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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娇呈欢

裴归砚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娇娇呈欢》这本书大家都在找,其实这是一本给力小说,小说的主人公是宋婴宁裴归砚,讲述了​宋婴宁在世子裴归砚身侧八年,于十五岁成了他的暖床丫鬟,如今也不过二八年华。这八年里,她从官家女沦为奴籍,磨灭了傲骨,背上了罪责,也彻底消了她与裴归砚的亲近。可裴归砚恨她,却始终不愿放她。后来,她在故人的相助下逃离了国公府。而那位矜贵冷傲的世子爷却像是彻底疯了一样,撇下圣旨,寻遍了整个京都城。——起初他看不清内心,只任由恨意滋长,誓要拉着宋婴宁一起沉沦。后来他终于寻到了宋婴宁,可那一日,他差一点死在了那双淡漠的眼中。...

主角:宋婴宁裴归砚   更新:2024-01-25 12: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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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宋婴宁裴归砚的现代都市小说《娇娇呈欢》,由网络作家“裴归砚”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娇娇呈欢》这本书大家都在找,其实这是一本给力小说,小说的主人公是宋婴宁裴归砚,讲述了​宋婴宁在世子裴归砚身侧八年,于十五岁成了他的暖床丫鬟,如今也不过二八年华。这八年里,她从官家女沦为奴籍,磨灭了傲骨,背上了罪责,也彻底消了她与裴归砚的亲近。可裴归砚恨她,却始终不愿放她。后来,她在故人的相助下逃离了国公府。而那位矜贵冷傲的世子爷却像是彻底疯了一样,撇下圣旨,寻遍了整个京都城。——起初他看不清内心,只任由恨意滋长,誓要拉着宋婴宁一起沉沦。后来他终于寻到了宋婴宁,可那一日,他差一点死在了那双淡漠的眼中。...

《娇娇呈欢》精彩片段


老夫人说罢便阖上了眼。
昨日她与柳氏的对话,是故意存了让宋婴宁听见的心思,想让她彻底断了这份母女情,在这府里寻不到能依附的人,转而为自己所用。
没想到竟是如此顺利。
当初归砚母亲的死,她虽有所怀疑,但为了国公府,她最终仍是选择了封口,顺着老大,将柳氏母女护下。
这些年她也瞧出了宋婴宁的不容易,可心疼归心疼,为了归砚以后的名声,往院子里塞人这种事,只能让婴宁丫头顶在前头。
到时候柳氏母女间的嫌隙再无缓和的余地,归砚又能对其彻底厌弃,那她就能将婴宁丫头远远打发走,或是许给庄子上的人家。
老夫人心中有愧疚闪过,但比起国公府的安宁,那点子愧疚,什么都不算。
......
叶晚秋见着自己母亲让人来唤她回府,一脸不舍。
但面前的人早已失了耐性,脸色一直不太好看。
可叶晚秋并不在意。
不管是不是因着她的祖母,裴归砚对她比对旁人多了几分温和,这点她一直都知道。
所以她才敢一而再再而三地伸出试探的手,只想快些坐实这场婚事,将这个男人占为己有。
“归砚哥哥,过几日我大哥准备去城郊狩猎,你,你可愿陪着晚秋一同前去?”
裴归砚的视线透过面带羞涩的叶晚秋,落到了她后头那片,宋婴宁跪过的空地上。
半晌后,才冷声唤了句王管家,“让人好生将叶姑娘送出去,莫要怠慢。”
“归砚哥哥......”
叶晚秋笑意淡了一些,语气添了几分不满,小性子一来,伸手便扯住了他的衣袖:“父亲说你前几日刚办完差事,这几日得闲,才让我邀你的。”
裴归砚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她的手,步子未停。
拿叶盛林来压他,到底还是稚嫩了一些。
“本世子手上的差事,叶大人怕是知晓不来。”
听他寒凉的语气,叶晚秋一愣,随即压下不甘,又换上了一副笑脸。
她虽骄纵,但亦是金贵长大的叶家嫡女,一早便知晓,在男人面前,除了偶尔使使小性子,还要有主母的气势,更要识大体,懂进退。
昨日她可以抬起身份惩治宋婴宁那贱婢,但眼下,她却不能太过紧逼。
哪怕适才她瞧见了,裴归砚望向外头的那双眼,藏了她看不懂的欲。
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裴归砚把玩着那枚水色极差的玉佩,想起昨夜宋婴宁倔强又苍白的脸。
叶家故去老夫人曾对他母亲有过相护,因而祖母让他与叶家接触时,他便多留了几分脸面。
只是原以为那世子妃的位置是谁都行,可临了,却见谁都少了几分耐心。
唯有对宋婴宁的恨,才能让他尝得几分喘息。
又过了半晌,裴归砚停在仓凛跟前。
“她呢?”
仓凛愣了一瞬,怔愣时瞧见了在旁挤眉弄眼的王管家,许久才反应过来。
“婴宁姑娘说她有些困倦,回了自己的屋子。”
裴归砚有些不满,又看了一眼面前一身劲装,身材高大的男子。
剑眉星目,棱角分明。
仓凛做了这么多年的贴身侍卫,自然是察觉到了自家主子身上的变化。
他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
很快,裴归砚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那间偏房外。
里头的人正费力地替自己上着药,一只手拿着布条缠了几圈,却怎么也系不上。
木门被打开,裴归砚冷着脸踏进屋子。
在宋婴宁反应过来之前,他拿走她手里的布条,垂头替她绑了起来。
宋婴宁眉心微蹙,往后拉开了些许距离,有些不适应他眼下的模样。
“怕我?”
这避之不及的样子又惹怒了裴归砚几分,“怕我,还敢应下祖母的话?”
“世子既知晓,眼下又是何意?”
“你以为我会如何?厌了你,让你滚?”
