提了呀……”

罗氏心中的无名火更旺,冲到柳山棠面前用手指头点着她的额头:“你也是个没良心的,这么多年你祖母多帮着我们二房你是没看见?要是真的中馈直接都让她拿去了,就你那一个月十五两的月银你能活得下去?”

柳山棠撇撇嘴没再说话。

罗氏见她乖巧,又把心头火强压下来,道:“你是不知道,多少人虎视眈眈就盯着我们出丑。就凭你大伯父一年的那点子俸禄,够干什么吃的?这里里外外都需要你娘我和你祖母一起操持。不过这些东西你都不用担心,你是娘得嫡亲女儿,是你祖母的嫡亲孙女儿,我们无论如何,都是会护着你的。”

这么一番话下来,柳山棠刚刚被罗氏吓得发白的脸色才有所好转。

罗氏见此,又哄着她去回屋睡觉。

等周遭就只剩她一个人,罗氏才静下心来瞧着摇曳得烛光犯了愁。

缎云庄没了,这该怎么办才好。

倒是回到了窣生院的柳山岚,在绛辰的服侍下,笑着进入了梦乡。

只是那笑容在睡熟后的柳山岚脸上并没有保持多久。

一阵又一阵的西风,刮的直叫人瑟瑟发抖。

她下意识地就抱紧了怀里地包裹。

不,那不是包裹,那是个襁褓,里面睡着她还不满半岁的儿子。

什么地方的强光一反,她下意识地就看过去,是一柄长刀,正反着天上皎洁的月光。

她又往后缩了缩,暗自嘲笑那盗匪的无知。

这可是流放的队伍,从官兵到囚犯,没一个人身上会带着值钱的物件的。

可那长刀却是瞧见了她,瞧见了她怀里紧抱着的珍宝。

她不的不抬头,对上那双凶神恶煞的眼睛。

那盗匪全脸都包着布巾,只剩一双眼露在外面。

他指指襁褓,一句话都不说,想让她交出来。

她自是不肯,连连摇头,将儿子的小脸露给那双眼睛看,这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珠宝,这不过是个婴儿罢了。

可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那盗匪却勃然大怒,伸手一把就抢过她怀里的襁褓,瞧见真的是个小小的孩子后,随手一扬……

“不!”她惊呼着,跟着那襁褓一起跳进了湖里。

孩子……

她的孩子……

铺天盖地向她侵袭的冷意瞬间就如同藤蔓一般,死死的缠绕住她的四肢,吞噬着她的骨髓。

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向上一蹬,她拼命的将更多的空气塞进嘴巴里,余光却瞧见湖边有一双颜色泛旧却绣工精巧的绣鞋。

可她没有那么多功夫要顾及,她还有她的孩子要救,她的流儿……

“姑娘?!姑娘?!”

一声声着急的呼唤,终于将床上眉头紧皱的人儿唤醒。

屋外还是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亮。

柳山岚睁眼瞧见自己闺房的屋顶,一口憋在胸口的气忽地就被松下了。

她早就不在那片如地狱一般的湖泊里,她如今是安稳的躺在她自小睡到大的绣床上。

“姑娘可要喝水?”

绛辰将早就准备好了的温度适宜的水捧到自家主子面前。

柳山岚撑起身子,半靠在枕头上,接过小丫头手中的水杯,将里面温水一饮而尽后,又把杯子还给绛辰:“再拿一杯。”

绛辰自然是应的,只是她还没将水壶里的水倒出,就听见柳山岚道:“方才的水凉了些,再热一热吧。”

凉么?

绛辰不解,如今暮春已过,虽还未至盛夏,可大郎君屋里中午都开始嚷嚷要冰了,怎么自家姑娘还是会觉得摸上去只是略热的水凉。

但她不敢问,姑娘大病初愈不过几日,如今有力气下地进食已是天大的造化,别说只是要热水,就是要些什么稀罕东西,她也拼了命的会给她弄来的。

绛辰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去将壶里的水再热上一热,留柳山岚一个人在屋里。

柳山岚慢慢地滑着躺进被窝里,回想着梦中的一切。

她怎么会有胆量认为那是梦呢。

她身为忠勇侯嫡长女,从小就是众星捧月的长大,人生道路自然也是被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嫁了闲散王爷,整日赴宴作诗。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都变了呢?

是从她家王爷突然就炙手可热,成为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接班人之一开始?

是从她无缘无故在踏青时跌了一跤致使毁容而被上书不配成为荆王妃开始?

是从荆王书房里不知怎么就搜出了通敌卖国的书信,王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入狱开始?

