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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月落

发表时间: 2022-11-15

天元八年,深夜大雪,北离承宣殿。

“此次北上讨伐突遇贼将埋伏,多亏阿静出手相助儿臣才得以脱险,后阿静又对儿臣多加照顾,儿臣与阿静已互生情愫,此次便是想给阿静个名分,特此禀告母后。”

堂下一身黑色大氅的男子携身旁白衣束发的女子跪在地上,宣述着他们的情谊,女子不认识,只知道叫阿静,男子是北离的帝王,宋清和的夫君。

一番话过后,大殿之中异常安静,只听得炭火燃烧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沉静了一会儿,坐在大殿之上的太后,宋清和的姑母缓缓开口,“阿静姑娘女中豪杰,能与阿曜情投意合实乃天作之合。”

说完这些体面的话太后起身转头看向愣在一旁的宋清和,“皇帝与你成婚多年,始终没有再纳妾室,难免孤寂,现下阿静姑娘来了,正好是个半儿,你们要好生相处,共同辅佐阿曜。”

宋清和木讷点头,她其实并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药吃得多了,脑中混沌一片,分不清现实和幻境,只知道她的夫君要册妃了。

看见宋清和这般太后轻哼一声,“哀家今日有些乏了,先回寝宫了。”她上前一步,搭上宋清和的手,因为深夜赶来的原因她的手凉意侵人。

太后在意会她一会儿去她的寝殿。

宋清和低着头不敢看太后的眼睛,她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太后走后,大殿之中只剩他们三个人,南宫曜扶起身旁的女子,“刚才吓死我了,还以为太后要棒打鸳鸯了呢。”她俏皮开口,脸上带着宋清和从未有过的恣意。

南宫曜笑着摸她的头,“怎么可能,朕的命可是你救的。走,回寝宫,朕特意命人备上了好酒。”二人相携而去。

她想要叫住南宫曜但是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不,不能让南宫曜离开。

宋清和想起太后临走前的神情,她不能去太后的寝殿。

宋清和踉跄着出门,“陛下!”她出声叫住了前面的二人,语气急促。

南宫曜转身,见宋清和迟迟未动,他不耐烦地问,“皇后还有何事?”

徐德提着宫灯往南宫曜的身旁靠了靠,宋清和看到南宫曜身上的那件大氅披在阿静身上。

因为生病,她要想很久才能记起自己要说什么,她颤巍巍出声,“陛下,阿静姑娘刚刚进宫,还没有册封妃位,冒然同住,恐,恐怕不妥。”

简单一句话,宋清和觉得自己好像说了很久,每个字都度日如年。

“有何不妥?”没等南宫曜开口,阿静就上前一步,“是你们这些名门望族所谓的‘名节’吗?我们塞北的女儿生在草原长在马背,断不是你们这种迂腐不化的名门贵女能相比的。”

她咄咄逼人,语气强硬且充满敌意。宋清和不知所措。她的手紧紧抓住身侧的衣服,低着头,“臣,臣妾并非此意。”

阿静还要说什么被南宫曜拦住,他安抚她,“阿静,你先随徐德回宫,朕一会儿就回来。”阿静看了她一眼面露不屑然后不情愿地点头。

“你又发什么疯?”他语气厌烦,听到这句话后宋清和心口一窒,没有,她没有发疯。

“陛,陛下今晚可否宿在凤栖宫?”宋清和用手拉住南宫曜的衣袖,倾尽所有的勇气说出这句话。

南宫曜先是怔住,随即轻蔑一笑,“让我去你的寝宫,怎么,不怕你的离哥哥死不瞑目?”宋清和脸色骤然苍白,拉着南宫曜衣袖的手不受控的剧烈颤抖。

“行了,不是要去凤栖宫吗,还在这抖什么。”他拉住宋清和扯着他衣袖的手,转身走向凤栖宫。

太好了,不用去姑母的寝宫了。

凤栖宫

现今已经过了子时,宋清和躺在床上,睁着双眼,手中紧紧攥着一条隐约能看出绣的是梨花的手帕。

她晚上是不能睡的,睡了就会有人来掐她的脖子,只有醒着他才不会出现。

“你怎么还不睡?”南宫曜突然出声。宋清和扭头看他,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借着皎洁的月光,宋清和看清南宫曜右眼尾处的泪痣,听说泪痣是上一世心爱之人流下的眼泪。

