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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美人质子他跳了城楼

久久萋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重生+团宠+甜宠】【感情流/双洁/复仇打脸剧情不多】【避雷:男主除了美貌和爱女主以外一无是处】姜意迟死后才知道,原来她曾经以为的上天注定只是一场骗局,渣男所享受的一切,都是从那个人那里偷来的。她看着那个人替她手刃仇人报仇雪恨,又看着他穿着被鲜红染红的银甲自城楼上一跃而下,与她死在了同一个地方——重活一世,她还是金尊玉贵的硕阳公主,还有疼爱她的父皇母后和皇兄,而那个人也还没有离开,没有跳下城楼。她勾着他的下巴,对着其他人说道:“来人,把他给本公主关起来。”关起来,除了她身边,哪都别想去。

主角:姜意迟,裴钰   更新:2022-12-24 21: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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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姜意迟,裴钰的其他类型小说《我死后,美人质子他跳了城楼》,由网络作家“久久萋”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重生+团宠+甜宠】【感情流/双洁/复仇打脸剧情不多】【避雷:男主除了美貌和爱女主以外一无是处】姜意迟死后才知道,原来她曾经以为的上天注定只是一场骗局,渣男所享受的一切,都是从那个人那里偷来的。她看着那个人替她手刃仇人报仇雪恨,又看着他穿着被鲜红染红的银甲自城楼上一跃而下,与她死在了同一个地方——重活一世,她还是金尊玉贵的硕阳公主,还有疼爱她的父皇母后和皇兄,而那个人也还没有离开,没有跳下城楼。她勾着他的下巴,对着其他人说道:“来人,把他给本公主关起来。”关起来,除了她身边,哪都别想去。

《我死后,美人质子他跳了城楼》精彩片段

大晋十六年冬,大雪。

屋子里的炭火滋滋燃烧着,躺在床上的少女闪了闪纤长卷翘的眼睫。

“动了,公主动了!”

姜意迟听到有人在耳边说。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群宫女围在她床前,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欣喜的笑。

有的人眼角甚至噙着眼泪。

姜意迟缓缓坐起来,倒没有去关注她们,而是看向了完好无损的寝宫,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的飞云宫,明明已经被叛军用大火烧成灰烬了,怎么还会像现在这般完好无损?

她回来了,回到飞云宫还没有被烧毁的时候!

“公主可算醒了,真真吓死奴婢们了。”

“沈世子在外面等了三天三夜了,公主现在可要见他?”

沈世子?

姜意迟猛地转头看向正在说话的宫女,双眸在一瞬间变得猩红无比。

她白皙的手指缓缓拢起,攥住了身下的被子。

沈凌。

她们说的沈世子是沈凌,她还没去找他,他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今天,她一定要弄死他才能解心头之恨。

前世,她就是因为错信了沈凌,才会惨死城楼下。

她叫姜意迟,是大晋晋文帝唯一的皇女,大晋的硕阳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

而沈凌,是沈国公府的世子,她前世的未婚夫,也是,前朝太子。

在她十八岁生辰那天,沈凌连同沈家勾结外敌,发动宫变,兵临城下。

她的父皇亲自带兵厮杀,战死在城门口,万箭穿心而死。

她的母妃和其他妃嫔们在宫中一同自缢而死。

而她,在看着兄长们一个一个死在面前后,自衍都城楼一跃而下,死在了沈凌面前。

她死了以后,在衍都飘荡了很久,看着他们在衍都城烧杀抢夺,看着沈凌,站在福康宫的水池旁,冷笑着说道:

“你以为当初从这里救你的是我吗,其实是那个废物呢。”

“因为爱我,把大晋的万里江山都拱手相送了,姜意迟,你可真是愚蠢至极。”

愚蠢至极…

愚蠢至极。

哈哈哈,姜意迟坐在床上,手指关节泛着白,的确,她上辈子的确愚蠢至极。

“如今天那么冷,沈世子那身体,已经熬了三日了,若再熬下去,身子骨可真要遭不住了。”宫女们没有发现姜意迟的异常,还在一旁轻声说道。

“公主,您这次不知是怎么了,忽然睡了这么久,太医也看不出来什么,全宫上下都急坏了,”另一个宫女也说道,“尤其是沈世子,他跑前跑后替您找大夫,一直在外面候着,生怕您醒来了找不到他,他那个身子骨您也是知道的……”

若是往日,她听到这话一定会十分欣喜,但现在……

姜意迟抬起眼睛,那双清冷的黑眸中带着浓重的恨意。

前世宫变的时候,沈凌口中的那个废物裴钰刚刚回到北齐,衍都还未彻底拿下,北齐便带兵打了过来。

沈凌被挂在衍都城门口射了数箭,最后身着数箭被摔下城楼,死不瞑目。

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裴钰的低喃,他就站在他脚边,垂眸看着地上的鲜血轻轻道,“公主,我让他死在这里,你会不会怪我?”

“怪我的话,我以死谢罪好不好?”

说罢,他便在北齐将士们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一步一步踏上衍都城楼,穿着被鲜血染红的银甲,纵身跃下城楼。

裴钰跳下城楼以后,她才逐渐没了意识,再睁眼,就回到了飞云宫。

姜意迟合了合眼,一字一句道:

“让他在外面等着,本公主马上就去见他。”

宫女们觉得她语气似乎有些不对,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多想。

也有可能是被感动的吧。

公主最喜欢沈世子,这是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穿衣裳的时候,姜意迟才从宫女口中得知,她不知道为什么三天三夜,太医来了一趟又一趟,什么也没诊断出来。

父皇把国库里能搬的珍贵药材全都搬来了,兄长们也是来了一趟又一趟,东宫和各个王府、皇子府的好东西如流水一般地往飞云宫送,但她就是不见醒。

如今,母后已经同外祖家定国公府所有人去衍都城外的清水寺求药祈福了。

姜意迟抬着眼睛,看着铜镜中为她精心打扮的宫女,轻轻合了合眼。

从前,她每一次去见沈凌的时候,都会像现在这样,让人为她精心打扮,以最美的姿态去见他。

她从没有为父皇母后他们如此用心过。

姜意迟垂着眼睛,葱白的手指轻颤。

“公主,好了。”

姜意迟闻声,缓缓抬起头,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动作缓慢地喝完了一碗甜粥,起身走出了寝宫。

外面大雪纷飞,沈凌穿着一件白色长袍站在外面,肩头已经落了一层薄雪。

他见到姜意迟出来,抬起俊美的脸,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公主。”

姜意迟披着厚厚的红色披风,走到他面前看他,她眼瞳漆黑,眸子中映照着沈凌的影子,定定看着他,似乎要将他看穿。

沈凌察觉到她有些异常,目光轻轻闪了闪,“长公主可算醒了,公主不知,您沉睡不醒的这两日,我……”

姜意迟原本是想听他把话说完的,但听了一半,实在恶心的不行,于是冷声打断了他,“你如何?”

“你忧心得寝食难安?”

沈凌一怔,随即又点了点头,“是,这期间我一直守在飞云宫外,忧心公主的安危。”

姜意迟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忽然弯了弯,似笑非笑,“既然你如此担心,那我问你,若我此次没有醒来,你会给我陪葬吗?”