还是从一道圣旨牵连上她的母家,将她与王爷都贬为庶人,男子上断头台,女子流放为奴开始?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荆王将她保护的太好,若不是最后一朝天变,她怕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知道,这忠勇侯府中,包藏祸心。

要不然当年祸事,也不会整个忠勇侯府,只牵扯到了她们大房,而二房能明哲保身,在这塌天大祸下独善其身。

这中间,定有猫腻。

她的夫君,虽有旷世之才,却对上位提不起丝毫兴趣,她的父亲,更是忠君爱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卖国求荣。

如今,既然老天给了她第二次机会,让她竟能回到她未满十四岁的豆蔻年华,她就定要拼了命地护住当年保护她的人。

她要保护的人……

柳山岚眼睛不自觉的就暗了暗。

她最该保护的人,是她的流儿。

这是她与荆王的第一个孩子,本以为他会像她一样无忧无虑的长大,像荆王一样成为一个流连于山水之中的闲散王爷。

谁知却是在牢狱中出生,在流放之路成长。

荆王放下所有尊严和傲骨祈求,才换来能见他父皇一面。没有诉说他的冤屈,没有发泄对他父皇偏心的不满,只求他父皇看在同为天家血脉,稚子实在无辜的份上,留他一命。

她的流儿,这才活了下来。

可依旧是死在了流放的路上。

若是因为生不逢时,环境恶劣导致她的幼儿早夭,她不会有半句怨言。

可她清清楚楚的看见,是有人,将她的流儿心狠手辣的抛进了湖里!

她才不信什么悍匪劫道!

什么人会劫流放的队伍?

什么人敢劫流放的队伍!

这不过是那些黑心肠的人用来粉饰太平的托词!

他们是怕,是怕流儿有朝一日长大成人,会回来倾覆他们的苦心经营。

天下要是交到这样的人的手里,怕不是要乱套了!

“姑娘,您试试水温,可别烫住了。”

绛辰带着热好的水重新回了房里,柳山岚没有再坐起身,只是仰起头就着绛辰的手抿了一小口:“嗯。”

“姑娘大病初愈,还是要多睡一些才好。”绛辰的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柳山岚又喝了一口水,才道:“我心里有数,把灯熄了吧,我再睡一会儿。”

绛辰一一照做,留了水壶在床头小几上,转身走了。

她既回来了,就不会再任由那些心思歹毒的人对她不利,对忠勇侯府不利,对荆王不利!

混混沌沌之中,柳山岚最终难挡困意来袭。

她这一日,做了太多事了。


第二日,绛辰过来唤时,见柳山岚还未醒,便想着是夜里惊醒扰了安眠,一直到早膳摆好才唤了柳山岚起床。

柳山岚吃着早膳时,忽然想到自己一举得了缎云庄和清凉阁两个铺子时,心情又好了起来。

能让罗氏嘴里吐出肉来最是不容易,那这肉可是得看好了,不能再喂了狗了。

青笙进来报:

“姑娘,喜儿来了。”

其实说这话得时候,宋喜儿已经拎着包裹站在柳山岚屋外了,屋子窗户大开,院里的情形能清清楚楚得看到。

柳山岚故意道:“喜儿,哪个喜儿?”

她声音虽大,却丝毫不显刻意,站在院中得宋喜儿脸色一白。

青笙明白了自己姑娘得意思,也跟着大声道:“就是您昨天在街上好心买下的那个那个宋喜儿。”

柳山岚拖长音尾:“哦……叫她进来吧。”

青笙也不挪地方,就还站在原地,声音比刚刚更大了些:“喜儿,姑娘叫你进来。”

就在宋喜儿进屋的当口,柳山岚又问:“她的奴契可拿去官府那边了?”

青笙答的干脆:“婢子一早就让魏姑姑去了,想必今天早上就能办好,晌午就能回来。”

柳山岚点头,没再说话。

宋喜儿这边已经进屋,见柳山岚与青笙两人都没再说话,才怯怯的开口:“喜儿……婢子见过姑娘。”

柳山岚点了点头,上下又是把宋喜儿好一通打量,才开口对青笙道:“这规矩还是要学,我这院子里,要的人是任何一个都能带的出去的,可不是带出去给我丢人现眼的。”

青笙行礼行的标准,仿佛平时打哈哈不愿做到位的人根本不是她一般:“婢子晓得了。”

“魏姑姑身边大丫头,那个唤作……”柳山岚一时想不起来,毕竟这也隔了太久时间了。

“唤作连翘的?”青笙接到。

“对,就是她,连翘。”柳山岚点头:“你等一下把喜儿领过去,让连翘先在魏姑姑那里学学规矩,学完规矩再回来。”

青笙依旧表现得像规规矩矩的木头人:“是。”

柳山岚看向宋喜儿:“我昨日虽说给你二等丫头得份例,但你在我这院子里就只能当个末等丫头,我向来不喜欢用新人,昨日是看着你可怜,才心软的。月银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干,我不会少你一文钱的。但若是你还念着你外面那舅舅舅母,偷了我这院子里的东西去接济他们,你的下一个住处,只会是官府里面的大牢。”

