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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之凤逆华都

半斛珠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本是侯府一“讨狗嫌”的野小子,上天入地,为所欲为。人人只道堂堂博陵侯生了个逆子!不想这野小子竟被雅集上那围屏后一依稀倩影收了魂。此后一颗真心尽数捧在她面前,只为能赢得她些许青睐,哪怕得罪当朝太子也并不顾忌。可正当他以为她心中亦是有他之时,却被无情当众羞辱,让他莫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屈辱万分,从此离开她远远的,沙场上刀光剑影,以命相搏,连公主也有意于他时,却得知当年真相,一切所谓皆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为了他,她辜负祖母临终嘱托,放弃多年筹谋,只为他能活着离开华陵城。整整三年,她独自面对因对她求而不得,便泼尽脏水的太子,默默忍受因偏心表妹而处处刁难,恨不得将真凤命的她赶出相府的母亲。终是她即将沦为京都笑柄之时,他以侯府世子之身,旷...

主角:   更新:2022-11-18 05: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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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天命之凤逆华都》,由网络作家“半斛珠”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本是侯府一“讨狗嫌”的野小子,上天入地,为所欲为。人人只道堂堂博陵侯生了个逆子!不想这野小子竟被雅集上那围屏后一依稀倩影收了魂。此后一颗真心尽数捧在她面前,只为能赢得她些许青睐,哪怕得罪当朝太子也并不顾忌。可正当他以为她心中亦是有他之时,却被无情当众羞辱,让他莫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屈辱万分,从此离开她远远的,沙场上刀光剑影,以命相搏,连公主也有意于他时,却得知当年真相,一切所谓皆是为了保住他的性命。为了他,她辜负祖母临终嘱托,放弃多年筹谋,只为他能活着离开华陵城。整整三年,她独自面对因对她求而不得,便泼尽脏水的太子,默默忍受因偏心表妹而处处刁难,恨不得将真凤命的她赶出相府的母亲。终是她即将沦为京都笑柄之时,他以侯府世子之身,旷...

《天命之凤逆华都》精彩片段

天启十六年,蓟州以南大旱,民不聊生。天灾又逢人祸,属国前秦降而复叛,边境子民日夜被蹂躏于水火之中。然帝都华陵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上至官家,下至群臣,体态绵软,醉生梦死。

集贤书院今日好不热闹,正值阳春三月,窗外的柳枝刚刚蒙出一抹春色,便被人折了去,插在瓶中,奉为雅致。因官家喜爱诗词歌赋,书院院判尚怀瑾便尊称京中各官宦子弟为墨客,邀来吟风弄月,诗文相合。官家大喜,又惦念着自六岁便被封为太子的楚昭霖已是弱冠之年,早已定下太常所批出的凤命之女,丞相府表小姐凌沐瑶为太子妃。可二人碍着宫中规矩,少有见面,感情了了,便下旨此次雅集连着京中官宦人家待字闺中的女儿们可一并前来,以诗会友,不必拘束。

难得官家兴致高涨,众人自然盛装伴驾。只见雅集之上,男女各执一屏,分列席坐,品茶插花,无不惬意。官家皱了皱眉,见那凌沐瑶时不时的偷瞄太子两眼,却也不敢随意上前,急的六神无主,而那不解风情的太子殿下却依旧不急不缓的细细品茶。

官家的无奈落在尚怀瑾眼中,自是大事。只见他乖觉的上前一步朗声道:“在座诸位皆是我朝富有文采之人,眼下难得聚首,不如......”

哪知这话还未说完,却听得角落里传来阵阵鼾声。众人寻声望去,却见墙角一十七八岁的少年,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湛蓝色的长裤扎在靴子中,一根丝线将那一头青丝高高束在头顶,想是因这雅集的圣旨无奈前来,却并不感兴趣,眼下正伏在桌面上睡的正酣。

众人偷笑着,官家这才仔细瞧这男孩模样,只见柳眉下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高挺的鼻梁,绝美的唇形,即便是身为太子的楚昭霖,也远不及他的清冷俊美。只是与这高贵气度截然相反的,却是那嘴角边坠着长长的口水。

官家叹了口气:“这是谁家的孩子?”

身边的宦官江檀赶忙回禀:“回官家,这位是博陵侯独子,李骁煜!”

“李佑曦的儿子?”

“是。”

官家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博陵侯府虽说武将出身,可也都是读书的好苗子,怎么到了这儿,便成了这副模样?”

“回官家,这位李公子成日里不是带着官宦子弟上树打鸟,便是下河摸鱼。微臣劝告多次,非但不听,还多次将微臣戏弄的难堪。微臣早就说过,这种孩子做太子伴读,实在是......”

官家抬起头,瞧见尚怀瑾那似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道他是个怕得罪人的,便从心中有些反感。

“男孩子家,淘气些也是有的。太子昭霖便是太文弱了些,若都如女子一般,又如何治国?”

“是。”

尚怀瑾无奈,只得低头。本想愤愤的瞥那李骁煜一眼,却瞧见丞相府二公子苏澄明正偷偷的蘸着墨汁在李骁煜脸上画了个大大的王八。众人哄堂大笑,就连官家也端不住那严肃的面孔,忍俊不禁的模样也实在是有些辛苦。尚怀瑾叹了口气,平日里这两位祖宗便是闹事的,本想借着此次雅集让官家动怒,将这二位煞星赶出书院,今日只怕是不能如愿了。

李骁煜被笑声吵醒,极不情愿的睁开了眼,一把抹掉嘴角边的口水。官家笑着摇了摇头,这等货色将来定是个没出息的。

“罢了,事前朕便说了,此次雅集这群孩子们不必受宫中规矩的拘束,可随心所欲,畅所欲言。”

说到这,尚怀瑾赶忙揖手道:“是,不如诸位就心中最喜爱的花朵为题,论一论这其中的趣事可好?”

官家不住点头,他本来也十分喜欢这等风月之事:“那便由太子先说吧。”

楚昭霖见状赶忙起身道:“自古以来,梅兰竹菊被誉为四君子,其品性高洁,不畏权贵,实乃儿臣心头所爱。”

官家点了点头,又转向凌沐瑶,和蔼的问道:“相府凌小姐呢?”

那凌沐瑶眼见官家抬举,便赶忙起身道:“太子殿下说的是,臣女同殿下一般,也喜欢梅兰竹菊的气度。”

这中规中矩的回答倒叫官家有些失望,虽说脸上依旧笑着,心中却嗤之以鼻,这女子只知奉承讨好,却不知如此根本无法赢得太子青眼。

“还真是个马屁精!”这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官家不瞧也知道,说话的便是一直被自己捧在手心里宠着的思柔公主楚媛之。官家实在是头疼,瞧着这个女儿快人快语,夹枪带棍的模样,当真是取错了封号。

“梅兰竹菊中的竹哪里是花朵?太子哥哥顺嘴说的,难道凌大小姐也这么不分对错,为了巴结讨好,便是狗屎也要说好香?”

楚媛之的嗓音极富穿透力,又粗鄙不堪,惹的众人顾不得凌沐瑶和宰相府的脸面,又哄堂大笑了起来。

“你......”

凌沐瑶涨红了脸,连着身子也微微颤抖着。鬓边簪着的银饰茶花步摇也在她白皙的耳垂旁不断摆动,发出“啪啪”声。

“媛之!”官家赶忙使了个眼色道:“那也是太子的口误,关凌姑娘何干?”只是他眼神正要递给楚昭霖,却见这位太子爷依旧细细的品着茶水,一声不吭,貌似没有想帮凌沐瑶解围的意思。

官家不悦,这岂不是不给相府脸面。

“呃......”尚怀瑾此刻机灵的很,这两位祖宗比刚刚那两个煞星更是难缠,平日里便听说一个仗着自己的公主尊号,另一个仗着宰相府势力和太常所批出的凤命互不相让。眼见着事态愈加紧张,他心中生出一计,自然是要寻个人将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的。

“那位姑娘,您倒是说说看,几位贵人谁说的有理?”

众人自是瞧出这尚怀瑾的小伎俩,心中纷纷感叹不知是谁家的倒霉蛋,居然背了这么个锅,只怕今后在这京城名媛中,定要被其中一方排挤的很难看了。

“尚院判问在座诸位心中最喜爱的花朵,本就是拿众人来取乐的,何来有理无理一说?”

只听围屏后悠悠传来一女子婉转而空灵的声音,众人心中皆是一惊,赶忙回头望去,只是隔着围屏瞧不清楚那女子是何模样,只依稀瞄着身段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似是并不急于起身答话,依旧端起爻盏,轻轻撇出茶间的浮沫。

“你......胡说些什么?”尚怀瑾当真急了,今日来的哪个不是达官显贵的子弟,这小小女子竟说自己拿他们取乐,若是真有人信了,今后自己在这华陵城还不是吃不了兜着走?这烫手的山芋怎么似乎是扔不出去了?

“臣女哪里是胡说?”这女子说话的声音如涓涓溪水般美妙,让人身在浮世之中,却有皓月当空,清风徐徐之感。隔着围屏,只瞧见那身影用一夹子夹起一只闻香杯来放在近处细闻,似是并不半分畏惧一般,轻轻说着:“在座诸位皆为朝中大员府中的贵人,即便今日不是官家唤了殿下来答,就是其他人,又如何答呢?若老老实实的回答那些花朵,被门外记录的小厮誊抄了出去,岂不是让世人议论朝中官员之子都是些拈花惹草,专喜些不入流之辈的?这不是在打官家的脸吗?”

