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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流而上

熙雯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我们总希望生活如同流水,遂心而柔顺,殊不知,逆境才是生活的常态。逆境能摧毁一个人,也能重塑一个人,勇气是生命的翅膀,能够载着我们,乘风,踏云。沿着生活这条倒逆之流,向死而生,顺流而上。

主角:楚云,周司珏   更新:2023-01-01 08: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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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楚云,周司珏的其他类型小说《顺流而上》,由网络作家“熙雯”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们总希望生活如同流水,遂心而柔顺,殊不知,逆境才是生活的常态。逆境能摧毁一个人,也能重塑一个人,勇气是生命的翅膀,能够载着我们,乘风,踏云。沿着生活这条倒逆之流,向死而生,顺流而上。

《顺流而上》精彩片段

每个人的人生,或许都是写就了的剧本,姿态纷呈,精彩各异。

可每个人的人生里应该都有过那样一刻。

坍塌了理智,掀翻了信念,被生活逼进了死角。

那是寡淡人生路上的分岔,没有人知道通往哪里,可唯有那条路,是绝望路上的路引,是苦厄生活的自救。

不破不立,向死而生。

凌晨刚过,楚云双手提满了菜走在回家路上,深冬的冷风又干又凛冽,红了她的鼻尖。

手机在她口袋里响起来,她戴着手套试了几次也拿不出来,只能放下手里的东西脱掉手套拿出手机,屏幕上写着个“天”字,她笑着接起电话,还未开口电话里已经传来带着笑的声音,“老婆,你在哪里?”

她看了看离家不远的路,“回家路上。”

电话里的声音明显着急,“啧,你怎么自己回去了?我不是说让你在店里多等一会儿,我抽个空接你吗?!”

楚云轻声笑,声音里带了丝丝甜蜜,“你忙完了?”

“没有,明天就开直播,准备的东西还多,今晚大概率是要通宵了,我来接你,顺道把明天店里的菜拿了,把你送回家我再回公司。”

楚云嘴角的笑淡了些,满是心疼,看了一眼地上的菜,“别,你那么辛苦就别来回折腾了,菜我拿了,离家就几百米,我自己回去就行……”

“你怎么能自己拿菜呢!你刚怀孕,不能提重的东西!”

徐天急急的打断楚云,楚云笑着皱眉,“哎呀,不重,你别大惊小怪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店里生意不好,菜不多,又全是叶菜,能有多重?你赶紧去忙,早点把工作做完早点回来。”

徐天笑着长叹了口气,“唉,我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才能娶到那么好的老婆啊!”

楚云笑了笑,心里满是甜蜜,“行了,你赶紧去忙吧,一会儿我回家困就先睡了,你早点回来。”

“遵命,老婆,你千万小心,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

徐天在电话里亲了楚云一下,楚云笑意盈盈的挂了电话,看了一眼屏幕上的“00:10”,心里不免心疼还在工作的徐天,轻叹了口气,弯下腰提上菜往家里走去。

可没走两步她的脚步就顿住了,她的小腹传来了一阵莫名的酸涩感。

这种感觉很奇怪,不似平日月事的绞痛,也不似网上说的先兆流产的刺疼,而是酸酸胀胀的,连带着腰也不舒服起来,她把菜放下抚了抚小腹,过了一两分钟,也没什么感觉了,她看向了地上的菜,有些为难。

她是干惯了重活的人,这点菜对平时的她来说甚至连“有重量”都谈不上,可此刻她怀了孕,自然比不得平时。

她脱了手套拿出手机,手指悬在徐天的名字上犹豫不决,他的公司倒是也不远,开车回来也就是二十来分钟的事,但她想着他白天在店里,晚上还要熬个大夜,她就舍不得他来回折腾。

她又抬头看了看离家只有几步的路,几经犹豫,还是把手机装进口袋里,戴上手套,轻轻地弯腰提着菜往家里走去。

所幸,一路上都没出什么问题,回了家,她小心的坐在沙发上,把明天店里要用的菜摘好,洗漱完毕躺上了床已是接近两点了,她困得眼皮一搭就睡着了。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滚滚而来的闷雷声吵醒了她,说是闷雷声吵醒的也不准确,其实是她小腹的刺痛让她转醒,她这才听见闷雷声。

她缓缓的撑起身体,仔细的感受,小腹从之前的酸涩变成了刺痛,腰也越发不舒服了,她心慌的拿起手机,凌晨四点半,可身旁的床铺还是空的,她拨通了徐天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电话里的声音略显疲惫,此刻的她也顾不上心疼徐天,着急的开口,“老公,我的肚子不舒服!”

电话里静默几分,徐天“啊”了一声,满是疑问,转而声音压得更低了,“老婆,我在试播……不能大声说话,你怎么了?”

楚云捂着小腹着急不已,也不敢动,“我肚子不舒服……从刚才回家就不舒服,我想去医院。”

“唉!”徐天重重的叹了口气,“我就说让你等我一会儿,我来接你,你看这事闹的……我这会儿还走不开!”

楚云心里涌上一丝淡淡的失落,可她根本来不及管,她满心的担忧都在孩子身上,“那你先忙,我自己去医院。”

“诶,不是,你等等……”

楚云顿住了掀被子的手,心底自然是希望他能陪她去的,静静地等着他出声。

徐天像是思虑良久,终于出声,“这样,你先去,我这块儿忙完马上就来,好不好?老婆,试播很重要,而且也很费时间……”

“我知道了,我去医院了。”

没等徐天说话,楚云挂了电话,她鲜少会如此意气用事,绝大多数时候,她是礼貌的,懂事的。

她知道徐天工作辛苦也努力,她也尽可能的体贴他,可这样的时候,丈夫不陪在身边,心里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她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起身穿衣服,打了网约车往医院去。

深夜的医院静谧得连担忧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楚云躺在B超室的检查床上,温热的探头正在她小腹缓慢游走,她看着电子屏幕轻声开口,“医生,是孩子怎么了吗?”

大概是夜太深,楚云的到来打扰了小憩的医生,医生态度冷淡得很,“看着没怎么。”

“那我这肚子疼……”

“原因很多,问临床医生。”

一句话堵得楚云也再开不了什么口,她悻悻的闭了嘴,定定的看着黑白屏幕,听着医生说孩子没怎么,她也稍稍安了安心,等她检查完拿到单子,已是接近六点了。

住院部的长廊渐渐拉开喧闹的序幕,她坐在靠窗的长椅上,等待着不知去了何处的值班医生,她看了看手机屏幕,没有微信,没有电话,徐天也没有到医院来找她。

她给他发了条微信,“还没忙完吗?我在医院。”

可久久都没等到回应。

破晓的天空一点点从黑变灰,又从灰变粉,她放下始终没有信息回复的手机看向窗外,心里浮上星星点点难言的孤独。


楚云独自从医院里出来,买了份早餐吃着,悠悠缓缓的往家里走去,此刻已是八点半,再过一个半小时小吃店就要开门,她虽困倦,可想再回家睡觉也是不可能的,打算回家换身衣服就去店里。

在医院验了血也照了B超,医生说各项指标都正常,让她不用担心,孕期个体差异,出现一些反常症状也是有可能的,只要没有大的差池,可以先在家里自行观察,医生回来看结果的时候门外已排起了队,楚云还未多问几句医生就已经把检查结果还给了她,她只能拿着结果出来了。

虽然折腾了半夜,可孩子好好地,她也就安心了。

回到家上了楼,刚拿出钥匙隔壁的门就开了,穿着羽绒服的中年女人拉开门看见迎面上来的楚云笑着打招呼,“那么早啊,小云?”

楚云笑着点头,“是啊,孙姨,马上要去店上了。”

孙姨看着她笑,满是羡慕,“你们小年轻啊,就是身体好,昨天晚上玩一夜,今天还能起得来,换了我们这样的老骨头,怕是命都要没了!”