她是不信这些轮回转世之说的,但是现在竟有几分信了。

宋清和眨了眨眼,抬手摸上了他的眼尾,轻声问道,“这是阿静姑娘留下的吗?”

南宫曜皱眉,一把扯开宋清和放在他脸上的手,然后起身,“我回寝殿,你自己睡。”

宋清和呆坐在床上,双臂环腿,下巴放在膝盖上,看着南宫曜穿衣服,突然他停住手中的动作,缓步走向床边然后弯腰捡起了什么东西,是那条手帕!

宋清和仓惶起身想要抢过那条手帕,南宫曜一抬手,她落空。

他眯眼看手帕上的图案,嗤笑一声,“你的离哥哥就配这种货色吗?”

话音刚落南宫曜就将手帕扔在地上,狠狠踩上去。

宋清和看着那条被踩在地上的手帕,她已经拿不稳绣针了,也记不清梨花的样子,所以绣的歪歪扭扭很难看,但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她绣了很久的,脸上好像有冰凉的液体滑落。

南宫曜一把拽住宋清和的衣服,“你在为了谁哭。”他的力气很大,宋清和被迫直起上身与他相视。

他的眼中充满怒火,“说!你在为了谁哭!”宋清和看着他眼角的泪痣,因为愤怒似乎变得更加明显。

“四哥。”南宫曜的手僵硬了一下,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他了,“为什么当年死的人不是你啊?”

他倏然放开桎梏着宋清和的手,将她重重甩在床上,随即俯身吻住她的唇,身上的衣服被撕开,承受着来自南宫曜的怒火。

风暴初歇,宋清和站在床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南宫曜的睡颜,手中拿着他当年赠与自己的刀。

就这么静静看了一会儿,她缓缓抬起握着刀柄的双手随即没有丝毫犹豫地对着南宫曜的心脏刺去,但是床上的人猛然睁开双眼,迅速翻身躲过,然后夺走她手中的利器。

他翻身下床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清和,“你要杀我?”

南宫曜用力抬起宋清和的下巴,“当年南宫离都杀不了我,你以为凭你就可以杀了我为他报仇?我今日就让人挖了他的坟扔到乱葬岗,让他死后都不得安宁!”他俯身贴近宋清和的耳侧,“而你,就算死了也要同我葬在一起。”

自那之后南宫曜就一直派御医到凤栖宫给宋清和治病,但是一直未见成效,有的御医说她是劳累过度,有的御医说她是心中郁结,但是没有人敢说那个字。宋清和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的时候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今晚是她清醒的时候。

她带着糕点,踏着月色,去往南宫曜的书房。

“不是说让你们滚吗?听不懂朕说的话?”随声落地的是一份奏折。

宋清和弯腰捡起被他扔到脚边的奏折,这是一份要求废后的折子。

“皇后与陛下成亲多年,却一直未能生下皇子,近又怪病缠身欲行刺陛下,太后已然以大局为重同意废后另立,请皇上切莫再执迷不悟。”

看完折子上的内容之后她把折子送到南宫曜的面前,“朕说的话不管用吗?你…”他抬头看到宋清和后顿住。

“你来了。”他对宋清和说,“嗯。”她轻声应承,他看了看她手上的折子,“不用在意那些老东西说的话,明天我就让他们告老还乡。”

宋清和未语,只是自顾自说,“四哥,我给你带了些点心。”她让小蛮把点心端上来。

“是…你自己做的吗?”他出声询问。宋清和轻轻摇头实话实说,“我已经不记得怎么做了。”南宫曜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对她说,“没事,等你病好了,就记起来了。”

“嗯。”

他尝了一块点心,然后想要站起来,但是身形晃动,手扶头部,瘫坐下去。点心有药物,他费力地看向宋清和,眼中充满不解,最后他昏倒在座椅上。

南宫曜再次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这是一间密封的房间,三面都是牢固的墙,只有一扇可以进出的门,屋内空无一物,只有满地的稻草。

“宋清和,”他艰难起身,“这是哪?”