“这......”尚怀瑾心中一紧,转头看向门外正傻眼停笔的小厮,心中大呼失算。


“这么说来,倒是尚院判难为了众人了?”官家也对这位说话的小姑娘十分感兴趣,便寻着声音望过去,便是坐在最后面的一个打扮的极为素净的女子。

“官家......”尚怀瑾衣领瞬间湿透了,赶忙想辩驳几句,却被官家抬手打断了。

“这梅兰竹菊四君子本就是历代文人感物喻志,以物拟人的手法,”这女子似乎并不怕官家,比起那战战兢兢的凌沐瑶,更显得脱俗大方:“梅为高洁志士,兰为世上贤达,竹为谦谦君子,菊是世外隐士,太子殿下喜欢这四君子,寓意着我天潢贵胄礼贤下士,胸中有丘壑,定要揽尽天下英才的豪情,岂是那等拈花惹草之辈所能比拟的?”

官家实在是有些老眼昏花,只听得这女子娓娓道来,却因离的实在是有些远,而瞧不清楚容貌。

“天潢贵胄心中自然是天下,所以岂是拘泥于花朵之人,尚院判这一题不是难为了众人又是什么?所以,不是殿下和凌姑娘的错,也不是公主的错,自然是尚院判之错!”

一语毕,偌大的书院鸦雀无声。连着太子楚昭霖在内的一群男子均抻着脖子,费尽心机的想要看清围屏后面那个端庄柔美的身影究竟会有着一张怎样的脸。

官家思索良久,突然朗声大笑:“想不到啊,想不到,尚院判你饱读诗书,今日竟被一丫头驳倒,朕倒要看看,你还有何脸面再做这集贤书院的院判!”

众人议论纷纷,不知这是哪家的女儿,不仅气度非凡,颇有才情,又沉稳淡定,只是这京中名媛虽都是深居简出,可历年马球会、雅集等或多或少也会见上几面,谁家的姑娘及笄,谁家的儿子娶亲,众人扒拉着手指头也数得过来,这一位如兰花一般幽静的独自绽放,倒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李骁煜却不管众人如何议论,那个声音婉转动听,如银铃般悦耳,他不由自主的起身来到围屏前,只想伸手将那围屏抠个洞出来,定要瞧一瞧那仙女般的人物究竟是何等模样?

“你这臭小子又要干嘛?”

哪知那苏澄明这一次却一改平日里的调皮,紧紧的拉住了他:“回去坐着!那女孩子家,岂是你这泼皮无赖随便瞧的?”

“你......你就不想......”李骁煜被他抓的紧,一时挣脱不开。

“我不想!你也不要想!”苏澄明本就生的肥头大耳,粗壮如牛,李骁煜即便是再会些拳脚功夫,也碍于有些心虚,便也只好被他推走。

官家眼见尚院判今日没脸,而太子楚昭霖一门心思被围屏后那个婉转声音吸引,对凌沐瑶连瞧都未瞧,也同一帮没出息的傻小子一般抻着脖子观望,只得让此次雅集草草收场。

官家走后,众人装着样子送楚昭霖,可就连楚昭霖自己都在书院门口磨磨蹭蹭的,只为瞧一瞧那个神秘女子究竟是何许人也。哪怕天上下起了绵绵细雨,众人撑着伞也依旧在门口寒暄着。

只是一众名媛陆陆续续的上了车驾回府,那个围屏后的女子也根本未出现。

“太子殿下。”

楚昭霖回过神,却是凌沐瑶红着脸凑到他跟前。

“哦,凌姑娘有事?”楚昭霖嘴上虽应和着,目光却和众人一样依旧瞧着门里,似乎......人都走光了。

“如今正是乍暖还寒之时,臣女只是想提醒殿下,晚间歇下时莫要贪凉,臣女做了一副护膝,还请殿下随身佩戴。”

楚昭霖被凌沐瑶吵的烦心,正要想着什么借口推脱,却听一个尖锐的声音又响起来。

“这凌姑娘真是厚颜无耻,如今还不是太子妃呢,便这么大胆的凑上来,也不怕打了宰相府的脸。”果然,楚媛之又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楚昭霖皱了皱眉,只怕耳边又要聒噪了。

“你......”凌沐瑶偷偷瞄了楚昭霖一眼,旋即红了眼圈道:“昭霖哥哥,臣女自小便被批为凤命,也不是臣女篡改的,这件事华陵城人人皆知,臣女依命行事,怎么被公主污蔑的这般不堪?难不成公主也不顾忌相府的颜面吗?”

“相府?”楚媛之嗤之以鼻道:“你别忘了,相府姓苏,你不过就是个表小姐,成日里仗着你姨母喜欢你,便成日赖在相府,处处打着相府的旗号,人家相府是有嫡小姐的!哪里就轮到你了?”

“我......”

凌沐瑶自然知道楚媛之说的是实话,心中别提多愤恨,可当着楚昭霖的面又不敢如往日般撒泼,这要解释,却听媛之兴奋的朝着书院里招手喊道:“青菡!青菡!”

这个名字似乎从未听哪个京中名媛叫过,众人一喜赶忙回头望去,却见一身穿淡绿色锦衫少女撑着一柄油纸伞款款而来。众人赶忙细瞧,只见她不过盈盈十五六岁的年纪,肤光胜雪,玉颊樱唇,双目尤似一泓清水,美的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荧光一般,只是眉目间隐然一股书卷气,更是让她超凡脱俗,美不胜收。

楚昭霖只觉得心跳的极快,仿佛就连那雨滴也在一瞬间凝固了一般,耳边只留下了心跳声。

“这位是......”

“哎呀,太子哥哥,”媛之伸手拉住青菡:“这是当朝丞相,苏成玉大人的千金,苏青菡!前些日子我陪四哥巡视边境,到了徽州便是在青菡家中留宿的。”

“殿下。”

苏青菡屈膝盈盈一拜,耳边的璎珞轻轻摆动,众人只觉得她身后似有烟霞轻拢,实在是美的倾国倾城,就连见惯了宫中美人的楚昭霖也愣在当场。

“苏丞相......怎么会......从未听过呀?”周围的人小声议论着,这声音直钻凌沐瑶的耳中,只觉得如芒在背。

“青菡,我就说你早该来华陵的,否则也不会有人打着相府女儿的冒支,洋洋得意了这么多年!”

楚媛之和凌沐瑶这么多年早就是一对冤家,如今有机会坐了上风,楚媛之哪有轻易罢休的道理。

“家中父母规矩甚严,今日出来许久,回去怕是要挨罚的。”青菡浅笑着,并未答话,只是正要行礼离去,却突然有一人从墙的那一边直直的摔在她面前。

那人抬起头,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在官家面前睡的憨实的李骁煜。显然,这是偷瞧美人,一脚踩空,倒是在美人面前出了糗......


“你这臭小子......”那苏澄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挡在青菡身前:“当心伤着我妹妹。”

“我......我......我就是......”那李骁煜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傻憨憨的笑了笑,两只眼睛却一直盯着青菡,一点也不避讳。

“昭霖哥哥......”雨下的愈发大了,凌沐瑶撑着油纸伞,小心翼翼的向着楚昭霖靠了靠。

“这是博陵侯家的世子,苏姑娘莫要吓到。”楚昭霖并不瞧凌沐瑶,只笑盈盈的对青菡说道。

青菡轻轻一伏,倒叫李骁煜更羞赧。

凌沐瑶眼见一群人眼里心里根本没有她这个未来太子妃,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青菡这个不知名的身上,一时气愤,于是也不顾楚昭霖会不会被雨淋着,转身便走。

只是楚昭霖身后的侍从自然乖觉,油纸伞赶忙便撑了过来。

“二哥,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好。”

苏澄明扶着青菡上了车驾,还不忘回头瞪了李骁煜一眼。

“殿下。”侍从见楚昭霖迟迟收不回那“烙”在青菡身上的目光,这才轻声提醒。

“本王今日才明白,何为蕙质兰心。”楚昭霖痴痴的看着已远去的车驾,却突然瞧见帘子一摆,原来是青菡回过头来不知在望向谁,却未再开口。

车驾早已远去,楚昭霖这才幽幽道:“她......在看谁?”

“自然是殿下您啊。”侍从自然乖觉,赶忙附和道。

“是吗?”

“青菡,今日你真棒,帮为兄报了仇,那尚院判平日里没少罚我和骁煜,今天当真痛快!”

青菡浅笑,自己这个二哥当真是个直性子的人,平日里想的单纯,做事莽撞,只怕早就得罪了不少人而不自知。罢了,家中终归是有大哥这个甲榜探花帮衬着父亲,自从做了谏院御史,父亲便萌生了告老还乡之意。二哥也好一直过着这样没心肝的日子。

兄妹二人正说笑,刚回到府中,却听下人来报,家中夫人正在正厅花萼堂等候多时了。

“定是母亲预备了点心,咱们快去!”

青菡无奈的看了看苏澄明,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果然......

“混账!”