楚云顿住了拿出钥匙要开门的手,回头看孙姨,不明白孙姨这话从何说起,孙姨看着她笑,伸手热情的拍了拍她的手,“小天娶了你,真是有福气啊,又年轻又漂亮,人还踏实勤奋,不怪他那么宠你爱你!”

楚云更听不懂了,笑着皱了皱眉,“孙姨,你这话……我不太听得懂……”

“嗨!”孙姨笑着白了她一眼,一脸自以为是的了然,“你们小年轻啊,我知道的!昨天晚上肯定是出去玩了吧?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我还以为你们今天小吃店不开门了呢!但玩归玩,你有孩子啊,还是少熬夜,多休息!”

“……出去玩?打扮得……干净漂亮?”

“是啊,我和老孙昨晚打牌,我回来给他拿保温壶看见了啊,你还别说,小天打扮得干干净净,还抹了什么东西怪香的,看起来人模人样的……”

楚云脸上的疑惑更甚,孙姨看着,说话的声音也小下去,她也看出来楚云脸上的疑惑不是刻意掩饰,心里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尴尬的讪笑着转了话锋,“那……你忙,我先下楼跳舞了啊。”

不等楚云回答,孙姨着急忙慌的下了楼,楚云看着孙姨急急离开的背影,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只知道徐天提前从店里离开,因为要去忙公司里的其他事,但她不知道他还回来过一趟,更别说什么“干干净净”,“漂漂亮亮”了。

她想起昨天晚上他们通的电话,他换衣服打扮,一定是为了试播吧。

她进了门,去厨房把昨晚摘好的菜收好,想像往常一样收拾好就出门去店里,她不想把孙姨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可那些话却偏偏和她的意愿反着来,来来回回的在脑海里浮现。

她是信任徐天的,不仅因为结婚四年来他对她始终像恋爱时候一样好,昨天夜里他没有陪她去医院,她之所以失落,是因为这样的事在过去甚少出现过,过去,他们去哪里都是同进同出,她有个小病小痛他也会抽出时间陪她去医院的。

除此之外,徐天还是个异常上进的人。

他们结婚的时候困难重重,结了婚之后,徐天一分一秒也不懈怠的努力工作,他努力的创业,勤恳的工作,像昨天夜里那样的熬大夜是常有的事,他们一起让生活变得越来越好,挣钱都那么忙了,哪里来时间去搞其他七七八八?

昨天夜里他匆匆的从店里离开,要么就是孙姨记错了,就算孙姨没记错,他回来换了衣服,也一定是为了试播。

她在心里再一次否认了孙姨的话,可她弯着腰,目光却恰好穿过了身体,对向了身后的卧室。

徐天根本没有擦香水的习惯,即便是当初谈恋爱的时候也没有,他比她年长十岁,他们认识时他已是三十,早过了那个爱装点自己的年纪了。

臆测在心里如同加了酵母的面粉,不断的发酵,她顿住收拾菜的手,拗不过心里的好奇,进了卧室。

除了她昨天夜里躺过的痕迹,卧室里什么也没有,她看了看放着简单护肤品的梳妆台,属于徐天的只有一瓶大宝,她又拉开抽屉看了看,根本没有什么香水。

她又拉开衣柜,看了看徐天的衣服,确实是少了一套,可他为了试播多带一套衣服又有什么稀奇?

她有些埋怨自己的疑神疑鬼,刚要把衣柜关上,却闻见一股淡淡的香。

几不可闻的,带着神秘味道的淡香,如果不是她怀了孕,对味道敏感,大概根本闻不见。

她扒开了挂满了柜子的衣服,先看见了徐天换下来塞在柜子角落里的脏衣,在脏衣旁,又看见一个牛皮纸盒子,不安如同一只大手,毫不留情的在她的心湖拨起涟漪。

满目都是欲盖弥彰。

她拿过盒子,揣测像魔鬼站在她的两侧,狰狞的笑着蛊惑她打开,她的心跳不可控制的快起来,她略显紧张的抿了抿唇,打开了盒子。

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就是些普通的护肤品,她拿起来看了看,都是男用的,包装还很新,看起来也没有用多久,她不解的皱眉,不明白徐天为何要如此遮掩。

护肤品不是女性专用,他大可以大大方方拿出来放着,为何要藏着掖着?

难道,是因为这瓶香水?他怕她笑话他?

可他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她为何从未见他用过?

一连串的莫名其妙让她的心乱作一团,她把东西丢在床上,在床边来回踱步,她不想恶意揣测多年来对自己一如往昔的丈夫,她拿出手机给徐天打电话,可徐天的电话却关机了。

不安让她有些透不过气,她放下手机,刚要发微信就有电话进来,她着急的接起来,都来不及看屏幕上的显示,“喂,老公……”

“老板娘,是我。”

原来是店里的帮工,她拿下手机看了看,不好意思的笑,“哦……对不起,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问问你怎么这个点还不来?你不来,菜就不来,菜不来,这中午没办法营业,中午老板来了,要骂的啊……”

楚云又拿下手机看了一眼,已是将近十点了,往日徐天熬夜,大概四五点就会回来,也不知今日怎么这个点还没回来,她想说“好,我马上过来”,可床上的物件又刺眼得很,沉吟一瞬,她叹了口气,“你们回家,把店关掉吧,今天不营业了。”

帮工愣住了,楚云笑了笑,“今天我们有事,算你们上工,不占你们休息。”

帮工高兴极了,“好嘞,老板娘,那明天见。”

“明天见。”

挂了电话,楚云打开微信徐天的聊天窗,给他发了条信息。

“你早点回来,我有事要问你。”


楚云坐在沙发上等徐天回家,惴惴不安,手机一次也没有响过,没有电话,也没有微信,她又打了两次电话,都是关机,她越发觉得桌上那个盒子刺眼了。

可再不安,也抵不过困倦的生理反应,就在她的眼皮克制不住天人交战的时候,门上传来“咔哒”的响声,她如惊弓之鸟一般立时就站起了身,徐天进了门看见她,愕然都写在脸上,“老……老婆?你……这……”

意外和惊讶写满了他的脸,他连说话都踟蹰起来,楚云本来就不安的心,越发不安了。

她不过就是在家休息一天,有什么值得他如此惊讶的?

她抿了抿唇,稍显勉强的笑,“你回来了……今天怎么那么晚啊?”

徐天像是也回过了神,笑着摆手,关上门,“别提了,试播遇到了一连串的问题,播完之后大家又聚在一起商讨,这个行当啊,比想象中……”

徐天的声音顿住了,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纸盒子上,楚云仔细的看着他脸上的神色,他没回来之前她不安又无聊,在网上胡乱看了一些所谓“鉴别出轨的经验之谈”,她不想恶意揣测,可还是忍不住的想看看,他脸上是否有网上说的那些“出轨被抓包后的特征”,例如仓皇,例如遮掩,例如局促不安或是尴尬。

可她除了徐天脸上的惊讶,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只能挪开目光,也看了一眼纸盒子,“我……换衣服的时候发现的……”

“啊……”

徐天笑了笑,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就……我在网上看见这些护肤品,说怎么怎么好……我想着公司里要直播,万一什么时候缺人,我也要顶上,就买了。”他笑着走过来搂着她坐在沙发上,“毕竟要出镜的事,总归要装点一下,这不是叫……叫形象管理嘛!是不是?”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又滴水不漏,楚云应该信也应该心安的,可不知为何,她却有种莫名的感觉,心里的话这就出了口,“那你可以大大方方放在梳妆台上啊,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楚云的语气冷冷的,徐天微愣,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回眸定定的看了她几秒才笑起来,“嗨,这不是……贵嘛,咱们的生活对比过去当然是好多了,可也还没到购物自由的地步嘛,我怕你看见了生气……”

“你这是干正事,我生什么气啊?”楚云有些气恼的白了他一眼,“你这么藏着掖着我才生气,搞得像是……”

装点好自己去幽会其他女人一样。

楚云忍下了后面的话,徐天却心领神会,低声笑起来,搂紧了她,“你想什么呢老婆!我整天工作都没时间,哪有时间去搞那些东西,再说了,我又穷又老,除了你,谁还能看得上我啊!”