柳山岚其实长相并不娇媚,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若是没有含着笑意,即便是没有刻意用力,也常常让人觉得那双眼睛里含着杀气。

此刻她又故意让自己显得冷漠无情一些,吓得宋喜儿双腿直颤颤巍巍。

“是,姑娘。”宋喜儿的嗓音里带了恐惧。

“去吧。”柳山岚移开眼神,有些东西,还是偶尔用一用,才能有威力。

青笙带着宋喜儿离开了。

眼瞧着两人出了远门,绛辰才走进屋里,笑着问柳山岚:“姑娘,你干嘛这么吓唬一个小丫头呢?什么不用新人,什么大牢里相见,咱们这院子里谁不知道姑娘是最心软好说话的。”

柳山岚笑着瞪一眼绛辰:“那是对你们,她一个新进来这样高门朱墙地方的,没人引导,很容易生出歪心思,不知道什么东西该拿,什么东西不该拿。”

绛辰点头:“是是是,姑娘说的都在理。”

“你找人盯着她,可别叫她被不该被瞧见的那几个人瞧见。”

“姑娘说的是二房的那几个?”绛辰小心翼翼的问。

“二房的那两个郎君,最会蛊惑这种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给了他们倒也无妨,就怕她见过世面以后不知道天高地厚,生出那腌臜心思想攀上她绝不该染指的人。”

绝不该染指的人?

是忠勇侯?还是大郎君?

绛辰没敢问。

但她知道,自从自己姑娘生病好了以后,就变得特别护短,对她们是,对她唯一的父兄就更是了。

这边宋喜儿跟着青笙出了院门,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就抱紧手里的包裹,头也不抬,只敢盯着自己脚前两三格的地板。

青笙步子不大,虽然是个做活的丫头,但脚步秀气,全然带着高门大户养出来的稳重。

宋喜儿以往是要做苦工的,哪里有时间让她这样一小步一小步的走路,于是便只跟了几步就觉得这样小小的步子烦躁。她悄摸摸的抬了头,但只敢抬一点,视线里也不过多了一个青笙小步小步的背影罢了。

这路走的让她越发烦躁起来,宋喜儿赶了两步,跟紧在青笙身后,问:“青笙姐姐,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换来的只是青笙侧着脸的一睨:“自然是在忠勇侯府,你不知道么?”

不管对方有没有看到,宋喜儿还是腆着脸陪着笑,道:“姐姐,我自然是知道这里是忠勇侯府的,我就想问问,比如这是谁的院子呀?”

宋喜儿一指身右侧的院子。

青笙偏头瞧了一眼右边的院子,这里住的是温姨娘,她当然是知道的,但她并不想说:“你只管管好你自己就成,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早晚是会知道的。”

姑娘果然说的没错,这个宋喜儿就是该好好盯着些,一看心思就是个不稳的。

宋喜儿见青笙并没有兴趣与她多攀谈,便面有忿忿的不再说话了。

不过是比自己早进了几天忠勇侯府而已,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不过一样是和自己做丫头的,有什么好得意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都臣服在我的脚下。

宋喜儿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扭曲。

路上远远的走来一高一低两个身影,虽面容未被看清,但远远的就瞧着衣袍都与旁人的不同。

这想必是忠勇侯的郎君了?

隐隐的念头在宋喜儿脑海中一闪而过,同样一闪而过的,是青笙面对柳山岚行礼时的仪态。

自己是要做的完美无缺,还是故意出点岔子让对方注意到自己?

就在宋喜儿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要和自己生命中的贵人惊鸿一瞥之时,青笙拐弯了。

她怎么拐弯了?

她怎么能拐弯呢!

宋喜儿强忍住自己喷涌上头的愤怒,依旧是笑着问:“青笙姐姐,怎么拐弯了?”

青笙回头,一脸怪异的看向宋喜儿:“你以为你要去哪儿?”

宋喜儿讪讪,还没说话,身后就传来一声:“是青笙么?”


是!

宋喜儿在心里呐喊。

只不过这人叫的是青笙,回应的自然也是青笙。

青笙回过身来,大大方方的向宋喜儿身后的男子行礼:“大郎君安好,四郎君安好。”

“嗯,都好。”回应的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正是忠勇侯的大郎君柳莘:“这是要去哪里?岚儿的病好些了么?”