裴归砚勾了勾唇,绑白布时用力拉了拉,待瞧见她蹙起的眉时,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眸色骤深,让人看不清喜怒。
“这么些年身边就你一个奴婢,瞧久了确实无趣。”
“眼下我倒也生了些旁的兴趣,你好好挑,若是选来的美人能入我的眼,兴许我一高兴,让人替了你也不一定。”
宋婴宁瞧着他暗沉的眸子,试图在里头瞧出旁的意思,可裴归砚心思太深,除了对她的嘲讽,并未露出一丝旁的情绪。
宋婴宁起身屈膝,忽略掉胸口的不适,规矩地行了个礼。
“奴婢一定会将世子的喜好报给老夫人。”
“用不着那么麻烦。”
裴归砚压下心底燥意,唇角笑意放大,漫不经心地道:“告诉祖母,就照着你的模样来挑便是。”
“世子慎言。”
“怎么?这府里头有点脑子的,谁不知道你上了我的榻?”
裴归砚起身靠近,将宋婴宁整个人都拢在了他的阴影之下。
“还是你脸皮薄,要让本世子亲自去说?”
宋婴宁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羞辱她。
要让她记得自己的身份,也要府里旁人记得她的身份。
半晌,宋婴宁深吸了口气,原本半垂着的头抬起,对上了那道意味不明的视线:“世子究竟要如何?”
裴归砚从这话里听到了几分赌气的味道。
这般不同于往日的淡漠和麻木,让他心底那股不知何时生出来的心魔,无端消散了些许。
只是一想起她应下老夫人的缘由,裴归砚心底又多了几分暴虐。
他如何不知她的心思。
想靠着别人的手离开他,离开国公府。
真是异想天开。
裴归砚低下头,笑意森然,语带嘲笑:“宋婴宁,我若是要收人进后院,谁都拦不住,同样,我若是不愿,哪怕是老夫人,也插不进半分手,何况是你。”
顿了顿,裴归砚松开了她的下巴,用帕子擦了擦手。
“记住你自己婢女的身份,我不是我们那国公爷,不会把后院交给一个暖床的奴婢来打理,你除了老实伺候,其余的,先想想自己配不配。”
裴归砚的话轻飘飘地落了下来,一字一句狠狠地砸到了宋婴宁的心上。
饶是她从没想过要替他管理后院,也还是被这凉薄的语气压到窒息。
“世子多虑。”
宋婴宁红了眼,压下情绪别开头:“奴婢自然记得自己的身份,往后若不是嫁人,断不会去管旁人的后院之事,尤其还是世子的后院。”
嫁人?
裴归砚被她刺得脸色一沉,双眸微眯,笑容肆虐又阴寒。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国公府里交了卖身契的婢女,镇国公世子的暖床丫鬟。”
宋婴宁不管不顾,索性也笑了笑:“还有什么吗?”
......
见裴归砚拂袖而去,宋婴宁反倒松了口气。
待脚步声行远,她才转身去了铜镜前,看了看自己还未恢复血色的脸。
裴温姝对她的欺辱,她眼下虽没法子还回去,但总要借着此事撇清自己才是。
毕竟往院里塞人这事不能成,是大姑娘嘴快,怨不得她。
只是刚准备迈步离开,却见门突然又被打开。
手腕被温热覆盖,宋婴宁整个人被一股突来的力推到门后。
她怔愣抬头,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俯身靠近的裴归砚咬住了唇。
铺天盖地的吻将她疯狂席卷,男人的动作又凶又狠,没有给她留一点后路。
外头有脚步声经过,雪玉询问的声音由远及近。
宋婴宁心中一紧,忙伸手想将人推开。
只是这一只手到底是使不上力,不过刚碰到他的衣襟就被他抓了过去,反手抵到了门上。
“想嫁人?”
温热的吻从唇瓣滑到耳垂。
宋婴宁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被那落入耳中的热气给激到浑身酥麻。
可偏偏就是在这缱绻之下,男人的语气却满是阴鸷。
“你去问问,我裴归砚的女人,谁敢碰?”

小说《娇娇呈欢》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那吻纠缠了半晌。
直到外头雪玉问不到人又离去,裴归砚才停下动作。
“世子,宫里头传了信,陛下让您进宫一趟。”
裴归砚喘了喘气,本只是想让她长点记性,却不想又差点在这场拉扯中动情。
屋外的冷风随着门开而窜入,裴归砚眉梢微拧,抬手唤来了王管家。
宋婴宁再去到福禄院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确认柳氏不在,她才跟着嬷嬷进了里头。
“给老夫人请安。”
看着下头规规矩矩的姑娘,老夫人轻叹了口气,示意她到跟前来一些。
“昨日的事,你受委屈了。”
“奴婢不委屈,只是惹了大姑娘和世子的不快,是奴婢的不是。”
宋婴宁眸色淡然,语带恭敬。
老夫人可以表示心疼,但她万万不能应下这心疼,不然便是逾矩不懂事。
“奴婢今日过来,是来向老夫人领罚。”
宋婴宁额头磕向地面,没有一丝犹豫。
衣裙下瘦弱的身子带着轻颤,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因着外头刺骨的冷风。
老夫人瞧见她这副模样,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事情暂时办不成,不打紧。
只要这人心里有了数,知道该往哪靠,才是最重要的事。
直到宋婴宁规规矩矩地磕完了一个头,老夫人才让嬷嬷去将人扶起。
“知道你重规矩,可眼下又没有外人,你这是......哎,到底是受了委屈。”
“奴婢知道老夫人心善。”
恭敬地避开了嬷嬷的搀扶,宋婴宁的声音带了些惶恐。
她仍旧跪在地上,毫无血色的小脸透着不安,柔弱和恐惧尽数透过眉眼展现了出来。
这般示弱,便是连满心算计的老夫人都不免怔了怔。
若不是身上背了这裴府,眼前这般懂事乖巧的姑娘,她倒是愿意让归砚纳进后院,给个名分好好陪着。
可到底是没有身份。
宋婴宁的声音接着传来,带着些小心翼翼。
“奴婢惶恐,虽是真心想替老夫人办成事,但今日这一场,世子已经从大姑娘嘴里知晓了此事,且还生了怨,奴婢觉着,眼下已经不是送人进去的好时机。”
瞧见院里进了新人,和还未塞人就被旁人戳破此事,到底是不一样。
老夫人眉头皱了皱,目光犀利地看着下头跪着的姑娘。
见其虽惶恐但并未有躲闪之意,眼中凌厉这才缓了下来。
只是那话里生了怨的意思,怕是连带着二房做的事,都一并记在了她背后想塞人的这件事情上。
这齐氏,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也是难为你了。”
老夫人目色又变回和蔼,示意她起身:“若不是温姝骄纵,你也不必受那无妄之灾,这送人之事以后再说,你养好身子,那才是大事。”
“奴婢多谢老夫人,若不是有老夫人记挂,奴婢在这府中,怕是早已失了性命......奴婢不敢奢望其他,只求往后能活着出府,便是万幸。”
宋婴宁咬唇,眸中溢出水雾,却又飞快地抬手拭去。
脆弱,又倔强。
老夫人眼中又有疼惜,像是家中长辈对儿孙的心疼之意。
......