沈凌蓦地皱了眉,雪白的长袍轻轻抖了抖,有落雪从他肩头落下去,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低低咳嗽了两声。

随后又很快地抬起头看她,和往常一样不悦地说教,“长公主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也不小了,怎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姜意迟站在他面前定定看着他,神色未变。

不知道为什么,沈凌被她盯地有些不适,他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低声说道,“公主怎么可能会醒不来呢,公主洪福齐天,一定会醒来的。”

姜意迟唇角一弯,抬脚往前走,“看来你是不愿给本公主陪葬了。”

站在原地的沈凌蓦地抬起头看向她。

姜意迟穿着红色的斗篷走在前面,她身旁的宫女替她撑着伞,伞外,雪花簌簌地往下落。

大冷天的,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身子不好,从前,像这样的天气,她定然不会让他在雪地里站这么久的,更别说大雪天带着他往外走。

若是从前,别说像这样的大雪天,就是天气晴朗的日子,他多站一会儿她也定是要心疼的,如今他肩头的雪都这么厚了,她竟也像没看见似的……

沈凌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有些扭曲,姜意迟今日到底怎么回事。


“公主何出此言?”沈凌连忙跟了上去,似是有些急切一般,道,“我自然是愿意的,公主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姜意迟站在伞下,闻言转过头看向他,那双清冷漂亮的黑眸中带鲜红的血丝,她定定看着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好,你愿意就好。”

沈凌心里一震,姜意迟其实经常问他这种话,愿不愿意为了她做什么事,他早就习以为常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听她这话,总觉得心里发毛。

他伸出手,连从前一直恪守的礼数都不顾了,想去拉姜意迟,但手指还没碰到她的袖子,就被她冷眼避开了。

那只犹如白玉一般的手僵在了空中。

冰凉的雪花落在他手上,慢慢化成了水珠。

帮姜意迟撑着伞的宫女睁大眼睛,又很快低下头去,不敢抬眼。

这是怎么回事,公主明明很喜欢沈世子的,这气氛,怎么会这样……

沈凌抿了抿唇,“我若是做错了什么公主告诉我便是,公主金尊玉贵,这天这般冷,还是不要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了。”

“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好不好?”

他声音彻底低了下来,已经是服软的态度了。

姜意迟站在雪地里,安静看着眼前的红墙白雪,脑子里全都是当日大火漫天,尸横遍野的场景。

她垂下眼睛,声音很轻,“沈凌,和本公主走走吧。”

沈凌蹙了蹙眉,他为了做戏,已经在雪地里站了很久了,现在他实在不想陪着她继续闹腾了。

什么昏迷了三日不醒太医查不出原因,他根本不相信,不过是见他这阵子忙了些没来找她闹脾气罢了。

等他以后翻了大晋的天,必定要杀了这女人报仇雪恨。

沈凌抬起眼睛,快速瞧了一眼姜意迟身后的宫女。

那宫女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看着姜意迟说道,“公主,天寒地冻的,您这才刚醒,若是再冻坏了,陛下和娘娘必定要心疼的,还有太子殿下他们……”

姜意迟回头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了她纤细的脖子上。

宫女蓦地顿住了声音,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一般,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撑着伞不敢说话了。

见她总算安静了,姜意迟才缓缓转过身看向沈凌,那双漆黑的眼眸格外明亮平静,如同一潭古井。

沈凌只好低下头,声音低低道,“……是。”

姜意迟一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话,她一言不发地来到了福康宫。

当初,就是在这里,她对沈凌一见钟情。

那年,她落入湖中,有个人救了她。

她睁开眼睛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沈凌。

姜意迟步子顿住,站在了福康宫的湖水边。

雪还在下。

因为寒冷,湖面已经结了冰。

姜意迟垂眸看着落有积雪的湖面,纤长卷翘的眼睫轻轻闪了闪,就是这里。

她在这里对沈凌一见钟情。

也是在这里,沈凌说,当初救她的,不是他,而是北齐送来的质子裴钰。

原来她认定了多年的上天注定,只是一场骗局。

“把冰面砸开。”姜意迟站在岸上,垂眼看向脚下,“就这儿,砸开。”

福康宫的宫人们立刻下去砸开了冰面。

姜意迟安静看着,直到脚下被砸出了个冰窟窿,有冰冷的湖水不断翻涌上来,她才让宫人们都退下了。

沈凌皱眉看着那个冰窟窿,又缓缓抬起眼睛看向姜意迟,语气有些古怪,“……公主是想在这儿钓鱼吗?”

“钓鱼?”姜意迟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她自己撑着伞,养尊处优的手指白皙漂亮,指甲泛着淡粉的色泽,她抬起漂亮的眼瞳,嫣红的唇轻轻勾了勾,忽然抬起了她那只纤细的手,一把扣住了沈凌的脖子,“本公主不喜欢钓鱼。”

自那年落水后,她就很少靠近水边了。

沈凌脸色大变,抬起手就去抓姜意迟的胳膊,“公主……这是,何意…”

姜意迟从前从未与他开过这样的玩笑。

而且,他看得出来,她现在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想掐死他。

姜意迟索性扔了伞,她抬起腿对准沈凌的腿间就是一下。

沈凌蓦地睁大眼睛,瞬间放弃了挣扎,双手齐齐捂向了同一个地方,额间也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脸色变得惨白惨白,“姜意……你……”

姜意迟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另一只手拽住了他的头发,拽着他的头发就把人往水边拖,“我如何?”

她声音阴恻恻的,按着沈凌的头,直接把他按进了那个冰窟窿里。

冬日湖水阴冷,沈凌被按下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拼命地挣扎。

姜意迟垂着眼睛,狠狠将他按在水里,她听到了身后细微的脚步声,一回头,是刚刚替自己撑伞的宫女。

她正一脸惊恐地往他们这边跑。

“崔雉。”姜意迟跪在地上,手指按着沈凌的脑袋,看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宫女,面无表情地喊道。

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面前,一把拦住了跑过来的宫女,还很贴心地堵住了她的嘴。

崔雉是父皇送给她的暗卫,自小和她一同长大,武功高强,上辈子,她至死都护着她。

有崔雉在,她很放心。

见那宫女被按住后,姜意迟才放了心,她抬了抬手,把沈凌湿漉漉的脑袋提起来,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感情,“沈凌,你到底爱不爱本公主?”

沈凌被冻得嘴唇颤抖,他抬起眼睛,眼睫上的水珠已经化作了冰晶,“……爱…”

“我自然……是爱公主的……”

他现在没有什么力气,脑子也是混沌的,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说爱她,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男人细长的手指颤抖着抓住了姜意迟的衣角,“公……公主是不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疯话,所以才这般……”

“自然不是。”姜意迟手指落落在他脑袋上,“本公主只是不喜欢你了。”

“你该不会以为本公主会一辈子都只喜欢你一个吧,真是愚蠢至极。”

沈凌蓦地睁大眼睛,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姜意迟怎么可能会不爱他了……

姜意迟看着他,再次把他的脑袋按进了刺骨的冰水里,“既然你爱本公主,那就去死吧,别碍本公主的眼了。”


被崔雉拦住的宫女睁大眼睛看着沈凌一次一次被提起来,又一次一次被按进冰水里。

直到姜意迟平静地提着他的头发,探了探他的呼吸,她看着沈凌那张湿漉漉的,又有些被冻得青紫的脸,眉眼间露出些浅浅的笑容来,在冰天雪地里显得格外纯洁干净,“没气了呢。”

被崔雉拦着的宫女睁大眼睛,虚脱一般跌了下去,死了,沈世子被公主淹死了……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公主可是最喜欢沈世子的啊……

崔雉按着她的胳膊,面无表情地看着姜意迟的动作,没有什么反应。

姜意迟安静地蹲在湖边,仔细地看着沈凌那张脸,最后轻轻笑了一下,慢慢地,把人推进了那个冰窟窿里。

沈凌整个人都被丢进了那个冰窟窿,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眼看着他从冰窟窿里消失,姜意迟才站了起来,垂着眼睛,一寸一寸地拍着斗篷上的白雪。

她弯着腰站在那里拍了很久,直到手指被冻得冰凉,完全没有知觉以后才站了起来。

沈凌死了。

下一个,就是沈国公府。

沈国公府人那么多,要先从谁开始呢…

姜意迟站在风雪中,顿了一瞬,低头捡起了刚刚扔在地上的伞,轻轻抖了抖纸伞上的落雪,准备回去。

和崔雉擦身而过的时候,瘫软在地上的宫女抬起了头。

眼里满是鲜红的血丝和眼泪。

崔雉低声问道,“公主,这个人怎么处理。”

姜意迟看着前方,没有转头看她们,轻描淡写道,“杀了。”

“和沈凌一起丢进湖里喂鱼吧。”

她顿了一下,终于转过了头,垂着眼睛,对着瘫软在地上的宫女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就如同刚刚对沈凌一样。

-

飞云宫。

姜意迟是自己回去的。

她回去的时候,宫里等着一大堆人。

“迟迟回来了!”