青笙答道:“我们姑娘已经好多了,今日已经给老夫人请过安了,也请大郎君放心。”

柳莘点点头,就听青笙又道:“这是我们姑娘在外面买的一个丫头,唤作喜儿的,姑娘让我把她送到魏姑姑那里去。”

“那岚儿的病还的真的好的差不多了,这都到外面去了。”柳莘笑道。

一个稚嫩的孩童声响起:“这丫头好不懂礼数,连动都不动一下。”

这是四郎君柳沅。

宋喜儿听到这儿,才意识到自己还背对着几人,忙转过身来行礼。

可她不知道,在她眼里这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却东倒西歪,十分滑稽。

青笙道:“这是外面买来原来是良民的丫头,没学过规矩礼仪,这才送去魏姑姑那里,让两位郎君见笑了。”

柳莘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有柳沅,小声嘟囔了一句:“那可是得好好学学。”

这句话轻飘飘的,其实没有任何分量,却在宋喜儿心里砸下重重的一个涟漪。

呵,这就是所谓的豪门郎君,不过是狗眼看人低罢了。

柳莘与柳沅两人已经走远,青笙也转身准备带着喜儿往自己原来所要去处去,走了两步却觉得不太对劲,一回头,原来是她所待之人并没有跟上。

“你想什么呢?”

青笙走近喜儿,瞧见对方还直愣愣盯着远方的地面出神,便开口道。

喜儿这才回过神来,面前哪有什么大郎君、四郎君的影子了,只留有空空荡荡的小径罢了。

她收回心神,想着方才青笙对自己并不热忱,便软语道:“方才那是谁,怎么这样说我。”

青笙亲眼瞧着喜儿神色的变化,不禁暗暗吃了一惊,这明明只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怎么就有这样的城府?

怪不得姑娘说在她面前,切莫要把提防她的样子展现出来。

如今就是这般,那以后可还了得?

姑娘怎么就招了这么一个不安分的进来!

青笙这么想着,却随着喜儿的软言细语也变得温和:“你别想那么些,大郎君和四郎君都是很好的人,同姑娘的感情也好。只是现在不知道你是谁罢了。你的确是没学过规矩的,如今这样已然是很有天赋的。只不过这些世家公子哥儿没见过外面偏隅的人罢了,无需放在心上。”

天赋?

她说天赋?!

喜儿虽然面上已经乖乖巧巧的跟着青笙往忠勇侯府的更深处走去,内心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是良人家的女儿!

若不是那个什么姑娘的硬要她签什么奴契,她又哪里和这些人不一样?!

连区区一百两都拿不出来,还好意思说自己是高门大户世家姑娘?

而自己就是那个外面的,偏隅的可怜人了?

啊呸,也凭你们就配!

这果然都是老天瞎了眼的。

前面还在规规矩矩走路的青笙自然是没有意识到后面喜儿的心思已经过了千重山万层浪,她见到连翘后只简单的就寒暄了几句,便把喜儿留在了这里,自己便匆匆折了回去。

青笙返回柳山岚院子里的时候,心情颇好的柳大姑娘正在院里的阴凉地里荡着秋千,见到自己送人过去的小丫头,还没等对方走近行礼,便招呼着她过来:

“这一路可还顺畅?”

青笙点头:“还算顺遂。”

柳山岚满意的点点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没出什么岔子就好。”

“就是路上遇见了大郎君和四郎君说了几句话。”

“什么?”柳山岚惊的站起来,“怎么会碰到了他们?”

青笙道:“大郎君问了姑娘您安,四郎君倒是对喜儿不懂规矩说了几句,喜儿似乎被说的……有点难堪?”青笙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词来形容喜儿当时的状态。

果然是该来的挡不住么?

柳山岚心中警铃大作,还没等她再问些什么,就听青笙又道:“姑娘,反正我是觉得,这个喜儿是不像只是寻常普通人家姑娘那么简单。”

“何出此言?”柳山岚问。

但青笙就只是腼腆的笑了笑,从嘴里吐出一个词:“直觉。”

柳山岚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说点什么,就有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什么直觉?”

来人是大郎君柳莘。

柳山岚见了十分惊喜:“哥哥怎么有空过来?”

柳莘一指青笙道:“这不方才碰见了你的小丫头,听说你大好了,过来瞧瞧你。”

柳山岚一歪头:“就空着手瞧我?”

柳莘失笑,自家妹妹什么时候也学会撒娇了:“那你猜猜,哥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柳山岚笑着去拉柳莘的胳膊:“要什么东西呀,哥哥能想着岚儿,岚儿就最开心了。”又见柳莘一脸无奈的表情,便道:“不过,如果哥哥给岚儿带的是丰冠斋的酥皮莲蓉饼和绣翠坊的八件琉璃头面,那岚儿就更开心了。

站在一边的青笙眼瞧着柳莘无奈的表情更甚,原本背在背后的手却默默的摆了摆。

院门口等着的小厮心领神会,一个叫不出名离开了院门。

柳莘一刮柳山岚的鼻子:“你呀,几日不见,怎么开始转性了,以往给你什么东西都不要,只说自己有。如今倒是实在,好吃的和华丽的一个都没少。”

柳山岚娇道:“那还不是哥哥疼我。哥哥可想好了,如今开了这么个口子,以后岚儿可是更会狮子大开口的。”