灵翘将宋婴宁送出了福禄院,转身之际,把手上装着果子的篮子递到她手上。
“婴宁姑娘莫要太过忧心,老夫人既然点了头,那姑娘往后的日子,定是会越过越好才是。”
“多谢灵翘姐姐。”
宋婴宁屈膝,迎着亮色的日头,微微眯了眯眼:“能得老夫人看重,是奴婢的福气。”
今日的天比昨日亮堂了些许,连着几日的阴雨也终于散了个干净。
宋婴宁绕上长廊,朝着世子的院子行去。
目色中的感激消散,刚踏出福禄院,便又变回了平常那副淡漠清冷的模样。
她早就知道老夫人一直在寻机会让她办事。
老夫人在等,她也在等。
眼下终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她也终于得了老夫人的点头。
虽然这点头也不过是面上之举,但好歹能让她多生一分希冀。
宋婴宁木然地看着脚下的青石路。
老夫人交代的事不一定真要办成,但她想出府的心,却是一定要让老夫人瞧见才行。
眼前有人影停下,宋婴宁抬头,屈膝行礼,眸色微沉。
“奴婢见过二少爷。”
“婴宁妹妹无需多礼。”
清朗的声音如春风拂面,旁侧经过的丫鬟偶有胆子大的,抬眸偷偷打量,面带欣喜,唯有宋婴宁心底生出了抗拒之意。
她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而后侧过身子,等着裴瑾之先过。
“二少爷抬举,奴婢粗鄙丫鬟,哪当得起二少爷一声妹妹。”
“就算没有大哥这层关系,当年你进府时,你我也是有过兄妹之称,难不成如今婴宁妹妹只记得眼下的事,过往一概忘了个干净?”
宋婴宁眸底一晃,知晓裴瑾之这话,算是拐着弯地提起了假山的事。
她昨日之所以敢对着裴瑾之开口求助,赌的便是他在府里的温文尔雅。
君子可不会见死不救,也没法子直接对她动手。
“世子曾叮嘱奴婢,为人婢子,只要记住自己的本分即可,其余的,记多错多,说多,更是错多。”
宋婴宁半垂着头,声音不急不缓。
“是吗?婴宁妹妹对大哥倒是死心塌地,只是不知以后世子妃进了府,那后院可还有妹妹的容身之地?”
“奴婢自然......”
“小心。”
裴瑾之抬手拂过她的肩,收回时指尖轻抬,极快地划过她的脸颊一侧,“有虫。”
宋婴宁心底一惊,却见裴瑾之俯身又靠近了一些。
“听闻大哥的婚事被陛下惦记上了,婴宁妹妹以为,你还能在他那待多久?或者说,以大哥的性子,他又能留你多久?”
“我那后院倒是也没什么人,大哥素来无情,与其被他丢去千金阁,不如早点做打算。”
“他不可能会为你心软,婴宁妹妹,你比谁都清楚。”
裴瑾之的眼底有野心闪过,极快。
原是想用裴归砚来逼死这个丫头,可临了多瞧了几眼,却让他又冒出了旁的念头。
宋婴宁的眸色越来越冷,避不开时,索性也没了退却之意。
她知道裴归砚无情,但裴瑾之,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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杖刑沉闷的声响一下又一下传出。
宋婴宁死咬着唇瓣,试图压下那痛苦的低吟。
最开始她还皱着眉,可到后头,她似乎连皱眉的力气都消了个干净。
王管家赶过来时,宋婴宁整个人已经失了神。
乌黑的眼珠像是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雾,唇边溢出了鲜血,连着咬破的唇瓣一起,在苍白的脸色下连成了骇人的一片。
王管家从没见过这般虚弱的宋婴宁,饶是上次主子从医馆将人抱回,宋婴宁也是被裹在大氅里,没人瞧得见她的脸色。
“锦,婴宁姑娘?”
喉间动了动,王管家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慌。
“婴宁姑娘你撑住,我这就派人去寻世子......”
宋婴宁耳畔嗡嗡作响,许久才有反应。
她费力地睁开眼,待看清面前的人后,唇瓣缓缓地动了动。
“不,不要告诉世子,奴婢,奴婢不碍事......”
实在没力气说完剩余的话,宋婴宁索性又闭上了眼。
她还没临近断气,不需要裴归砚这个时候回来。
何况那人也不会为了她回来。
她不想浪费机会,她只想往死里赌一把。
宋婴宁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人抬了起来,直到进了一处阴暗湿冷的屋子。
跌落在地时的剧烈疼痛让她被迫睁开了眼,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外头的婆子抱怨道:“真是晦气,被派来这么个鬼地方守三日!”