宋清和手中拿着火把,转身看他,他的面色苍白,不似往日神采。

她往前踱了几步,笑着开口,“这儿?这里是姑母寝宫中的密室,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从七岁到十七岁,我每天都要在这里和那些嬷嬷公公学你喜欢的东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你作的每一首诗每一首词,我都熟记于心,只要是你多看一眼的东西我都要学。”

没看他的反应宋清和自顾自说着,“我本不叫宋清和,我叫宋朝歌,朝与君歌的歌。后来姑母为了应你名字中的曜字,改成了宋清和。大婚那日她说的那句‘正好是古人词中的清阳曜灵,和风容与。自当是天造地设,百年好合。’本就是刻意为之,你我又怎会好合?”

南宫曜脸色愈发难看,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宋清和的神色却逐渐癫狂,大概是疯病又犯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带慕容静回来?为什么偏偏是她!偏偏是那个与我格格不入的她!那我这么多年的痛苦,这么多年的折磨又算什么?”

南宫曜嘴唇轻颤,上前一步想要摸她的脸,“清儿...”宋清和后退一步大喊,“别碰我!”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宋清和发出奇怪的笑声,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边笑边流出眼泪,她拿着火把的手轻轻一歪,已经洒好大量火油的稻草上瞬间被点燃,屋内骤亮。

南宫曜猛然抓住她的胳膊拉到身旁,大声质问,“你不要命了?!!!你疯了?”

宋清和抬眼看他,面露不解,“我疯了你不早就知道吗?上次你还问我‘你又发什么疯?’”他僵在原处,火越烧越旺,温度越来越高。

突然,房间的门被踹开,是慕容静。

“陛下!”她冲进来大喊,然后快速拉住南宫曜的手,“陛下快走,来不及了!”南宫曜任她拉着向外走,只是眼睛一直死死看着宋清和。

宋清和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嘴角动了动,永别了,四哥。

“宋清和!”突然有人在身后喊她的名字,宋清和缓缓转身,是南宫曜。

他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南宫曜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发狠般把宋清和扯入他的怀中,“我不管你是宋朝歌还是宋清和,就算,就算你爱的人是二哥也好,你都是我的,永远都要和我在一起。”

他放开宋清和语气急促,“快点走,房子要塌了,再不走我们...”

突然,南宫曜的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宋清和在他痛苦震惊的目光下一把将刀拔出。

他缓缓低头只看到源源不断的血从胸口流出。

这把刀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她怕自己受不了大火灼身之痛,是那把南宫曜赠给她的刀。

他有些站不稳,宋清和把刀扔在地上,然后扶着他靠墙坐在地上,她的手沾满了粘稠的液体,那是南宫曜的血。

宋清和脸上带着动人的笑容,沾满鲜血的手摸上他眼处的泪痣,轻轻说道:“不疼了,四哥,很快,很快就不会疼了。”

南宫曜好像疼的说不出话,他费力地抬起胳膊,把宋清和环到他的怀里。

宋清和紧紧的靠着他的胸膛,听他越来越弱的心跳声,直至不见。

大火爬上了她的身体,她却并不感到疼痛,反而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兴奋。

四哥,就像你说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呢?

意识消失的前一刻她突然想起自己学的南宫曜的第一首诗,来也空空去也空,万千恩怨付一程,欲识此心真意处,五湖烟月两溪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