“胡说……”

徐天的话说成这样,楚云也不好再故作矫情,她淡淡的笑着白他一眼,拉起他的手放在手心里把玩,可心里却有种莫名的异样感受。

徐天自进门,说了许多话,唯独,没有问到孩子。

昨天夜里她给他打过电话,他并非不知她不舒服,可他自进了门,却一句孩子都没提过。

她拉着他的手抬眼看他,他脸上依旧是她熟悉的和煦和亲切,可此刻,她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徐天看着她笑,“怎么?今天就为了这个事,店也不开了?”

楚云没说话,徐天越发好笑了,歪过头靠着她,“哎哟,我的傻老婆,你说你想点什么不好?想这个,也太离谱了吧!我能娶到你就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了,哪还能有其他肖想……”

徐天笑笑的说着,楚云默默的听着,她几次回头看他,在他的目光中、神情里探究了无数次,她想知道,今天的他,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可她看了很多次,都看不出来,他看起来太正常了,和平时一模一样,她只能默默的低下头。

她甚至开始怀疑,不对劲的人,是不是自己,是不是她多心了,是不是她先入为主了,是不是她怀了孕,激素水平发生了变化,所以开始胡乱猜想了。

要说徐天在外有人,说实话,她是不太相信的。

徐天比她大十岁,从来也不是什么玉树临风的长相,当初他们在一起,是因为徐天的猛烈追求,对她无微不至的好,徐天的经济状况也并不好,他们之所以相识,是因为同在一家酒店里打工,是后来结婚之后一起创业才慢慢有了好转。

可好转,也只是没有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地步,这男人没有颜,没有钱,在外怎么能有人呢?

可徐天的反应,却又让她觉得奇怪,他明明说着和过去一样热切的话,可她心里却没来由的觉得言不由衷。

她把玩着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搭着话,心里却克制不住的开始揣测,揣测他为什么熬了个大夜回来不急着睡觉,看起来也不太困的样子,揣测他为什么不问孩子,揣测他为什么忽然想起来装点自己……

那些抚不平的不安,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变成了怀疑。


“老板娘……老板娘?你这盐再放汤就废了啊!”

帮工小张大惊失色的抓住楚云正在往汤里放盐的手,看着门外出神的楚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把盐拿到一边,“啊……!”

小张疑惑的看着神不守舍的楚云,平日里她做事最是认真,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在店上总是看着老板发呆,前两天把客人的配菜送错桌,今天又一股脑的往汤里放盐,这熬汤的盐,她往常都是能少放就少放的,小张回头看了一眼门外,老板正站在门口打电话,他笑了笑,无心的开口,“老板娘,最近你跟老板是不是闹别扭了啊?”

小张只是随口一问,可听在楚云耳朵里就不是这么回事,她皱着眉回头看他,“你为什么这么说?”

小张看着楚云脸上认真的神色微愣,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找补,“不是……我随便问问……”

“你看出什么来了?”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楚云敏感尖锐得让小张看傻了眼,他赶紧拿上配菜,“客人等着要呢……”

话音未落,小张一溜烟的离开了后厨,楚云看着眼前汤桶里滚滚的汤,又看了看手里的盐,忍不住叹了口气,打了一口尝尝,还好,加点水继续熬,还能要,如果小张不拉住她的手,这一大桶汤大概就废了。

她加了水,归置了客人们要的配菜,坐在后厨门口发呆,目光忍不住的看向前厅一直在打电话的徐天,他说着话,脸上偶尔带笑,偶尔认真,换做过去,她压根不会在意他在跟谁打电话,可那天夜里之后,无端的猜测如同野草一般在她心里野蛮滋长。

她猜忌多疑,又患得患失,这让她心力交瘁得紧。

徐天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可她却看哪都觉得不对劲了。

她几次想再问问徐天,问问他那天熬夜回来看起来一点都不困,问问他为什么明知道自己去了医院,却又不过问孩子,可她又觉得他那天的话说成那样,她再追着问,就是“不信任”了。

即便她没读过多少书她也知道,这“不信任”,大概是亲密关系里最危险的了,可她越是告诉自己“别多想”,心里的声音却越是告诉她“问清楚”。

她纠结为难得心情烦躁。

徐天放下电话,一回头就跟楚云的目光对在一起,楚云赶紧低下头,心虚都写在脸上,起身要去忙,徐天却几步冲过来拉住她,“老婆!”

“啊?怎么了?”

徐天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一脸关切,“老婆,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楚云摇头,也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啊……”

“那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对劲?”

心事被戳破,楚云垂下了眼,心里挣扎了一瞬,还是决定问出心里的话,她抬眼看徐天,“老公……”

“老婆……”

两人一同开口,又一同顿住了声,徐天笑着拉起她的手,“我有点赶时间,老婆,我就先说了,我一会儿有点急事要去公司,晚上才回来,店里就麻烦你了。”他用力的抱了抱她,吻了吻她的脸颊,“辛苦你了,老婆。”

楚云的话被堵在嘴边,心里的憋闷一闪而过,想问的话脱口而出,“公司里都有谁啊?”

徐天愣了愣,像是没想到楚云会这么问,“我的两个兄弟啊。”

“还有呢?”

“……没有了啊。”

“你去干什么?”

“当然是忙直播的事啊……”

楚云低下了头,徐天觉得她不太对劲,把手里的手机放在一旁的灶台上,疑惑的拉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老婆,你怎么了啊?你怎么还怀疑起我来了?我那天不是跟你解释过了?你不信我啊?”

徐天的话像针一样扎进楚云心底,带来危险的信号,她赶紧开口,“不是,我没有,我就是……我……”

“我”了半天,硬是找不到措辞,楚云在心里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把手抽回来,“我没事,你去吧。”

“真的没事?”

徐天歪着头问,楚云不答,徐天笑着搂住她,“好啦,老婆,我那天不是说过了,除了你还有谁能看得上我?你这怀疑……也太看得起我了呀!”

徐天是玩笑的语气,可听在楚云耳朵里,无异于“怀疑该适可而止”,她勉强的笑了笑,抱了抱徐天,“早点回来。”

“我知道。”

徐天亲了亲楚云,转身离开了后厨,楚云看着他披上了灰色毛呢外套,和小张打了招呼离开,心里涌上莫名的情绪,空落落的。

她回身来到后厨,搅了搅汤,瞥眼却看见徐天的手机放在灶台上,她愣了一瞬,赶紧拿起他的手机追出去。

出了门,车还停在路边,平日徐天去公司都会开车的,她着急的回头看小张,“小张,老板刚才往哪走的?”

小张不明白老板娘为什么这么问,心里越发觉得老板娘不对劲了,抬手指向右边的路口,“老板说这个点太堵了,他骑个共享单车去。”

“手机都没带骑什么共享单车!”

