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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缘除妖,论小白的晋级之路

温河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懵懂少年,承蒙天选,成为一方灵主。四百年三界平静将破,少年领命下山。与妖魔鬼怪缠斗,于鬼蜮伎俩中周旋。终一日,御神界,平鬼魅,护万物,成至尊。

主角:严久凌,冷金、姜北   更新:2022-12-19 20: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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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严久凌,冷金、姜北的其他类型小说《随缘除妖,论小白的晋级之路》,由网络作家“温河”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懵懂少年,承蒙天选,成为一方灵主。四百年三界平静将破,少年领命下山。与妖魔鬼怪缠斗,于鬼蜮伎俩中周旋。终一日,御神界,平鬼魅,护万物,成至尊。

《随缘除妖,论小白的晋级之路》精彩片段

隆州城外破庙,一个倚在墙角睡觉的小乞丐身体突然抖动起来,他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气,额头上斗大的汗珠不停的往外渗,他一手紧紧的攥住领口,一手抓住身旁的一根木棍。

他感觉胸口像要崩开一样鼓胀,体内有一股热气似要从胸口涌出,就这样坚持了一炷香的时间,全身被汗水打湿,他觉得自己的血都要被蒸发干净了,热力才慢慢褪去。

待身体恢复平常,浑身湿透的他又感到一丝凉意,下意识的拉一些身下的茅草盖在身上。

他看着漆黑的天色,心想,今天是热醒的,总好过昨天万箭穿身的疼。

严久凌这种症状已经持续快十天了,每个夜晚都会经历不同的苦痛,冰冻、刀砍、火烧、中毒,不一而足。他不知道是害了什么病,感觉应该很严重,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在另外的世界。

这几天,他总是重复做同一个梦,雾蒙蒙的光线,远远的站着一些人,背对着光,看不清脸,那些人穿着斗篷,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最后总有一束刺眼的光穿透他,他的身体就开始有或冷或热、或疼或酸的感觉,然后从梦中醒来。

翻身躺平,深呼吸几次,看着深蓝的天空和几点星光,想着如果有人能医好他的病,让他作甚他都答应。

想着想着,便又昏睡过去。等到醒来,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地面也有些发热。

严久凌起身抖抖身上的稻草,拿起破了边的碗,出了破庙,晃晃悠悠的往隆州城内走去。

走到惯常讨钱的地方,已经有些乞丐坐在那边开始上工了。严久凌用脚划拉划拉地上的杂物,盘腿坐下。

主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偶尔有人往碗里扔个铜板,正午的阳光晒得人睁不开眼睛,严久凌打算换个阴凉的地方等凉快点再回来,正要起身,只见面前的碗里有人放下一枚银锭,他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他迅速捞起那枚银锭塞进怀里,仰头看向那个施舍的人。

只见那人穿着斗篷,带着的帽子遮住了脸,看不清样貌,只看见一撮乌黑的胡须。阳光从他的头顶射过来,严久凌晃神,一个瞬间,他觉得这个人像极了他的梦里人。

“谢谢老爷,老爷必定身体安康,长命百岁。”严久凌忙向那人作揖,嘴里说着吉祥话。

“小兄弟,几岁了?”

“老爷,差不多10岁吧。”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确切年纪,只是小花妹妹说她今年6岁了,寻思好歹是比小花大些,便说了个大概年龄。

“你随我来。”

严久凌眼珠子转了转,想着也没什么可怕的,便跟在他的身后,进了旁边一家酒肆。

那人摘下帽子,严久凌定睛一看,此人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眉毛浓密,面色和蔼,但是眼睛里血丝微布,大概是和自己一样晚上没有睡好。那人招呼小二上了几个菜,伸手给严久凌倒了一杯茶。

“小兄弟最近身体可有异常?”

“呃……”严久凌一愣,好生奇怪,他怎么知道?难道他是大夫?

“白日还好,夜里会做些奇怪的梦,很真实,身体有时冷有时热。还有就是……”

严久凌把右手伸出来给那人看。

只见严久凌左手手掌中心隐隐能看见一个龙形图案,很淡。

“最近手里出现了这个,晚上我醒来发现它会发光。老爷,您是大夫吗?我的病能治么?”

那人摸了摸严久凌手心的图案,说道:“碰到我就能治,小兄弟,我叫严久文,你呢?”

“严久文?我叫严久凌。咱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严久凌更加疑惑了。

“你对从前的事情有什么记忆么?比如说,你是哪里人?父母何人?有无兄弟姐妹?”严久文问道。

“我醒来时躺在城郊的破庙里,脑子里只有六个字,“二月二严久凌”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父母亲眷皆不知晓。”严久凌傻笑着挠了挠头。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在城郊的庙里的?”严久文从怀里掏出一枚金牌,放在他手里。

“大概半月之前。”严久凌掂着手里的金牌,那牌子约2寸大小,似是黄金打造,上面刻有一龙形花纹,和他手心呈现的图案十分相像。

忽然,那牌子闪着淡淡的蓝色光芒,在严久凌手里释放出一阵凉意,好像春日清晨的泉水从掌心流入,沁入心脾,他感觉全身像是被浆洗过一般清透,舒服极了。

“这是何物?”