只见一众下人都等在花萼堂,端坐着的便是宰相府主母杨氏。下人们都低着头不敢吭声,苏澄明就是再傻也瞧得出,母亲这是动怒了。

只听苏澄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平日里他在外面招猫逗狗,和李骁煜为所欲为,回到府中也没少挨打,见这架势,赶忙低头认错,挨打倒是不怕,若是禁足,可当真要了他的命。

“母亲,儿子错了。儿子不该戏弄尚院判,也不该和那个李家小子拿树上掏的鸟蛋去打于尚书家的小三子,更不该......”

“你给我闭嘴!”

“啊?不是这件?那就是那次给谭公爷家的小崽子的车拔了缝,害的他摔了个狗吃屎?”苏澄明挠了挠头,平日里做的胡闹之事太多,也不知道母亲是知道了哪一件。

“你......”那杨氏气的不轻,几乎说不出话来。

苏澄明正要再想,却见身边青菡轻轻跪倒在地。

“你不必替我求情,二哥皮糙肉厚,禁得住打。”苏澄明正感激青菡,回过头却见杨氏拉着哭的颤抖的凌沐瑶,这才觉得不对劲。

“当真是徽州那穷乡僻壤养出个眼皮子浅的,谁的风头不好抢,非要抢你表妹的,不就是嫉妒她配给了太子殿下,是将来的太子妃吗?怎么?你才刚来华陵城几日,便按捺不住了?”

那杨氏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冷冷的瞧着跪的规规矩矩的青菡,眼中哪里有半点母亲该有的温存。

“母亲,妹妹犯了什么错?您要如此疾言厉色?今日分明是那尚院判......”

“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说了!”杨氏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他,于是起身来到青菡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素日里我竟瞧不出,你是个爱出风头的,难不成让众人都瞧见你,让太子殿下也惦念上你,便是称了你的心意?”

“妹妹,你倒是和母亲解释清楚啊!”一旁的苏澄明急的跳脚,哪知青菡却跪的依旧规矩,她垂着双眸,未发一言。

“婆母,妹妹还小,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您还是莫要动气了。”只见一二十出头的少妇走上前来,搀扶着杨氏劝慰道。

“幻云,你不知道,她......太不像话了。我这三个孩子,老大清晏自不必说,你的夫君你还不知道,最是争气的。老二澄明虽顽劣不堪,可到底心地纯良。唯独这个丫头,粗鄙无赖,若不是早早养在徽州那远离京城之地,还不知道自小要惹出什么祸事来。”杨氏依旧气的全身发抖。

“嫂嫂,妹妹当真没有......”苏澄明还要再辩,却见那少妇朝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去祠堂罚跪,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起身。”杨氏甚至不屑多看青菡一眼,便转身来到凌沐瑶身边,拉起她的手轻声道:“好了,莫要再哭了,若哭坏了眼,太子殿下定是要心疼的。”

“姨母......”那凌沐瑶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扑在杨氏怀中,听着她一句心肝一句宝贝的叫着,这才抽泣的弱了些。

青菡依旧守着规矩,朝着母亲伏了伏,便去了。

幻云眼见苏澄明也跟着愤然离去,回过头来只觉得这对互道委屈的,更像是一对母女。

“姑娘,方才您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呀?”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使一边燃香,一边抱怨道。回过头来,却见青菡跪在苏氏家祠众多牌位面前,虔诚礼拜,模样竟不像刚刚受了委屈一般。那香烛燃烧着,迷惘一片,为那女子嵌上一层淡淡的光圈。

“姑娘!”那小女使哪里是个沉得住气的,方才的一幕早已气到肺腑,当真想不出姑娘哪里还能有心思在这里拜祖宗。

“栀香,莫要聒噪。”青菡双手合十,眼眸低垂,轻声道。

“我不也是为了姑娘,夫人怎么瞧也不像是您的亲娘。”栀香嘟着嘴,虽依旧是抱怨,可到底小声了些。

“明知母亲疼的是表妹,只信她的,我又何必再辩?”青菡睁开眼,抬头看了看那盈盈的烛火:“祖母说过,一个不信你,不懂你之人,便没必要浪费口舌。如此,也能少罚些,不是吗?”

栀香心中憋闷,可也知青菡说的有道理,只得琢磨着怎么寻来些吃食。

“姑娘......”

栀香抬头看去,这声姑娘虽称呼得体,可这口气里却没有半分恭敬。

“你是......”

只见一婆子连门也未敲便堂而皇之的进来了。

“奴婢是凌姑娘身边的齐嬷嬷,夫人说了,姑娘今日实在是不像话,若由得姑娘如此下去,定要闯出大祸。姑娘一人丢人便罢了,可如今不是在徽州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这是在京城,由不得姑娘胡闹,丢了相府的脸。所以......”那婆子撇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的青菡,抬了抬下巴说道:“夫人说了,今日的晚膳便是别用了,定是要跪到凌姑娘消气了为止。”

“什么?这是什么规矩?我家姑娘是嫡出小姐,竟要等一个表小姐消气?”栀香气的眼泪乱转。

那婆子立刻如拾了狗头金一般,立刻嚷道:“姑娘是个明白人,这罚跪最重要的便是诚心,哪里还需要这么多人在一旁伺候着,有奴婢一人足矣,其他人便滚开吧。”

“我是我家姑娘的贴身女使,就是伺候也是我,哪里就轮到你了?”

“小丫头,我看是给你脸了是吧?”那婆子一把揪住栀香的耳朵,便用力拧。

栀香到底瘦小,哪里经得住这般磋磨,虽不断挣扎,却还是挣脱不出。

“栀香,出去吧。”

“姑娘。”

“出去!”

栀香无法,只得抹着眼泪一步两回头的出了祠堂。

那齐嬷嬷自然得意,于是声调又高了些:“姑娘刚回到府中,府中的规矩您不知道,奴婢便和您念叨念叨。”她扭着粗壮的腰肢,扬了扬手中的绢帕:“这府中虽说您是嫡出的小姐,可夫人早就说过,家中一切以凌姑娘为尊,谁让人家被太常所批出了凤命,今后是要做皇后娘娘的。”

她见青菡依旧不语,便心中没由来的生了一股嫌弃:“姑娘您也莫要嫉妒,您二人前后不过差了半个时辰出生,可这命数却是天差地别的。人家是凤命,你却是草根命,所以夫人虽为您的亲生母亲,却到底狠心将您送的远远的,就是怕您这贱命累了凌姑娘......”

只是她说的正是起劲,却被一丝雨滴淋了头。

那齐嬷嬷擦了擦头顶,抬头瞧了半日也没瞧出什么,只得挪了个地方,刚要开口,却被更大的雨珠砸在头上。

“今日这是怎么了?胡管家当真是白吃饭的,连家祠也能漏雨?”

可不知为何,偏偏只有她站的地方有雨滴滴落。

“今日当真晦气,难不成这龙王爷也是看人下菜碟的?”

这齐嬷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珠,刚要咒骂青菡,却听门外一个女使唤她:“齐嬷嬷,上房寻您呢,说有东西赏您。”

听到此时这齐嬷嬷这才勉强收了那咒怨,扔下一个白眼便去了。

直到此时,青菡这才叹了口气:“下来吧。”

“喵......喵......”屋顶传来两声不入流的猫叫。

“下来吧,学的又不像。”


祠堂中的烛火抖了一抖,映得四周一片朦胧。却只见柳树下,围墙外探出一个脑袋,有些羞赧的问道:“你怎知是我?”

青菡微微转头,见李骁煜一身蓑衣,瞧他那手足无措的模样这才轻声道:“我不知道是你,只是听脚步声定不是我二哥。”说完,便伸手理了理腰间的流苏,她虽不开口,李骁煜却瞧得出她的落寞。

“喂!”

青菡抬起头,却见李骁煜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仔仔细细包裹着的什么东西,扔到她怀中。

“这是......”

青菡一层层打开,竟是两个还热乎的包子。

“这是......从你家伙房偷来的,”李骁煜可能自己都不晓得,眼下这脸被烛火映得通红,他见青菡一动不动的愣在那里,赶忙说道:“我用油纸拿的,不脏!听那个嬷嬷说,你娘亲今日不叫你用晚膳,我猜你必定腹中饥饿,就偷了两个。”

青菡见他一脸正经,过了许久,莞尔一笑,转过身,从怀中也拿出一块果子丢给了李骁煜。

“这是......”

“和你的一样,也是偷来的。”

李骁煜不可置信:“你还会......偷?”

青菡抚着那包子,如同什么稀世珍宝一般珍贵,柔声道:“祖母说过,不论何种境地,都不能饿了肚子,否则又能成什么大事?”

二人相视一笑,想是这个时辰当真饿了,便再不避讳,就这样隔着墙一同吃了起来。只是李骁煜狼吞虎咽的将那果子塞完却见青菡丹唇微启,折纤腰以,呈皓腕于轻纱,指如削葱盈盈一动,将那包子一捏成小块送入口中。

“青菡,你真好看。”他未多想,脱口而出,却撞见她有些慌乱的双眸:“你比那个凌沐瑶好看多了。你......”他想了想,不知为何心中竟火烧火燎的一般,今日这句话不问出口,只怕今后都要寝食难安了:“你也想做太子妃吗?”