“你小点声,里头的人伤得这么重,连竹雅院里的王管家都特意来了一趟,止不住世子就回来将人带走了!”
“世子会为了这小贱蹄子去驳了老夫人的面子?”
那婆子轻嗤:“再说了,听说世子告了几日假,要陪许家姑娘去庄子上游玩,你当这三日,真有人来替她出头不成!”
宋婴宁极快适应了这疼痛,听了两人的话,还扯着唇笑了笑。
原是如此。
从三十板到十板,是觉得她就算不被打死,也会在裴归砚回府前,在这间屋子里发病死掉。
只是她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裴归砚告假去陪人游玩这种事。
心口没有了平日里的酸涩,宋婴宁此刻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她大概还能撑个一两日。
只是若裴归砚真去了庄子上,待他回府时,怕是真只能瞧见她的尸首。
也不知到时他是会庆幸老夫人帮他动了手,还是会恼怒旁人决定了他物件的去留。
宋婴宁回过神,用仅剩的清明看了看四周。
仅有的一扇木窗被钉死,零星的日头从缝隙里透进来,隐约将四周的破旧照亮。
鼻尖一股子腐朽的味道,地上的泥土碎屑将她的衣裙染上了一层脏污,和着不知何时沾染的血迹一起,狼狈至极。
她听着外头两个婆子的对话,突然觉得死前被关进这下人房,也不是什么难熬的事。
门咯吱一声又被打开。
其中一个婆子手里拿着一根长条木板走了进来。
“还趴着?让你跪三日,不是让你来享福的!若是想少吃点苦头,就给我老实一点!”
宋婴宁看了看那婆子不耐的嘴脸。
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
可她就算是想跪,此刻也起不来身。
外头另一个婆子往里头瞧了一眼,赶忙进来把人拉了出去,将门关紧,从外头落了锁。
屋子里又一次暗了下来。
“你老糊涂了?忘了刚刚王管家的叮嘱?咱们虽是听着老夫人的,但世子院里的人,能不得罪就别得罪!何况她那模样,跪不跪也无甚区别。”
“我这一下给忘了,你还别说,这地方,好人都遭不住吹一日的风!”
屋外传来两个婆子对这处地方的厌恶。
宋婴宁见她们一时半会儿不会再进来,索性又闭上了眼。
思绪沉浮。
静下来后宋婴宁想起刚刚那婆子握着木板的手,突然反应过来,适才在福禄院里,她觉得不对的地方。
一个在院里干着粗活的妇人,为何会有如此尖锐的指甲?
且那指甲的锋利程度,还像是刻意修剪过的样子。
宋婴宁挪了挪手,一点点地抚过她下巴处的那一条划痕。
她那时躲避的动作很快,眼下碰着,其实不怎么疼,但即便如此,这条划痕摸上去也是凹凸不平。
不用照镜子都能知晓,那妇人用了十足十的劲。
再加之她后来拉扯的动作。
若是她没猜错,那个妇人的目的,该是划伤她的脸才是。
宋婴宁眉心皱了皱,继续用适才的事分散着自己身上的疼痛。
这般想下来,那指认她的人,并不是老夫人的安排。
老夫人最多是顺水推舟,寻个错处拿捏她,能弄死她最好,弄不死,将这死人的由头扣下来,也足够她喝一壶的。
宋婴宁越想心越沉,也越想越清醒。
明里暗里的牛鬼蛇神越来越多,她若想在这国公府活下来,如今好像真是唯有裴归砚这一条路可行。
......
此时的福禄院。
几房夫人请完安后出来,在外头等着柳氏一同出府的方姨娘迎了上来。
日头下的女子还有些虚弱,瞧着像是没睡好,眼睑下还透着淡淡的乌青。
她避开齐氏投来的白眼,站至柳氏旁边。
“柳姐姐,妾适才瞧见世子院里的婴宁姑娘被绑了出去......柳姐姐可要先去叮嘱两句?”
“不必。”
柳氏没有在意,只仔细看了看方姨娘的脸色,“今日出府,你可吃得消?”
“妾无事,只是辛苦柳姐姐要陪着妾身出去,也不知会不会耽误柳姐姐的事。”
“方姨娘身份没多重,操心的事倒是不少。”
齐氏掀眸扫了方姨娘一眼,说出口的冷嘲热讽让她低下了头。
“是妾多嘴了,妾只是担心那头的婆子们心里不痛快,借机欺压姑娘。”
“嗤,又不是什么府里头的正经姑娘,病死了饿死了拉出去埋了便是。”
齐氏轻嗤了一声,抬手拢了拢自己的发髻,转身便与几人分了路,只是没行上几步,齐氏眼中就闪过了一丝算计。
宋婴宁要是在那地方出了旁的死法,这里头牵扯的人可就多了。
裴慕笙来寻赵氏时,正好瞧见了裴温姝旁边的丫鬟在嘀咕,准备去给守着下人房的婆子送钱。
她躲在假山后头听了半天,直到几人离开,才从那处走了出来,抬起下巴轻哼了一声。
“青绿,回屋里去拿银子,裴温姝给了多少,你拿双份,不,四份。”
“姑娘,您这是?”
“她不让宋婴宁吃饭,我就偏要让她吃!给我用银钱往那两个婆子身上砸,让她们必须给我把宋婴宁喂饱了!”
丫鬟青绿愣了愣,有些犹豫,“可是姑娘,这事儿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
“老夫人不会知道,再说老夫人也没让人扣了宋婴宁的吃食,你尽管去就是。”
“是,姑娘。”
那二十个板子落下后,确实没人再特意去打听宋婴宁的事。
谁都知道宋婴宁前些日子受了伤,本就瘦弱的姑娘,这二十个板子打下去,又被丢进了那样的地方,自然是难有活头。
没必要去沾染晦气。
而院子里头,老夫人正由着傅嬷嬷揉着肩,额间透着疲态。
“那几个挑事的人不用再查了,入夜后直接灭了口便是。”
傅嬷嬷手上动作未停,眉头却拧了拧。
“是,老夫人,只是那人的算计竟敢将您也搭进去......”