“放心,这便能医了你的病。”严久文看着那牌子上的微蓝光芒,脸上露出安慰的笑,遂问道:“小兄弟,你是否愿意随我习武啊。”

严久凌盯着他,很久没有说话。严久文就任他盯着,也没有说话。

是啊,我一个小乞丐,无牵无挂,有何可图?这个大叔看起来人不错,也像个有钱人,就算是日后当个家丁护卫,也能保衣食无忧。

“也无不可。不过,我有个要求,我要带个人同我一起去。”这时候,小二端着酒菜给他们上菜。

“是和我一起讨饭的小妹妹。”严久凌一边往嘴里扒拉着米饭和菜,一边说。

“先吃饭,吃完咱们去看看。”严久文像是在哄小朋友一样,夹了块肉放在他碗里。

“凌哥哥,你怎么来了?”小姑娘六七岁的样子,两条小辫子有些松散,随意的搭在肩头,身上穿着灰突突的红色夹袄,向严久凌挥着小手。

严久凌看了看她旁边乞讨的人,说:“走,咱们回庙里再说。”给严久文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着。

“小花,快吃吧。”三人回到城郊破庙,严久凌忙不迭打开包着的饭菜,摊到小女孩儿面前。

小花是他的救命恩人。

那天他醒来,天还没有亮,他迷迷茫茫往外走去,寻着隆州城头的一点亮光,便往那儿走去。谁知快到城门,他因体力不支昏倒路边,等到再次醒过来就看见小花拿着个破瓷碗给他喂水。从那天起,他和小花以兄妹相称,白天在隆州城内分散乞讨,晚上回到城郊破庙分享一天乞讨的成果。

“她便是你要一起带走的人?”

“正是,小花救了我。”

严久文蹲下,把手放在小花额前,只见他的手心泛起金黄色的光照亮了小花的眼睛。一会儿功夫,手心的光慢慢暗下去,他把手放下顺势拉住小花的手,像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或者,我把小花送到她娘亲身边会不会更好?”

“大叔能找到我的娘亲吗?家里遭了水灾,娘亲与我在逃难的路上失散了。”小花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似是要流下泪来。

“或可一试。”严久文站起来,摸了摸小花的头,对严久凌说,“今天你且歇下,不要乱跑,明早我来找你们。”转身便出了庙门。

严久凌站在原地,盯着庙门,很久。

这一晚,严久凌和小花几乎一夜都没合眼。小花一直在问他大叔的事情,问他是怎么认识大叔的,问大叔是不是真的能帮她找到娘亲,可严久凌怎么知道呢,他对大叔也是知之甚少。真希望大叔真的能找到小花的娘亲,那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

天亮了,严久凌和小花盘腿坐在破败的菩萨像前,双手合十,嘴里嘀嘀咕咕的像是念咒一般,他们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盼着太阳升起,盼着破庙门口走进一个人。

日头已经很高了,严久凌和小花蹲在破庙门口,不时的向远处张望。忽然,他们看见远远的走来一个人,大叔没有食言,他走到他们面前的那一刻,严久凌觉得他言出而行果,像菩萨一样救他们于水火,无论他有没有找到小花的娘亲,严久凌都决定要跟着大叔。

严久文又摸了摸小花的头,看着她期盼的眼神,说,跟我来。

小花和严久凌对看一眼,严久凌觉得有戏,便拉着小花蹦蹦跳跳的跟着他。

三人来到隆州城内花牌坊的一座宅门前,只见深棕色的大门,古铜的门环,看起来气派极了。

“去敲敲门。”严久文拍了一下小花的肩膀。

小花走到大门前,抬起的手又放下,扭头看着严久文和严久凌,眼神中犹疑不决。

快啊。严久凌朝小花做口型。

“砰砰砰。”

小花拽起门环敲了三声,耳朵贴在大门上听着院内的声音。不久,院内传来脚步声,一名年轻少妇打开大门,小花抬头怯生生的叫了一声:“娘……”

“囡囡!真的是你吗?”少妇一把抱住小花,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您是怎么找到小花的娘亲的?”严久凌抹了一把眼泪,抬头问严久文。

“想知道么?那便随我习武吧。”严久文眯起眼,眼角有皱纹叠了起来,捋了捋胡子。

“为什么是我?”严久凌分明感觉他就是冲着自己而来。

“我们都是遵上神指引,来时无迹去无踪。”严久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凛冬时节,雪花轻落,宝灵山的苍松翠柏被盖上了薄薄的雪霜,时不时刮起一阵寒风,卷起雪花飞成一个旋,一派萧肃清冷。

安云斋内,严久文背着手站在廊下,看着落雪出神。

他在想,凡人生而短暂,若在困顿之时得人伸以援手,便如暗夜中的微光,许人以希望。仙界自有规制所属不得干涉凡尘俗世朝代更迭,左右人心走向,但与人寒冬炉火上添一把新柴,飞雪之日撑一柄油伞,亦得善缘相积。

“大师兄,你找我?”话音刚落,只见严久凌踏步入安云斋。

此时,他早已从隆州街头以乞讨为生的潦倒孩童,长成一清风朗月,无暇少年。

“久凌,来了。”严久文从沉思中回过神,招呼着严久凌进了书房。

二人坐在榻上,严久文把炭炉往严久凌那边推了推,说道:“冬日里寒冷,切莫在外贪玩忘了加衣。到时候生了病,又让你师姐忧心。”

严久凌呵呵傻笑了两声,忙打岔:“大师兄,我最近在读东海历年的文牍书简,看到里面记录师姐也曾下山巡查。”

严久凌悄悄的将炭炉往严久文的近前推了推。

“是啊,不止是东海,四圣域都遵循神谕每过百年会派一位灵主前往世间体察生灵动态,不让鬼魅有作恶之机。”