青菡愣了一下,怔怔的看着手中的包子,低下头一言不发。

李骁煜生怕她恼了,赶忙道:“刚刚那个嬷嬷的话你切勿放在心上,我已经替你报了仇。”

“报仇?”青菡不解。

“是啊,你以为刚刚滴落在那嬷嬷头上的真的是雨水?”

“那还能是什么?”

李骁煜四下看了看,轻声说道:“那是我撒的尿!”

青菡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来,只是她微晕红潮一线,两颊笑涡如霞光荡漾,当真顾盼生辉。

见青菡由悲转喜,李骁煜这才松了口气,挠了挠头羞赧道:“人人都说我和你二哥是一对阎王,天生的煞星。”

青菡浅笑着,又抚了抚手中的包子:“你们二人......不一样。”

“不一样?他们都说......”

青菡抬起头笑盈盈的看着李骁煜:“我二哥做事莽撞,从不思虑后果,而你不同,你擅长使诈,做事却极有分寸。”

李骁煜听了半晌,也不知青菡这话是好还是赖,只听到最后一句是“有分寸”,于是便当成好话来听吧,心中喜滋滋的。

“那嬷嬷如此欺负你,怎么还要赏?你母亲糊涂不知事,其他人怎么也如此?”

看着李骁煜那愤愤不平的模样,青菡眼中倒多了一丝淡然:“那是嫂嫂帮我。”

“帮你?”李骁煜挠了挠头,只觉得面前这女子极有主意,自己在她面前就如同痴傻一般。

“不然我哪有机会偷吃,又哪有机会同你说话解闷?”说到此处,青菡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的小女儿家的旖旎:“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十分疼我,尽管我从小养在徽州,可只要他们得空,都会来瞧我,大哥教我识字,二哥给我带京城中最好的吃食。嫂嫂也是难得的好人,疼我如自家小妹一般,有什么好的都想着我。回来的这些日子,每每遭到母亲的为难,嫂嫂身为内宅主事,都会想方设法为我推脱,这跪祠堂也不是第一次了,都是嫂嫂替我解围。”

李骁煜恍然大悟,拍手笑道:“妙啊!”

哪知这一声引得门外下人起疑,竟朝这边观望。

“时辰不早了,你们侯府也没个人寻你吗?”

眼见青菡要赶他走,李骁煜有些不舍:“我若走了,那婆子再回来刁难你,可怎么办?”

青菡却不以为意:“无妨,她说什么我听着就是,也不顶嘴,左右我是相府嫡小姐,她又不敢动手,”她叹了口气:“我便是不想给父亲和哥哥们找麻烦罢了。”

“你是相府嫡出的女儿,怎么也活的这般憋屈?”李骁煜撇了撇嘴,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便是胸闷的很。

青菡回过头,看着苏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深吸一口气,又一次规规矩矩的跪在那里,郑重道:“既然情势逼人,又何必逆势而为,不如忍耐待发,终有一日......”

话音未落,却听门外脚步匆匆,李骁煜知道眼下为了青菡不可贸然行事,于是小声道:“我就在一旁守着,绝不让人欺负了你去。”

婆子们打开祠堂的门,却见青菡双手合十,跪的规矩,并无半点不妥......

辉映阁中烛火在池塘的映衬下,迷离梦幻,岸上的蓼花苇叶,池塘内的翠荇香菱,也被风吹的摇摇落落。

“人不是已经从徽州接回来了,你还有什么不称心的?竟在这里唉声叹气的。”杨氏嘱咐完婆子给凌沐瑶房中上夜之事,转过头却见夫君苏成玉一脸冰霜。

“你对青菡若有对沐瑶一半的心思,我不挑你。”那苏成玉年近五旬,一派儒雅之气,似是极有风骨。

那杨氏白了他一眼,走到铜镜前,一边取下头上的珠钗,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青菡怎么能同沐瑶比?沐瑶可是要做皇后的。”

“怎么不能比?如何不能比?”

刚刚还轻声细语的苏成玉突然间的暴怒,竟让杨氏措手不及。

“她一个四品官的女儿,竟比我这相府嫡女还要尊贵了?这么多年,青菡让给她的还少吗?”

杨氏见苏成玉恼怒,赶忙比划着,让他压低了声音:“小声些,当初送青菡走,不是你也同意吗?那不是怕冲了沐瑶的凤命吗?”

“凤命?”苏成玉嗤之以鼻:“究竟哪个孩子是真正的凤命,别人不知道,夫人你还不知道 ?”

那杨氏听到此处,大惊失色的瘫倒在地......


“你......”杨氏脸色煞白,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苏成玉,当初我们说好的,此事谁也不许再提,如今你又提起,可是忘了当年发的毒誓?”

苏成玉眼看着妻子,甚至同当年那个初嫁于他,温柔可人,满脸娇羞的女子似乎不是同一人。

“我没忘,当年你妹妹同你一天生产,前后相差不到一个时辰,而被批为凤命的分明是我们后出生的青菡,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忘?”

“苏成玉,你这等做派哪里配做当朝丞相?你出尔反尔,小人行径!”那杨氏当真是急糊涂了,指着苏成玉便咒骂道。

“我出尔反尔?我小人行径?”苏成玉一把揪起杨氏的衣袖低吼道:“你当我真在乎那个所谓的凤命?我若真在乎,又怎么能允许你犯下这种欺上瞒下,诛九族的罪过来?”

“沐瑶......那可是我妹妹的孩子啊,妹妹为了生下她年纪轻轻的断了性命,当初你不也是为了补偿妹妹一家,这才答应让沐瑶和青菡互换命格的吗?”杨氏哭的泪人一般,这等可怜的模样竟与方才咬牙切齿处罚青菡之人判若两人。

“那是你如此想,”苏成玉将杨氏拉近了些,定是要让她看清楚自己眸子里的愤怒:“她难产而死,与我何干?凭什么就轮到我来补偿她?我是一心为了我女儿,如今我已经位极人臣,若是女儿进宫做了皇后,哪天被人非议我们苏家树大根深,再被人栽赃陷害说有不臣之心,我死了不要紧,连累了一群儿女跟着受苦!更何况做皇后又有什么好?这三宫六院女人堆在一起数也数不过来,自古皇帝宠爱皇后的屈指可数,不过都是客套罢了,我不想我的女儿后半辈子和青灯古佛作伴,只要她有夫君疼爱,便是极好的,我苏成玉绝不靠着女儿坐享其成,我相信清晏和澄明也绝不会这样想!”

他厌恶的将杨氏丢在榻上:“可你呢?你是为了青菡吗?你心里只有你那个妹妹和妹妹生的孩子,这么多年了,怕这个秘密被揭穿,让青菡连口娘亲的奶都没吃过,生下来便送去了徽州,若不是到了及笄之年必得婚配,你甚至想让她在徽州窝一辈子,你还算是个娘吗?你还算是个人吗?”

许是苏成玉这几句话终是触及到杨氏那颗慈母之心,愧疚慢慢爬满了双眸,她双肩颤抖着别过头去,拂过脸上的泪痕:“对青菡......我虽未抚养过她一日,可她到底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也希望她好,若是她过的不好,我必定是心疼她的。”

“你心疼她?”苏成玉缓缓坐在她身边,老泪纵横:“你罚她跪祠堂的时候,哪里是心疼她?你让下人们羞辱她时,哪里是心疼她的?你让那个凌家的丫头在她面前趾高气昂的时候,哪里是心疼她的?”

他急不可耐的追寻着杨氏的目光,恨不得透过眼神能看清她心里究竟作何感想:“她是你亲生女儿啊!生的又这般好,你不盼着她好,怎么反倒是处处刁难,处处苛责呢?”

杨氏见苏成玉的口气缓和了许多,便伸手拉过他的衣襟,哭道:“沐瑶那孩子可怜,自小便没了娘亲,我见着那孩子便想起我死去的妹妹。我便不由自主的多疼她些,可就是再疼她也换不回我那苦命的妹子了。”

苏成玉似乎是吵累了,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苦笑道:“是啊,凌家的女儿生下来便没了娘,需要人多疼些,可我的青菡,明明是个有娘的,娘亲却只能疼别人。”他怨愤的看着杨氏:“我苏家排行到他们这一辈名字中都从水从阳,清晏如此,澄明亦是如此,当年青菡的名字便是寓意着清扬婉兮,天之将明之意的“清晗”二字,可你偏偏要将这两个字改为“青菡”,不过就是告诉众人,她就是个草根命。怎么?你妹子死了,我女儿便不能做我苏家人了?”

“我......”此时也不知那杨氏究竟是辩驳不过,还是当真心中对青菡存有半分母女情谊,竟捂着胸口低声抽泣起来:“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怎么会不疼她?可你瞧她与我亲近吗?今日我也是气急了,官家撮合,太子殿下也有意与沐瑶,可偏偏被她搅了局。若是换成沐瑶,我便是一个冷脸,她定要服软,在我怀中姨母长,姨母短的叫着。可你瞧青菡那丫头呢?”