最先迎上来的,是她的大哥,大晋如今的太子。

姜盛身着红色蛟袍,原本还是高兴的,但在看到姜意迟的那个瞬间,倏地变了脸,“迟迟,怎么了,你不是和沈凌出去了吗,怎么成这样了!”

姜盛声音变了调以后,身后又陆续有人上前。

已经被封为魏王的姜巍也立刻上前来,看着姜意迟被雪弄湿的斗篷皱眉,回过头对身后的宫女们道,“还不快去给公主拿个手炉来!”

“怎么弄成这样了,你是一个人出去的吗,怎么都不让宫女跟着。”三皇子姜绍也上前来看她,脸色难看地伸出手扶她,“你刚醒过来,这么冷的天,沈凌敢带你走远?”

“他好大的胆子啊!”

姜意迟走进暖烘烘的飞云宫,鼻子越来越酸。

前世,三皇兄是最不喜沈凌的,他最后也是死得最惨的。

四皇子五皇子紧随其后,见姜意迟脸色不对,还以为是老三说了沈凌她不高兴了,两个人拼命给姜绍使眼色,四皇子姜璃甚至还上前推了推他胳膊,在他身边低声道:

“少说两句。”

姜绍扶着姜意迟,小心翼翼地瞄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好像真的很不好,才抿了抿唇说道,“好,行,我不说他了行了吧,你先进来换件干净衣裳,别又病了。”

姜意迟轻轻吸了吸鼻子,跟着宫女进去一起换了件衣裳。

出来后,她便瞧见了一大堆东西。

宫女们连忙解释道:

“公主,这都是太子殿下和诸位皇子们送来的。”

“这毛绒毯和锦缎是东宫送来的。”

“珍宝阁的头冠和首饰是三殿下送来的,还有这百味楼的青梅酒和桃花酒,也都是三殿下送来的……”

……

姜意迟走出去,还没出去便听到几个哥哥生气的声音。

“我看啊,定是沈凌走着走着身子又不行了,迟迟去扶着他才会变成这样。”

“一个大男人竟要女人扶,废物。”

“小点声,你们小点声!”

“本来就是废物,不仅废物还很能装!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还在雪地里等着,不就是等迟迟醒来心疼他吗,真是气死我了!”

姜珞拍了一把桌子,桌上的茶盏震得嗡嗡直响。

其他人蓦地顿住了声音,唯有姜珞,越说越气,好像恨不得要把杯子砸了。

“狐媚妖术!”他端起手边的茶杯,茶盖儿都没掀起来,“他一个世家公子,怎么哪里学来的这些狐媚妖术啊!”

“这狐狸精他……”

“咳!”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重重咳了一声。

姜珞蓦地顿住,转头看向了姜意迟的方向。

换好了衣裳的姜意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姜珞手上还拿着茶杯,蓦地起了身,茶杯里的水洒了出来他都没注意到,“迟迟,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盛抬起眼睛看他们,生怕姜意迟发火,抬起眼睛看向周围的宫人们,“你们都先下去吧。”

姜珞完全没在意正在慢慢退下的下人们,急急忙忙道,“迟迟,你别生气,我只是,我只是……”

姜意迟看向已经退到门口的宫人们,抬起手, 拿过了姜珞手上的杯子,“啪”地一声砸了下去,茶杯的瓷片四面崩开,茶水也流得满地都是。

姜珞愣了一下,有些手忙脚乱地想去拉她,“迟迟,对不起,我错了,是五哥错了,我去给沈凌道歉,好不好,我去给沈凌斟茶道歉,好不好?”

其他人纷纷低下了头,轻轻叹气。

瞧这样子,迟迟这回是真生气了。

他们兄妹感情一向很好,迟迟就是再生气,也从未砸过东西。

老五这次确实说得太过分了。

就在其他人纷纷抬起头想帮忙说话的时候,姜意迟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被关上的宫门,门口已经没有了影子,她拉住了姜珞的手腕,在他开口之前轻声说道,“沈凌已经死了,皇兄要去哪里给他斟茶道歉呢。”

“不许去。”

姜珞蓦地睁大眼睛,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其他人也纷纷抬起了头。

姜意迟拉着被惊得目瞪口呆的姜珞坐下来,平心静气地重复道,“沈凌已经死了。”

姜璃看着她呆呆地说道,“死了,他,他早上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儿吗,怎么会死了?”

他们上午来看她的时候,沈凌明明还好好地在这儿的,他们让进来等也不进来,难道是在外面被冻死了?

苍天总算开眼了?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这狐狸精总算被老天爷收了?


“我把他扔进福康宫的湖水里了。”姜意迟嗓音清冷,依旧非常平静。

坐在她身边的姜珞差点跳起来,什么?

迟迟在说什么?

姜盛他们也定定看着她,只不过,他们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了起来,眼底满满的开心缓缓消散,慢慢挂上了担忧的神色。

迟迟这是不是被气傻了啊?

她就是在福康宫那湖水边对沈凌一见倾心的,她怎么可能会在那个地方,杀了沈凌?

不管是福康宫的湖水边,还是杀了沈凌,都很不符合常理。

“迟迟,我真的错了,你不要这样,我害怕……”姜珞呆呆地看着她,缓缓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小小声保证道,“我以后再也不说沈凌了,真的,我对天发誓,若我以后还说沈凌不好,我便……”

“沈凌是前朝太子。”姜意迟抬起眼睛,一字一顿道,“他接近我,是为了造反。”

“沈国公府也不清白。”

“皇兄,沈国公府不能留,他们会勾结南蛮造反。”

-

送走五个哥哥以后,晋文帝就来了。

他刚刚处理完事情,听说女儿醒了,急匆匆地就来了。

姜意迟正准备去找他。

“迟迟,你可算醒了,你可急死父皇了,”他拉着姜意迟道,“让太医瞧过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太医有没有说是怎么回事?”

“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就睡了这么久呢!”

“你睡了这么久,可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父皇让人去给你做?”说到这里,身着龙袍的男人微微一顿,牵着她低声道,“是想要沈凌过来吗?”

“父皇这就让人去沈国公府找他……”

姜意迟一把拉住他,对着周围的宫人们摆了摆手,“你们都先下去。”

晋文帝微微一怔,往常他说沈凌的时候,她都是很愿意听的,怎么今日好像态度没那么……热烈了?

