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昏暗，漫天飞雪。
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剑刺入胸膛，剑尖上冰凉的触感，从伤口彻底蔓延开来。
几乎冻得身体都在发颤。
陡峭的章尾山之上，慕朝朝一袭红衣如血，静立风中。
她一头青丝如墨随风而舞，似血般妖异的眸子，此刻却是无比冰冷，麻木，又绝望。
“师尊，你要杀我？”
慕朝朝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子，一张昳丽绝艳的脸上，尽是决绝与不甘。
她的声音，轻若鸿毛，飘忽不定，似有又似无，但却如同一柄利剑直接插上对方的心脏。
迟煜双眼被一条雪绡覆盖，他眼睛根本看不见。
听到她的声音，手上一顿，刚想收力，却不料剑身已被她用力锁住。
他一张清冷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是眉头轻轻蹙起，似乎有些不悦。
“师尊。”
慕朝朝轻轻地呢喃出声。
眼前那人一袭白衣猎猎作响，华发凌乱飞扬，整个人就仿佛是九霄云外飘落的霜雪，清逸，冰寒。
师尊这一生，从来都是纤尘不染，如同谪仙般的存在。
即便是她被逼入魔，将他困在这无边魔域之中，亦是从来都不敢去亵渎他。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想要去碰触一番这个男人。
想要打破他波澜不惊的表情，看他心神动荡之时，究竟是何等模样！
“朝朝，你是为师，唯一的亲传弟子。”
迟煜的声音清冷中透着一丝疏离：“为师对你，自是不会下手，只要你肯伏诛，为师定会为你求情。”
“伏诛？”
慕朝朝握着剑刃的手紧了紧：“入魔非我所愿，与众仙门为敌亦非我所愿，可是，徒儿不得不战，不得不杀。”
“都到了不死不休之时了，师尊，你不会以为，你还有为我求情，护我的能力吧？”
“你怎么那么天真。”
“如今你修为全失，已经不是当年的剑尊大人了，谁会听信于你？”
慕朝朝嘴角浮现一抹嘲讽的笑容：“你当年来迟了，护不了我，现在你连自己都护不住。”
她偏过头，看向山下尸骸遍野，血流成河，倏忽间又大笑了起来。
“师尊眼睛看不见，也总该能听见那些厮杀声，徒儿别无选择。”
“就算有，徒儿宁愿死，也不愿退上一步！”
说话间，她手腕微微用力，剑刃瞬间刺入了她的心脏，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身下那一片雪地。
迟煜身形一僵，想要将剑抽回，可是他修为全失，速度太慢，力量也远不如她。
“师尊，徒儿从不怪你，此时，也只是希望临死之际，能告诉你一件事情。”
慕朝朝眸光微转，看向他，轻声说道：“师尊，这么多年了，你都感觉不到，徒儿对你的感情吗？”
迟煜心神剧震，整个人如遭雷击。
“胡闹。”
他话音未落，便被一阵巨力推到了身后的岩壁上，脊背撞得生疼，却也并未理会。
慕朝朝轻笑，柔声细语道：“师尊，都要死了，徒儿也想死而瞑目，得罪了。”
“你要做什么？”
迟煜感觉到了那一股强势的气息忽然逼近，他眉头紧拧。
“你乃一代魔尊，一剑之伤，要不了你的命，莫要乱来。”
“呵呵~”
慕朝朝继续轻笑着，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她将他按在岩壁上，一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抬起了他的头。
迟煜眼睛已瞎了多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受到她那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
“师尊，你知道徒儿最想做的是什么吗？”
慕朝朝的声音带着一种极端的魅惑：“就让徒儿现在亲口告诉你好了。”
她看着面前那一张清俊的脸庞，笑着，一点点靠近，然后吻上了他的嘴唇。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迟煜一怔，想要躲避，却是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甚至连反抗都做不到。
慕朝朝按住了他的手腕，而她的唇，如冰，寒凉刺骨。
迟煜的心，在这一刻狠狠抽痛了一下。
“师尊，徒儿爱你啊。”
慕朝朝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耳畔，轰隆一声，震得他的脑海嗡嗡作响。
“你……你说什么？”
“徒儿说，我很爱，很爱很爱你，师尊。”
慕朝朝看着他，纤长白皙的手指轻抚着他眼睛上的白稠。
“我从第一次见到师尊之时，就已经爱上你了，这份爱，从始至终，都未变过。”
“这世间没人杀得了我，除了师尊，你看，还是你最厉害了。”
她笑得异常灿烂：“师尊，要是还有下辈子，徒儿再遇见你，那便绝不会再放手了。”
“师尊好好活着吧，若我们师徒二人，只能活一个，那便祝你重回巅峰。”
慕朝朝手腕翻转间，猛地将迟煜手中那柄断尘剑夺了过来。
“师尊……徒儿拜别。”
慕朝朝轻轻一叹，双手相握，她纵剑一挥。
冰冷的剑刃霎时间划破了她纤细的脖颈，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砰！”
她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
“慕朝朝！”
迟煜伸出手，想抓住她的肩膀，却被一同带倒在地。
“朝朝。”
他又唤了一声，然而慕朝朝已然没了呼吸。
“你这个傻瓜。”
迟煜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用尽了力气抱着，生怕一放开，她就会消散了一般。
他低下头，缓缓贴上她的额头，感受着她体内已经逐渐散去的生机。
“朝朝，你说，为师该拿你如何是好？”
“砰砰砰！”
一阵阵炸裂声传来。
“哗——”
无数飞雪被扬起。
迟煜脸上的白绡被一阵飓风卷走。
这一刻，他的眼睛竟是可以看见了。
入目便是从慕朝朝灵台里飞出的一颗灵丹，静静地漂浮在他的眼前。
迟煜瞳孔猛地收缩，伸出手，将其抓在手中：“朝朝，你这又是何苦呢？”
就在这时……
山下打上来的众修士看见了山顶之上，那一抹耀眼的红芒。
“是灵丹，快看。”
“那可是天品雷灵根，是魔尊慕朝朝的。”
“快抢！”
走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一个接着一个，一起冲上了山顶。
“交出灵丹，饶你一条性命，你现在已经不是剑尊，劝你识相一点。”
迟煜看向那群人，一双丹凤眼无波无澜，但眼眶却已通红一片。
“你们……不配。”
他轻阖双眼，修长的手指微微收拢，用力一攥，灵丹倏然爆裂，瞬息之间，他整个人如同雷劫在世。
“迟煜！”
众人纷纷大叫，一时间竟已是慌了手脚。
“轰——”
雷海席卷，那些刚刚赶上来的修士瞬间灰飞烟灭。
迟煜身处雷光中心，身影变得愈发模糊了起来。
他望着怀中人，声音低沉缥缈：“我心慕朝朝，却是迟迟不觉，觉时已晚，这一次，就让为师，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