那杨氏捶着卧榻,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她越是跪的规矩,我便越有气,我是她母亲,她如此做,当我是什么?分明只是她口中的母亲,这心里不定如何怨我恨我,当真是白生她了。”

苏成玉起身来到窗前,无意识的伸手触摸那潲进的雨丝,只觉得那冰冷带着春寒料峭,透过指尖直穿肺腑,头顶一道闪电划破了暗淡的黑夜,那雷声似有呜咽之感,终是去的快,只有一片心酸留在心头。

“与你,我无话可说,当初的确是我答应送青菡走,也是我答应让两个孩子互换命格,如今我仍不改初衷,我相信如此便是青菡最好的结局。可......”他转过身,眼中再无半分柔情,只剩冰冷留给杨氏:“可不代表你和你的外甥女可以肆无忌惮的欺辱我苏家的女儿,即便是有一日那凌沐瑶做了皇后,我自然有能力保护青菡不为你们所左右。我已上荐官家,赐你妹夫那个不争气的一个四品粮道的缺补,到底是个肥差。若还不知足,便今后都靠自己吧。 ”

他回过身来到杨氏身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冷言道:“你们若想做个人,咱们大家都体面,可你们若这点体面都不想要,”他俯下身在杨氏耳边冷冷说道:“我不怕将青菡凤命的命格公之于众,以太子殿下今日对青菡的态度,定会保她,到时候即便我是陪着你们死,也没什么大不了。”


“夫君……当真不顾及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了?”杨氏看着面前已将话说尽的苏成玉,只觉得春日里怎么也这般冷的刺骨。

“那是你先不顾及与青菡的母女之情,这么多年了,我便是太过纵容你们。还有!”苏成玉猛然回过身,不容置疑的说道:“那凌家又不是没有府邸,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日日赖在我们苏府算怎么档子事?明日便搬回去吧,否则整日与澄明起坐在一处,这你就不怕坏了规矩?”

“她……她……”杨氏眼见苏成玉起身要走,赶忙踉跄着扑上来抱住苏成玉的腿:“那孩子打小没了娘亲,父亲又是个胡作非为的主儿,若是送回凌家,岂不是糟蹋了?”

“青菡这么多年丢在徽州无人问津,怎么没见你哭闹着怕她被糟蹋了,要把她接回来?”苏成玉拼命挣脱,奈何杨氏死死抱住不肯撒手,于是又冷笑一声说道:“你哪里是怕凌家丫头被糟蹋,这么多年,她仗着我相府的势力,在京中官眷中处处高人一等。如今没了依仗,怕是日子没有以前过得好了吧?”

看着杨氏逐渐惊恐的眼神,苏成玉长长的出了口气,望着窗外愈加阴沉的天空,一字一顿道:“这么多年,便宜你们占了,非但没有感恩之心,却处处刁难。你这个娘亲是个眼盲心瞎的,我这个爹可不是,接下来就一件一件的还回来吧。”

说罢,便极力挣脱杨氏的束缚,扬长而去,留下杨氏独自一人捂着嘴,小声呜咽着,生怕被人听见。

只是苏成玉怒火中烧,去的极快,并未瞧见拐角处的齐嬷嬷,本是因着凌沐瑶房中上夜之事想再邀功请赏的,不想竟听见了这些。

她抑制不住狂乱的心跳,生怕自己叫出声来赶忙捂住了嘴。

“当真是想不到,天底下竟有这样偷龙转凤之事,”她偷偷顺着窗子瞧了瞧房中还在哽咽的杨氏,心中直呼:“天底下竟有这般娘亲。”可转念一想却又叫不好:“方才得罪祠堂跪着的丫头实在是得罪的紧,现如今真是错当珍珠为鱼眼珠 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一时急的挠头,不知该不该去向青菡请罪,可刚要朝着祠堂那边去,却突然转念一想:“左右那个丫头已经得罪了,况且连老爷也说今后不会将这丫头是凤命之事公之于众,何不借着这个事,让那凌小姐当我为心腹,也算捏了她一个把柄在手里。待她登上后位,我也好借着她的力耀武扬威一番。”

想到此处她尤为得意的笑了笑,忙不迭的朝着凌沐瑶住的翠烟楼去了。

翠烟楼中西子色的纱幔随风摆动着,不经意间轻轻拂过紫檀木地板。白色的曲线花架上一盆狐尾百合开的正艳,淡黄色的花蕊娇羞的藏在花瓣中。一张桃木桌上摆着的青花瓷茶杯,里面尚还残留着少许碧螺春,不用细瞧,单凭那茶香便知道定是上等物。凌沐瑶依在一只楠木柜子旁,似是又将宫中所赐的那对玉佩翻出来瞧了又瞧。这对玉佩一只刻着龙形,一只刻着凤舞,两只玉佩定是出自同一块玉料,色泽和水头都是极好的。

这对玉佩乃是宫中瑜贵妃赏的,虽还未明旨,可这华陵城人人都知道她是要做太子妃的。但即便是旁人追捧,姨母帮衬,只有她自己心中清楚,楚昭霖可是半点正眼也未瞧过她,他的眼神分明是牢牢的锁在苏青菡的身上。

她心中实在有些焦躁,即便自己今后会贵为皇后,可若是让这女子进宫,只怕也定会是一个争宠的贵妃。

“哎呦,我的姑娘,您还做梦呢?出大事了。”

这齐嬷嬷自然是添油加醋的将整件事说与凌沐瑶听。

“什么?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凌沐瑶自然一百个不信,从小她虽失了母亲,可却比相府的嫡小姐过的要更滋润许多,这一点是她的骄傲,亦是她的痛处,她常常恨毒了这命运,为何不让自己堂堂正正的成为相府嫡小姐,偏偏要是个表小姐。但每每想起,因着自己的凤命,姨母不得不将那亲生的嫡小姐送到那鸟不拉屎的徽州,自己心中也能略平平气,怎么如今......

“我凭什么信你?我的命格可是太常所卜卦占出的,岂是你一个奴婢随意置喙的?”凌沐瑶长袖一摆,早早端起了太子妃的架势。

“姑娘可以不信奴婢,可明日,老爷便是要将你送回到凌府去,到时候你就知道奴婢说的是真是假了。”齐嬷嬷一脸笃定,凌沐瑶心中瞬间矮了三分。其实这么多年,她在相府住的也并不畅意,所谓名不正言不顺便是这个道理。依仗的不过就是姨母在家的跋扈,和姨夫的不计较罢了。

“我......我要问问姨母去,我怎么会是那个草根命?我要去问她!”

凌沐瑶到底年轻,只这几句话便沉不住气来,眼泪瞬间崩落,哭着便要朝着辉映阁跑去。

“姑娘若是还想保住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便听奴婢一言,否则闹开了,只怕你那相府夫人的姨母,也救不了你。”

齐嬷嬷倒也不拦着,眼瞧着凌沐瑶从哭的花枝烂颤,到静下心来冷冷的看着她:“你倒是说说看,如何帮我?”

齐嬷嬷再不是那副曾经卑微的奴才相,只见她并不急着分辩,只慢吞吞的抠着指甲。

凌沐瑶瞧的明白,转身便从妆屉下面抽出两张银票来,塞到她手中。

齐嬷嬷歪着头瞧了瞧,这才咧嘴笑道:“这便是姑娘的诚心了,到底是要做皇后娘娘的人,出手果然阔绰。”

“还不快说!”

那齐嬷嬷赶忙将银票收在怀中,堆笑道:“姑娘若是听奴婢的,奴婢定叫那老爷早早收了心思,或许弄好了,还能将那个草根命的送回徽州呢。”

此时凌沐瑶哪有心思听这些:“卖什么关子,还不快说!”

齐嬷嬷也不恼,只凑到凌沐瑶耳边低声道:“明日送您回凌家,您可万万不要哭闹,听从他们安排便是。您越是如此,那夫人便越会心疼。只不过,过几日是夫人生辰,以老爷在朝中的地位,只怕这大半个京中的达官显贵都会来庆贺,到时候您只要......”


次日一早,凌沐瑶终是信了齐嬷嬷的话。幻云端着无可挑剔的笑,来到她跟前,拉着手,似是“推心置腹”的说道:“公公和婆母自然是一万个舍不得姑娘的,可姑娘眼看就要被宫中定选,若是还在咱们相府住着,定是不合规矩。更何况你二表哥是个横冲直撞的,如今都起坐在一处,有个闪失,岂不事大?旁人便罢了,妹妹你可是万金之躯,断断马虎不得。”

她回过身,一众婆子乖觉的向前一步,让凌沐瑶看清楚手中的物件。

“姑娘在咱们府上住惯了,婆母怕姑娘回到凌府不习惯,瞧这吃的用的,都备齐了。日后姑娘定要常回来瞧瞧,待大婚之日,婆母还备了一番厚重的嫁妆,定让姑娘风风光光的出门。”

凌沐瑶心中翻江倒海一般,这幻云愈是客气,便愈是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外人,这么多年,哪怕是凤命,也不过就是个鸠占鹊巢的主儿。于是硬是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姨母的心意,我自然是知道的。这么多年受姨父姨母的照拂,此等恩惠必然铭感于心。”

她上前一步借着幻云的客套,顺势挽起幻云的手说道:“本想着过几日姨母生辰,我这个做外甥女的该尽心准备才是。可如今搬出去了,只怕许多事还得嫂嫂操劳了。”

她见幻云正要开口,又赶忙道:“我相信嫂嫂统御内宅的能力,只是这么多年,我早就拿姨母当我亲生母亲,那一日必定要准我过来给姨母敬杯茶的。”

凌沐瑶这不哭不闹的,倒叫幻云心中犯了疑,可到底这话也并不算过分,于是赶忙又堆笑道:“那是自然,姑娘有心想着,便是这么多年咱们一处住着的情意了。”

终待上了车驾,凌沐瑶这才泄了一口气,收起那满脸的感激,一双眼睛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那怨恨顷刻间爬满了心头。

“姑娘,您瞧。”

车驾外,齐嬷嬷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理智。她抬起竹帘,只见杨氏踉跄的追到相府大门,哭天抢地。若不是被一群下人扶着,只怕顷刻间便晕死过去也未可知。

“有这么个疼您的好姨母,您还怕过几日相府不敲锣打鼓,三叩九拜的将您请回去?”