就在晋文帝疑惑的时候,姜意迟才拉着他说道,“父皇,我不要沈凌,但我确实想从您这儿讨一个人。”

“谁?”晋文帝立刻问道,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公主,别说一个人了,就是她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命人想法子给她摘下来。

“我想要南齐送来的那个质子,叫裴钰的。”姜意迟抬着眼睛说道,“我想要他来身边侍奉。”

晋文帝虽然觉得奇怪,但却还是很快就派人把裴钰从他那破破烂烂的宫中接了出来,让人打包送进了飞云宫。

-

因为在雪中跪了很久,天黑的时候,姜意迟还是发了热。

她站在炭炉旁,透过缝隙看里面燃烧的炭火,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闪烁的火光。

“公主。”崔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她跪在她脚下,低声道,“属下在那儿守了一个多时辰,没见他们上来。”

现在天寒地冻的,福康宫的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唯一的口子就是姜意迟命人砸开的那个。

守了那么久也没动静,是死绝了。

姜意迟抬起手,少女纤细白皙的手落在暖烘烘的火炉上方,她垂下眼睛,纤长浓密的黑睫微垂,声音很轻,淡漠懒倦,“飞云宫中还有几个人,替我一并处置了。”

崔雉依旧没有抬头,没有任何疑问,低着头道,“是。”

“你过来。”

崔雉起身过去,姜意迟抬起手在她耳边轻声念了几个名字。

随后,她才抬起眼睛,看着崔雉道,“阿雉,不要留下痕迹。”

崔雉浅浅的眼瞳中映着她精致绝美的脸,低下头轻声道,“是,公主放心。”

崔雉离开以后,姜意迟才轻轻拢了拢衣裳,在榻边躺下了。

有些人喜欢折磨仇人,她不喜欢。

以后的事情都是说不准的,若是不及时弄死,而是把人关起来折磨,回头出了什么岔子,她一定会更倒霉。

还是直接弄死了事。

什么痛快不痛快的,只要沈凌死了她就痛快。

姜意迟觉得有些冷,她蜷缩起来,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有人进来通报。

那宫女站得很远,好像很怕她似的,也没看到她是睡着的,生生给她叫醒了。

她声音怯怯懦懦的,还有些结巴,“公、公主,北齐的质子被送来了。”

北齐的质子。

姜意迟蓦地睁开了双眼,转头看向门口,声音有些哑,“让他进来。”

“是。”小宫女低着头,声音都在颤。

姜意迟手撑着床榻,缓缓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门口小心翼翼退出去的宫女轻轻眯起眼睛。

这个宫女,她记得。

飞云宫宫女很多,父皇母后总是送人来,哥哥们也总是送人来,沈凌也是,总是往她这里塞人,按理说这么多人她应该只记得身边几个的,但她却记得那个小宫女。

她叫小春,是飞云宫年纪最小的,也是最胆小的,在外面看到虫子也会被吓哭。

但是叛军入宫的那天,她却十分冷静,守在门口砸晕了两个叛军,随后便死死堵住了门。

她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公主快走。

小春的身影消失在门前,不一会儿,一道修长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前。

他站在门前,身着一件墨青色长袍,简单的黑色腰带勾勒着劲瘦的腰身,墨发半束,发间的白玉簪在月下散发着莹润的色泽。

只是一个身影,就难掩风华。

裴钰站在门前看向里面,透过重重叠叠的纱幔,隐约可见姜意迟的身影。

她站在塌边,似乎正在看他。

宽大的衣袖下,裴钰修长漂亮的手指微微拢紧,心跳加快了很多。

她让自己来飞云宫干什么…

也是和其他人一样,想要欺负他吗。

不,她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她为什么会忽然让他来,还让人搬空了宫里的东西,全都带着一起来飞云宫了。

是不是,是不是……

“站在门口干什么。”里面的人忽然出了声,她站在重重叠叠的纱幔后,声音有些哑。

裴钰蓦地往前走了一步,她声音听起来有些哑,生病了吗?

睡了一觉以后,姜意迟不仅没有觉得好一些,反而觉得更冷了,不仅冷,还头昏脑涨,鼻子堵堵得难受,她站在那儿看着慢吞吞往里面走的人,耐着性子道,“快一点。”


裴钰被吓了一跳,但又不敢停下脚步,抿了抿唇,步子快了很多,很快就走到了她面前。

他垂着眼睛,甚至不敢抬起眼睛去看她,只是低着头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公主。”

姜意迟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定定看了几秒,才摇摇晃晃地走下来,她在他面前停下来,站在台阶上与他平视,抬起细白的手,轻轻勾起了他的下巴。

那张勾魂摄魄的漂亮脸庞毫不掩饰地展露在面前,琉璃似的浅色瞳孔抬着,纤长卷翘的眼睫闪了闪,“公主…”

姜意迟勾着他的下巴,仔细地端详那张脸,另一只手也摸上来,轻轻拂过他的眉梢。

裴钰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殷红漂亮的薄唇轻轻抿住,看起来好像有些紧张害怕。

姜意迟抬起眼睛,目光从他的红唇上缓缓上移,落在了那双好看的如同琉璃珠子一般的眼睛上,捏着他的下巴问道,“你怕我?”

语气有些危险。

裴钰似乎不太敢和她对视,他眼眸闪了闪,小声道,“……不怕。”

“那就好。”姜意迟松开了手,她觉得这会儿脑子格外混沌,很想才长长地睡一觉,“你以后得一直呆在我身边了,不怕最好。”

裴钰猛地抬起眼睛,以后,他得一直呆在她身边了……?

他从前一直很想靠近她,但试过各种办法都没能如愿,现在,她竟然说他以后要一直在她身边了?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姜意迟有些疲倦的声音:

“来人,把他给本公主关起来。”

关,关起来?

裴钰蓦地抬起头看她,原来不是他想的那样……

外面的人急匆匆跑了进来,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裴钰哪里冒犯了姜意迟。

但跑进来后,他们就看到站在台阶上的姜意迟忽然顿了下。

她神色严肃地盯着裴钰那张脸,抬起了手指。

少女纤白的手拂着男人那张好看得惊心动魄的脸庞,微微垂下眼睛,在他菲薄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裴钰睁大眼睛,浅色瞳孔骤然紧缩。

她微哑的声音落下来:

“别想着跑。”

裴钰有些呆滞地仰着头,浅色潋滟瞳孔中倒映着她的影子,“……我没想着跑。”

姜意迟定定看着他,“这样最好。”

顿了一下,她又补了一句道,“什么北齐,不要想了,以后就好好留在大晋,留在我身边,哪里都别想去。”

匆匆跑进来的宫人们:“……?”

这,这,他们是看错了吗?

这也不是沈世子啊,公主怎么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公主前几日没睡着之前不是还很爱沈世子的吗?

刚刚,刚刚醒了不是还和沈世子一起出去了吗?

现在这是怎么了,这就移情别恋了?

这不能吧,谁不知道他们硕阳公主最是专情,除了沈世子,从未多看过其他男子一眼的。

飞云宫的宫人们停在原地,茫然又复杂地看着裴钰。

这个北齐质子,对他们公主使了什么妖术啊?

不光是飞云宫的宫人,就连裴钰自己,都有些茫然。

她刚刚,亲他了?

指腹落在唇间,裴钰有些分不清刚才那个吻是幻觉还是真的。

“行了,关起来吧。”姜意迟轻描淡写道,“看好他,别让他跑了,他要什么都给他。”

宫人们短暂安静了一瞬,有些恍惚地上前,“……是。”

姜意迟头疼难捱,实在撑不住了,就在她准备转身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拉住了她的衣角。

“公主…”

是裴钰。

姜意迟停下来,垂下眼睛看他,非常好脾气地询问,“怎么了,你还有什么要求?”

“公主为什么,要亲我…”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一般,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已经几乎听不清楚了。

姜意迟顿住,认真思索了片刻,随后才看着他那张脸说道,“你好看,我有点喜欢你。”

裴钰倏地睁大眼睛,那双浅色的双眸中好像坠入了星河似的,那张漂亮的脸瞬间变得生动起来,眉飞色舞,“公主喜欢我?”

“对,”姜意迟点头,“所以你不要乱跑,也不要做惹我生气的事情。”

裴钰眼睛亮了亮,连忙保证道,“不跑不跑,我也不会做让公主生气的事情,所以公主不要把我关起来好不好,我可以……”

姜意迟根本不听他的,直接抬起眼睛看向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的宫人们,“关起来。”

语气果断又冷静,一点也没有被蛊惑到。

不跑,不做让她生气的事情?