柳莘轻轻拍了拍柳山岚的头顶:“放心,哥哥在呢,不会少了你的吃喝的。”

倒是柳山岚,听闻此话,不自觉的就是一怔,酸楚不受控的涌上鼻头,就连声音中都不自知的带了些哭腔:“哥哥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柳莘自然是听得懂自己妹妹的言下之意。

知道祖母的偏心不是靠懂事、靠大方、靠委曲求全就能挽回的。

知道二房日日的锦衣玉食,并不是因为二叔早早的经了商,而是因为祖母往往给予了很多的偏袒。

知道西跨院住的不仅仅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更是时时刻刻想要将他们打碎了一口吞掉的豺狼虎豹。

柳莘本以为,二房虽然人心不足蛇吞象,但至少还是愿意维护虚假的表象的,只要自己足够能忍耐,还是豆蔻年华的小岚儿就真的能以为自己活在上和下睦熙熙融融的大家族中。

可如今,妹妹依旧感觉到了这个小小的宅邸里的剑拔弩张……

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二房如今越发嚣张,还是这个小姑娘已经长大,睿智到能从他粉饰的太平中看出异样。

“岚儿长大了。”

柳莘说这话的时候,满目的痛楚和心酸让柳山岚看的心痛。

她的哥哥不过也是个未到及冠年纪的少年,也是该鲜衣怒马肆意张扬的年纪,不该是这样为了幼妹和家族委曲求全。

这不公平。

上一世哥哥为了她的幸福牺牲了太多,这辈子就让岚儿为哥哥的幸福锦上添花。

柳山岚在心里默默的说,脸上却呈现出一副憨态可掬的表情:

“哥哥这是假借岚儿长大的名义,不想给岚儿买刚刚说好了的果子和头面了么?”

柳山岚假嗔道。

“买!”柳莘笑道:“哥哥一定让我的岚儿漂漂亮亮的去簪花会!”

簪花会!

原本应该消失于柳山岚脑海深处的记忆翻涌而出。

就是这次簪花会,一度让她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彼时的她,龟缩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日日以泪洗面,以为自己最后的归宿就在这里,会成为名门望族用来教育子女的反面案例。

如今回忆起来,往事仍似乎历历在目。但此时的柳山岚已经不是当时那个受人摆布的小姑娘了,这一次,让当年欺她负她的人都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柳莘瞧着妹妹又出神的模样,有些若有所思。

岚儿今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怎么总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有了什么心事?

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簪花会名义上是让贵女一起游园玩耍的聚会,说白了就是适龄男女聚到一起相看罢了,本来对于岚儿这样年龄还小的姑娘,就真的是赏花吃果子的时候,但如果岚儿……

莫不是怕对方看不上自己?

怎么可能?!

不过是刚刚才在柳莘脑海中冒出的念头,就被他自己义正严辞的反驳。

岚儿如今只是没有张开,但底子里的国色天香是藏不住的,那一双杏眼看的谁不要软上几分?

但……

柳莘很快就又否定了自己。

岚儿此次生病卧床,至少有半月余,拒了的游园会至少也有两三次,若是那人真有心,定是早早的就知道了岚儿生病。

可据他所知,这半月里也并没有什么什么人来探望岚儿……

若是让他知道了这小子是谁,看他先不带着人把这小子打一顿再说。

柳山岚如果知道他哥哥此时脑海里想的是什么,怕是要哭笑不得。

只可惜,她并未深想,只是让绛辰唤来饭菜,陪着柳莘一起用了饭。

中午用了午膳后,柳山岚送走柳莘,照例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在半梦半醒中,柳山岚听见屋外自己的两个心腹在嘀咕:

“……这样不成……若是……还是得拿回来……”

“可是姑娘不愿意呀,昨日你说的,姑娘可是一点没觉得可惜。”

柳山岚在屋里听的疑惑。

这两个丫头的忠心,经过两世,她是知道的,那么此时她们的嘀咕,只怕是大有深意。

柳山岚在屋里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屋外就有回应。

“你去瞧瞧,是不是姑娘醒了。”

进来的是绛辰。

绛辰对上柳山岚的眸子,明显就是心虚的一笑,然后去拿桌上晾好的茶水:“姑娘,醒了?怎么也不叫我们呢?”

柳山岚坐直身子,接过茶水,却并不喝,盯着茶盏里的茶叶打转:“你们在外面说什么呢?”

绛辰讪讪的笑着:“姑娘都听到了?”