“大师兄,你再给我讲讲长耳翼怪的故事。”严久凌双眉上挑,双瞳放大,兴致勃勃的看着严久文。

“久凌,大师兄要办件事,你随我一同下山可好?”边说边从另一旁的火炉上提起小铁壶,倒了一杯楹蜜水递给严久凌。

“真的吗?大师兄,我可以下山吗?”腾的一声,严久凌从榻上跃起,声音骤然高了八度。

“嗯,你且准备一下,记得多带几件衣物。”看着难掩兴奋的严久凌,他笑着说。

数日后,隆州城

“二位灵主,隆州到了。”车夫禀报。

严久凌掀开车帘,探头向外看去,城门亦如多年前,灰墙褐瓦,朱漆大门,只是守门的军兵穿戴已是不同,“隆州城”的匾额也似是换过。

他自得知此行目的地是隆州之后,心情便不似刚开始那般雀跃,而由一种物是人非的惋惜取代,不知小花妹妹安好?

“大师兄,我们到了。”

“二位灵主,请。”宝霖堂主事刘睿已在门口迎候,他身材中等,皮肤白皙,一副书生模样。

“刘主事辛苦。”

宝霖堂表面上是一家药材铺,实为宝灵山在隆州的分设堂口。严久凌走进宝霖堂,一股中药混杂的味道迎面袭来,他四处张望,见着由地到顶的药柜,桌案上的戥子,感觉又回到宝灵山随二师姐严玖沄研习岐黄之术的时候。

后院正厅,三人正在议事。

“刘主事,芳霏一家近况如何?”严久文询问道。

“禀灵主,自芳霏娘亲因病离世之后,其夫及其一子一女相继患病,且病情往复,愈有加重之相。今儿上午刚刚送些药过去。”

“好,今日暂且这般,明日我和久凌随你去芳霏家。”

刘主事还禀报了一些堂口事宜,严久凌再没听进去,一直很沉默。他知道芳霏就是小花妹妹,自隆州一别后,他们不曾相见,他偶尔会想起小花,想起当年她和娘亲重逢后的眼神。

凡世间的生老病死本不是圣域应辖之妖异之事。只是,他明白大师兄的好意,与小花妹妹,是他上宝灵山之前仅有的凡尘记忆和世俗关系,大师兄希望他的凡尘之缘可得以善终。

翌日清早,严久凌很早便起床准备送给小花妹妹的礼物,他几乎一夜没有合眼,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该送何物为好。

严久文在一旁看着他里里外外的忙碌,并没有多言。

一切准备妥当,刘主事驾车载二人前往小花妹妹家。

来到门前,严久凌的双腿好像灌了铅,动也动不了。他记得这扇门,他曾站在这里见证小花母女团圆的美好瞬间,而今这扇门背后却是生离死别,病榻缠绵。

“芳菲姑娘,宝霖堂给你送药。”刘主事在外叫门。

没多久,大门随着“咯吱”一声开了半扇,一张面色如土的脸出现在门缝之间,脸上是尽是岁月的痕迹和历经困顿之劫后的苍老萎靡。

严久淩看到她与刘主事应承,瘦削的脸上露出苦涩的笑,这就是小花妹妹吗?他心中一阵惋惜。

严久文看出他的迟疑,从背后拍了怕他的肩膀,示意他进去。

走进院内,青砖的缝隙枯草未除,屋檐下蛛网叠织,眼见的寂寥之景让人心生悲凉。

姑娘引众人入房,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跟在刘主事身后的二人。

房间空空荡荡,只在靠墙摆有一张床榻,芳霏从凳子上拿起一碗水坐在床边,轻声的对躺在床上的人说:“相公,刘大夫来给你和孩子看病。”

“咳咳……呜呜。”只听得床上的人咳嗽着含糊的答应了两声,又没了声息。

只见芳霏用汤匙点了几滴水在病人嘴唇上,便站起身,把位置让给刘主事。


回到宝霖堂,严久文便立即着手准备药材调配。

严久凌端端正正的坐在他对面,双眼圆睁、眼珠不错地盯着他调配药剂,一步都不敢落下。师兄也每做一步就稍微停顿一下给他讲解。

“久凌,他们得的是痨病,不尽快医治的话,芳霏也会染上。”

“我在他们的药里增加了蛟龟弃和落荧屑”严久文指着桌上的两种粉末对他说。

褐色的是蛟龟弃,是从蛟龟的粪便中提取出的;灰黄色的是落荧屑,是由飞荧虫晒干后研磨而成。

严久凌知道这是圣域独有的药材,看来他们的病确非凡夫俗子可以医治。

严久文按照比例将各种药材过滤、混合后,以宝灵山清涿泉水为汤一并熬制。

“且等些时辰,炼粹成膏便好了,你若不忙,旁边看着。”他吩咐道。

三个时辰过去了,天色渐晚,严久凌还坐在院子里盯着火上的药罐子发呆。

天上方一日,地上已千年。晃眼间,人世间已过去十八载,然而他的样貌看起来也就像十六、七岁的少年样子,他从不曾想过18年会给凡人带来多大的影响,因为他身边没有人因为岁月而有丝毫改变。

懵懂中成为天选之人,让他可以置身于六道轮回之外,不疾不徐不被时间所限,不矜不盈不被肉身所扰。

终于,药被提炼成粘稠的黑色膏状,装在一个小瓷瓶里,严久凌知道这是小花一家的希望。

第二天一早,刘主事驾车带着两位灵主前往小花妹妹家。

大门敞开,刘主事正准备敲门,却听见院子里传来哭声。三人对视一眼,忙循着哭声跑去。

哭声从孩子们的房间传来。

严久凌冲到门口,他想进去看看,但他的脚好像不属于他,又像知道潜意识里的他不敢进去。

他在门口看见那个瘦小的身影跪在床边,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她蓬头垢面,眼睛红肿,只一日的功夫,便被折磨得更加憔悴,他仿佛看见死神就站在她身后,正在朝她狞笑。

刘主事扒开站在门口的严久凌,跑向抱着孩子的芳霏。他试探着孩子的气息和脉搏,又俯下身去听听孩子的心跳。大声喊道:“大灵主,快快,还有救!”