他这张脸,说这种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不跑?谁信!

上辈子就是忽然就不见了,后来才发现是偷偷跑回北齐了!

这辈子她必不可能让他跑回北齐!

-

裴钰被关进了飞云宫的东侧殿,门被关得实实的,他推了半天也没推开。

裴钰:“……”

他在殿中踱步,过了一会儿,回头看向了后面的窗户,他走过去,把每一扇窗户都推了一把,全都打不开。

裴钰站在最后一扇窗户前轻轻抽了抽嘴角,还真的把他关起来了……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窗外传来了飞云宫宫人的声音:

“东侧殿的所有窗户都按照公主的吩咐用钉子钉起来了,门上也加了三道锁,屋顶有公主的暗卫守着,殿下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

“你是跑不掉的。”

裴钰:“……”

每一扇窗户都钉上了?

门口还加了三道锁?

屋顶还有她的暗卫亲自守着?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他啊。

明亮的东侧殿中,站在窗边的男人轻轻弯起唇角,转过身高高兴兴睡觉去了。

守在外面的宫人们听着里面的动静,皱起了眉头。

没闹腾?

这裴钰虽然不受宠,但再怎么说也是北齐的六皇子,虽然作为质子来了大晋后一直都过得很不好,但现在被这样关起来了,还被严防死守,难道不会觉得受了奇耻大辱吗,他怎么闹都不闹一下啊?

最不济也要喊两声什么,让你们公主来见我,凭什么关着我之类的吧?

就在宫人们关注着东侧殿的时候,有人匆匆跑了上来,声音低低道,“姑姑,沈国公府的人求见。”


守在东侧殿的宫女们转过头,齐齐看向来传话的,沈国公府的人?

这会儿天都黑了,沈国公府的人怎么这会儿来了。

不等她们有反应,一道黑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眼前。

众人都认得,她是姜意迟最信任的暗卫崔雉。

“你们好好替公主看着人,”崔雉身着黑色武袍,“我去。”

她是公主最信任的,她要去见沈国公府的人,其他人自然没什么异议,纷纷低下头道:“是。”

-

飞云宫门口,沈国公府的小厮们焦急地等着,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有人出来。

身形纤细的黑衣少女走了出来,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公主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不知沈国公府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两个小厮相互看了一下,有些犹豫,但还是壮着胆子道,“这位姐姐,我家世子已经好几天没回去了,国公爷听说公主已经醒了,所以差我们来问问,今日世子回不回去。”

夜色下,飞云宫门前亮着灯,崔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世子?”

“你家世子下午就已经回去了,他和公主在福康宫散完步后身子不适,公主便命秋桃将他送回去了,怎么,你们没见到他吗?”

两个小厮相互看了一下,纷纷睁大眼睛:

“世子一直没回去啊!”

崔雉看着他们,声音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哦,一直没回去啊,是秋桃送他回去的,秋桃呢。”

她淡淡地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宫女。

跟在崔雉身后的宫女想了想,这才道,“好像从下午公主出去后,就没再见到秋桃姐姐了。”

国公府的小厮骤然变了脸。

崔雉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一样的表情,她轻轻皱了眉:“不见了?”

-

深夜,沈国公府的人到处找人,原本应当夜禁的时候,从宫门口到沈国公府的大街小巷明亮如白昼。

沈国公面色惨白地坐在家中,看着一批又一批回来的人,蹙着眉上前问道,“可找到了?”

但得到的答案永远是没有。

沈国公背着手在原地踱步,“怎么会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呢……”

沈国公夫人在一旁皱着眉道:“外面我们都找遍了,莫不是还在宫里?”

“不是说公主身边那个宫女也不见了吗。”

沈国公步子一顿,紧皱眉头,“应当不会。”

“那秋桃是我们的人。”

他压低声音道。

沈国公夫人攥着帕子,“可是外面我们都找过了,他身子一向孱弱,若真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

“不可能!”沈国公连忙转过身来,道,“他绝不可能出事!”

谁都知道的,沈国公府的小世子,是硕阳公主的心头肉。

在这衍都城内,谁敢动他?

“找,继续找,一定要把人找到!”沈国公忽然转过头去,看向刚刚回来的家丁们,见他们行色匆匆,就知道肯定没找到人,“若是找不到世子,明日公主必定砍了你们的脑袋!”

家丁们听得冷汗涔涔,还没进厅禀报,就立刻拎着灯笼,转过身去找人了。

沈国公看着他们匆匆离去的背影,咬了咬牙,坐了下来。

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越来越不安了。

-

第二日,飞云宫。

姜意迟刚睡醒,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瞧见了崔雉的脸。

崔雉就在她床边等着,见她醒了,连忙上前来扶,寝宫中没有其他人,静悄悄的。

崔雉压低了声音,“公主,昨日沈国公府的人来了,属下已经按照您说的打发走了,他们找了一夜没找到,今日肯定还会来。”

“嗯。”姜意迟起了身,睡一觉醒来后,她觉得好了很多。

昨日动手的时候,她就想过沈国公府会来了,来就来啊,她现在还是硕阳公主,大晋的大军就在城郊大营,还没有被他支走,他现在来又能如何呢。

谁都知道的啊,她姜意迟对沈凌情深不寿,这事儿算到谁头上都不可能送到她头上。

“裴钰怎么样,有没有想着跑?”她拂过发丝,随口问道。

崔雉想了想,低声说道,“……没有,殿下早早就睡了。”

“睡得早。”姜意迟转过头来,“那现在应该已经醒了吧。”

“让人准备早膳,本公主去东侧殿吃。”

“是。”

-

飞云宫,东侧殿。

裴钰其实很早就醒了,天快亮的时候他醒了好几次。

他每次醒来,都觉得昨天晚上的那个吻是在做梦,于是跑去推了好几次窗户,但是每一次都推不开,外面还总有人不断重复窗户已经封住了,让他别想着跑,才回来睡下了。

彻底清醒过来以后,裴钰在殿中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外面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他穿着黑色长袍站在屏风前看向了门口,在开锁,这是要给他送早膳吧?

毕竟她昨天都说有点喜欢他了,肯定不会饿着他。

裴钰垂眼笑了笑,这日子可比他从前在常枫宫好多了。

至少不会有人克扣他们的饮食。

雕花木门被打开,清晨的太阳照了进来,落在了东侧殿的大理石地板上。

一双浅金色的绣鞋踩了进来,绣鞋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嵌在前面的东珠奢华漂亮。

裴钰站在屏风前,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了一张清冷的脸上。

那张脸的主人看了过来,往里面走了走,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比昨日有气力了不少,已经没有了倦态:

“过来吃饭。”

陆续有宫女将菜肴端了进来。

一道接着一道,很快就摆满了整个桌子。

裴钰怔怔地站在屏风前看着,他从前在北齐的时候并不受宠,每次吃饭都是兄长辛辛苦苦从宫人那里要来的,来了大晋以后日子就更难过了,几乎没有吃饱过。

不管是在北齐还是大晋,他都没有吃过这么精致的早膳。

姜意迟在那儿坐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裴钰来,于是回过头看他,有些不悦地喊道,“裴长瀛。”

裴钰蓦地回了神,裴…长瀛?