楚云一边嘀咕一边往右边的路口追去,她想着徐天要骑共享单车,必然会发现手机忘了带,就算不回来找,也一定会等在路边,等着她给他送过来。

可她在路口并未看见徐天的身影,倒是看见一辆红色的跑车从她面前疾驰而过,她似乎在那一闪而过的瞬间,瞥见了车窗里徐天的灰色毛呢外套。

红色跑车的车速很快,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楚云站在路口发呆,立刻就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又不是只有徐天一个人有灰色毛呢外套,更何况那么快的车速,她又看不真切。

那种车,他们就算努力一辈子大概也买不起,怎么可能是徐天。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手机,转身回了店里。


如同往常一般,店里关门已经是深夜了,楚云骑着共享单车来到家附近的菜市,从菜市的值班岗亭里拿了第二天要用的菜,然后提着菜往家里走去。

今天又和往常不太一样,因为徐天没带手机,没有人和她发微信打电话,徐天的电话自他离开也没响过,她在店里忙,也就顾不上管,等提着菜回到家摘菜的时候才偶然瞥见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又亮。

原来,他开了静音。

她摘着菜的手,立时就顿住了。

自恋爱到结婚,五年时间,她一次也没有看过徐天的手机,夫妻之间所谓的“查岗”,在他们这个家里,一次也没有出现过,因为她觉得没有必要。

她过去,是完全信任徐天的,可经历了那天夜里的事,她看着不断亮起的手机屏幕却又犹豫。

万一手机里真有点什么,该怎么办呢?

他们是一个家庭,当初也是经历了许多困难才走在一起的,而今肚子里还有孩子,如果真的有什么,她难道要离婚吗?孩子怎么办呢?

她当初为了嫁给比她年长十岁的徐天,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假如真的有什么不测,离了婚,她在这个城市,连个归属都没有。

她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挪开,强迫自己认真的摘菜,她如同催眠一般在自己心里重复,时间晚了,明天店里还要开门,别多想了,快干活,干完睡觉吧。

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的,她摘完了菜就快速的洗漱,洗漱完了就躺上床,打算刷几条娱乐视频就睡,可这视频跟有毒一样,刷了七八条,有一大半都是说丈夫出轨该怎么应对的,她烦躁的把手机反扣在床上!

闭上眼,黑暗里全是那辆火红色的跑车,她辗转反侧,在经历了无数次挣扎之后,还是坐起了身,再不犹豫的回到客厅拿起了徐天的手机。

手机有锁屏密码,她之前从未问过他,她试着输入了徐天的生日,不对,又输了自己的生日,还是不对,她又输入了他们认识那天的年月日,依旧不对,正踟蹰着,身后的门锁响了,她如同被抓包了的小偷,心慌意乱的把手机抛到沙发上,回头就对上徐天疑惑的眼,她的心立刻就跳到了嗓子眼儿!

“啊……你……你回来了?今天那么……那么早啊……”

她从未背着谁看过别人的手机,这让她觉得自己在偷窥,侵犯了别人的隐私,她心虚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徐天的目光看向被丢在沙发上的手机,脸色阴沉,“你要看什么?”

“我没有,我……”

楚云紧张的舔了舔嘴唇,看见徐天双眼里的失望,心也如他的脸色一般,阴沉了下去。

徐天关上门,脱掉外套来到楚云身边,拿起了沙发上的手机,唇边浮起讽刺的笑,把手机递到她面前,“呐,你看。”

徐天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却有着比愤怒更让人心颤的冷淡,楚云顿时就内疚起来,推开他的手,“不,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不相信我?不是要看我的手机?那你刚才拿着手机是准备用它敲核桃?”

他看了一眼没解开锁的屏幕,声音高了几个度,“解不开锁,是吗?我没有用你的生日做锁屏密码,所以就怀疑我,是吗?来,看清楚,我的生日年份加上你的生日年份,再加上我们相遇的年份,是不是密码?!”

他用力的戳屏幕,当着她的面解开了手机锁,打开了微信,无数条新信息涌出来,楚云扫了一眼,大多是工作上的事,她心里越发愧疚,可她的“对不起”还来不及说出口,难听的话就涌进了她的耳朵,“拿去大大方方看啊,偷偷摸摸干什么!”

徐天几乎把手机怼在了楚云脸上,他的话也戳痛了她的心窝,戳散了些许她的理智。

她偷偷摸摸?那那个装着护肤品的盒子不是偷偷摸摸?回家换衣服不是偷偷摸摸?

本来没有秘密的家庭里,谁才是那个最开始偷偷摸摸的人?!

她抬起头看他,心里压抑了几天的烦躁此刻也压不住了,她挡开他拿着手机的手,“我偷摸?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偷摸?!你买几瓶护肤品藏着干什么?回家换衣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欲盖弥彰什么?熬夜回来没有一点困意,我那天夜里去医院,你回来一句孩子都没问过,你整个人都奇奇怪怪的,现在还要怪我为什么要怀疑吗?!”

徐天愣了一瞬,失望的冷笑,“楚云,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有多累啊?我为了挣这点破钱,没日没夜的,每天就睡四五个小时,我都怕哪天我扛不住猝死!我疏忽少问一句,就成了你无事生非,无理取闹的理由了?!”

“无理取闹?!我?!”

楚云也失望极了,指向厨房里摘好的菜,“我怀着孕,医生说十二周之前很容易流产,要仔细着,可我每天都在店上忙,夜里还得回来去拿菜!拿菜路上肚子不舒服我都没给你打电话,怕影响你,怕耽误你,现在成了我无理取闹?徐天,我们结婚四年才有这个孩子,你爸妈催成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吗?你这个年纪,事业没着没落,整天还烟酒不离手,怀个孩子容易吗,怀上了不得仔细些吗?!”

楚云在气头上,说话也没过脑子,想什么就说什么,这话却像是准准的戳在了徐天疼痛的神经上!

他愤怒的把手机砸在沙发上,“什么叫这个年纪?什么叫事业没着没落,你把话说清楚!是,我是在创业,没有功成名就,可你嫁给我,你吃亏了吗!我他妈亏待过你一天吗?!”

徐天吼得楚云浑身一颤,最后一丝理智也没了,“那……那你的意思是,你娶了我,你吃亏了?!”

“好好好……好得很,既然都开始算吃亏不吃亏了,你也不信任我了,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日子没法过,那离婚啊!”

楚云沿着徐天的话脱口而出,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当初结婚就是奔着一生一世去的,婚后生活也和谐幸福,她根本就没有过这样的念头,此刻是话赶话气昏了头才会这样火上浇油,正当她思索着怎么把话圆回来的时候,徐天却倏然回头看她。

他复杂的目光,与她想象中不同。

她以为他会受伤,会愤怒,会难以置信,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他此刻的目光深邃如平静的死水,甚至……

还有一丝一闪而过的,被压抑的兴奋。

她看着他,不解的愣住了。


“好啊,离婚。”

徐天叉着腰仰着头长叹了口气,看起来百般不愿,楚云回过神来,垂下眼,双手在身前搅在一处,想着该怎么把话圆回来,“不是,我……”

“既然要离婚,就把事情盘盘清楚吧。”

徐天打断了楚云,楚云疑惑的抬起头,对上徐天认真的目光,“什么事情?”

徐天没说话,伸手拿过刚才被丢在沙发上的手机,“这些年我们一直创业,对吧?”

楚云没说话,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前些年运气不好,投资的那些项目都亏损了,你知道的,对吧?直到去年,我们盘了现在这个小吃店,情况才稍有改善,最近我在做的直播带货还没开始,也没法核算盈亏……”

楚云还是不说话,不知道徐天说这个干什么,直到徐天打开了手机里的一份表格,把手机递到楚云面前,“看吧,这是截止到上个月,我们的总负债。”

楚云看着表格愣住了,转而大惊失色,“负……负债?!什么负债?!”

“你看了就知道了。”

楚云接过徐天的手机,表格上记载着一些她根本没看过的金融机构名称,名称后面是一长串数额,楚云反反复复的数了好几遍,林林总总加在一起,足有近百万之多!

“这是什么?!你说负债是什么意思?!”

楚云是自小穷惯了的人,别说负债,就算是做梦也不敢想那么大的数额跟自己能有什么关系!

徐天接过手机,“负债,就是字面意思,这些都是挂在你名下,属于我们夫妻的共同负债,如果我们离婚,这些债务,自然也是要共担……”

“你胡说!我根本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怎么可能挂在我名下!”