严久文紧随着进了房门,从芳霏手中接过孩子。冲着门口的严久凌喊道:“严久凌,快过来帮忙!快!”

“严久凌!”见他没有动,严久文扯着嗓子吼道。

严久凌像是被雷劈醒了一般,大踏步来到师兄身旁。

“久凌,你先扶芳霏出去,我需要用灵力。”严久文压低声音对他说。

严久凌点点头,扶起一旁的芳霏,出了房门。

他扶芳霏靠着墙坐下,这样近的距离,他才看清她饱受岁月和苦痛摧残的脸,如今的芳霏肤色蜡黄,颧骨高耸,嘴唇青紫,目光呆滞,无法想象这是那个虽母女分离却可爱乐观的小花妹妹。

他去给她倒了杯水,她没有接。

她用双手抱着蜷着的腿,额头抵着膝盖,这个姿势,再没有动过。

他在她身边坐下,紧盯着房门。

时已正午,严久文从房间出来,严久凌嗖地站起来,看见大师兄笑了笑,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姑娘,两个孩子的病情都控制住了,他们会慢慢好起来的。”严久文蹲在芳霏的面前,慢慢的说道,生怕刺激到她。

她缓缓的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严久文,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两个孩子的病会好的,你先去照看一下他们,我和刘大夫去看看秀才。”严久文又重复了一遍。

她用手胡乱的抹掉脸上的眼泪,小跑着进屋。严久凌忙跟在她的身后一起进去。

她坐在床边,用手轻轻抚摸两个孩子,从头发到脸颊,再到肩膀,最后拉住他们的小手。

她感觉到孩子正常的体温,平稳的呼吸,眼泪一串串的滴在灰色的衣襟上。她就这样坐了一个下午,没有人能够打扰。

晚霞浸染,不知不觉已近傍晚。

“叩叩叩。”刘主事敲了敲房门。

“芳霏姑娘,秀才的病情也平稳了。”

芳霏转过身,不可思议的看着刘主事,她哆嗦着起身,快步向另一间房走去。

在秀才卧床的房间,严久淩正在和师兄观察着病人的情况。

“扑通”一声,芳霏跪在了他俩身后。

严久淩见状,赶忙上前搀扶,芳霏摇了摇头。

“二位对小女子及家人恩同再造,若今后恩人需要,小女子义无反顾,绝不推辞;如若今生无缘得报,来世小女子愿化作牛马报答恩情。”芳霏红肿的眼中含泪,俯身叩了三个头。

严久文有些疲惫的向她摆了摆手,说道:“姑娘言重了,行医之人秉好生之德,尽力为之。你且起身吧。”

她听话的起身,看向躺在床榻上的丈夫。

“姑娘,你家人的病情虽有好转,但饮食医药皆要仔细伺候。你一人恐是难以应对,让刘主事派些人手过来帮帮你,你也不至于过分劳累。”严久文语气温和对她说。

严久淩搀扶着师兄从凳子上站起来,他知道师兄连着救了三个病重之人,灵力损耗不少。

“但凭恩人安排。”

“好,今日我也有些疲累,就不久留了。刘主事已经安排好餐食,你且好生休息。”

芳霏点头应承,站在门口目送三人乘坐的马车消失在晚霞中。

后面的几天,严久淩每天都去帮着她收拾院子,修缮房屋,添置家具用品。

经过几天的休养,秀才和孩子们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芳霏的精神状态也是眼见得好转许多。

“小兄弟,你很像我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人。”这天她突然对严久淩说。

严久淩一愣,他对于和小花妹妹相认很矛盾,一是觉得情况有些复杂,不知如何解释;二是想着她如此狼狈,大概是不希望故人见到的吧。

“不过年岁上好像不大对。”她喃喃的说道,对严久淩笑了一下。

严久淩也笑了笑,没有答话,他和师兄明天就要启程返回宝灵山了,也许不相认更好些。

翌日清晨,车马齐备,严久淩和师兄准备返程。

临走的时候,严久文将从宝灵山带来的药材和灵物留给了刘主事,以备不时之需。同时嘱咐他:“芳霏家若有事情,相帮要注意分寸,急事帮穷事缓,切勿殷勤。”

马车径直出了隆州城,朝宝灵山方向行去。

车内,看出严久淩似是有话要说,严久文便先开口道:“来隆州,是谓因缘际会,你若看淡则如水,你若看重则如蜜,其忠于本心。不辞而别,是谓万事有矩,可圆不可破。且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鎏启元年,时至二月。

宝灵山上梨花遍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山上众人正在收拾新年庆典的布置,嬉闹逗笑还沉浸在元年仪典的喜庆气氛中。