“唯有上不得台面的,才会绕这么大个圈子,只是没吃准那人的目的,她就还没到该死的时候。”
“是,老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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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归砚去了趟东大街,寻了几家书画摊子,原想打听几句,心口却突然堵得厉害。
晃神之际没注意到前头的路,被人撞了个正着。
“兄台小心。”
来人侧开身,银色面具有些打眼。
可此时的裴归砚却无心去管,昳丽眉眼被凝重覆盖,俊美之下的凛冽又深了几分,让人不敢多看。
“回府。”
正欲翻身上马,却听玄一道:“主子,您今日好像约了许将军。”
......
下人房里,宋婴宁还是发了热。
沉浮之际,她像是坠入了无尽深渊,许久都未能落到实处。
直到银光一闪,刀剑划破暗色,劈出一片光明。
入是目清湖绿水,桃花满园,裴归砚站着树下,勾唇浅笑,清风朗月。
身后有还有故人停留,一副平和宁静的模样。
宋婴宁站在远处,还未来得及瞧清这场景,一声咯吱木门响,有人唤起了她的名字。
见她许久未睁眼,来人还朝着她踢了一脚。
“这死丫头不会连第一日都熬不过吧?”
“我看这模样,怕是够呛!”
“真是晦气!”
进来的婆子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旁边,对着地上呸了一声,眉头皱得死紧,“我这才收了三姑娘让送饭的银子,别刚送了这一顿,就见着这臭丫头闭了眼!”
“行了,管她哪日死,三姑娘只让咱们送饭,咱们就踏踏实实送上三日便是,再等等,她若是实在醒不过来,咱们也没法子。”
“要我看啊,咱们自己吃了就是,到时候三姑娘哪知晓咱们喂没喂......”
“这死人饭我可不吃,你瞧瞧她那模样,还能吃几顿?”
另一个婆子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宋婴宁撇了撇嘴,嫌弃着退出了屋子。
木门又被关上,宋婴宁趴在地上,将适才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楚。
三姑娘让人送的饭。
如此想来,她本该是被丢进来自生自灭,连饭都吃不上。
旁边的饭菜香夹杂着腐蚀潮湿的味道,还带着一丝血腥之气,传到了她鼻尖,让胃里有些不适。
她动了动瘫在地上的手。
适才这么一闭眼,一口气断了下来,再想鼓起劲,却是没了刚才被打完板子时的那股心气。
可她知道,她不能任由自己这么睡下去。
盘子离她不过一臂的距离,宋婴宁吃力地伸出手,一点点地够到盘子的边缘。
恍惚中,破旧的屋子似乎换了副场景,灯火摇曳下是小女孩的撒娇轻笑。
因着生病,她不想喝药,也不想吃饭,便只同爹娘轻哼耍赖,后来还是被糖人给糊弄住,被娘亲喂着喝了一口又一口的粥。
指尖终于碰到了盘子,画面一转,眼前又是灰蒙蒙一片。
宋婴宁脑中浮现出裴归砚昨夜将她丢在院中的背影。
随即是适才她被婆子拖出福禄院时,柳氏那双毫无波澜的眼。
......
而此刻被宋婴宁忆起的柳氏,正陪着方姨娘从寺庙出来。
外头阴沉的天并未落雨,方姨娘看着热闹的长街,低垂的眉眼带着歉意:“柳姐姐,妾身难得出府,还想去前头逛一逛。”
“你身子若是吃得消,我陪你去便是了。”
两人沿街慢行,柳氏一身碧色裙衫,显得人娴静高雅,举手投足间带着官夫人的气派,竟是没有半分侧室的影子。
远处赌坊门口闹出了些动静,柳氏目视前方,倒是方姨娘偏头看了看。
“柳姐姐你瞧,那边的可是来过咱们府里的陈夫人?”
柳氏这才侧头瞧了一眼。
陈夫人站在马车旁一脸怒意,之前的贵妇人姿态去了一半,添了妆容的脸也未能遮住脸上的疲态。
而马车前头被压着的是她的儿子陈志鹏,下巴处落了一条疤,行走间似乎还瘸了腿。
“这位陈家公子这是赌了多大,竟让陈夫人不顾脸面亲自来抓人?”
看见眼下陈家少爷的落魄,柳氏想起前不久,陈夫人还在拐着弯同她提起大房姑娘的亲事,不免皱了皱眉。
眼见着陈夫人转过头便能瞧见她,柳氏加快了一些步子。
她这些年看得多了,知晓有些人的落魄不能瞧,瞧见了,容易遭嫉恨,也容易被盯住不放。
“想来也不是什么小数目,走吧,那不是咱们能管的事。”
方姨娘轻应了一声,收回的目光又落到了前头的布庄上,直到两人走进布庄里,柳氏才抽出帕子甩了甩,语带调笑。
“方姨娘这是想通了,要给咱们国公爷做新衣?”
方姨娘抚上料子的手顿了顿。
垂头时,没什么气色的脸扯出一抹笑,“让柳姐姐笑话了,国公爷哪会瞧上妾身做的东西,不过是在院里无趣,想替自己寻些事情做一做罢了。”
“你若是用点子心思,也不是拉不回国公爷的心。”
柳氏不紧不慢地陪着她看着布庄里的料子,修得晶莹白皙的指尖停在一匹匹的上等布料上。
“既然已经成了国公爷后院的女子,妹妹也该替自己好好打算一番才是,我瞧着国公爷新收的姑娘,年纪虽然不大,但比起妹妹的好颜色,到底是少了几分味道。”
“柳姐姐抬举妾身,咱们后院这些人,哪比得上柳姐姐在国公爷心里的位置。”
方姨娘看了看那几批料子,最后将目光定在了月白和霜色两匹浅色布匹上。
“妾身知晓柳姐姐一向大度,总是想劝着国公爷雨露均沾,可妾身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左右后院有柳姐姐在,总归能有妾身一口饭吃。”
“你这性子,也太不爱争了些。”
说笑间,柳氏也多瞧了那两匹布一眼。
先不说这布料上等与否,只说这颜色,确实不是国公爷平日里的穿衣习惯。
柳氏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用帕子轻轻点了点带笑的唇角,不经意间又看向了别处。
......
