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禁闭结束的那天，两人告别之后便分道扬镳。
寻真路过武斗台，听着人群在叫好，也转头看去。
原来是苏落在与一个师弟比试，手中一柄飞剑耍的极其漂亮，在阳光下发出炫目的光影，伴随着一声少女清脆的笑声，飞剑在指尖高速旋转，几乎一瞬便抵到了那人的脖颈。
“师弟，承让了。”
衣袂翻飞之间，便赢得了满座喝彩。
那个师弟笑得羞涩且腼腆，正在夸赞着苏落的身法。
寻真记得他，还是她反复告诫过他切莫花拳绣腿，定要招招落实。
那时这个小师弟还努力践行，现在看见苏落，竟也忘记了自己曾经耳提面命的话。
苏落方才的招式看起来绚丽漂亮，让人觉得美感，实则相当空洞，还露出了自己的脖颈和腹部，若是真刀实枪，估计早就没了性命，那还能完好的站在那里接受大家的恭维呢？
就这样做什么教习，恐怕指导出来个个都是假把式花架子吧。
寻真觉得无趣，转身要走。
却有人瞧见她，吆喝着要两人比一比。
“师姐，您禁闭结束啦？”
“大师姐，您快来瞧瞧，苏落师妹的教习做的顶好的！”
所有的视线又都落在寻真身上了。
寻真走过去，半仰着头，看着沐浴在阳光和恭维声中的那个白衣少女，她的头发有些乱了，在逆光之中格外好看。
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可不止是笑意。
“师姐曾经说过，我做不了教习，可是现在大家都夸我做的很好呢。”
台下的人还在大声喊着让两人比试一番，喧嚣中的主角却安静的对视着。
“是吗。”寻真没什么表情，只是瞧着她，“修为不还是没什么长进？”
苏落还想说话，她身边的小师弟插嘴道。
“寻真师姐，我觉得你之前说过的话不对，苏师妹方才的动作虽然是师姐曾经说过的花拳绣腿，但也确实厉害。仅是练气修为就把我打败了呢。”
寻真瞧着那个一脸兴奋师弟，嘴角扬起笑来，“那倒是我没有说对了。”
然后在心里，冷冷划去了这个师弟的脸。
“师姐要不要和我比试一下？”苏落依旧是盯着她，似乎不打算让她轻易离开。
寻真摇头，迈步要走，“我方回来，实在是没力气，只能下次与师妹切磋了。”
“师姐，你是不敢嘛？还是在怪我抢走了你的教习之位，担心我有朝一日会取代你？”
周遭人安静了一瞬。
寻真觉得好笑，侧身站定，一双眼睛毫不掩饰的嘲讽，“你可知我什么修为？”
“师姐也只是筑基而已诶，为什么总是感觉比我们高人一等。”
寻真瞟了一眼周围人暗自赞同的表情，冷笑了一声。
随后干脆利索地拔剑，剑柄微转，气息压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上前一步，只一剑剑气就将面前的十几人击退数米。
尘埃还在，那些人踉跄着身形还没站稳，寻真就已经把剑收回去了。
她淡淡地扫视一圈，没人敢跟她对视，一个个狼狈的别开眼睛。
视线最后落在苏落身上，“这就是我高人一等的原因。”
“我在禁闭室呆了一月，师妹做教习，这些弟子还是这般水平，师妹啊，人不能太眼高手低。”寻真语气平淡，但说话间的嘲讽像是耳光狠狠打在苏落和那些围观弟子的脸上。
“我......”苏落捂着刚被剑气擦伤的手臂，眼泪又开始打转。
“师姐，苏落师妹刚上山......”
眼看苏落受委屈，就有人想要为她出头。
寻真伸手止住，一双眼睛嘲讽地环顾四周，“你们是什么修为，也学别人出头？练气，筑基？怎么？自己的剑拿的稳了？还是使得得心应手了？还是觉得可以跟我较量一下了？”
“可......师姐对苏落师妹也太凶了......”