柳山岚笑而不答:“把青笙也叫进来,我想听听你们是怎么想的。”

绛辰往屋外去,没一会儿就和青笙两个人一同进来。

屋里人多了起来,反而一时倒陷入了静默。

绛辰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反而青笙是个坐不住的,一会儿看看绛辰,一会儿看看柳山岚,一会儿又看看自己脚前的地。

“青笙,你说。”

被点到了名字青笙一脸豁出去的表情:“说就说。姑娘,要婢子说,昨日老夫人说要把中馈给您的时候,您就不该推辞,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机会的。您是没瞧见,这些年,老夫人和二房因为把持着中馈,比咱们大房多捞了多少油水……现在连丫头小厮都想往二房里钻,那二房的人,哪怕是个三等丫头,都能对咱们吆五喝六的……”

青笙一脸的不服气,倒是柳山岚表情平静:“咱们院子里有没有想去二房的。”

“那倒是没瞧见,反正我和绛辰肯定是要跟着姑娘的。”青笙眼中写着无法复刻的认真。

柳山岚道:“若是有其他人想去,便随它去,可明白了?”

“啊?这……”青笙一脸震惊。

“留着也是不中用的,何必在我们院子里埋人家的探子。”

柳山岚并不介意这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是真有那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青笙点点头。

柳山岚看两个丫头对这一层都已经明白,才不急不忙的说到中馈:

“中馈此事,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也不必太过着急,二房吞下属于我们的,我必然是会要她吐出来的。”

“都那么多年了……还哪有个吐的法子哦。”青笙小声嘟囔。

“青笙,”柳山岚温言细语的解释:“你可知道我是个姑娘家?”

青笙点头,满脸写着的都是疑惑。

柳山岚道:“正因为我是个姑娘家,所以出嫁是早晚的事情。而一旦出嫁,就会有人用嫁出去的女儿不必来管娘家的事情来压制我,你可明白?”

青笙又点头,只不过这次点的很勉强。

“我知道你想说现在我依旧是待嫁之身。但此时我若是贸贸然的接手了管家之事,那然后呢?祖母若是不喜我如此作为,十万火急的就给我找了婆家呢?若是当时父亲在任上不在京中呢?我要怎么办?逃婚么?是靠哥哥?还是靠温姨娘?”

青笙眼中的疑惑减少,她知道姑娘说的对,他们在忠勇侯府中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权,她也该明白这点的。

“所以,我们得有一个靠得住的人,站在我们这边的人,和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人,能永久的留在忠勇侯府上的人。”柳山岚点明。

“姑娘是要给大郎君说媒么?”绛辰一语道破。

柳山岚点头:“唯有给哥哥挑个合适又喜欢的嫂嫂,这些难题才能迎刃而解。我有一种预感,和二房分家是迟早得事情,所以我们要早做打算。”

“分家?”青笙小声惊呼,又随后捂住嘴巴:“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哪有父母尚在,兄弟分家的?那是会被整个奕京笑话的。就算分了家,老夫人岂不是更会用咱们的去贴补二房了?”

柳山岚笑着白了青笙一眼:“祖母说不定并不想和我们一起住呢。”

绛辰此时道:“姑娘,你怕是还不知道,就今天早上,据说二夫人从老夫人那里搬了两个匣子的东西。看来的方向,只怕是从老夫人的嫁妆里拿的。”

柳山岚点头:“也是时候了。”

绛辰一头雾水:“什么时候?”

柳山岚道:“我昨日去了缎云庄,只草草得看了几页,就看出了账面上有许多的不对。那掌柜的再明显不过,只是个什么都不干的傀儡罢了。我笃定,那里面账目,只怕是细细看来,会更有问题。账实不符若是超过了两万两白银,告到官府去,是会判流放的,更何况你说巧了不是……”

柳山岚慢慢卖了个关子,看着两个丫头好奇的神情,才微微一笑道:“主动招供是能减刑的。”

“罗氏可不想有这样不干净的污点落在身上,那她苦心经营的一家子,不就全都完了么?”

两个婢女连连点头。

青笙道:“可是就算东窗事发,若是二夫人硬咬着去求老爷,说什么都是一家人,有罪名一块儿背,有污点一起脏,让老爷帮她瞒下来怎么办?”

“哎呀,”绛辰装着打了一下青笙的胳膊道:“你傻呀,就咱老爷那个脾气,还说瞒下来,不面圣辞官请罪就不错了,二夫人又不是不知道咱老爷是个什么性子,怎么会干这么得不偿失的蠢事儿。”

青笙恍然大悟。

“所以,我能解决的烂摊子,只是如今的烂摊子。执掌中馈这种事情,还是得靠哥哥未来的嫂子才行。正好,十日后是簪花会,到时候我们在会上好好的挑一挑,看看谁才是最符合我们预期的人选。”柳山岚一本正经的总结。

两个丫头认同的连连点头。

倒是远在外书房的柳莘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他疑惑的看了看手中刚翻开第一页的新书,心想这也没多少灰尘能逗得自己喷嚏连连,完全没有意料到自己疼爱的妹妹在编排自己的终生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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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柳山岚如期踏上了去缎云庄的马车。

到了缎云庄门口,全然不是第一次去大门敞开着的样子,两扇并不算名贵的木门死死的关着。

柳山岚和青笙的眼中都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疑惑。

青笙上去拍门:“开门!快开门!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生意不做了是么?”