宝誉殿内,东海宝灵山四位灵主正在议事。

四圣域的几位灵主皆由上神意志显化而定,南岭清辉阁供奉着上神圣物烟华炉,若有新灵主得显,则香炉会吐出一缕青烟,示出新灵主的出现地、生辰八字及所属圣域。

约百年前,严久凌就是由烟华炉显圣而被确立为东海的第四位灵主。

“久凌,元年庆典已过,按照上圣律例我宝灵山需巡视东海所辖二十一郡,三位兄长都已完成元年修行,此届元年新启,你修行也近百年,就由你走一遭吧。”

严久文坐在正殿首座,作为东海宝灵山的主事灵主正主持议事。此人身形魁梧,须髯满颌,面如重枣,身着鸦青色长袍,外罩同色祥云暗纹丝绫罩衫,腰悬镂雕飞龙踏云玉佩,仔细打量下来,便知此人绝非凡俗。

圣域灵主若想灵力有所精进,除日常修行之外,铲除恶灵是最快的提升途径,东海的其他三位灵主都曾巡守属地,铲邪除恶,护百姓周全。

“师兄,久凌领命。请师兄师姐放心,我稍作准备,尽快启程下山。”一青衣男子起身向三位师兄、师姐抱拳行礼,语调中有丝兴奋。

男子大约二十出头年纪,身形修长,星眉剑目,乌黑的头发束成髻,上戴青白玉璃龙小冠,腰间佩龙环珏。

“久凌,此次恰逢百世元年,善恶未知,又是你第一次独自下山,万事更需打起十二分精神。”二师姐严玖沄嘱咐着,并从腰间解下随身锦囊,递给严久凌。

“此乃琉璃金粉,遇事若有迟疑,遵照金粉所示,可保无虞。”严玖沄语带担忧。

“师姐放心,弟弟自会小心应对。”严久凌双手接过锦囊,朝严玖沄眯眼一笑。

严久文起身走到严久凌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凝重,说道:“久凌,每过百年现世需经上神考验,或吉或凶并无定数,若为吉兆,则现世可享百年太平;若为凶兆,怕是我四方圣域皆有一战。至今,现世已享三百年盛世,此次元年新启,四圣域灵主皆不乐观。你未历噩兆降临,凡事更需谨慎。巡查途中,蛛丝马迹皆不可遗漏,若有异动,马上回报。”

“久清,你帮久凌做好行前准备,通知东海各堂口严加防范,不得怠慢。”

“是。”三师兄严久清双手垂立,颔首应承。随后看向严久凌,目光凌厉,言语简洁笃定,“四弟,这几日随我做好下山准备。”

严久凌向三师兄严久清行礼,态度不敢轻佻。

宝灵山落云斋。

院内沿着大门两侧的南墙边栽种一排青竹,竹下土中伴有几棵竹笋冒尖。地面由白砂石铺就,西厢房廊前筑有清池踏板,池中碗莲尚未开花,东厢房廊前立有兰锜,上面插立着几柄枪矛。

正厅书房之内,严久清和严久凌隔着书案相对而坐,书案上杂乱的摆着一些文书和笔墨。严久凌双手置于双膝之上,后背笔直,头部略昂,眼睛盯着三师兄头上的镂金盘龙束发冠,不敢轻动。

“四弟,这些文书是新年以来,各堂口呈报的情报汇总。”严久清拿将一本装订好的册子放在桌上。

“据我估算,你此次巡视我东海二十一郡全域,耗时可超三月。我已书信通知七十七堂口主事全力配合。另外,此行需携带的法器……”

“四弟!”见严久凌没有反应,他声音提高瞬间提高了些。

“嗯嗯。”严久凌一激灵,嘴里嘀咕两声,马上低头看向地图。

严久凌自小被称为宝灵山一霸,上树摘梨,下河捞鱼,鸡窝里偷蛋,猪栏里追猪,他撕过大师兄的偃月剑谱,砸过二师姐的祈沄晶,无“恶”不做。他不怕面似恶霸的大师兄,对他言听计从的二师姐更是不在话下。但是他从小惧怕三师兄,三师兄严久清对他从不迁就,仅有的两次受上圣例法处置,都是三师兄坚持执行的。

“四弟,大师兄在议事会上所言十分隐晦。以我所见,此次元年,必为祸起之年,你要有足够的重视、充足的准备才可应对,你可知上一次噩兆降临,上神四域发生山崩之变。”严久清声音低沉,语速缓慢。

严久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听师姐说过,四百年前危机降临,人世间生灵万物遭受重创,北丘、南岭、西围、东海四位大灵主为保世间安宁,与恶灵缠斗年余,最终耗尽元神才将恶神镇压,四大灵主也随之仙逝,归于尘土。这也是上神四域皆无大灵主的原因。

那时候,他曾追着师姐要她讲当时的情状,二师姐总是低头不语,自顾自的忙着,从不回答,可猜当时必定惨痛至极,就不再追问。

严久清伸手打开身旁的梨花木箱,取出一个紫檀木盒递给严久凌。

木盒打开,黑色绒布上摆着一枚金牌,长2寸、宽1寸,一面刻有青龙白虎图案,另一面刻有朱雀玄武图案,十分精巧了得。

严久凌愣住,迟疑的问道:“师兄,我只在东海境内巡查,师兄师姐也都在宝灵山,用不着带四神牌吧?”把木盒放在桌上,双手乖巧的放回双膝之上。

四神牌是上圣四域的圣物,四域各持一枚,据说是四位大灵主战胜恶灵仙逝后的筋骨所化。四神牌能够感知危险,可在生死攸关的情景下保持牌者不受冲击。他也是很久之前见过一次。

“虽说你只巡视东海域内,山上所学足够你应对,但此次非同小可,若一路相安无事最好,倘若有事,四神牌或可派上用场。”严久清将地图叠好,置于木盒之上,推到严久凌面前。

“另外,我宝灵山隶属上神仙宗,与民间凡人有诸多不同,下山后,需兼听细察、少言慎动,事事遵照凡俗规矩,不可过于随性而为。”严久清长出一口气,缓缓说道。

“是,师兄,我定遵师兄教诲。”严久凌乖乖应承。

清晨,雨露未歇,旭日初升。阳光洒在宝灵山翠绿层叠的山岭上,严久凌身穿烟青色短襟,手牵玲珑马,马鞍上挂着银柄落云剑,于山门之前,拜别三位同门,启程巡查东海二十一郡。

严玖沄的眼光追逐着骑马远去的四弟,直至他消失不见时,对严久文说:“师兄,差久凌前往,是否妥当?”