楚云想也不想的打断了徐天的话,徐天几不可见的笑了笑,打开一个金融App递到楚云面前,“这是不是你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借的时候都是人脸认证的,你刷过脸的,不记得了?”

楚云哑口无言,这才想起这些年里徐天偶尔会把手机递到她面前,让她刷个脸,她也问过是什么,徐天只说“认证一下”,却从未说过认证的是什么,她那么信任他,怎么能想到……

他让她认证,竟然是用来借网贷啊!

她更想不明白,她一个农村出来,身无傍身之物的女孩子,怎么能凭身份证就借来百万巨款呢!

“这不可能!”

她心急如焚,毫无头绪,只能矢口否认,仿佛否认了,这些就都不是真的。

徐天微微挑眉,“你是觉得,你没有资产,不可能借贷那么多钱,对吗?可是,你是公司法人,我们的车也在你名下,除了这套我爸妈婚前赠予我的房产,我们夫妻之间所有的资产,都在你名下。”

她难以置信的看向徐天平静的脸,心里有什么在后知后觉的发酵着,她想起他们刚结婚,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徐天注册公司,把她的名字写作了法人代表,那时候他们窝在出租屋的小沙发里憧憬明天,徐天笑笑的搂着她,告诉她“将来我们挣的所有钱,都是你的”。

她信任他,觉得他是个精明性子,除了后来小吃店的流水她看一看,家里的钱她也就没操这份儿闲心,没成想,四年时间,不仅没有一分钱是挣给她的,百万负债倒是挂在了她的名下……而愚蠢的她,竟然还以为这些年生活渐渐变好,是因为他们努力工作的结果!

她只觉得头一阵又一阵的晕眩,她站都站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坐进了沙发,却像是落进了从未想象过的困境里,她恐惧的拿过抱枕,把头埋在抱枕里,可那串她连数都要数半天的数字却在她眼前的黑暗里张牙舞爪的跳动!

他们的小吃店,累死累活,一个月顶天也就是两万块钱的盈余,可现在,他们却身负百万负债,就算不吃不喝也要五十个月才能还清本金,还没算上利息,更何况,这些钱……

她根本连面都没有见过!

而今,徐天却说他们如果离婚,就要负债共担,平白无故,她竟然身负五十万巨款的负债!

她从抱枕里抬起头来,忍住了眼泪,除了否认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不,我不认,这些钱,我根本没有见过,凭什么要我来还?”

“呵,没见过?”

徐天冷笑,在离她不远的沙发上坐下来,“去年年底,你妹给你妈盖房子的时候,拿走三万块钱,没见过?前几个月,你弟弟毕业回来,不愿意找工作又没钱租房,拿走两万,没见过?还有……”

“你胡说,他没有不愿意找工作,他是要考研究生!”

楚云大声的打断他,他也不生气,点了点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不是拿走了钱?这些年里,你妈来城里看病,哪次不是我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没错,她精神有问题,常常不认人,也不知道这些事,可医院的收费处认得钱,你妹妹弟弟也认得钱啊!他们都说是借的,会还,可到现在,他们还过一分吗?”

楚云恐惧得想哭,反驳都没了底气,“那些钱……那些钱不是小吃店的营收存下来的吗?跟这些贷款有什么关系?!”

“呵呵。”徐天冷笑,摇着头偏向一边,“你真是天真的可以!借了那么多钱,每个月不用还吗?项目投资不用钱?我们每天生活不用钱?结婚四年,你工作过一天?不都是我养你?不用钱?!”

楚云皱眉,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是什么,恐惧让她理智尽失,却也让她愤怒异常,她把怀里的抱枕用力的砸向沙发站起了身,“徐天,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你养我?没错,你公司里那些关于电脑和网络的高科技我是不懂,可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也还在酒店里打工!后来我们做小生意,摆地摊,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看着你辛苦我才辞了工作帮你,什么叫我没有工作?!小吃店帮工一个月也要3200,我从天亮忙到天黑,你给过我一分吗?!”

徐天看着一脸愤怒的楚云,无奈的点头,伸手拿过衣架上刚挂好的外套,“事就是这么个事,该说的我也说清楚了,吵架也没有意义。”

他转身就要走,楚云伸手拉住了他,关切的话下意识就出了口,“那么晚,你要去哪里?!”

“不是要离婚吗?我去哪里,跟你还有什么关系!”

徐天甩开了楚云,楚云没想到他会就这么甩开自己,没站稳,跌坐在沙发里,小腹骤然就传来剧痛,疼痛爬上了她的脸,她捂着小腹喊徐天,“你等等……把话说清楚……”

关门声夹断了她痛苦的挽留,温热的液体从身下缓缓流出,紧张和恐惧再一次攫住了她的心,她根本来不及思考一向疼爱她的丈夫为何在几天之内就翻脸不认人,她拿上手机,披上外套,再一次赶往了深夜的医院。


“自己怀着孩子自己不知道啊?医生没说过十二周之前不稳定,要仔细着吗?自己的孩子自己不上点心,真是的!”

深夜的产科住院部里,因为她的忽然到来被扰了休息的护士一边碎碎的念着,一边给楚云扎针,透明的液体一滴滴顺着滴管进入楚云的身体,沁凉,如同她的心一样,她一言不发的听着。

医生说她情况并不好,立即就让她住院,她连住院的东西都没拿,只能先住下来,先稳定住情况再说。

“通知家属来办住院手续。”

护士扎好了针,端着盘子交代,楚云脸上闪过为难,点头,“好。”

护士看了她一眼,冷着声音交代,“医生让你躺着别动,现在是先兆流产了,要是情况再恶化,孩子指定就没了,知道了吧?!”

楚云轻轻点头,护士回身离开,她拿出手机打算给徐天打电话来办住院手续,犹豫许久才拨出去,可听筒里只传来冷冷的“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无奈的放下手机,长叹了口气。

他这是铁了心,一去不回了啊。

她细细的回想这糟糕的一夜,却怎么想也不明白,好好的日子,怎么就因为一句气头上的话就这么支离破碎了,又再把之前那些细细碎碎的事连起来想了想,无奈的冷笑。

或许,也不是“忽然之间”,只是她盲目的信任,太愚蠢了。

可此刻的她,已经没有力气来顾及这场情爱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出的问题,那突如其来的百万负债,犹如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闷得她喘不过气来,从未有过的离婚念头在她心头萦绕,一同萦绕的,还有徐天说的那些话。

她拿出手机打开百度,输入“夫妻离婚是否要共同承担债务”,搜索结果五花八门,她细细的看了半个小时,任是她再心存侥幸,也无法在搜索结果里找到能够不承担的方法,一是因为她确实刷了脸做了认证,二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办法证明,她没有用过这些钱。

她放下手机,愁困的无法言说,她看着窗外的夜色,从未觉得夜色如此浓重。

五十万负债,这对她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她还怀着孩子,孩子生下来还要养孩子,那么多钱,她怎么可能还得出来?