柳氏和方姨娘回府时,天色已逐渐昏暗。
宋婴宁依旧躺在破旧的屋子里,除了半路进来瞧她死没死的婆子,强行掐着她的脖子塞了口吃食,便再无人问津。
缝隙里吹进来的风越来越凉。
连宋婴宁自己也分不清,此刻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她,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宁宁......”
有人在唤她,是记忆里许久未能听到的熟悉声音。
宋婴宁长睫发着颤。
儒雅的中年男子一身靛蓝色粗衣,笑容温和,在她前方蹲了下来。
“我们宁宁这是认输了?”
宋婴宁唇瓣动了动,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滚烫的泪珠滑下。
是爹爹,是爹爹来接她了。
“我们宁宁以前可是最不服输的性子,如今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没有做,宁宁当真要这般睡过去?”
宋婴宁浑身脏乱,眼泪不停流向趴在地上的那边脸,打湿了被压在底下,早已凌乱的发髻。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人,怕他消失,不敢说话,只是哭。
只是看着看着,那道身影却还是一点点的淡了下来,不愿再陪着她。
无论宋婴宁如何哭求,也终究没能将人留下,连离开前的那道安抚,也散落在了四处,彻底没了踪迹。
昏沉间,耳畔传来了不小的嘈杂声,由远及近,盖过了她的失控。
灯火照亮了破旧的屋子。
一双黑色金边官靴踏了进来,踩过一地枯枝,停在了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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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中宋婴宁好像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清脆悦耳。
“原以为宋婴宁还活着,是你心软,没承想,世子哥哥竟还是这般无情。”
“若是叫不惯哥哥,倒也不用刻意勉强。”
裴归砚语气有些散漫,仿若适才的打斗和被威胁,不过只是看了一场戏。
“那我唤你什么?旁人亲近你的,不都是想这么唤?”
“你自然与旁人不同。”
他笑声低沉,带着宋婴宁只有在梦中才敢回忆的温和:“何况你想做的事,难不成我还能拦得住你?”
深埋的记忆被唤醒,传来声音也渐渐和适才那名红衣女子的语调配上。
是她回来了吗?
宋婴宁指尖动了动,浑身疼得好像散了架,可无论她再如何想瞧上一眼,那眼皮都似有千斤重,睁不开半分。
“婴宁姑娘,你可千万别睡过去!”
仓凛有些急切。
这一趟回府,他这罚是领定了,只是他虽摸不清自家主子的心思,但也知道,这趟结束,他躺一个月还是躺一年,全在婴宁姑娘的生死之间。
来接人的马车行得缓慢,陷入昏睡的宋婴宁像是突然失了重,不停在往深渊里坠。
沉浮间她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安阳县。
秋收之际,田野金灿灿一片,爹爹拉着她的手,带着她从田埂走过,一点点地告诉她田里的秋收之物。
爹爹说:“往后我们宁宁嫁人,一定不能嫁一个五谷不分之人,他须得有担当,能挑得起肩上的担子,能对我们宁宁有无尽的耐心。”
宋婴宁想了想,抓着爹爹的大手晃了晃,“那宁宁要是找不到这样的人呢?”
高大的男子听后认真思索了一瞬,将小小的女儿背到后背,朝着田埂那头来接他们的夫人走去。
“那爹爹娘亲就养宁宁一辈子。”
......
在梦里,宋婴宁的幸福随着那场大水戛然而止,心中绞痛袭来,以至于她睁开眼时,眼角的泪珠扑簌簌地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
许久后那眼泪才停下,眼前的场景逐渐清晰。
入目是光秃秃的木架床,不仅没有半分装饰,那木头上还能瞧见被鸟啄过的痕迹。
宋婴宁缓了缓神,想起身时,却被浑身的酸痛扯得皱起了眉。
门外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叩门而入。
“婴宁姑娘你醒了。”
“仓凛大哥。”
宋婴宁鼻子还有些堵,声音仍透着虚弱,“我这是在何处?”
“医馆。”
仓凛不好太过靠近,只隔着些距离,隐隐松了口气:“大夫说姑娘体内有软筋散,才会导致全身无力,姑娘可记得今日用过什么不妥的东西?”
“软筋散?”
宋婴宁摇了摇头,“今日我只跟着世子去了叶府,吃食用的和其他人一样。”
顿了顿,她似乎想起什么,犹豫半晌后开口道:“唯一不同,便是饮过大姑娘倒的一杯酒,其余便没了。”
仓凛愣了愣,再看向宋婴宁时,目光中多了两分同情。
宋婴宁立马就反应过来。
若真是裴家姑娘动的手,那这事,大抵是查不下去了,总不能在叶家面前,丢了国公府的脸。
宋婴宁垂了垂眸,轻笑一声,话语里带了几分麻木:“其实也记不大清了,仓凛大哥不用放在心上,我们可是现在回府?”