“时也,命也。”说罢,严久文未多停留,转身离去。


鎏启元年,时至二月。

宝灵山上梨花遍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山上众人正在收拾新年庆典的布置,嬉闹逗笑还沉浸在元年仪典的喜庆气氛中。

宝誉殿内,东海宝灵山四位灵主正在议事。

四圣域的几位灵主皆由上神意志显化而定,南岭清辉阁供奉着上神圣物烟华炉,若有新灵主得显,则香炉会吐出一缕青烟,示出新灵主的出现地、生辰八字及所属圣域。

约百年前,严久凌就是由烟华炉显圣而被确立为东海的第四位灵主。

“久凌,元年庆典已过,按照上圣律例我宝灵山需巡视东海所辖二十一郡,三位兄长都已完成元年修行,此届元年新启,你修行也近百年,就由你走一遭吧。”

严久文坐在正殿首座,作为东海宝灵山的主事灵主正主持议事。此人身形魁梧,须髯满颌,面如重枣,身着鸦青色长袍,外罩同色祥云暗纹丝绫罩衫,腰悬镂雕飞龙踏云玉佩,仔细打量下来,便知此人绝非凡俗。

圣域灵主若想灵力有所精进,除日常修行之外,铲除恶灵是最快的提升途径,东海的其他三位灵主都曾巡守属地,铲邪除恶,护百姓周全。

“师兄,久凌领命。请师兄师姐放心,我稍作准备,尽快启程下山。”一青衣男子起身向三位师兄、师姐抱拳行礼,语调中有丝兴奋。

男子大约二十出头年纪,身形修长,星眉剑目,乌黑的头发束成髻,上戴青白玉璃龙小冠,腰间佩龙环珏。

“久凌,此次恰逢百世元年,善恶未知,又是你第一次独自下山,万事更需打起十二分精神。”二师姐严玖沄嘱咐着,并从腰间解下随身锦囊,递给严久凌。

“此乃琉璃金粉,遇事若有迟疑,遵照金粉所示,可保无虞。”严玖沄语带担忧。

“师姐放心,弟弟自会小心应对。”严久凌双手接过锦囊,朝严玖沄眯眼一笑。

严久文起身走到严久凌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凝重,说道:“久凌,每过百年现世需经上神考验,或吉或凶并无定数,若为吉兆,则现世可享百年太平;若为凶兆,怕是我四方圣域皆有一战。至今,现世已享三百年盛世,此次元年新启,四圣域灵主皆不乐观。你未历噩兆降临,凡事更需谨慎。巡查途中,蛛丝马迹皆不可遗漏,若有异动,马上回报。”

“久清,你帮久凌做好行前准备,通知东海各堂口严加防范,不得怠慢。”

“是。”三师兄严久清双手垂立,颔首应承。随后看向严久凌,目光凌厉,言语简洁笃定,“四弟,这几日随我做好下山准备。”

严久凌向三师兄严久清行礼,态度不敢轻佻。

宝灵山落云斋。

院内沿着大门两侧的南墙边栽种一排青竹,竹下土中伴有几棵竹笋冒尖。地面由白砂石铺就,西厢房廊前筑有清池踏板,池中碗莲尚未开花,东厢房廊前立有兰锜,上面插立着几柄枪矛。

正厅书房之内,严久清和严久凌隔着书案相对而坐,书案上杂乱的摆着一些文书和笔墨。严久凌双手置于双膝之上,后背笔直,头部略昂,眼睛盯着三师兄头上的镂金盘龙束发冠,不敢轻动。

“四弟,这些文书是新年以来,各堂口呈报的情报汇总。”严久清拿将一本装订好的册子放在桌上。

“据我估算,你此次巡视我东海二十一郡全域,耗时可超三月。我已书信通知七十七堂口主事全力配合。另外,此行需携带的法器……”

“四弟!”见严久凌没有反应,他声音提高瞬间提高了些。

“嗯嗯。”严久凌一激灵,嘴里嘀咕两声,马上低头看向地图。

严久凌自小被称为宝灵山一霸,上树摘梨,下河捞鱼,鸡窝里偷蛋,猪栏里追猪,他撕过大师兄的偃月剑谱,砸过二师姐的祈沄晶,无“恶”不做。他不怕面似恶霸的大师兄,对他言听计从的二师姐更是不在话下。但是他从小惧怕三师兄,三师兄严久清对他从不迁就,仅有的两次受上圣例法处置,都是三师兄坚持执行的。

“四弟,大师兄在议事会上所言十分隐晦。以我所见,此次元年,必为祸起之年,你要有足够的重视、充足的准备才可应对,你可知上一次噩兆降临,上神四域发生山崩之变。”严久清声音低沉,语速缓慢。