长瀛是他的字,只有兄长会这样喊他,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字…


姜意迟盯着他那张脸,再次道,“吃饭。”

裴钰的手脚好像忽然不听使唤了一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她面前。

他身形高大挺拔,微微低着头,“公主怎么知道我叫长瀛。”

姜意迟抬着眼睛,缓缓蹙了眉,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原本是不知道的。

那日他穿着银甲,从城楼上一跃而下的时候,她听到有人喊了声长瀛。

裴钰有个哥哥。

衍都出事之前,好像有人提过一嘴,裴钰的哥哥裴朗夺嫡成功,成为了北齐的新君主。

后来,北齐之所以能带兵来大晋,就是因为这个吧。

姜意迟觉得这个不太好解释,毕竟裴钰来了以后并不受欢迎,宫里应当是没人知道这个的。

她合了合眼,正要说话,便见裴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朝着她眨巴眨巴亮晶晶的双眸:

“公主派人查过我吗?”

“没…”

“原来公主这么喜欢我呀!”他双手托着下巴,那张完美的,具有攻击性美感的脸,瞬间变得人畜无害起来。

姜意迟坐在他对面盯着他,微微蹙起了眉:“……”

这家伙,自小到大日子过得不太好,但倒是挺乐观。

“你们都退下吧。”姜意迟垂下眼睛说。

宫女们微微福身,规规矩矩地退下了。

整个侧殿只剩下了姜意迟和裴钰。

裴钰眼眸弯了弯,那双眼睛似乎更亮了。

“嗯。”她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他刚才那句话。

她也不想喜欢他啊,但是以前把她从水里救出来的是他,后来替自己报完仇后又从同一个地方跳下城楼的也是他诶。

裴钰自小日子过得不好,想吃饱饭完全靠厚脸皮,除了这张脸他什么都没有,所以刚刚那句也只是随口一来,完全没想过姜意迟会回应他。

他双手托着下巴,忽然顿了一下,像是有些手足无措一般地收回了手,坐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姜意迟倒是表现得很自然,“吃饭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让人随便准备了一些。”

“你喜欢吃什么,等会儿告诉我,我明日让人准备。”

姜意迟端起面前的粥,语气平静道,“北齐的也行,我让人给你弄回来。”

裴钰更震惊了,从北齐弄来?

衍都离北齐那么远,只要他想吃北齐的东西,她就会派人给他从北齐弄来?

裴钰有些恍惚,他原来这么重要的吗?

还是说,她对谁都这样?

比如,沈凌。

裴钰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睛看她。

姜意迟垂着眼睛,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拿着勺子,慢条斯理地喝着粥,自然熟稔的好像已经同他吃过千百次饭了一般。

动作微微一顿,她拿着勺子抬起眼睛,“想要什么都行,我都给你弄来。”

“你别想着跑。”

裴钰弯了弯唇角,坐在她对面轻轻笑了一下,笑容明媚又干净,“我不跑,有公主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

姜意迟定定看了他一眼,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花言巧语的男人。

“这样最好。”她端着碗,垂下眼睛看了一眼桌上的精致菜肴,“吃饭。”

“好。”裴钰拿起了筷子,第一口饭还没吃到嘴里,便听到有宫女在门口通报:

“公主,沈国公求见。”

姜意迟慢慢吃着东西,眼睛都没抬一下,“他来飞云宫做什么,后宫是他能来的地方?”

外面安静了一瞬,宫女又低声道,“公主,沈国公说有很重要的事,他说……他说,沈世子彻夜未归,至今没有找到人。”

裴钰下意识看向了姜意迟。

硕阳公主喜欢沈国公府世子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沈凌彻夜未归,她……

他坐在这里都能听到外面的宫女颤抖的声音。

姜意迟面不改色,缓缓往嘴里送了口汤,“没找到人就去找,来找本公主有什么用,人又不在飞云宫。”

“……公主,国公爷说衍都已经找遍了都没瞧见,他觉得世子可能在宫里,所以……”

姜意迟这才放下筷子,转头看向了门口,“怎么,他想搜宫?”

门外再次静了一下。

姜意迟垂下眼睛,道,“这事儿本公主做不了主,让他去找父皇。”

外面彻底安静了下来。

姜意迟一抬眼就看到裴钰在看她,“怎么。”

裴钰摇摇头,又小小声问道,“公主,沈世子身子骨一向不好,这大雪天的不见了,公主就不担心吗?”

姜意迟动作一顿,抬起漆黑的眼瞳,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担心啊,我担心得很呢。”

担心那狗男人有没有什么万分之一的可能福大命大没死成。

担心他落入湖底没有鱼愿意啃他地骨头吃他的肉。

“……哦。”裴钰亮晶晶的眼眸逐渐黯淡了下去,声音也有些闷闷的,他垂下脑袋,拿起了筷子,开始慢吞吞吃东西了。

这些东西明明比他以往吃的菜肴都要精致,但他却觉得食之无味,味同嚼蜡。

两个人安静地吃完了东西。

裴钰一直在想,要是自己没有那么问就好,明明她喜欢沈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为什么还要问出来。

而姜意迟一直在想,在想沈国公何时能找到沈凌的尸体,今日能找到么?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抬起眼睛扫了裴钰一眼。

面容精致的男人穿着黑袍,微微垂着眼睛,领口的墨色暗纹衬得他肌肤更加白皙细腻,看起来好像很顺滑的样子。

姜意迟想到了昨天晚上的触感,好像确实很顺滑。

她抬起白皙的手,支住下巴,“裴长瀛。”

裴钰抬起眼睛,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今天早上刚见到他时的光彩,看起来像颗蔫吧了的小白菜,“嗯,公主有何吩咐。”

姜意迟的目光从他冷白无暇的脸颊上,挪到了他殷红的薄唇上,“吃饱了?”

“……是。”

她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轻声道,“过来。”

裴钰微微怔了一下,站起来走到了她身边,他想了想,又在她面前乖巧地单膝跪了下去。

姜意迟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和昨晚一样,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垂眸轻吻——


裴钰蓦地睁开眼睛。

昨天晚上只有一瞬,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松开了他。

但现在……

唇上传来轻微的痛感。

她捧着他的脸,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唇,“闭上眼。”

裴钰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纤长的黑睫垂着,轻轻闪动。

姜意迟捧着他的脸,觉得触感很好,她盯着那张脸,细腻白嫩的没有一丝瑕疵。

她垂着眼睛轻吻。

真漂亮啊,是她的了。

裴钰身体紧绷,尤其是察觉到她手指拢住他的脖颈后,全身上下每一根弦都绷紧了。

姜意迟蹙了蹙眉,再次松开了他,她捏住裴钰的下巴,迫使他睁开眼睛。

那双绝色的浅色眼眸缓缓睁开,眸中倒映着她有些凶的脸。

姜意迟捏着他下巴的力道忽然小了些,她微微俯身,温热的鼻息落在他脸上,“你怕什么,我会吃了你吗?”

她实在有些疑惑,这人这么怕她,为什么还要跳城楼啊?

难道不是殉情?

是她理解错了吗?

他们挨得太近了,近到裴钰觉得好像除了他们,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他半跪在地上,墨黑色衣袍蜿蜒而下。

裴钰屏住呼吸,定定看着面前那张脸,抿了抿唇,声音低低的,“……我没有怕公主。”

“我只是,有点紧张。”

“以前从未和谁挨得这么近。”

亲吻更是没有过。

姜意迟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还是那副表情,“我也没有!”

她从前虽然总是追着沈凌跑,但他们一直都没有过什么亲密举动,前世刚订了婚,还没高兴两日,沈凌就造反了……

该死的狗男人!

想起他就来气。

她垂着眼睛再次亲了下去,这次的亲吻比前面两次更加凶狠了一些。

被松开的时候,裴钰原本就殷红的嘴唇变得更加艳丽。

他轻轻舔了舔略微有些红肿的嘴唇,手腕被人提着站了起来。

因为跪得有些久了,他腿有些发麻,起身的那一瞬间不受控制地往姜意迟那边倒了一下。

姜意迟一脸平静地扶住了他,少女抬着眼睛,蹙起了眉。

她细微的动作让他心惊。

硕阳公主是晋文帝唯一的公主,皇族上下独宠,想接近她的人应该很多。

她是不是不喜欢这样…

是不是被讨厌了…

短短一瞬间,裴钰心凉了半截。

姜意迟把他拉起来坐在了她身旁,皱着眉说道,“腿麻了?”

