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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纸鸢女

发表时间: 2022-11-17

冬末交年酉时,日薄西山,老榆枯瘦。茂陵新冢,在夕阳下,一派萧索,显得无限冷落。未燃烧完的纸钱窸窸窣窣散落着,碑前的纸灰打着旋四处飞扬。

夜幕子时,新冢坟宫殿里与白天的冷清天差地别人声鼎沸,柳条掩映之中,亭台楼阁,时隐时现,美女多如蝴蝶在庭院中穿梭,灯烛高悬,夜晚依旧亮如白昼。

清风送来悠扬的乐曲此起彼伏,舞妓们合作节拍起舞,花裙拽地,扬起片片的尘灰。新坟冢男女主人衣着华丽服饰,饮着琼浆玉露,懒洋洋地躺在秀榻上享尽奢华。

丑时到了,落花飘尽,曲散人游,喧闹的坟茔顿时安静下来。

坟冢主人携带着男女老仆,乐舞歌妓,马匹骑手,大约六百余人浩浩荡荡往无冤城去,枯林之间无数亡灵在黑夜中仗马嘶鸣替他们领头开路。

寒风肆虐,干涩的树木瑟瑟发抖。

马行锾响,不禁凄凄,冬色荒原,惊魂望断。

行至无冤城外与一行五六十人的亡魂相碰,他们身着赤褐色的囚服手脚上的镣铐“叮叮当当”发着沉闷的响声,大概是因为上面血迹还没有干透。

钳制住脖子的枷锁飘飘欲坠,因为头没了!头颅双手捧着。有些甚至没有头可以捧着。被野狗叼走了。

有的眼睛瞪得极大眼底透露出对死亡的恐惧之色,有的面部肌肉扭曲变形神情狰狞可怖死不瞑目,还有的面孔苍白毫无血色两眼空洞无神麻木绝望。

队伍之中还有七八名小孩子,冲冲撞撞地在队伍里打闹,对陌生新鲜的事物充满了好奇。嘻嘻闹闹间一小孩的头颅掉在了地上,另外几个调皮地小孩瞅准时机,一脚把头颅踢到了枯树杈上吓得树上的乌鸦“哇哇!”乱叫。

小孩委屈的跑向了母亲,母亲拍了拍他的背哄唱着:“古古怪,怪怪古,孙子娶祖母。猪羊炕上坐,六亲锅里煮。女吃母之肉,子打父皮骨~”

“啊!”小孩吓得扑进了母亲的怀里,不一会几只乌鸦叼着头颅还给了他,小孩如获至宝蹦蹦跳跳回到了队伍之中。

远山静穆,雾霭沉沉,深紫色的天空显得凄惨而沉重。

刚从人间抓鬼回来的善良望着这群达官贵人并不并往幽冥殿去却往忘川彼岸,不由得诧异问起。

白无常向他解惑这群人是京城里的贵人皇族之下,已在忘川河畔买下了府邸故此不需要轮回。而且轮回了也不一定能比今生还过得富有安生。倒不如还不投胎了。

又连连咂嘴道“先不说陪葬的人了,光是黄白之物与稀世珍宝足足有十船,压得河里的恶灵没面儿喘气!旁边的那一群无头鬼,范了事抄家诛九族,这只是其中一族。大概又是一些什么成王败寇吧!”

都是死可却大有不同,有的人身前身后全尸难保,有的人确是侯服玉食朱轮华毂好不快活。

瞧着人群中嬉笑的小孩,善良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问道“能否把他们的头接上,在人间人最讲究圆缺完整,砍头之刑死无全尸,毫无体面而言。”

可惜他没有那令人死而复生的法术,那么小的孩子可能都不知道死是什么吧。连坐罪有些时候确实太过残忍。

“这倒可以,叫牛头马面用针线给他们缝补上就行!”白无常想了想回。

善良朝他微微一笑“那就交给你了!”

冬至过后,稀薄的暖气开始排挤厚实的严寒,漫长的黑夜即将成为过去,白天就要越来越长,春天看来已经不远了。

桃月三月三上巳节。

戌时黄昏昌州,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宽阔的街道灯火通明四处张灯结彩人们身着节日的盛装扶老携幼,倾巢而出,人流如织好不热闹。

高楼之上,长廊栏外,白无常大口大口的咬着冰糖葫芦,玩着手里的糖人乐翻了天。瞥着他这痴傻样子,黑无常叹了叹气宠溺的拿衣角擦了擦他的嘴。

“没人跟你抢慌什么?”