严久凌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听师姐说过,四百年前危机降临,人世间生灵万物遭受重创,北丘、南岭、西围、东海四位大灵主为保世间安宁,与恶灵缠斗年余,最终耗尽元神才将恶神镇压,四大灵主也随之仙逝,归于尘土。这也是上神四域皆无大灵主的原因。

那时候,他曾追着师姐要她讲当时的情状,二师姐总是低头不语,自顾自的忙着,从不回答,可猜当时必定惨痛至极,就不再追问。

严久清伸手打开身旁的梨花木箱,取出一个紫檀木盒递给严久凌。

木盒打开,黑色绒布上摆着一枚金牌,长2寸、宽1寸,一面刻有青龙白虎图案,另一面刻有朱雀玄武图案,十分精巧了得。

严久凌愣住,迟疑的问道:“师兄,我只在东海境内巡查,师兄师姐也都在宝灵山,用不着带四神牌吧?”把木盒放在桌上,双手乖巧的放回双膝之上。

四神牌是上圣四域的圣物,四域各持一枚,据说是四位大灵主战胜恶灵仙逝后的筋骨所化。四神牌能够感知危险,可在生死攸关的情景下保持牌者不受冲击。他也是很久之前见过一次。

“虽说你只巡视东海域内,山上所学足够你应对,但此次非同小可,若一路相安无事最好,倘若有事,四神牌或可派上用场。”严久清将地图叠好,置于木盒之上,推到严久凌面前。

“另外,我宝灵山隶属上神仙宗,与民间凡人有诸多不同,下山后,需兼听细察、少言慎动,事事遵照凡俗规矩,不可过于随性而为。”严久清长出一口气,缓缓说道。

“是,师兄,我定遵师兄教诲。”严久凌乖乖应承。

清晨,雨露未歇,旭日初升。阳光洒在宝灵山翠绿层叠的山岭上,严久凌身穿烟青色短襟,手牵玲珑马,马鞍上挂着银柄落云剑,于山门之前,拜别三位同门,启程巡查东海二十一郡。

严玖沄的眼光追逐着骑马远去的四弟,直至他消失不见时,对严久文说:“师兄,差久凌前往,是否妥当?”

“时也,命也。”说罢,严久文未多停留,转身离去。


晌午已过,严久凌进入麟州境内,虽是二月,阳光倒是很好,不知是不是因为忙于赶路,他觉得位于宝灵山脚下的麟州却是比山上热了不少。

严久凌站在城门前,看着城门上写有“麟州城”三个字的大匾,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距他上次与三师兄下山已经快十年,与麟州堂口主事魏灵儿有过一面之缘。

严久凌牵马进城,顺着主街行走,街边商户和行人都多了起来。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他在一家名为“玉仙盈”的商户门前停了下来。这名字一听便知是烟花柳色之地,只是现在尚未入夜,出入人员并不多。

“玉仙盈”院门口的小厮看有客人停留,一脸堆笑的迎上来,对严久凌说:“客官,我家姑娘尚未迎客,您可先行用膳,稍事休息。落日之后,便可有歌舞可供消遣。”

“你家掌柜魏灵儿可在?”

“在在在,魏掌柜就在店内,您若是找我家掌柜的,想必是大生意。”小厮笑意未改。

“马牵后院,喂上等饲料。”严久凌见他满脸谄媚,皱了皱眉,将缰绳递了过去。

“好嘞,贵客一位!”小厮向院内大声喊道。

严久凌翻了个白眼,大踏步迈入“玉仙盈”大门。

“玉仙盈”算得上是麟州城内最大的风月场所,风格堂皇大气,颇有官宦人家的气派,这处所原是麟州城父母官的别院,后因职位调动举家迁往京城,院子便被魏灵儿购入,改做烟花之所。

宅子前后三进院落,院内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无一不全。魏灵儿接手后又重新修整一番,萦纱轻幔,金壶玉杯,极尽奢靡颓废之风。

严久凌刚进大门就看见有人正在往院中大缶中倒入微黄色液体,顿感诧异,走近却闻到一股酒味儿,原来是梨花酒。

又翻了个白眼,正让魏灵儿看见。

只见魏灵儿身着牡丹色抹胸裙,肩披鹅黄色鲛绡纱,大红的颜衬得她冰肌如雪。白净的脖颈上戴着一串七宝珠串,纤细的手腕戴着七宝手串,右手持一柄罗绸团扇,反观那眉眼清清亮亮,倒不像长久浸润风月场所之人。

十年不见,魏灵儿姿容未改,闭月羞花之貌中更添英气。

看见严久淩进门,她挪着芳步迎上前去,娇滴滴的说:“这位客官,不像本地人啊,来麟州做生意吗?真是好眼光啊,麟州府风水之地,聚客引财,想必不日客官即可飞黄腾达,富甲一方。”

“掌柜,鄙人行至麟州,想找个歇脚的地方,不知‘玉仙盈’可有房间?”

噗,灵儿以扇掩面,笑出声来,她慢慢踱步围着严久淩转了一圈,上下打量,揶揄道:“想来公子不常出门吧。玉仙盈可是客官休息放松的不二去处啊。”

“掌柜见笑。”

“秋水,带公子到客房休息。”魏灵儿笑意未收,吩咐身后侍女。

严久淩被带到后院一间十分僻静的客房,屋内松柏之香萦绕,檀木书架整齐的摆放着书卷,书案上还有芸豆糕和桂花蜜枣,各色陈设很像他的落云斋。

他躺在榻上,半晌,便响起轻微的鼾声。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门,严久凌倏地从床上坐起,看着窗外天光已暗。

“请进。”

房门被轻轻推开,只见魏灵儿端着饭食走了进来,说道:“小灵主休息得可好?该用晚膳了。”语气和下午初见时截然不同。

“多谢魏主事。”严久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坐下。

灵儿将餐盘放在桌上,提起茶壶,斟了碗茶。

“小灵主不必客气,我已收到宝灵山密函,得知您奉命巡视麟州。”

“魏主事可有章程?”