没有人答应。

柳山岚走上前去,将耳朵靠近木门,屋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她退后一步,盯着门上锁,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说给青笙听:“这是我自己的铺子,撬了锁,不违法吧。”

青笙却是明白柳山岚的意思,一抬脚,就往两扇门中间踹去,锁丝毫未动,倒是门边上的合页有些松动,青笙见有了效果,继续抬脚就往门上踹。

一脚……两脚……

终于,早就看不下去的马夫去请的锁匠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将落在门上的大锁打开,众人终于得以进去。

这缎云庄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布匹倒是都摆在原来的位子上,仿佛一切都无事发生,只是众人来的不是时候而已。

这一切似乎寻常,有都不寻常。

柳山岚站在平日里待客的大堂,目光只粗略的四周扫射一圈,便抬脚走向后院。

后院里也如同前堂一般,寂寥无人。

几间屋子房门紧闭,只有最左侧的一间,微微的露了点缝。

那未紧合上的门似乎在一排大门紧闭的屋子中更有诱惑力。

柳山岚下意识就抬脚走了过去。

“吱呀……”一声,只轻轻一推,原本掩着的门,开了。

门口的桌子上摆放着两个匣子,匣子并没有关上,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白银,白银最下面,还压着银票。

柳山岚没有数,拐弯往屋子里面去,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呼吸一滞:

“青笙!快报官!”


柳山岚用手强撑身子,不让自己跌坐在地上。

拐角处的屋里,悬挂着一具尸体。

是薛斯,他上吊自尽了。

柳山岚从没有想过他会如此刚硬的回应自己的质疑。

一万多两白银,要了一个人的命。

薛斯的脚下,有翻倒了的木凳,旁边,是码的整整齐齐的本子。

不算凉爽的风吹进了屋里,将最上面的本子翻开几页,露出里面整整齐齐记录着的内容。

是账本。

柳山岚拼命忍着心中的不适,走到那堆账本旁边,看到刚才被账本挡住如今才显露的一页纸。

孤零零的一页纸,是薛斯的遗书。

泛黄的纸张上是潦草的字迹,薛斯承认了自己的贪墨,也控诉了柳山岚压迫的恶行,字字带泪,句句泣血。

倒是柳山岚读完整篇遗书,原本紧锁的眉头反而舒展了开来。

她本以为是自己太过刚强,太过偏激,真的在重生的第一个月里就不清不楚的背上了一条人命。

结果……

呵,杀人偿命,如今该偿命的可不是她。

就薛斯那天那样的反应,明明心中有千万条理由可以诉苦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模样,这样每一句都精准打击的遗书,能是他写出来的?

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可偏巧,她柳山岚也是地狱出来的恶鬼,才不怕什么见鬼不见鬼的胡话!

这封遗书,只怕是二房送给她的一份大礼!

果然,是她高估了这帮子喝人血的寄生虫!

柳山岚面不改色,原本拿着那遗书的芊芊玉指,只轻轻卸了几分力,那痛诉着她本人罪行的纸张就又飘落回地上。

她走回到门口的桌子旁边,瞧着匣子里的纹银,不假思索,便将那一块块银子都拿了出来,完整的露出了下面的银票。

呵,一沓子数十张的银票,居然还没有上面的纹银值钱,面额最大的不过十两。

柳山岚将讥讽的嘴角弧度扯到最大,眼神里却不带一丝笑意。

她们,是一点骨头都不肯吐出来啊。

原本自己还想着毕竟是三代之间的近亲,即便是拿回自己的东西也还是要顾着家族的颜面不要搞得太难看才好。

没想到,竟然是自己心软了。

“姑娘!官府的人来了!”青笙大喊着跑了进来。她早就在柳山岚叫她去报官的时候就看清了屋里的一切,飞奔着就往府衙跑去了。

柳山岚闻言收起了刚刚还挂在嘴角的笑,一副害怕的样子,颤抖着往青笙怀里躲。

青笙虽然对自己姑娘的转变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但还是顺从的轻抚着柳山岚的背,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姑娘不怕啊。”

此时官兵已经进屋,几人合力将悬挂着的薛斯的尸体放了下来,用白布盖上。

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提着木箱进了屋来,另一位领头的官兵对柳山岚道:“姑娘,还请借一步说话。”

柳山岚点点头,将弱不禁风的模样演了个十足,借着青笙的力走了出去。

那领头的一路带着柳山岚到了铺子的大堂,两人在一张八仙桌前坐下。

“本官是东城衙捕头方阡,姑娘看到什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都可以与本官一一细说。”

柳山岚听闻这名字先是一愣,方阡?这不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威武将军么?如今竟是只是个小小的捕头?