白无常嘴不得空“哼”了一声。

自顾自吹起了黑无常给他买了风车,风车转动发出“呼呼~”的响声。

善良呆呆的凝视着远处万家灯火,心里一面平静一面波涛汹涌。

他想家了,想爹爹娘亲了,往常每年的上巳节他们都会去青城山祈福求愿,乘放纸鸢。

不知今年可否依旧。

抬头望去,夜色茫茫,心中一片惆怅落寞。

黑无常想同他说说话,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便静静的站在一旁陪着他。

骤然间紫云罩月,冷月无声,风淅淅,雨纤纤,瘦尽花灯,一宵停息。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该回去了。”黑无常提醒道。

白烟腾起,随风消散,恍惚间不曾来过这烟火人间。

行至城门槐树,善良瞥见一青衣女子,提着裙摆向上跳,原来是一只红纸鸢挂在了槐树枝上。

善良扬扬嘴角,让黑无常帮帮她的纸鸢,雨势渐渐过大。

纸鸢沾了水伞骨皆散碎,纸面又皱成一团,如死了一般毫无生气。

女子很是伤心捧着纸鸢在雨中哀愁。

善良于心不忍想哄哄她,正巧白无常的手里有一只纸鸢。

白无常撇撇嘴小主人怎么那么偏心,不给我买就算了,还要把无赦给我买的纸鸢送给别人。

正要叫住那女子,黑无常却阻止了他,女子身上煞气缭绕不是凡人!

女子好似也发现了他们,警惕着慢慢的转过身来。

雨水打湿了她额间的碎发眉眼之间清冷又破碎,腰肢纤细,惹人怜爱。

面面相觑,刹那间她脸色大变眼神惊恐看着三人,转身便要逃离。

还未踏出一步便倒下了,顷刻间化为一堆黑土。

善良瞪大了双眼惊愕不已,从未见过这等怪诞诡奇之事。

好一个金蝉脱壳!黑无常猜测是邪灵为吸取阳气,用黑泥做了一个壳糊弄凡人罢了。

雨停后,已是亥时。

三人随着邪祟气息追寻至西郊城外的一座废院子里。

宅院已经荒废了许久。

鼠蚁纵横,满目萧条,一片死寂。竹子枯黄池水干涸,草木凋零,唯有偶尔飘过的流萤,给凝重的夜色带来一丝诡异的气息。

往里走去后院中有一小桥,通往高楼,高楼阁间红光冲天,乍然间桥上树上红丝抖动铃铛摇响令人毛骨悚然。

善良忍不住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无常轻蔑一笑“雕虫小技,也敢在我七爷面前班门弄斧!”

抬手施法卷起地上的枯叶,卷如龙风,势如破竹冲越枯桥席卷发着红光的楼阁,一阵呜咽呼啸而过,庭院中铃停风止。

白无常傲娇般的笑笑,小菜一碟,请求夸赞。

“妖魔鬼怪,装神弄鬼,还不速速现身!”

庭院里无人回答,冷冷清清,惨白的月光照在大门的金环上,更增添了几分萧索,依稀还可以听到几片黄叶飘落枯井。

猝然间树梢抖动,黑无常皱了皱眉甩出镣铐,只听见一声哀嚎那邪祟便倒在了树下。

“还想跑,第一次放你跑,就是看你能跑多远!”

白无常走近掐着她的下巴调笑道。

那女子挣扎着,恶狠狠的瞪着他咬牙切齿。

善良见是个女子便让白无常松了手。

质问“你这邪祟为何伤人?”

“我没有!我不是邪祟,我只是一孤魂野鬼!”扭曲着身体试图想要挣脱镣铐。

“还没有,都抓到你了,你还在狡辩!”

白无常施法收紧镣铐,女子疼得青筋暴起扯着嗓子

“我没有,我出去只是想趁着东风放一会纸鸢!”