可如果不离婚,她又该如何面对眼前的支离破碎?她是个务实的人,不相信破镜重圆的童话,那些生了变的心思,即便强压了下去,也不过只是在等待下一次的爆发罢了。

她颓丧的闭上眼睛,想起过去的事。

她刚满二十岁的那年,进城打工,刚入职没多久就认识了同在一家酒店打工的徐天,她是前台服务员,他是技术员,酒店的工作三班倒,她头一次发觉徐天对她的心意,是他每逢她值夜班,都会来陪着她,哪怕他第二天清晨就要上早班。

徐天毫不掩饰对她的好感,对她的追求几乎酒店员工人尽皆知,他并非浮夸的送花送礼物,他打动她的,是体贴。

他记得她的生理期,每逢不舒适的日子都会为她冲好温热的红糖水,她值班就放在前台,不值班就送到宿舍里;他记得她的饮食喜好,在食堂一起吃饭,总会打她爱吃的菜,哪怕后来她知道他不爱吃,他也不吭一声;他也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他从不会浮夸的给她画饼,许她未来富贵,他说的最多的,是“我会努力的”。

她喜欢他的务实,那让她觉得他们是一种人,她自小就知道生活的艰辛,也知道像她这种出身和家庭的人,拼尽全力也不过只能换来个平凡的人生,而徐天,像极了那个能够给她平凡安稳的人。

于是他们热恋了,浓情蜜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徐天给她买了个黄金的小戒指,她却爱不释手,可没想到,当她把他们的事告诉家里人的时候,家里人会极力反对,因为徐天,比她大十岁,在家里人看来,一个酒店里的小技术员,也没有什么发展前景,妹妹带着妈妈来到城里,二话不说就要带她回家,直至她允诺会与徐天分手她们才作罢,而她也没有食言,她忍者心痛与不舍,把戒指还给了徐天。

倒不是她有多听话,而是她不想这个早年因为父亲意外离世就风雨飘摇的家庭,因为她一个人的事,再横生枝节了。

可她没想到,徐天竟然不肯作罢,起初,他在她宿舍外没日没夜的等,领导看见,斥责了他,他非但没有改变,还辞掉了工作,只为了能名正言顺的等在她宿舍门外,同事们嘴上不说,可看她的眼神都和往常不一样了,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也没有松口。

闹得再难堪,她无非只是换个工作,可如果因为这件事,患有精神系统疾病的妈妈病情恶化,那是整个家都要跟着遭殃的。

后来,徐天也不知是从哪里知道真实情况,背着她去了她的老家,在她家门前一等就是一天一夜,她得到消息回到家的时候,他甚至跪在了她家门前,妈妈手里正拿着锄头要向他打去,她想也没想就扑到了他身上。

家人的愤怒里,徐天不断立下的重誓里,她重新牵起了他的手,弟弟在外读书,妈妈和妹妹不发一言,她知道,她们并非被他们的真情打动,她们只是看见了她不可更改的决定,她也知道,从她把手放进他手里的那一瞬,那个本就没有她多少位置的家,自此之后,更没有她的位置了。

他们一起踏上了返程的客车,她戴上了那个小金戒指,不久之后他们就举办了小型的婚礼,她的家人甚至没有出席,她从未矫情的对徐天说过“从此以后我的世界里只有你”这样的话,她只希望能够和徐天平凡安稳的过完这一生。

可未曾想,仅仅四年,这份得来不易的安稳,竟然如此轻而易举的就碎了,可悲的是,她甚至不知道是怎么碎的。

她在网上看了很多文字,说是男人都是一样,都熬不过妻子孕期这一年多的清心寡欲。

任他当初再对你推心置腹,再予你坚定不移,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只是不明白,既然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当初的他,要那样非她不可。

如果是因为那些巨额借款,这桩婚姻根本就是阴谋,为什么当初他们分手,他还要苦苦挽留?她不过只是个初初从农村来到城市里,一无所有的打工女孩,如果他们分手之后,他娶个城市里的女孩,能借到的钱不是更多?

为什么还要在她当初因为家人不同意这桩婚事的时候闹得惊天动地,立下重誓,非要把她娶进门?

如果不是他当初如此决绝的非她不可,她又怎会予他无比信任,甚至连手机上的认证信息也不多问一句,又何至于会有今天天文数字的负债啊。

她打开手机里的相册,翻到了一张老照片,那是她买了第一台智能手机,特意回家拍下来留存的,照片里有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小女孩,他们身后是一望无垠的田野,日落时分,夕阳把整片田野都染成了金色,连带着他们脸上的汗也泛着点点金光,女孩哇哇的哭着,脸都皱作了一团,男人蹲在女孩身旁,耐心的给女孩擦着眼泪。

“小云,遇到事,别急着哭,把前因后果想清楚,万事都有解决的办法。人生的路很长,坎坷很多,等你长大之后就会明白,人生路上,没有任何事,是会永远阻碍着你的。”

“小云啊,生活很辛苦,但你别怕,爸爸啊……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一直保护你的,啊?”

她的指腹拂过爸爸的脸,这是他们唯一的一张照片,拍完这张照片不久之后,爸爸就去外地打工了,十岁那年,一场工地里的意外,永远的带走了爸爸。

她放下手机看向窗外,黑夜里,似乎看见爸爸温暖的笑脸,她唇边浮起淡淡的笑,鼻尖却忍不住泛了酸。

爸爸,怎么办,这道坎,我应该怎么迈过去呢?

我不想让肚子里的孩子刚出生就没了爸爸,可我又应该怎么面对眼下的困局呢?

爸爸,如果你还在,该有多好啊,这样,我就可以毫无顾虑的回家,扑进你怀里大哭一场了。

她定定的看着窗外,却始终忍着,没有让眼泪顺着眼角掉下来。


天光大亮,楚云在手背的一丝轻微刺痛里惊醒,她茫然的左顾右盼,看见拿着空输液瓶拔针离去的护士,再往一旁看,入眼就是一张慈祥的笑脸,“小姑娘啊,你自己一个人输液不能睡觉的啊,那还好是我看见帮你叫了护士,万一没人发现,空气进入血液对身体有影响的!”

带着笑的老妇柔声告诫,楚云这才反应过来,清晨她实在困倦,看着针水还多,想着闭眼靠几分钟,没成想这一靠就睡着了,她感激的点头,“啊……谢谢您……”

她的目光看向老妇身后,隔壁床上躺着个虚弱的女人,蓬头垢面,披头散发,可带着笑的脸上全是母性的光辉,病床周围围满了一家子老老小小,脸上都带着笑,连带着整个病房都喜气洋洋,楚云看向他们的目光中心,一个小小的婴儿躺在婴儿车里,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见他小小的脑袋,可即便只是这一眼,也让她的唇边忍不住浮上笑意了。

“您家生了个儿子啊?”

她笑着问老妇,老妇笑着摇头,“是女儿……女儿好啊,女儿贴心,好带又不调皮,妈妈就不用太累了。”

听这话,老妇像是孩子的阿婆,楚云笑着点头,有些羡慕的看向隔壁床的产妇,老妇回头看了她一眼,刚要开口,一个提着行李箱的男人急匆匆的冲进来,“我老婆呢?我老婆还好吗?!”

众人自动为他让了条道,他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就冲到床边伸手紧紧的抱住了床上的女人,“辛苦了,老婆……辛苦了……”

虚弱的女人脸上浮起幸福的笑,抱了抱男人,指了指一旁的婴儿推车,“看……你女儿……”

男人笑着起身顺着她的手看去,目光刚触到婴儿车里的小身影眼眶便红了,他感激的看了看女人,来到婴儿车旁,伸手要抱孩子,又紧张得不知如何下手,把手在身上搓了又搓才在月嫂的帮助下抱起孩子,他带着泪的笑容里是难以言喻的激动,眼泪险些就这么掉下来。

温情的一幕让冬日里的病房都温暖起来,连楚云看着也不免动容,她的手抚上小腹,心里却多了几分凉意。

之前对于孩子坚实的期盼,现在竟也有些动摇了,如果不是美满如眼前的家庭,又有什么资格,迎来腹中这个小生命呢?

孩子这个时候降生于世,除了复刻她儿时的痛苦与贫穷,她,又能给他什么呢?

不……他甚至比她还不如,至少,她,还有个全心全意爱她的父亲。

而她腹中这个小婴儿,或许还未降生……便没了父亲。

悲从中来,她垂下眼,一旁的老妇瞥眼看见楚云写满了脸上的落寞,又看了看她平坦的小腹,笑着轻声开口,“小姑娘,你刚怀孕就来输液,是胎不稳啊?”