但随即,柳山岚就反应过来,柔弱道:“小女子是东城二合巷柳家长女柳山岚。”

这语调是柳山岚从来不曾用过的,奇怪的惹得青笙频频侧目。

姑娘这是怎么了?是瞧见不干净东西吓着了么?

倒是方阡忙的又是站起身来:“可是忠勇侯的大姑娘?”

柳山岚温婉的点点头。

方阡忙是行礼:“方某见过柳大姑娘,方某有眼不识泰山。“

柳山岚忙道:“都是父亲和哥哥为国效力,小女子不曾做过什么,还请方大人就当我是寻常人家姑娘就好。”

方阡这才起身又坐回到桌子旁。

“还请柳姑娘详细讲一讲今日发生之事。”

柳山岚这才攥着手帕子,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从两日之前突发奇想来了缎云庄查账,到今日遇门却不得进只能破门而入,最后还带着几声哭腔道:“大人,我这大好的年华不会就要因为查了这么一次账,就要折里面了吧?”

方阡一脸严肃,正色道:“柳姑娘不必多虑,无论这铺子是不是你在管,你都算是东家,查账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柳山岚连连点头,还用手帕去擦那不存在的泪水。

这时,那原先提着木箱的老头从里屋走了出来,看着方阡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方阡皱了皱眉,又对柳山岚道:“这死者还有蹊跷,姑娘这铺子怕是一时开不了门了……”

“无妨无妨,”柳山岚赶紧道,“少赚这一日两日的银子都是小事,主要是大人可千万要还我清白呀……”

方阡点头:“那姑娘还是先回家吧,这几日就不要出城了。”

柳山岚连连点头称是,这才又扶着青笙的手出了缎云庄的门。

就在出了门的一瞬间,青笙就瞧见自己姑娘脸上方才还所剩一点点的娇弱女子模样瞬间消失殆尽。

坐上马车后,柳山岚问青笙:“你觉得呢?”

青笙道:“姑娘是觉得这件事大有蹊跷?”

柳山岚面色平静:“方才你没有仔细看,但我却认真瞧了一眼,那薛斯脖颈上的勒痕不像是自缢而死的。”

“姑娘,你怎么这都知道?!”青笙大惊。

怎么知道的?自然是见过了,就知道了。

当年在大狱里,无论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几乎每天都有遭受不住上吊的,她也时曾在想,若是没有自己儿子,怕自己也会是这样的人中的一员了吧。

只是这话并不能这么说:“我在父亲的书房里读过。”

“哇,姑娘就是厉害。”青笙自然是一脸崇拜,却被柳山岚敲了一下脑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青笙这才想起来柳山岚刚刚问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又想了想道:“姑娘既然说薛斯并不是自己上吊自缢死的,那看今天这阵仗,想必是有人要栽赃陷害姑娘你。她定然是觉得,直接将这条人命嫁祸到你的头上成功的概率并不高,这才干脆在名声上想要诋毁姑娘你。所谓三人成虎,人云亦云。”

柳山岚看着青笙兴奋的小脸,笑道:“算你还聪明。”

青笙得意的扬了扬脸。

柳山岚又平静下来,道:“你去打听,这薛斯在京中可还有什么家人没有,别到时候再跑出个什么人来,说要我们背薛斯这条人命。别的都好说,可不能让御史因为这莫须有的事情弹劾父亲。”

“是,姑娘。”青笙回的爽快。

柳山岚细细的想着,二房到底所图为何?

薛斯这条命是赖不在她身上的,那么她们所图到底为何?只是为了传扬自己苛责下人的名声么?然后趁机再将铺子拿回去?

搞出一条人命的案子,就只是为了个铺子?

柳山岚隐隐的觉得,这件事后面还有更大的阴谋,但是就是似乎隔了一层窗户纸一样,她看不清楚,但若是要伸手去戳破那窗户纸的时候,又发现似乎离自己远得很。

一切在傍晚有了答案。

彼时青笙还没有回来,他所打听的事情自然也就还没有下落。

绛辰一改往日的沉稳,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进院子,在柳山岚耳边附耳道:

“姑娘,出事了。”

柳山岚正伏案写着字,她总觉得今日写的字不甚满意,大概是因为心里总惴惴的原因,此时绛辰脸色惨白,似乎将她担心的缘由证实了一些。

“怎么了?”柳山岚问。

“姑娘……”绛辰一时不知道从何说,就只道:“姑娘,要不然您还是去瞧瞧吧。”

柳山岚点点头,跟着绛辰往外走。越靠近府门,柳山岚就越听到府外有嘈杂的声音响成一片。

她内心的不安越来越重,虽然不是毫无准备,但她毕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之前只在话本子里见过的事情。

果然,就在府门口,一门之隔,柳山岚听见一个清楚而又洪亮的声音:

“就是他们家,他们家害了我家男人,到现在,一个当家作主的都没有,我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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