“姑娘可先在此休息一晚。”
仓凛犹豫了片刻,斟酌道:“姑娘的身子暂时没办法挪动,恰逢世子爷抽不开身,便让姑娘先在此处休息,待世子忙完,再来人接姑娘回府。”
裴归砚忙不忙,和她回不回府,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如今这般,要么是将她忘了,要么是那院里,去了不想看见她的人。
宋婴宁虽脑子混沌,浑身都透着不适,但醒过来后,这点事,她还是想得明白。
眼眶又有些酸涩。
尤其在看了那一场骇人的打斗后,她只想回到她的屋子,躺回她的那张床。
可如今她突然反应过来,哪有什么她的屋子,她所有的一切,包括她自己,都已经成了别人的所有物。
若裴归砚对她生了不耐,那她连落脚之处都会被剥夺得一干二净。
半晌后,宋婴宁点了点头,神色木然地道了句“好”。
她不想再哭,尤其面前还站着裴归砚的人。
好在仓凛还有要事在身,嘱咐了外头的侍卫几句后,匆匆离开了此处。
木门咯吱一声被关上,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许久后,轻轻的啜泣响起,带着压抑,一旦开始,就好像怎么也止不住。
她也会怕。
那样的残肢断臂从她眼前跌落,那样温热的血液溅到她身上,她怎么可能不怕。
可没有人会在意她,也没有人会再来接她回家。
外头的天色眼见着暗了下来。
宋婴宁哭了许久,直到门被打开。
一名陌生男子迈着大步踏了进来,长发用玉簪随意拢在脑后,一身白色狐毛大氅打眼又贵气,行走间大氅边缘扫过木门,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宋婴宁一时愣住,看着他手里端着的碗张了张嘴,因为哭得太厉害,说话前又打了个嗝。
可原以为来人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不想他开口的语气却又带了些调侃。
“抱歉,我也不想打扰你哭,但时辰差不多,你要不先喝完药再继续?”
“你,你是?”
宋婴宁压下抽泣,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外头守着的侍卫身形未动,想来这位应当是医馆里的人,可这样的装扮,宋婴宁着实是想不到合适他的身份。
“我是这医馆的东家。”
男子将药递过去,眉梢一挑,下巴抬起时满是矜傲。
可瞧见她躺到僵硬的姿势,却又皱了皱眉:“你还不能动?不应该啊......”
“能动的。”
宋婴宁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慢慢撑着坐了起来。
力气比适才大了些许,身上也没了最开始那般剧烈的疼痛。
只是想起这人适才说的话,宋婴宁犹豫道:“公子是东家?东家......和馆内大夫不一样吧?”
“本来是不一样,我只要坐着收钱便可。”
男子见她坐稳,这才将药碗又递了过去。
“可你来得突然,那衣裳上的血和送你来的侍卫瞧着都怪吓人,我便只好亲自出手,替你看了看。”
说罢,男子还伸手指了指这张光秃秃的木架床。
“而且你今夜睡的这屋还是我特意腾出来的,连这木头香都是药。”
宋婴宁双眼瞪圆,惊讶地看了一圈,一句“这么破”停在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来人这白狐皮瞧着便是上等物件,没得一点身份,有银子也买不到,可这间屋子......
“那就多谢公子了。”
宋婴宁想了想,最终还是垂头安静地喝着药。
一个晚上的留宿而已,这些都跟她没有关系。
来人站在木床边,将宋婴宁的神色瞧得一清二楚。
他没想到这小姑娘变脸变得这般快,明明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把心性压的如此沉稳,仿若最开始偷哭到快要背过气的人不是她一般。
思及此处,男子看着她乖巧喝药的样子笑了笑。
隔壁院子有人在等他,离开后,男子提着灯绕了过去,打开门便瞧见了在灯火下闪着光的银色面具。
“如何?她可是哭得可怜?”
“倒也没有。”
男子唇角勾了勾,想起适才那双自带清冷的眼,“我不觉得她可怜,相反,我觉得她比你厉害多了。”
“是了......”
回应声渐渐小了下来,“她敢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而我,却连从那人身旁经过都不敢。”
......
夜凉如水。
宋婴宁半梦半醒之际,门被打开。
来人靠近床榻,身上还有未散的寒意。
她迷迷糊糊睁了眼,似乎瞧见了裴归砚的身影。
可她不想理,也没有太大的力气去理,便顺着心意侧过头,继续沉睡。
昏沉间身子好像腾空而起,直到她发出一声不适的嘤咛,那动作才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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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婴宁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她熟悉的屋子,身上衣物也被换过,连散落的长发都没有半分泥泞,乌黑透亮,还带着淡香。
她揉了揉额,抬手间隐约闻见了熟悉的冷竹香。
走神之际双脚落地,小腿前侧传来疼痛,彻底唤回了她的清明。
宋婴宁低头一看,原是昨日被那黑衣人在地上拖着走了一段,她一双腿上全是磨破的印子。
记忆汹涌而来,那片血色浮现脑海,她重新缩回床榻,闭眼压住心头的惧意。
许久后外头有叩门声,雪玉端着早膳过来。
“婴宁姐姐,你好些了吗?”
看见宋婴宁的时候,雪玉愣了一瞬,随即满眼心疼。
那个窝在床榻上的女子在宽大的中衣下显得越发瘦弱,原本澄澈水润的眸子满是惊惧,望过来时还带着她久未见过的无措。
雪玉看着她苍白的脸,放下手中的东西,抬手擦了擦自己湿润的眼,“姐姐,我来陪你了,你要是疼就跟我说,我帮姐姐擦药。”
宋婴宁一点点地回过神。
她看着红了眼的雪玉,硬生生地逼回了自己的眼泪,扯出一抹笑。
“不疼的,昨日去完医馆,我就已经不疼了。”
声音有些沙哑。
听着这温柔的安抚,雪玉的眼睛又红了一圈。
以前总是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婴宁姐姐在世子院里活不了几年,可偏偏她活了下来,还一直是世子身侧唯一一个能近身伺候的人。
那些人渐渐有了些收敛,连她也曾暗地里替婴宁姐姐高兴。
只是瞧久了她突然发现,原本爱笑的姐姐,在她记忆里不知不觉就变了模样。
从明媚到昏暗。
春日娇花早已落败不见踪迹,唯有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和一双冷寂的眸子,一点点地将脆弱掩盖,撑起一片坚韧。
一想到这,雪玉就觉得很难过。
“那我喂姐姐喝药。”
雪玉吸了吸鼻子,又擦了一把眼。
婴宁姐姐怕她哭,她就忍住不哭,怕她操心误了旁的事,那她以后处处都仔细一些。
为人奴婢总归不是在家中当姑娘,不能随意,她知道姐姐的好意。
“这几日我同王管家告了假,姐姐行动不便,我留下来照顾姐姐。”
“告假?”