老妇的声音打断了楚云的思索,她不好说是因为丈夫推了她才先兆流产,只能勉强的点了点头,老妇笑着轻拍她的手,“别怕,现在医疗水平好了,好好治疗,一定能保住孩子的。”

楚云脸上,更勉强了,正想着要怎么说,手机响起来,她礼貌的看了老妇一眼,接起电话,是帮工小张,“老板娘,老板刚才打电话来说关门几天,是不是真的啊……”

小张言语里带着深深的疑惑和惶恐,楚云心里的失落更添一分,“嗯……他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呗。”

小张更紧张了,“老板娘,你们是是不是……这店……”

小张问得吞吞吐吐,可楚云还是听懂了,都是打过工的人,小张的紧张和担忧,她也明白,“先休息几天吧,工资……会正常发的。”

“哦,好!”小张显而易见的开心,“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开门?”

楚云抿唇,“会再通知你的……”

“哦……好的,那老板娘再见。”

“等等,小张,你可不可以……”

楚云犹豫的声音无奈的顿住了,她本来是想问小张可不可以来帮她办一下住院手续,又觉得这么一说,真实情况就昭然若揭了,又忍下了心里的话,“没事,就这样吧,再见。”

“好,再见。”

楚云刚挂电话护士就进了门,“十二床,让家属来办一下住院手续。”

“啊,好好好。”

楚云为难的答,拿出手机想给婆婆打电话,可这电话一打,婆婆定然要问徐天为何不在,左思右想,她伸手掀开了被子,一旁的老妇赶紧拉住她,“别别,你别动,你这保胎,动不得的。”

楚云为难的看着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老妇亲切的笑,“你要是信得过,把东西给我,我去帮你办吧。”

楚云赶紧摇头,“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人嘛,总有遇到困难的时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忙。”老妇对着床边一个男人招手,“小弟,你过来,你帮这个妹妹去办一下住院手续,把钱先垫上,拿着发票回来。”

“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你把身份证给他吧,一会儿拿了发票,你再把钱给他。”

老妇的话说成这样,楚云倒觉得再拒绝就有些矫情了,男人听话的来到楚云床边,楚云赶紧拿出身份证递到男人手里,也没好意思抬头看,只随便扫了一眼,觉得男人衣着讲究,男人接过她的身份证,转身离开了病房。


“真是太感谢了。”

楚云由衷的道谢,老妇不在意的摇头,听见她刚才打电话的为难,又看了看她空落落的床畔,心里也猜到七八,嘴角的笑淡了几分,本就不大的声音更轻了,“两个人在一起啊,闹矛盾是难免的,哪个家庭都是一样的,都是凡人,谁又能不犯错?过日子,针过得去线过得来,也就行了,别太较真。”

楚云惊讶的抬头,老妇脸上都是慈祥,并无恶意,她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老妇安慰的拍了拍她,悄声开口,“我这姑爷,常出差,你看,这刚下了飞机就赶过来,生孩子也没陪在我女儿身边,可我常常劝我女儿,两个人,心在一处就行了,人生在世,哪有事事如意的,是不是?”

可我不确定,他的心……是不是还和我在一处啊……

楚云在心里苦涩的答,苦水也不好与外人道,只能苦笑。

“况且,你很想要这个孩子,不是吗?”

楚云抬眼看老妇,愕然都写在脸上,不明白老妇何出此言,老妇淡淡的笑,“这孩子有一丁点问题你就迫不及待的来到医院,住在产科而不是妇科,打了保胎的针,足以见得你有多珍视,多想要这个孩子啊。”

楚云惊诧于眼前老妇的敏锐,她说不出否认的话,她确实是想要这个孩子。

自过了门,徐天的父母待她甚好,怀不上孩子她总觉得有愧于他们,而怀孕之后,每一次做产检,她在B超显示器上看着肚子里那个慢慢长大的小生物,心底总会涌上温暖,那是共享生命的喜悦,是无论如何也要保护着他好好长大的甘愿。

若不是徐天忽然变脸,她是断断不会有不要孩子的念头的。

她垂下眼,点了点头,“是……我是想要……”

“那不就对了,这有了孩子,家庭就不一样了,万事都要以孩子考虑,为了孩子,大人忍让一点,不都是应该的吗?过日子,哪有事事顺心的!”

楚云看着老妇真诚的双眸,始终在她心里悬而不决的大石,隐隐有落下的趋势。

徐天忽然变脸纵然奇怪,可说到底,关于徐天的不忠,一切也不过只是她的猜测而已,或许徐天真的只是因为她的不信任大发雷霆呢?或许他一夜未归,只是在公司沙发上屈就了一晚呢?

她心里渐渐生出几许侥幸的愧意,对着老妇淡笑着点头,“谢谢您。”

老妇看着她笑起来,刚要开口,刚才出去帮楚云办住院手续的男人就回来了,除了楚云的身份证和发票,怀里还抱着一大束花,老妇看着愣了愣,“你给姐姐买花干什么?她对花粉过敏……”

“这是人家的花。”

男人开口答,浑厚的声音透着些许不耐,想把花放在楚云床边的柜子上,可花束太大了,放不下,便只能伸手递给楚云,楚云一脸疑惑,他这才开口解释,“刚到门口,有个跑腿小哥说送到十二床的,我就拿进来了。”

“啊……谢谢……”

楚云伸手接过,依旧一脸茫然,男人又把身份证和发票递给她,她赶紧拿出手机要转账,男人不在意的摆手,“不用了。”

不等楚云答,男人对着隔壁床的女人开口,“姐,公司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男人转身离去,楚云尴尬不已,“请等一下,住院费……”

“嗨,他说不用就不用了!”

老妇笑着制止她,她更着急了,“这怎么行,你们帮了我的忙,哪还能让你们垫钱……要不,我把钱付给您……”

“不用不用,反正他有钱,他都不要了,你还着什么急?”

老妇笑着调侃,楚云急得眉头都蹙在一处,“不是,这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

“哎呀,你就别纠结了,我这个小儿子啊,手散得很,这点钱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你就别挂心了,啊?”

老妇言语里都是淡然,全然没有一丝炫耀的味道,楚云低头看了看发票,两千块钱押金,倒是也不多,但对她来说,也绝不是可有可无的数额,她看了一眼病房里这一家人,衣着气质也能看得出他们家境殷实,可殷实,也不意味着她能随便占人便宜,她为难的攥着发票一看再看,老妇看着她笑起来,“行了,别看了,与其看发票,不如看看这花吧。”

楚云这才反应过来花的事,老妇从花束里拿出个信封递到她手里,她打开,没有只字片语,只有一张照片,照片是在车里拍的,她看见照片里的东西,目光都柔和不少。

是她喜欢吃的甜品,这个城市买不到,是她和徐天之前一起去周边的小城市出差,偶然之间发现的。

看起来这花,是徐天送的。

“你看,夫妻啊,床头吵架床尾和,所以啊,为了孩子,差不多就得了!”

楚云抬头看向老妇笑意盈盈的脸,脸上也忍不住挂上笑容,她没想到徐天竟然会把花送到医院来,自他向她求婚那天,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二次收到花,她只是不明白,他把花送到医院来,为何不到病房来看她。

不过,收到这花,她昨天夜里想要离婚的念头已经淡了不少了。

或许,她应该把事情问清楚,毕竟徐天曾那样为她努力过。

百万负债纵然可怕,多努力几年,也不是还不清。

只要徐天,还跟她是一条心。


楚云在医院里住了五天,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做过详细检查之后,医生让她准备准备,隔天就能出院。

这五天里,徐天没有来过一通电话,也没有一条微信,只有每天清晨按时送来的花和花里的照片,照片上的东西每天都在变,最初是楚云喜欢的食物,后来,成了一些楚云看不懂的小物件,大多是挂件,有月亮形状的,有太阳形状的,都是黄金的,看起来价格不菲。

楚云看着照片,想起过去那些他对她体贴至极的日子,可她却不明白,为何他天天送花,却又不到医院里来看她,电话也打不通。

他明明知道她还怀着孕,还在医院里保着胎。

“你先生挺浪漫的啊……啊嘁……嘶……”

隔壁床的梁沐晴揉着鼻子,打喷嚏捂小腹一气呵成,楚云抱歉的把花往一旁推了推,“对不起啊,你对花粉过敏,这花还天天送……伤口又疼了吧?”