有人小声嘟囔着反驳。
寻真气笑了，“这么维护你们的小师妹是魔兽来了她能救你们所有人啊，还是可以替你们修炼啊？”
“一个练气期的弟子，也敢跟我提出挑战，你们好歹也是筑基，就陪着她一个练气的在这里消磨时光浪费自己的修炼时间，你们好伟大啊！”
“为了捧别人的臭脚牺牲自己的利益，你们比佛修都高尚，因为你们发金光呢！”
四下一片安静，有人想回嘴，又讪讪闭上。
“师姐，你对我不满直说就好了，为什么要这么出言讽刺我们的同门师兄弟。”苏落含着泪，要掉不掉的，“我知道师姐气我抢走了师尊的目光，可是资质这个事情本来就没有办法的呀。”
寻真就那么静静的站着，落日将树影投到她的脸上，刚好挡住眸中冷凝的神色。
“天灵根的资质虽是少见但并不是稀有，你以为自己高贵，可你不过是个练气期的废物，甚至连我三成修为的一剑都接不住。”
“你妄想挑衅我，殊不知你根本就入不了我的眼睛。”
“我乃是七星剑宗的大师姐，你要是真想恶心我，那就把修为追上我再说。”
一群蠢货。
人群诡异的静默起来，一双双眼睛悄悄落在苏落身上。
苏落咬牙，“我知道师姐看不上我......”
“对，我就是看不上你，真不知道你一个练气怎么好意思天天到处乱逛。”
“你难道不知道吗？修真界，漂亮有个屁用。还是说你还没有被弱小时被人欺负的经历中长到教训？”
苏落哽住，一嘴的话全部卡在喉咙里。
寻真突然来了恶趣味，一脸玩味地看着她，“你要去跟师尊告状吗？那就快去好了，趁我还没有回房间去，再让师尊把我丢去禁闭室。”
“我......我......那只是师姐当时在忤逆师尊......”
寻真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所谓的忤逆就是没给你准备欢迎礼吗？”
说罢，转身离去，她甚至觉得和苏落呼吸一个地方的空气都是臭的。
赶紧走！回去抱着枕头睡觉不香吗？
只留下武斗台周围一阵静默，有点回味过来的弟子，打着哈哈跟苏落告别，拽着自己的好友快步离开了。
看着那些人快步离开的身影，苏落脸都气红了，手指狠狠抓着受伤的胳膊。
刚才的师弟红着耳朵凑过来还想说点什么，苏落却没什么心情听，转身大步走了。
等苏落红着眼圈从叶天星房中出来，寻真便被叫过去，在门口跪了一整夜，受了叶天星三道手记。
虽然只用了三成修为，却硬生生让寻真掉了一个小境界。
那时候寻真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沾染血迹的衣裳，只是抬起头看着震怒的叶天星，平静的问道：“弟子斗胆问师尊，是否知道弟子提升一个小境界需要多久？”
叶天星愣了愣，“你问这个做什么？”
寻真却只是摇摇头，俯下身子，“弟子认错。”
“你且跪着，等你师妹消气了再起来。”
“......是。”
苏落离开时，用那双微微发肿的眼睛得意的瞧着寻真，手臂上的伤被叶天星亲自包扎了，炫耀似的露在外面。
但寻真没看她，她只是跪着，脊背挺得笔直，定定地看着叶天星关上的房门。
天黑了，有昆虫的声音响起来。
寻真突然想哭。
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有眼泪落在腰间的绿眼睛兔子包上，浸湿了那双绿珠眼睛。
那珠子似乎发出一道幽光，但又似乎只是月亮的折射。
看不真切。
寻真只觉得心里突然有一个地方破了个洞，之前想要拼命修炼给师尊证明自己的那股劲头全都漏了出去，与夜风混合在一起，再也找不到了。
寻真哭了个尽兴，然后抹去眼泪。
以后，师尊就不是她的师尊了。
师尊，只属于苏落了。
次日叶天星打开房门，看着依旧跪的一丝不苟的寻真，想起夜晚断断续续的哭声，叹了口气，摆手让她回去休息。
寻真站起来，努力控制着自己没有一丝知觉的腿，冲叶天星行了个礼。
叶天星看着她倔强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你以后多跟你师妹学学，女孩子应该柔软些。”
寻真咬着牙，温顺的低着头。
“弟子遵命。”
寻真绕了路，没有去炼药处拿药，只是慢慢走回自己的住处。
她的腿慢慢回血，走一步都似乎在刀尖上跳舞，再加上昨日受的内伤，如今似乎一动就能感受到五脏六腑扭在一起的疼痛。
她有点享受这种痛苦。
身子和心，总要痛一个，不然她觉得自己会撑不住的。
失望这种情绪，会吞噬掉人所有的精气神，变成一个怪物。
也可以称之为堕魔。
寻真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