不等裴钰说话,她就冷声说道,“以后不许跪了。”

裴钰微微一怔,有些错愕地看她。

顿了一下,他才歪着头说道,“公主这么喜欢我呀?”

“……嗯。”姜意迟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那张好看的脸,“所以,不要弄伤你自己。”

裴钰一时有些摸不清她在想什么,抿了抿唇,低声道,“可是公主关着我,也不对我笑。”

听起来竟有些委屈。

“外面危险。”姜意迟转过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平静地说道,“我这是保护你。”

裴钰:“可是……”

可是你还让人把窗户钉起来了,还派暗卫在屋顶守着……

不等他说完,姜意迟就打断了他,“至于笑不笑……”

她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出现在了门口。

门外传来宫女急促颤抖的声音,“公主,咱们宫里死人了!”

姜意迟的声音蓦地顿住,转头看向了裴钰。

裴钰不知道她这个眼神是何意,下意识说道,“不是我,屋顶上有公主的暗卫,他们都知道的,我昨夜没有离开过东侧殿半步。”

姜意迟端详着那张脸,忽然绽开了唇角,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也跟着弯了弯,那一瞬间,仿佛冰雪消融。

她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没说是你。”

顿了一下,她又抬起手摸摸他的脸,“只是想看你吓到没有。”

她眉眼再次弯了弯,站了起来,像哄小孩子似的,“我出去瞧瞧,你在这儿好好呆着,想要什么就告诉他们。”

说罢,也不管裴钰是什么反应,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跨过门槛的时候,裴钰听到她对宫女说,看好他。

他坐在原处,看着陆续走进来收拾碗筷的宫女们,透过门往外看。

“几位姐姐,我刚听到外面说死人了?这是怎么了啊?”裴钰看着几个收拾碗筷的宫女,试探性地问道。

几个宫女动作一顿,相互看了一下,有些犹豫。

公主说,除了要出去,他要什么都给他。

他既然问了,那应该得回答吧?

于是,有些宫女皱着眉说道,“飞云宫死了几个宫女,似乎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中毒而亡,殿下不必忧心。”

“哦,中毒而亡。”裴钰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他自小在宫中长大,又几乎处在最底层,明争暗斗见的不少,也清楚一些门门道道。

顿了一下,裴钰又抬起眼睛问,“是公主喜欢的宫女吗?”

在桌边收拾碗筷的宫女们再次停住动作,她们的面色不约而同地变得古怪起来,一个看一个,也不出声,就只用眼神交流。

裴钰:“啊,这是不能说的吗,那就当我没有问……”

距离裴钰最近的宫女立刻低下头,语气恭敬道,“自然不是,公主说了,让我们将殿下当成飞云宫第二个主子,有求必应,不管是什么,殿下尽管问便是,我等必定知无不言。”

裴钰的神色陡然变了一下,飞云宫第二个主子?

那宫女低着头继续道,“说喜欢,倒也挺喜欢。”

“死了的那几个,都是从前沈世子送来的人。”

裴钰猛地抬起了头,都是沈凌送的人?

现在,都中毒死了?

沈凌,沈凌呢?

他忽然想起了沈凌,早上刚刚有人说过的,沈凌不见了。

“那沈凌……沈世子呢,沈国公府不是说他不见了么,可有消息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裴钰藏在宽大袖口下的修长手指微微拢在了一起。

他的心跳忽然快了很多。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沈凌的失踪,还有沈凌送来的那几个宫女的死,都和她脱不开关系…

那宫女蹙了蹙眉,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沈国公已经奏明了皇上,各宫的人已经在巡查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姜意迟从屋子里走出来,拿出帕子遮住了唇,“她们都是沈凌送给本公主的…”

“公主别伤心。”崔雉一身黑衣,站在她身边,目无波澜道。

“哎,怎么就聚在一起吃了有毒的果子呢……”姜意迟垂着眼睛,好像真的很伤心似的,“这叫本公主如何同沈凌交代。”

“她们都是他好好地交到本公主身边的……”

崔雉没说话。

一旁的宫女们也没说话。

其实,论起来,她们都是皇上皇后还有各位皇子送来的,她们平日里还没摆架子,可沈凌送来的这几个人却仗着公主喜欢他们世子就频频摆架子。

平日伺候公主也不用心,没事儿就知道聚在一起聊天吃东西。

现在倒好,吃出事儿来了。

自己吃出事儿也就罢了,还平白惹得公主伤心。

实在罪无可恕!

姜意迟一只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抬了起来,崔雉连忙扶住了她。

“公主,身子要紧。”

姜意迟的声音里难得带了哭腔,像中了邪似的,一句一句地念道,“都是沈凌送来的,都是沈凌送给本公主的,他回头要问起来可怎么办……”

飞云宫的下人们安静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昨夜进了姜意迟寝殿的,见了她和裴钰亲近的几个宫女齐齐叹了口气。

看来公主对沈世子还是有情的。

她们就说,人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看来东侧殿那个,也不过是一时新鲜。

崔雉沉了口气,“公主,进去歇会儿吧,这些交给属下。”

姜意迟拉着她的手,凄凄楚楚地点头,“一定要厚葬她们啊。”

崔雉:“……是,公主放心。”

姜意迟转过头,看向了角落里的小春,“小春,你过来,扶本公主进去。”

小春站在角落里,被叫到名字的时候有些惊慌,但还是很快上前,扶住了姜意迟。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声音很轻,“公主……”

姜意迟看起来好像很难过,她垂着眼睛,声音也低低的,“去东侧殿。”

小春略微一顿,轻轻点了点头,“是。”

-

东侧殿中,裴钰坐在窗边看着,窗棂上透过的光映在他脸上,听到声音后,他回过了头。

殿门又被打开了,刚出去没多久的姜意迟被人扶着回来了。

裴钰站了起来,那束光正好落在他身上,为他修长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

姜意迟进来后,殿门并没有被关上,她一边走一边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走到了刚刚吃饭的地方才想起抬眼找裴钰。

她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光里的裴钰。

姜意迟动作一顿,轻轻眯了眯眼睛。

他怎么站在窗户边,不会是想跑吧?

她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裴钰的衣摆下方,认真思考要不要给他脚上拴个链子。

小春扶着她,低声说道,“是,公主,奴婢都记住了。”

姜意迟目光落在裴钰身上,微微颔首,“去吧。”

小春低着头退下了。

裴钰见小春出去了,慢慢走了过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微垂着脑袋,没有看她,“公主,那几个人……”

“那几个一起吃了有毒的果子,中毒身亡了。”姜意迟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往里面走,“你这身衣裳不好,等会儿我让人替你做几件好的,好不好?”

裴钰抬起眼睛看她,怎么说到衣裳上了……

看来她不想说。

也是,他与她本就不太熟。

她喜欢他也和从前北齐的那些人一样,喜欢他的脸。

他知道这张脸有多招人。

至于她和沈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钰蹙起了眉,还是不要问的好。

“裴钰。”姜意迟拉着他的手腕,忽然喊他,“你不相信。”

是非常肯定的语气。

裴钰轻轻合了合眼,不想惹她生气,尽量乖巧道,“裴钰不敢。”

姜意迟停下来,转过头看他,“你不敢?”

裴钰:“……我不想惹公主生气。”

姜意迟牵着他,仰头看着他低垂的眼,“是我让人杀的。”

裴钰眼睫闪了闪,没说话。

姜意迟看着他问道:“你不问为什么?”