宋婴宁轻咳了一声,适才眸中的情绪尽数被压下,转而又恢复成了那个成熟稳重,刀枪不入的大丫鬟。
她不赞同地看着她:“你别小看了你在世子外院的活,再如何,那也是旁人盼着能拨进来的地方。”
“我知道的......”
“知道就更要上心一些,平日里得闲时偶尔来瞧瞧我便是了,不可一下子几日不当值,莫要忘了你外头家里都在靠着你的银子。”
宋婴宁有些急,一口气说了不少话,直到脖颈处传来一些拉扯的疼痛,她才不得已停了下来。
伸手去摸了摸,只摸到了一层布。
还是雪玉惊呼出声,她才知晓,原是被那黑衣人的匕首划开的伤口,又出了血。
宋婴宁现在不想瞧见任何跟裴归砚有关的人,见雪玉动静有些大,赶忙伸手拉出了她。
“别怕,这伤口一点都不深。”
“我去叫大夫吧姐姐,王管家说了,姐姐若有任何不适......”
“不必。”
宋婴宁声音冷了下来。
大夫无论来多少次,她的伤口也只能慢慢痊愈。
“说起来我也不过是奴婢的身份,闹的动静太大,未免会失了分寸,落人话柄。”
“姐姐......”
雪玉去替她烧热水时,宋婴宁缓慢地起了身。
昨日那一阵眩晕后,她总觉得走路有些吃力,忆起昨日那医馆东家说的话,想来该是要多走走才能更快恢复如初。
围着小屋走了一圈,宋婴宁扶着桌子轻轻喘了口气。
目光落到桌面的针线篓子上,里头那一件白色中衣极其刺眼。
宋婴宁愣了愣神,想起她前日都还在替那人做中衣。
因着手上的伤并未好全,她每一针每一线都格外认真,故而做起来,也比之前要吃力数倍。
可不过一眨眼,她就成了那人出城的幌子,被遗忘,被放弃,还差一点丢了命。
宋婴宁伸手将中衣拿了出来。
府里绣娘不少,裴归砚的东西并不一定非要她来做,只是最初裴归砚罚她,让她连带着脚上的靴子,从里到外的替他安置一身。
这一开始便没了完。
只是外袍和靴子到底是费神,她便渐渐只做些中衣和足衣,每年再替他做一双锦靴。
“婴宁姐姐怎么起身了?”
雪玉从外头回来,见她站在屋里,赶忙放好手里的热水来扶她。
“大夫说该要走一走才好。”
宋婴宁看着她笑了笑,而后将手里的中衣递过去:“劳烦雪玉帮我叠起来,收到木柜里头可好?”
“咦,姐姐不做了吗?这件中衣瞧着像是快做好了的样子。”
“不做了。”
宋婴宁说的很慢,一字一顿,也不知是说给雪玉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以后这些东西,都不做了。”
她只是个奴婢,暖床也好伺候也罢,她只干她该干的活。
其他,再与她无关。
......
裴归砚回府时脸上还带着倦色。
他拿着信件去了书房,刚踏进屋子,突然脚步顿了顿。
“她如何了?”
“回世子,婴宁姑娘已醒。”
“大夫怎么说?”
王管家有些犹豫,一时之间也没接上话。
裴归砚周身冷了一瞬,看过去的目光带着凌厉:“说。”
“婴宁姑娘......没叫大夫。”
王管家有些忐忑,喉间咽了咽,皱起的眉心满是无奈。
“婴宁姑娘说她只是个奴婢,没身份总是请大夫,还说昨日医馆的大夫很好,能不能治的也都给她治好了,没必要再让旁人多跑一趟......”
能治便治,是他昨日说过的话。
裴归砚周身气息愈加冷寂,转身便离开了书房。
可明明早上离开前才亲眼瞧见了她脆弱的模样,此刻推开门,看着她羸弱的身子,裴归砚的心还是狠狠地缩了一下。
“世子。”
宋婴宁看见那道身影出现,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她现在不想看见他,所以她不愿叫大夫,不愿好那么快,也不愿踏出这间屋子。
直到裴归砚站到她跟前,宋婴宁才叹了口气,朝着来人福了福身子。
浑身还是很痛,尤其是被他抓住胳膊阻止她行礼的动作时,那力道让她忍不住轻呼出声。
“为什么不叫大夫?”
裴归砚收回手的动作有些犹豫,怕她跌倒,又怕再伤了她。
“也不是请了就有灵丹妙药,能立马痊愈。”
宋婴宁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相比他此刻眸底积压的暴戾,宋婴宁反倒平静得不像话。
“王康久!”
裴归砚没回头,只紧盯着她,嘴里喊着屋外的王管家:“让你去叫的大夫呢?”
声音里透着怒意,让外头的人也明显慌乱了起来。
“世子爷何必动怒。”
宋婴宁打断了他,说话间退了两步:“奴婢已经醒了,何必再多此一举?世子若实在气恼,便当奴婢没救回来便是。”
“宋婴宁!”
裴归砚呼吸一窒,只觉得她眼下这副模样比之前的倔强更为刺眼。
余光中是桌上那个针线篓子,这是他每次过来都会瞧见的东西。
可今日,那里头却好像有些不一样。
裴归砚看了过去,随后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
不敢承认心底莫名漫出的惊慌,他袖中手紧握成拳,指骨泛白,青筋凸起,眸色陡然幽冷。
他问,“那件中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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