凌沐瑶嘴角边泛着冷冷的笑,心中想着:“齐嬷嬷说的不错,今日狼狈不堪的回去,便是要他日你们跪下来求我回来的。”

于是将那竹帘一落,高傲的唤了一声:“回府!”

杨氏给凌沐瑶陪送的女使婆子足足四十多号人,浩浩荡荡的出了相府,引的满华陵城侧目。

凌沐瑶回到凌家自是瞧着哪里都不能与相府可比,处处碍眼,事事挑剔,此事暂且不表。

终于熬到四月初九这一日,相府上下张灯结彩,门前人流熙熙攘攘,挤满了车马,颇显得嘈杂拥挤。席间陈献着瓜饼及各色果品,人气香烟, 晶艳氤氲,不可形状。

那杨氏如众星捧月一般被簇拥在当中,碍着苏成玉的身份,只怕是大半个华陵城的官眷,略微有头有脸的都到齐了。就连宫中的瑜贵妃也特地遣了太子楚昭霖前来,为的便是让他借机与凌沐瑶多接触。

正席设在相府后园一处名为蓼汀阁水廊中,这处水廊乃是苏成玉亲自设计所成,雕檐映日,画栋飞云。日照影斜之际,如同凌波腾彩凤,卧水展灵蛇一般,美景自不必说。此情此景,引得满坐宾客无不环顾默叹,以为妙绝。楚昭霖自然被引入上座,一众官眷围着杨氏大加夸赞,一时间枝歌千调曲,客杂五方音。

众人寒暄已毕,却见凌沐瑶姗姗而来。只见她一袭金色牡丹织锦长裙,身披金丝薄烟藤黄纱。那杨氏见了她也顾不得规矩和一旁的两儿一女,径直将凌沐瑶揽入怀中,一口一个心肝宝贝的叫着,引得众人面面相觑。

“夫人,夫人,这心疼凌姑娘的心自然是好的,可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万万不可掉泪。”一旁的武安侯夫人是个极有眼色的,赶忙上前劝慰道。在众人的安抚下,杨氏和凌沐瑶这才收了那泪水滂沱。

“婆母,自古母亲寿辰,要由女儿亲自爻茶敬之,以敬孝道。”幻云起身伏了一伏,恭敬的说道。

那杨氏似乎忘了坐在一旁的青菡,满脸慈爱的帮凌沐瑶理了理鬓边的碧玉玲珑簪道:“每年都是瑶儿爻的茶最合我意。”

幻云面露为难,她心里清楚,并非杨氏有意于青菡没脸,可究竟心中半点也没有这个亲生女儿的位置,此时此刻,全然忘了而已。她偷偷的瞄了青菡一眼,只见青菡虽坐于上首位,可与被杨氏攥着手坐在身侧的凌沐瑶相比,孰远孰亲,毋庸置疑。只是青菡却也不恼,仅端坐于一旁,垂眸含笑,竟看不出一丝波澜。

“姨母,”凌沐瑶乖巧的笑道:“若是搁在往年也就罢了,可今年甚是不同。”她似是和顺的看向青菡:“今年表姐从徽州接了回来,在姨父姨母身边承欢膝下,今日哪有还让瑶儿爻茶的道理,自然该是表姐的了。”

“凌姑娘说的不错,苏姑娘既已接回,便没有再劳驾凌姑娘的道理。”

“这......”楚昭霖这一席话,叫杨氏好生为难,只低声对凌沐瑶说道:“这青菡自小生在徽州,她祖母不过就是个目不识丁的老妪,这么多年能教导她什么?让她在这个时候出头,岂不是丢了相府的脸吗?”

“姨母错了,”凌沐瑶在杨氏身边撒娇道:“表姐是姨父姨母的嫡出女儿,姨母自幼便将瑶儿教的极好,更何况是表姐呢?就算是哪里有个一星半点的差池,也是孝道为先,这一点可不是瑶儿能代替的。”

杨氏还要说些什么,却听那武安侯夫人笑道:“就是,夫人莫要拘泥于这些,今日是您的好日子,要讨个好彩头才是正经。”

杨氏见众人纷纷点头,只得嫌弃的看了看青菡:“你可会这些?若是不懂,万万不要逞强。”

凌沐瑶得意的看着青菡,嘴角边露出一抹冷冷的笑,心中暗道:“苏青菡,我倒要让你在太子殿下和众人面前好好出出丑。”


“呦,这便是相府的嫡出姑娘苏青菡?”那武安侯夫人满脸笑意,赶忙上前牵起青菡的手说道:“难怪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回来便一直念叨着,这当真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可人儿。”

青菡依旧笑的规矩,却从未开口。

众人皆被青菡那如水的容颜吸引,这让凌沐瑶气的牙根痒痒,可这步局是自己布下的,只能忍着,脸上还是要装一装的。

幻云赶忙唤过下人为青菡准备煮茶的器具,却被凌沐瑶拦下。

“嫂嫂,这么多年,都是我在姨母生辰这一日为她敬茶,最是熟悉她的口味。”她回过身,拍了拍手,只见齐嬷嬷带着一众女使端着茶盏等一应器具满脸堆笑的来到青菡跟前。

“姑娘,我们凌姑娘早就为您都准备妥当了,您只管使出手段,为这华陵城未出阁的姑娘们做个表率才是,让众人瞧瞧,咱们相府的姑娘定是一众人的翘楚。”

幻云皱了皱眉,那凌沐瑶哪里会有这么好心,如今上赶着帮忙,只怕其中定有不妥。只是眼下她也一时找不到帮青菡解围的理由。

只见青菡缓缓回身,对着凌沐瑶略略施礼,做足了表姐妹间的礼数。回过头来,这女使们将那煮茶“十二先生”早已端到她跟前,从烘茶炉到茶碾,从茶罗到汤瓶,个个精巧绝伦。青菡轻轻托起一只天青釉茶盏,微微一笑:“表妹的东西果然都是极好的,这只茶盏定是出自吉州窑,这胎质细腻,釉色如湖水映出的晴天,当真是稀世珍品。”

此言一出,莫说是一众女眷,就是杨氏自己也暗自吃了一惊,想不到这青菡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竟连吉州窑的物件都见过了。

凌沐瑶早已僵硬的脸上,用力的扯出一丝邪魅的笑:“表姐......好眼力,果然是相府嫡出的女儿。”只是手中那早已攥的湿透的绢帕,却被一旁的楚昭霖瞧的清清楚楚。

“东西都是好的,若是点不出像样的茶,可是丢人丢到家了。”也不知是哪个角落里悠悠传来这么一句话,听的幻云不经意间缩了缩脖子。

青菡却似乎不以为意:“那是自然,只是女儿一直承欢于徽州祖母膝下,早已不知华陵城是如何斗茶,只能斗胆献丑,还望各位......”正说着,她似是无意间拿起一旁的水樽闻了闻。

“这可是我们姑娘特地为苏小姐准备的旧年的雪水,一直埋在地下舍不得吃,今日也一并送与苏小姐了。”

众人听了齐嬷嬷抢白的回话,齐夸凌沐瑶心思细腻,心胸宽广,有母仪天下之风范。

“这旧年的雪水当属难得,难为表妹舍得,竟赠与我为母亲敬茶。”

凌沐瑶抬了抬下巴,娇声道:“在我心中,姨母如同亲生母亲一般,说是赠与表妹,也是为姨母敬茶,都是一家子骨肉,哪里有不舍得的道理。”

“如此......那便容女儿献丑了。”青菡笑的笃定,倒让凌沐瑶心中突然没了底,不过她赶忙宽慰自己,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她苏青菡就是有通天的本领,只怕也察觉不出这背后的阴谋。

“秋白。”青菡唤了一声,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使走上前来,这女使模样清秀,不媚不俗,只是给人一种异于常人的稳重之感。

“你在我身边帮我煮茶。”青菡深深的看着秋白一眼,秋白旋即低下了头。

只见青菡跪坐于蓼汀阁正中央,那削葱般的手指将那茶壶盈盈一提环注盏畔用以温具,轻敲茶饼,待碾碎后量茶受汤。不多时,泡沫四起,如同群星逐月,又如同星辰大海一般,灿然而生。此时茶面色泽渐出醒而开,泡沫颗颗晶莹,累累而生。

直到第四汤,青菡玉腕稍慢,茶面渐宽,色泽诱人,茶沫如同天边浮云清淡而悠远;秋白跪在一旁,拿起沸水重新倒入,茶沫瞬间如雾霭般轻薄,茶香四散;

终是到了第七汤轻清重浊,青菡全神贯注,一气呵成,手微扬处已然结束,茶盏中沫饽升腾,尽显茶汤之美,自然而然却又美轮美奂。

终是最后茶清,青菡将那茶盏放在近处闻了闻,似是松了口气,这才在旁人的搀扶下起身,缓缓来到杨氏面前,恭敬的跪倒在地,将那盏茶稳稳的端到杨氏面前,一举一动即便是凌沐瑶自己也自叹不如。

杨氏的惊叹自不必说,她哪里想得到,在自己心中一直视这个女儿如乡野村姑一般,竟出落的如此蕙质兰心。可到底眼下这么多人瞧着,只得收起那份惊叹,伸手接过茶盏,茶香瞬间沁入肺腑。

她低头浅浅的品了一口,那茶香却引得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楚径直涌上喉头。

“姨母,表姐烹的茶究竟如何?”