“嗨,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人家剖腹产三天就出院了,也就是我矫情,非得住六天。”

梁沐晴不在意的笑,楚云看着她,心里滋生复杂的情绪,是羡慕,也是敬佩。

事实上,她根本就不是矫情,她是高龄产妇,身体又不好,试管做了很多次才怀上孩子,本来打算顺产,顺了一天一夜都没顺出来,这才上了手术台,生完之后又一直发烧,这生孩子该遭的罪,她统统都遭完了,可楚云却从未在她脸上见过脆弱的神情,哪怕医生来检查,她疼得龇牙咧嘴,疼过之后也依旧笑着开玩笑。

她全然不似电视剧里的富家女,她和她妈妈一样,和善又温暖,这几天楚云床边没有来过一个人,也是她家的保姆捎带手照料着,楚云感激至极,也羡慕至极。

究竟上天要如何优待,才能拥有如此云淡风轻,处事不惊的人生。

“干什么啊,这么看着我?”

楚云不说话,梁沐晴笑着问,楚云不好意思的垂下眼,“没有……我就是觉得……”

楚云想了半天,还是词穷得不知道怎么形容,梁沐晴示意她说,她犹豫着开口,“就是觉得……你真幸运,有那么好的家人,又很幸福。”

梁沐晴挑着眉想了想,不在意的笑,“也不尽然,活着,谁能没有烦恼,说到底,还是看你想选择什么方式罢了。”

楚云淡淡的笑,自言自语的答,“能选,就足够幸运了。”

梁沐晴摆了摆手,“这话可就错了,选择是人做的,只要你想选,你就能选。”

楚云不解的抬眼,觉得她这话说得太过绝对,她回头看她,楚云头一次在她脸上看见与她年纪相符的深沉,“那些所谓的‘无路可走’,只不过是给自己不敢承认和面对的懦弱安排个说辞,这个世上,只要你想走,就不会没有路。”

梁沐晴说得认真,楚云也听得认真,心里的话忍不住脱口而出,“能做选择是因为有退路,没有退路,又该怎么做选择呢?”

“呵呵呵。”梁沐晴笑着摇头,“‘退’,是和解,‘进’才是不屈,人生不需要退路,因为只有一直往前走,才会到达终点。”

楚云还是不理解,“可是……可是每个人起点不一样,终点也不一样啊。”

梁沐晴笑着挑眉点头,“理是这么个理,可路就在你脚下,最后到达哪个终点,也都是你自己决定的,人生处处都是选择,每一个选择都至关重要,可每一个选择,也都微不足道,因为你要做的,无非也只是为每一个选择负责罢了。”

梁沐晴这话说得楚云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她总觉得这话里藏着些隐晦的深意,她有些捉摸不透,便也不再作答。

“怎么聊着聊着还抑郁上了,明天就出院了,你们家这个浪漫的先生,来接你吗?”

梁沐晴的语气又是往日的和善,楚云还在咀嚼她刚才的话,愕然的抬头,“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他……”

她抿唇,不好说自己到现在也没能联系上徐天的事。

“那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的,我们家离医院不远……对了,你弟弟帮我垫付的医药费,我现在转给你!”

楚云拿出手机,梁沐晴也没说拒绝的话,笑着加了她的微信,楚云把钱转过去,梁沐晴却退还了回来,楚云抬头看她,对上她带笑的眼,她晃了晃手机,“这钱也不是我垫的,我不能要。”

楚云又转了账,“那……麻烦你帮我转给你弟弟。”

梁沐晴想也不想的退回来,“你们的事,我可不掺和!”

楚云无奈的笑,“哎呀,你们这一家子……”

“你就拿着吧,没准你留下这笔钱,回头还有其他用呢。”

楚云更无奈了,“有没有其他用我也不能占你们便宜啊!”

梁沐晴笑着调侃,“你可没占我便宜,再说了,被占便宜的人都没说什么,你还担心什么啊?”

楚云看着一再被退还的记录轻叹了口气,她之前出来的急,也没带银行卡,否则,她定然是要取了现金塞给她的。

梁沐晴摆手,“行了,别唉声叹气了,老天爷这么安排,一定有它这么安排的用意,终归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就别纠结了。”

楚云没说话,一旁婴儿车里的小婴儿悠悠转醒,月嫂赶紧把婴儿抱到梁沐晴身边,梁沐晴解开上衣准备哺乳,看了楚云一眼,“我们也算是坦诚相见的朋友了,如果将来你遇到过不去的坎,联系我,我会帮你,可你记得,我只会帮你一次。”

楚云不知梁沐晴为何忽然这么说,她想问,可梁沐晴已经在哺乳了,她只能默默的在一旁等着,此刻已是深夜,待梁沐晴哺乳结束,已是昏昏欲睡,她也困倦不已,心里的疑惑也没能问出口,靠着枕头就这么睡着了。

那时的楚云不懂梁沐晴话里的深意,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明白,梁沐晴那简单的几句话,却改变了她的整个人生。

怀着孕特别嗜睡,第二天清晨楚云醒来的时候,梁沐晴已经出院了,护士们在更换新的床单被褥,见她醒了,出声提醒,“十二床,今天中午11点之前要办理出院啊。”

“好,我知道,谢谢。”

楚云掀开被子起身,打算收拾一下就走,刚下床跑腿小哥就来了,“楚小姐,您的花。”

楚云已经无奈得有些习以为常了,点了点头,接过花,“谢谢。”

“祝您早日康复。”

楚云点头,照例拿过花里的信封,心里对于徐天这样的行为有些生气。

有送花的功夫,不来接她出院?

她闷闷不乐的打开信封,可看见信封里的照片却愣住了。

照片不再是物件,而是一张诊断通知书,她看不见名字,看不见个人信息,只看得见诊断时间和诊断结果。

诊断时间与她怀孕的时间相差无几,而诊断结果是“怀孕”。

诊断通知书上有中文,也有英文,看起来很是高级,像是什么贵族医院开的,很显然,这份诊断通知书,不是她的。

不是她的,为何要放在花里送给她?

她拿出前几天的照片,放在床上一字排开,仔细的查看,这才发现了照片上的玄机。

每一张照片,在不容易发现的背景位置,都有大概时间,第一张照片是在车里拍的,背景里的时间是三年前,第二张是两年前,第三张是一年前……而照片上的物件,却像极了当初徐天讨她欢心的路数……

答案在她心里山呼海啸一般袭来,她只觉得天崩地裂。

这些照片是要告诉她一个事实,一个残酷到她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实。

徐天,根本不是在她怀孕之后才有问题的。

他们结婚的第二年,他在外头……就已经有人了!

那个曾经跪在她妈妈面前立下重誓,对她浓情蜜意,千依百顺,万般呵护的男人,在她夜夜对他熬夜工作的心疼里,已经以同样的方式在博得别的女人欢心了!

她拿着照片的手忍不住颤抖,瞥眼看见摆满了床畔的花,之前她满心以为这花是徐天送来求和的,也没多想,此刻知道真相才注意到这些花的不同寻常。

这花叫蓝盆花,过去在老家后山上,漫山遍野都是,爸爸曾告诉她,这花常用来做新娘的手捧花,因为它寓意不好,所以要在婚礼的时候抛出去。

而这花的寓意,是“爱情的厄运”。

这花,根本不是徐天送的,而是这个怀了孕的女人送的!

她是要告诉她,她这段看起来完美无缺的婚姻,根本……

就是个笑话!

她攥紧了手里的照片,气得浑身发抖,拿出手机,毫不犹豫的按下了“婆婆”的通话按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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