看她也不像撒谎,便叫白无常停了手,又审问着她既然已经化为亡灵为何不去无冤冤城入轮回转世投胎。

女子听罢抽了抽嘴角凄惨一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笑声悲惨而诡异,犹如夜枭的鸣叫,在空旷的宅院里久久回荡令人心惊肉跳。

良久过后神情恍惚的说“我乃沧州人,姓雌单名一个霓,家父从贾,十四岁那年上巳节已后,我便被父亲关入了绣楼之中。学习三从四德,女红技艺直至出嫁,不可再外出。

我儿时曾入读私塾,不谙世事只求靠自己能得一良缘。不肯屈服于父亲给我安排的联姻,我怎么会嫁那从未见过的人,他妻妾成群,好赌如命。我为何要把自己的一生葬送在他的手里,我据死抗争,绝不认命!什么家族联姻管与我何干!

这四四方方的绣楼如一座深不见底的牢狱,把我死死的困在了这里,纵使我日日哭泣,绝食明志。

父亲也不为所动,冷漠观望着。就这么僵持着忽有一天,我从石窗里窥见漫天的纸鸢,它们在风中荡来荡去,飘飘忽忽自由自在,我也要变成一只纸鸢,我要出去!当天夜里三尺白绫我便自缢吊死在那秀楼梁柱之上。父亲震怒嫌我晦气,不准我出殡下葬,命道士用玉器符咒封死秀楼,让我永生永世永生都困在这里!之后便举家搬至洛阳,你叫我如何转世投胎?”

三人听后忍不住心惊,院落中枯叶之下满是桃木剑,镇魂幡以自己鲜血为引,白骨为阵,是最为恶毒吞噬咒!想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竟如此的对待自己的女儿。

“世上万事恍如一场大梦,而我也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几度新凉的暮春?直到上月有一只小鬼误闯了进来,他告诉了我塑泥之法,得以暂时逃脱阵法控制,可我从未害过一人,今夜是我第一次出去!”她似中箭的鸿雁嘶哑哀嚎。

这一生她明明过的很短暂,但却困在这里很长很长时间了,她也不知道她这到底是死还是活,但是她自己的体会,是生不如死。

每年的生辰她都会在想父亲可有一刻会想起她,可是他一次都没有来过这里,大概还在恨她吧,可她又何尝不恨他呢!她明明只是想要自由!

善良一言未发颤抖着双手解开了她身上的镣铐“可否能破除此咒!”声音无限悲哀。

眼角湿润无措地望着黑白无常。她是个心思如天地般辽阔的女子,有属于自己的丘壑。只是生在了这个以父权为大的社会里。她显得离经叛道忤逆父权,如同一个异类。

“吞噬咒唯有与冥火才能破除,但咒里的亡魂也将同归于尽,灰飞烟灭永生永世不得超生。”黑无常无奈地说完,眼里闪过一抹寒厉。

白无常背过身去不敢看她的眼睛。

三人如打战败的士兵丢魂落魄。

又好似人间扭曲崩塌,顷刻间将他们吞没至顶。

“我已经出去放过纸鸢了,这个世间也再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了。与其永久的困在这里倒不如化作风、化作云,去看看这辽阔人间。壮心感此孤剑鸣,沉火在灰殊书未灭!”

她待久了,也该换个地方了,反正不管以怎样的方式,哪怕是不复存在,至少比待在这里强。

她真真的不喜欢这里,墙上满是她血淋淋的抓痕,地上是日日夜夜流的血泪。

这里留给她的只有数不尽的痛苦和寂寞,或许离开了这里还能见到娘亲了,她太想她了。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记起她这个不孝女儿。

雌霓释然一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们就帮帮我吧。就当给自己积功德了,我困在这里很难受。那样方式对于我来说是解脱,更是自我救赎!不要为我伤心和痛苦!要为我高兴!”说完便转身便往绣楼走去,背影洒脱坚韧。

善良不知道是如何出来的,只是隐约记得那座荒芜院子被鬼火淹没了,火焰像旋风一样,顷刻之间化为火海。“噼噼啪啪~”地作响!鬼火恶毒的火舌燃烧着一切,发出嘶嘶的怪叫。

她现在应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了吧,她应该放了很多很多漂亮地纸鸢了吧。再也没有人逼着她同不喜欢的人成婚了吧?

她这样的倔强地反抗精神是善良心里永远抹不去的鲜艳颜色。若是她生在一个自由的家族环境中,是否会别有一番作为,又是否会比这样的结局好一点。

善良猜不到也不敢猜,因为命运好像是早就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