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离开医院，一路向西狂奔。
累了就坐到路边，看着那些有爸妈疼爱的小孩子。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这场景，顾念在梦里也曾见过。
可现在，就连“梦”，也碎掉了。
冬季的白天，总是很短。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路边的路灯，也慢慢亮起。从远处看过去，倒像是暗夜里的串串繁星。
“下雪了？”顾念搓了搓手，“好冷！”即便再不愿回去，可还有外婆，她不能让外婆担心。
顾念起身，拍了拍肩上的浮雪，又不自觉地伸出手，接住飘落的雪花。“好美啊，到处白茫茫一片，就像童话故事…”她话说一半，又摇了摇头，“不！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顾念收回视线，正准备原路返回，却被身后的一声“念念”，叫住了脚步。
她转过身，是个熟悉的身影。高高瘦瘦，穿着套制服，像极了耀眼的一束光，缓缓靠近了她。
不等顾念开口，陆宇默一把将她抱起，“念念，冻坏了吧？下次绝不可以到处乱跑，害外婆着急！”他眉头紧锁，看上去十分担心。
“宇默哥哥？是你吗？你当警察了？”顾念狠狠地掐了下，自己冻红的脸，“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陆宇默笑着摇头，“小丫头，做什么梦？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外婆！”
“外婆？她在哪儿？”顾念此时才想起，这个时间，回村的末班车早已经停了。
陆宇默把顾念抱回到派出所，杨瑞莲正坐立不安地在休息室等着。顾念一见到外婆，就飞一般的扑了上去。
“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杨瑞莲哽咽着轻抚孙女的头，顾念只顾着哭，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开不了车。
陆宇默想在附近找个小旅店，安置顾念和外婆。
但杨瑞莲眼睛、气管和心脏通通都不好，外面又天黑路滑，根本没办法挪动。无奈之下，他只好跟同事换班，留在派出所，守着这一老一小。
原来，陆宇默跟杨瑞莲，曾经是同一个村庄的。
以前，顾念假期去外婆家玩，总能看到他。甚至，有几次功课不会，还是外婆带着她去请教的陆宇默，一来二去，这两人也就熟悉了。
陆宇默大顾念10岁，是家里独子。他的父母，常年在南方做生意，很少回家。
高考那年，陆宇默考上一所，延江当地的警校。后来，没过多久，全家就都搬去了城里。
陆宇默最后一次回村，是在周六。
那天出发前，他还特地祈祷了很久，希望能在杨瑞莲家，见到顾念。可等到了，才发现剩下的只有失望。
临走之时，陆宇默给杨瑞莲留下了一串手机号码，是他自己的，也是他想留给顾念的。
这么多年过去，陆宇默的手机，换了有三四部。但唯一没有变过的，就是那串，留在杨瑞莲家的手机号码。
今天下午，顾念在医院，跑出去许久都没回来。杨瑞莲着急拨打了110，可警察却说，要等到失踪24小时后，才可以报案。杨瑞莲不认识路，在延江市也没有其他熟人，情急之下，这才想到了给陆宇默打电话。
陆宇默找来被子，把沙发铺得软软的。接着，他又到附近超市，买了些食物和饮品，等忙完这一切，他才终于松一口气。
人上了年纪，是熬不动夜的。
杨瑞莲没吃什么，就直接睡了，但顾念却还很精神。她悄悄溜出休息室，来到陆宇默身边，“谢谢你，宇默哥哥。”
他还是像从前一样，轻柔地抚摸着顾念的头，“念念，我们之间，不说谢谢。”
顾念跟陆宇默诉说着心事，聊她的父母，她的一切。
她说：“我恨他们，生了我，又不爱我。”
她说：“即便全世界都厌弃我，但我永远，不会为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后悔。”
那一夜，顾念说了很多，可无论她说出多么令人瞠目结舌的话，陆宇默都不会吃惊，更不会责怪。
他说：“念念，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好好长大。”
他说：“念念，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幸福。”
“会吗？”顾念闪着泪光看他。“会的！”陆宇默答得那么笃定，却又那么富有力量，就像外婆一样。
她的宇默哥哥没有嫌弃她，哪怕他知道了顾明远的死亡真相。顾念很感动，她踮起脚尖，在陆宇默身后抱了抱他。
第二天上午，积雪已被环卫工人清理大半，陆宇默请假，开车去送顾念跟外婆。
路上，顾念晕车，几次恶心要吐，陆宇默就贴心取出事先备好的袋子，递给她，然后尽可能把车开得很慢、很稳。
就这样，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生生被陆宇默开成了近三个小时。
陆宇默把顾念和外婆安全送到家，他悬着一半的心，也缓缓落下。
“宇默哥哥…”顾念欲言又止，她在杨瑞莲住的村口，向陆宇默讨要联系方式。他笑着俯身，从背后，变出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其实…我早就给过你啦。”
“什么？”顾念有些发懵，她并不清楚，外婆没有将陆宇默号码，转交给她的事实，但她还是很开心的接过了礼物。
那是一部，连SIM卡都被安装好的手机，通讯录列表里的第一个名字，就是「陆宇默」。
顾念不知道，陆宇默是什么时候去买的。也许，是今天送自己跟外婆回来的早上；也许，是昨天在找自己回派出所时的晚上…
总之，她的宇默哥哥，向来都是如此。温柔，细腻，宛如一阵轻柔的微风，缓缓拂过面颊。
陆宇默指了指，顾念手里的新手机，“以后有事，要打电话给我！”她闪着长长的睫毛，呆呆地望着陆宇默。
“小丫头，你不说话，那我就回去上班啦！”陆宇默弯起嘴角，抬手刮了下顾念的鼻梁。“宇默哥哥！”她在陆宇默身后喊他，“我答应你！”
顾念叫他宇默哥哥，这一叫，就叫了她自己的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