裴钰垂眼看着她,浅色的瞳孔中带着深深浅浅的光影,“我可以问吗。”

姜意迟语气平静:“自然可以,你什么都可以问,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裴钰蹙了蹙眉,低声说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姜意迟问道,“是为什么杀她们,还是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裴钰纤长的眼睫根根分明,眼睫下是他潋滟深邃的双眸,他声音低低的,“为什么,我什么都可以问,我问什么都告诉我。”

姜意迟想了一下,牵着他走到里面坐下,随手提起桌上的茶壶,拎了拎,里面没有茶水。

她动作顿了一下,眉宇之间带着些许不悦。

精致的茶壶被随手放下,她道,“这是三个问题。”

“第一,我喜欢你,所以会对你好。”

“第二,还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什么都可以问。”

“第三,你只会留在我身边,哪里也去不了,告诉你也无妨。”

裴钰:“……”

他安静了片刻,才轻声问道,“那公主为什么要杀她们?”

姜意迟歪着头看他,“我原本以为你第一个问题会问我为什么喜欢你。”

裴钰抿了抿唇,没说话。

这个他已经知道了,因为好看。

因为他长得好看。

这是他唯一能值得被喜欢的地方。

其余的什么身份啊家世啊脾性啊才华啊,他都没有。

“因为她们是沈凌送来的人。”姜意迟白皙的手指落在桌上,她语气平静,没有任何波澜,“我会慢慢把飞云宫的人都换成自己的。”

“其余的都要清出去。”

裴钰再次安静了下来,像是在思索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着她轻声问道,“那,沈凌的失踪,是不是与公主有关?”

姜意迟缓缓挑了挑眉,盯着他道,“对,有关。”

“我把他弄死了。”她定定看着他,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凉凉的,“他现在,应该在福康宫的湖底喂鱼呢。”


裴钰愣了一下,看起来有些呆呆的。

“公主为什么要……要弄死他。”他声音微微变了调,“公主不是很喜欢他吗。”

姜意迟是个非常诚实的人,而且她从前喜欢沈凌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瞒得住,于是,她点点头道,“对,喜欢他,不过那是以前了。”

“我现在不喜欢他了,喜欢你。”

裴钰忽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姜意迟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歪头看着他道,“他从前所得到的种种,皆是因为你。”

“是他,偷了你本该有的一切。”

裴钰有些不太明白,怔怔道,“什么,意思……”

“几年前,我在福康宫落水,是你救的我。”姜意迟道,“沈凌同我说,是他。”

“几年前……”裴钰睁大眼睛,“就因为这个?”

说完后,他自己也顿了一下。

自己不也是那个时候,对她一见倾心吗。

因为那个而喜欢,又如何。

“自然不是。”姜意迟收回手,语气平淡地说道,“喜欢你不只是因为你是当初救我的人,杀了沈凌也不全是因为他冒充你。”

这两个问题,裴钰都想知道答案,他轻声道,“那是…为什么。”

姜意迟微微凑过去,手指抓住了他的衣领,把人拉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她轻轻笑了一下,“因为,我发现你才是救我的人后,仔细观察了你一下。”

“觉得你……”

裴钰轻轻屏住呼吸,“觉得我如何?”

“觉得你英俊潇洒,特别讨我喜欢。”

确实很讨她喜欢。

他穿着滴血的银甲从城楼一跃而下的时候,她就知道,再也不可能有其他人走进她的心。

-

姜意迟没有同他说太多,只说了沈凌和沈国公府有造反之心,所以才会动手杀了他。

开玩笑,她怎么能让裴钰觉得,她是个残忍暴戾的人呢。

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不是迫不得已,怎会动手杀人。

说了会儿话后,小春便带着一大堆人陆陆续续地进入了东侧殿。

他们送进来了一批又一批东西,上好的锦缎,男子用的发冠、玉簪、玉佩,还有各种吃的喝的玩的。

就连宫中制衣裁衣的绣娘也被请来了。

姜意迟坐在屏风另一侧,懒散地吃着葡萄。

现在是冬日,葡萄最是难得,别的宫中都是按颗分的,只有她这里有吃不完的。

裴钰很快就进来了,他看着姜意迟问道,“外面那些东西都是给我的吗?”

“嗯,”姜意迟拿着颗葡萄,抬起了手,“吃颗葡萄。”

裴钰低头,目光落在她掌心里那颗葡萄上,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似乎是有人在朝着这边跑。

裴钰转过头望向屏风另一头,坐在面前的人却站了起来,她走到他身边,把葡萄送到了他嘴边。

“张嘴。”

她在他耳边轻声道。

裴钰想也没想就张开了薄唇,圆滚滚的葡萄滚入口中,果香四溢。

北齐没有葡萄,他来了大晋日子过得比过去还不如,自然是没吃过的。

“好吃吗?”她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问道。

“好吃。”裴钰如实回答道。

“我以后每天都让人给你送。”姜意迟抬着眼睛,那双黑眸好似弯了一下。

屏风之外,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公主,公主,沈世子找到了!”

裴钰满口都是淡淡的葡萄味,他缓缓转过头看身边的人。

她站在他身旁,目光望向前方,唇角浅浅的笑意逐渐收起,语气关切:

“找到了?”

“他去哪了,这么冷的天一定冻坏了,快让国公爷带回去吧。”

屏风之外,来传话的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要命似地磕起了头。

姜意迟站在裴钰身旁听着,目无波澜。

外面的人磕了半晌,才低声道,“公主,沈世子溺死在福康宫的流光湖里了。”

姜意迟站在裴钰身边,缓缓勾了勾唇角。

-

沈凌溺死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虽然姜意迟已经同几个哥哥交过底了,但为了做样子,姜盛他们还是一个一个地跑来飞云宫了。

姜意迟抱着手炉坐在那里,听着哥哥们说话,听了一阵儿才问道,“沈国公什么反应?”

姜盛神色凝重道:“备受打击。”

姜珞拢了拢衣袖,道,“我来的时候,沈国公府已经挂了白,里面哭天喊地的,也不知是在哭自己,还是在哭沈凌。”

姜意迟雪白的手指勾着手炉下面的流苏,“动作倒是快,我还以为他们没那么快找到呢。”

“早上找人的时候,沈国公府的到处问昨日在哪里见到了他家公子,是沿着路找的。”姜珞有些担心,“他应该是知道你昨日命人在湖边挖坑了,迟迟,他会不会……”

“不会。”姜意迟把玩着手上暖烘烘的手炉,雪白的兽毛衬着她冰雪一般透亮的肌肤,少女垂着眼睛,漫不经心道,“谁都知道的啊,我对他家世子情根重深。”

“沈凌就是我的心头肉,别说让他溺死了,他就是少根头发,我都要心疼的。”

几人一想,也是。

静了一瞬,姜珞忽然舔了舔唇,往东侧殿的方向瞧了一眼,“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东侧殿动静太大了,流水一样的宝贝送进去,怎么能不让人知道啊。”

“沈国公怕是已经知道了。”

“已经知道了又如何。”姜意迟抬起眼睛,“我与沈凌既不是拜过天地的夫妇,也并无婚约,不过相识一场,他死了,本公主难不成还得给他守寡?”

沈国公就是再怀疑,也不说不得她什么的。

“这,这倒也是,那……”姜珞再次开口道。

他话还没说完,外面便传来了崔雉的声音。

崔雉声音冷冰冰的:“公主,沈国公府来人了,请您去府上吊唁。”

姜珞几人蓦地皱了眉。

且不说这是后宫,不是谁都能进来的,沈国公让公主去给他儿子吊唁?

他以为硕阳公主是他家亲戚么?

姜意迟自己去,和沈国公府的人来宫里叫,可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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