凌沐瑶一心等着杨氏的暴怒,不曾想却是如此安静,自己一时情急,有些按捺不住了。

“还用问吗?我们坐在一旁便闻到这悠悠的茶香了。”武安侯夫人一席话,惹得众人不住的点头。

青菡盈盈一拜,柔声道:“女儿不孝,已是这个年纪才第一次为母亲敬茶,还望母亲不要嫌弃。”

青菡做的如此恭谨,便是那杨氏再铁石心肠,此刻也化为了绕指柔,只见她眼圈瞬间微红,似是想起了十五年前那个女儿降生的晚上。一张小脸,眉目分明,分明就是个美人坯,只是当时来不及疼她一次,便听闻了妹妹难产而死的噩耗,母女之情也就烟消云散了。

“拿去为来访女眷们尝一尝吧。”

心中便是再酸楚,面子也还是要撑下去的,杨氏哑着嗓子,不敢看青菡那单纯无邪的目光。

青菡依着规矩,为每位女眷奉茶,所到之处,人人无不赞叹这相府嫡女当真教养的极好,虽不是那千年难得的凤命,可到底是大家闺秀,若是被谁家娶了回去,定是天大的福气。只是这话也被一旁的楚昭霖听个清楚,见青菡只依着规矩为女眷敬茶,心中甚是失落。好容易盼到她来到一旁的武安侯夫妇身边时,那满腔的热忱竟堵在胸中,一句话也说不出。

青菡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便伏了一伏,依旧端着那无可挑剔的微笑四周环视了众人,拿起一盏茶,一饮而尽。只是这一伏竟让楚昭霖心中泛起了波澜,似乎认定了什么。

“苏夫人。”

凌沐瑶本是快要气炸了,这群老女人莫不是一个个味觉失灵,怎的用那脏兮兮的河水泡的茶也被夸的如此不可思议,却听那楚昭霖突然高声道。

“今日前来一是为夫人贺寿,二是......”他深深的看了青菡一眼,从腰间取出一枚玲珑玉佩,托于掌中:“二是为母妃送相府嫡女一件礼物,这枚玉佩一直都是母妃的心爱之物,她早对苏小姐的仪态万千有所耳闻,今日定要请苏小姐收下此物。”

此话一出,莫说凌沐瑶,就连一旁无关的人都大吃一惊,任谁都瞧得出,虽说定下了凌沐瑶为太子妃,眼下太子这是为自己选定了侧妃呢!

“这......”杨氏听了这话,方从那刚刚找回的一丝丝母爱中惊醒过来:“贵妃娘娘的礼物过于贵重,只怕青菡人小福薄,承担不起。”

“苏夫人,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呀。”

“就是,青菡姑娘哪里是人小福薄?分明是前程似锦啊。”

“若是不收下,便是打太子殿下和贵妃娘娘的脸了。”

杨氏一时左右为难,虽说看着凌沐瑶那再顾不得装模作样,拼命摇头的模样甚是心疼,可到底是骑虎难下,于是看向青菡。

“多谢太子殿下和贵妃娘娘抬爱。”青菡倒是不急,笑盈盈的看着楚昭霖,只是这一笑让楚昭霖的心陡然漏了一拍。

青菡起身来到楚昭霖身边,跪在地上,可就在伸出手的一瞬间,竟两眼一黑,晕倒在楚昭霖的面前。


“苏姑娘!苏姑娘!”楚昭霖正要将手中的玉佩递到青菡手中,却眼瞧着青菡就那样昏倒在自己面前,一时情急,正要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却不想面前窜出一个黑影,伸手便将已经昏过去的青菡“抢”了过去。

楚昭霖细瞧,这个黑影不是别人正是苏家二公子苏澄明。只见他黑着一张脸,防备的看着自己,相信若不是这太子的身份,只怕脸上早已吃了几拳。

“这是怎么了?”幻云赶忙来到青菡跟前,见她气息微弱,脸色惨白,便高声道:“妹妹身子恐是有恙,还请公爹和婆母准许让妹妹退下歇息。”

“这是个什么日子口,怎么这个时候......”杨氏正要抱怨,却见众人都瞧着呢,赶忙端出一副慈母之相来:“青菡......可是累着了?”

“快送去她卧房!”苏成玉自是心急,赶忙上前一瞧,心中一沉,青菡此时的面相只怕不是累着这么简单。

“苏相!”苏成玉正要陪着青菡回去,却见楚昭霖上前几步抢到他跟前:“我即刻请宫中太医来为苏姑娘诊治。”

“如此不妥吧?本就是家宴,如此兴师动众的,若是惊动了官家......”凌沐瑶心中疑虑万分,明明自己只是用了不干净的水,为的只是让茶水中有一股酸涩的味道,可那丫头怎么就病倒了?两件事完全扯不上关系,却又让她心虚不已。

“凌姑娘,那可是你的表姐,病的这么蹊跷,你就不急?你平日里的温顺善良哪去了?”楚昭霖在常人面前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今日竟也疾言厉色了起来。

苏成玉点了点头,揖手致礼道:“殿下抬爱,苏家感激不尽,可小女到底尚未婚配,还请殿下留步,府中一应事务,殿下可自行赏玩,恕臣告退。”

凌沐瑶眼见众人均心疼的看着青菡,心中再有不平,也只得咽下去,眼看着楚昭霖身边的小厮拿了腰牌朝着宫中便去了。

青菡的卧房内室只有幻云和杨氏陪着,宫中太医院陆院判一边捻着胡须一边为青菡切脉,只是他时不时的皱皱眉,似是十分为难。

苏家上下以及凌沐瑶都焦急的等在外室,只是过了许久,也未见陆院判有个结论。时间久了,苏澄明第一个坐不住了,先是起身看了看西墙上挂着的一大幅襄阳《烟雨图》,只是这等墨宝哪里是他这样不学无术的人瞧的明白的。于是又伸手拿起书案上磊着的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墨宝,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

苏澄明皱了皱眉,想不到青菡这丫头虽生在徽州,竟比他这个在华陵城长大的更喜欢这些枯燥无味之事。

“陆院判,我妹子可还好?”

开口相问的乃是青菡的大哥,苏成玉之嫡长子苏清晏。只见他高挑秀雅的身姿,着一件冰蓝色的上好锦衣,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色滚边,与那头上的羊脂玉发簪刚好相应。只见他下巴微微抬起,一双眼如璀璨星河一般。只是隔着纱屏,隐约瞧见青菡那依旧昏沉的模样,因着担忧,一双眉头始终紧紧的皱着。

青菡虚弱的躺在葱绿色双绣花卉虫草纱帐的拔步床上,眼下虽清醒了过来,却只能靠在幻云肩头。

陆院判收了脉枕,回到外室,立刻被一众人围住。

“苏大人莫急,令爱目前已无大碍。”一句话终于让众人悬着的心落了地。

“可......”

就这一个字众人的心又被揪了起来。

“小女究竟如何,陆院判您倒是给句准话呀!”苏成玉这脾气哪里是能忍的,平日里就看这个老匹夫做什么事都慢悠悠的,今日竟还是这个腔调。

“苏相莫急,苏姑娘眼下虽还虚弱,可接下来调理一段时间,定无大碍。只不过......”

看着陆院判左右为难的样子,苏成玉刚要发作,却被清晏上前一步抢过话头:“可是陆院判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您但说无妨,眼下里里外外都是家中自己人。”

陆院判见清晏如此说,便点了点头道:“的确如大公子所言,苏姑娘绝不是受累体力不支而昏倒,她是......中毒所致。”

“中毒?”房中之人个个心惊不已。

“她......今日可吃了什么?伺候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苏成玉即刻恼了,正要抓人出来询问,哪知那秋白便自己个儿站了出来。

“糊涂东西, 是怎么伺候姑娘的?可是不想活命了?”

清晏见父亲当真是爱女心切,怕他错怪了好人,赶忙拦住道:“今日姑娘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秋白应声跪地,缓缓说道:“姑娘每日寅时三刻都要喝补药,这是两三年的规矩了,奴婢都是依着老夫人的法子做的。”

“这个我可以作证,从青菡接回来的那一日开始,便是这丫头伺候的补药,从未有过差错。”幻云隔着纱帐说道。

清晏点了点头,又道:“可还有旁的?”

“旁的?”苏澄明摸着大脑袋仔细的想着:“今日早膳妹妹说没胃口几乎什么都没吃,还是我把她剩的两个素包子都吃了的。”

清晏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一点忙也帮不上,就知道添乱。

“若说旁的,姑娘在敬茶后,也自饮了一杯,然后就出事了。”

秋白的话让众人瞬间摸不着头脑,若是那茶的不对,怎么其他人喝了无事?

“将那茶盏拿来我瞧瞧。”陆院判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说道。

凌沐瑶在一旁听的云山雾罩,本是一直心中冷笑,这苏青菡就是生的再美丽高贵又能如何,还不是个美人灯,吹吹就破了。哪知突然听着话茬不对,怎么似乎要寻到自己头上?

眼瞧着陆院判将那天青釉茶盏放在近处闻了又闻,自己竟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没错,没错,就是它。”

“陆院判,究竟如何?”

陆院判将那茶盏端给众人细瞧,只见里面还略微剩些茶水。

“这茶水是瞧不出什么的,可水中被掺入了一味叫空青的药,无色无味,只有在茶饮尽之时,在茶盏的壁上能略略闻出香甜的味道。”陆院判叹了口气:“只是此药旁人喝了倒没什么,若是与另一味名为汐草的药两个时辰内前后服下,便会相克,症状就如苏姑娘一般。”

“这就对了,姑娘的补药中就是有一味名为汐草的药,是用来补血补气的,陆院判请看。”

凌沐瑶还来不及细想这前后的种种,却见那秋白已然将药渣端给陆院判来瞧。那陆院判只闻了闻,便笃定的点了点头。

“究竟是何人所为?心肠当真歹毒!”苏澄明此时便撸起袖子杀人。

“若要做此事,必要知道青菡每日用补药,也要能接触到这些杯盘碗盏,说起来......”幻云轻声细语的,倒叫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凌沐瑶。

“不......不是我,我为何要如此?”

“不是你是谁?那“十二先生”只有你的人碰过,又是你急吼吼的赶来,定要青菡用这些,所有的器物均不许旁人插手。”苏成玉一张脸冷若冰霜:“你在我府上住了这么久,稍有留心便会知道青菡每日进补药,今日你不过就是想让青菡出丑,让这华陵城的达官贵胄觉得青菡是个体弱多病的女子,这样便不能同你相较了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的!”凌沐瑶哪里想过这些,她即便是住在相府时,也从未留心过这些,此次当真是被冤枉了,可她自己却觉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只能求救似的唤着杨氏:“姨母,您一定要相信瑶儿啊!”

“瑶儿,这次......你真的是做的太过分了!”

凌沐瑶惊恐的看着杨氏,曾经那个处处将她护在身后的姨母,如今也觉得她在证据面前,当真无从抵赖。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一切都真的是她做的一般......


“姨母,瑶儿当真没做过什么,瑶儿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急三火四的定要青菡用你的茶器,分明就是怕用了旁的,白费了你的心思罢了。”二哥澄明大吼一声,吓得凌沐瑶肩头不觉一抖,只眨着一双眼睛,连哭也不敢哭。

杨氏到底还是心疼凌沐瑶,于是几步来到跟前,将她揽入怀中。那久违的温暖让稍感安慰,这才缓过神来哭道:“姨母,瑶儿当真没有......”

“瑶儿啊,这次你真的糊涂了,青菡无论如何也不能同你相较,你又何必剑走偏锋,定要用此龌龊手段呢?”哪知杨氏的话倒叫她的心又一次沉入谷底。

“姨母!”凌沐瑶奋力挣脱了杨氏的怀抱:“连您也不信瑶儿了吗?连您也只信那个山野丫头了吗?这么多年,瑶儿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瑶儿不过就是用了河水,想叫表姐泡的茶难喝而已,根本没有其他......”

“你的意思是......这河水里有那个叫空青的药?”澄明的想法永远是那么与众不同,嗤之以鼻道:“胡扯!我虽没读过书,可也知道,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凌沐瑶似乎是哭累了,面对澄明的搅局,实在是有些身心俱疲。

“不必再狡辩了!事情明摆着的,还有什么可说的?”苏成玉缓缓起身,一步步来到杨氏和凌沐瑶跟前,那威严摄魄之力让杨氏不得不将凌沐瑶搂的更紧了些。

“凌姑娘,”这称呼似乎在提醒着她什么:“我相府自问待你不薄,你居然敢在我府上害我家女儿,可是以为她是个没名没分,任人欺负的无名小卒?”

看着杨氏怀中抖若筛糠的凌沐瑶,苏成玉一双眼如寒冰冷箭一般:“从前竟是我小瞧了,果然是要当太子妃的人,手段当真伶俐呀,竟都使到我家来了。不过若是我将此事奏明官家,即便你贵为凤命,难不成官家还会视而不见的让殿下娶了你这蛇蝎心肠的女子吗?”

凌沐瑶眼看着苏家上下均冷若冰霜,毫无转圜,就连杨氏,虽说护她,却也信了今日之事是她所作所为,一时情急,除了跺脚,别无他法。

“父亲......”哪知围屏后一虚弱的声音传来。

“青菡!”苏家父子三人听到此处赶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青菡身边。

苏成玉拉着青菡的手,老泪纵横:“孩子,是父亲害了你,父亲贵为宰辅,亲生女儿竟遭人算计至此,是父亲没用......”说罢,便哽咽了起来。

青菡脸色依旧苍白,看得出依旧虚弱,她费力的抓住苏成玉的手,喘息着说道:“父亲,此时......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外面还有那么多宾客,必定等着瞧咱们家的笑话,若是传出去,相府后院不宁,今后父亲和大哥哥还怎么在朝为官?况且......”

她偷瞄了一眼凌沐瑶,眼中的狡黠转瞬即逝,旋即又恢复了曾经的柔弱:“况且表妹也只是一时糊涂,眼下也定然知道错了,女儿不愿计较,还请父亲和哥哥们也不要计较了好不好?”

“青菡,你莫要如此,只要你一句话,二哥便捏死她,敢欺负我妹妹,我还管她是不是要当太子妃,若是那楚昭霖敢藏私,我一样也捏死他!”二哥澄明向来口无遮拦,正说着便撸起袖子朝着门外闯去。

“站住!给我死到一边去!”澄明长这么大不怕别人,就连苏成玉和杨氏也未放在眼里,可不知为何唯独只怕苏清晏。

“哦。”

“父亲,大哥哥,此事还是要以咱们苏府的名声为重,女儿......女儿没事的。”

青菡正说着,似乎眼前又是一黑,幻云赶忙将她扶住,轻轻的放在金丝软枕上。

“父亲.....”青菡依旧不忘紧紧的拉着苏成玉的手,轻声道:“对外,就只说是女儿身子羸弱,近日过于操劳了些,莫要传出那些风言风语来。”

“如此,岂不是称了那小人的心思?”澄明又按捺不住,朝着凌沐瑶挥了挥拳头。哪知被清晏一个眼神递过来,又怂成了一堆。

“父亲,表妹年纪还小,咱们慢慢教,无碍的,女儿......这么多年,惯了。”这最后两个字若有似无的,似是无意间拂过苏成玉这颗老父亲的心。

“凌沐瑶!”苏成玉突然吼了一声,吓得苏澄明本能的跪在地上,过了半刻才想起来,父亲训的不是自己,这才赶忙起身,得意洋洋的看着已面色惨白的凌沐瑶,心想,这一次终于不是我被旁人看着挨骂了。

“凌沐瑶,今日本相看在青菡的面子上,暂且饶过你,从今日起,我相府与你再无半点瓜葛,你做了太子妃我们不沾光,你被打入冷宫我们相府也不会落井下石,可从今往后你若再敢踏入我相府半步......”苏成玉恶狠狠的看着澄明:“便打折她的腿,谁敢拦着,便不要做我相府的人了!”

“好嘞!”澄明最喜听这些,这是生平父亲第一次告诉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打人,眼下实在是有些手痒。只是那凌沐瑶听到此处,赶忙从地板上爬起,生怕澄明真的动手,连头也不回的向外奔去。

“跑的这么快?”澄明的拳头没来得及施展,好不失望。

“夫人,”愣在一旁的杨氏被苏成玉一吼,这才回过神来:“我方才说了什么,夫人可都记清了?”

杨氏眼看着苏成玉父子三人眼中的厌恶,况且此次实在是无法辩驳,不得不暂且忍下,轻轻的点了点头。

“父亲,前厅还有客人,还是要招呼的。”

苏成玉听清晏如此说,便点了点头,回身对青菡说:“想吃什么便叫小厨房做,你是这府中的嫡小姐,莫要拘束了。”

“是,父亲。”

青菡逾是乖巧,苏成玉逾是愧疚,于是冷脸朝着杨氏使了个眼色,又伸手揪着澄明的耳朵:“你这混小子在这,叫青菡怎么歇息?还不快滚出去。”

眼见房中只剩清晏夫妻和青菡三人,却见清晏伸手一巴掌拍在青菡脑门上。

“啊!”这巴掌打的又急又快,青菡靠在幻云肩头一时躲不开,却咯咯的笑了起来。

“死丫头,当真是演技了得,不去南府唱曲还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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