“因临近元年,从去年年底,久清兄就已嘱咐我留意郡中异动,这几月确实有些反常,但与往年诡变之数相较,并无明显增加。不过……”

魏灵儿侧了一下头,思忖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不过,正月里麟州另一家青楼‘摘凤楼’新进了位安瑶姑娘,甫才几日,已被称为“麟州花魁”,听去过的客人说,这位安姑娘弹得一手好琴,听过之人无不为之倾倒,有甚飘飘欲仙,登临仙境之感,让人欲罢不能,十日有七日总想着去摘凤楼见她。不过月余,有些公子哥为博安姑娘一笑,相竞打赏,竟有为之豪掷千金,散尽家财之例。”

严久淩拿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一阵,放下杯子,对魏灵儿说,“为青楼女子争风吃醋也不是稀罕之事,总有些人冲着花魁名头为博美人欢心而散万金之数。”

“如果是些官宦富商那也不足为奇,这些人财大气粗散些金银我也乐见其成,毕竟我也是吃这碗饭的。只是,据我所知,有些打赏之人并非达官显贵富庶人家,却以财相搏,为得见美人一面,不惜抵房卖地,将多年积攒下的家产拱手让人,致流落街头,乞讨为生。”魏灵儿黛眉轻皱。

“细算这位安姑娘出现的时日,应是元宵之日,按惯例正月里我们是不大动身的,就算是有意转场,一般会在正月过后到花朝节之前。开始,我也想着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后看这近半月情形,着实让人心生疑惑,此事我前几日已上报宝灵山。”言罢,魏灵儿从随身荷包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严久淩。

“麟州之事我已从你上报的消息中得知。”严久淩边说边打开书信,上为久清师兄手迹,信曰:

“吾妹,汝所报麟州之事,宝灵山知悉,务请仔细探查。久凌不日将启程下山,若有异动,你二人需商讨后小心应对,麟州各堂口全力配合。兄久清。”

合上信,严久淩的右眼突然跳得厉害,他抬手揉了揉,嘟囔了一句“不是好兆头。”

“或者我前往摘凤楼一探究竟。”

“也好,小灵主初来乍到,无人认识,可扮做来麟州游历的官宦子弟。”魏灵儿将严久淩通身打量了一下,戏谑道:“不过,小灵主这身打扮可不像纨绔子弟应有的样子,我差人给小灵主置办身行头。”

魏灵儿起身离去,走到门口却停住,歪过头笑道:“小灵主,我‘玉仙盈’也是名满麟州的烟花之地,您花花公子的响亮名声,要不就从玉仙盈传扬出去吧。”说罢,她一手提着裙边,一手捂着嘴,大笑着出了门。

严久淩突然感觉头脑发胀,像是血忽的涌上他的脸,一直红到耳尖。


晌午已过,严久凌进入麟州境内,虽是二月,阳光倒是很好,不知是不是因为忙于赶路,他觉得位于宝灵山脚下的麟州却是比山上热了不少。

严久凌站在城门前,看着城门上写有“麟州城”三个字的大匾,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距他上次与三师兄下山已经快十年,与麟州堂口主事魏灵儿有过一面之缘。

严久凌牵马进城,顺着主街行走,街边商户和行人都多了起来。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他在一家名为“玉仙盈”的商户门前停了下来。这名字一听便知是烟花柳色之地,只是现在尚未入夜,出入人员并不多。

“玉仙盈”院门口的小厮看有客人停留,一脸堆笑的迎上来,对严久凌说:“客官,我家姑娘尚未迎客,您可先行用膳,稍事休息。落日之后,便可有歌舞可供消遣。”

“你家掌柜魏灵儿可在?”

“在在在,魏掌柜就在店内,您若是找我家掌柜的,想必是大生意。”小厮笑意未改。

“马牵后院,喂上等饲料。”严久凌见他满脸谄媚,皱了皱眉,将缰绳递了过去。

“好嘞,贵客一位!”小厮向院内大声喊道。

严久凌翻了个白眼,大踏步迈入“玉仙盈”大门。

“玉仙盈”算得上是麟州城内最大的风月场所,风格堂皇大气,颇有官宦人家的气派,这处所原是麟州城父母官的别院,后因职位调动举家迁往京城,院子便被魏灵儿购入,改做烟花之所。

宅子前后三进院落,院内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无一不全。魏灵儿接手后又重新修整一番,萦纱轻幔,金壶玉杯,极尽奢靡颓废之风。

严久凌刚进大门就看见有人正在往院中大缶中倒入微黄色液体,顿感诧异,走近却闻到一股酒味儿,原来是梨花酒。

又翻了个白眼,正让魏灵儿看见。

只见魏灵儿身着牡丹色抹胸裙,肩披鹅黄色鲛绡纱,大红的颜衬得她冰肌如雪。白净的脖颈上戴着一串七宝珠串,纤细的手腕戴着七宝手串,右手持一柄罗绸团扇,反观那眉眼清清亮亮,倒不像长久浸润风月场所之人。

十年不见,魏灵儿姿容未改,闭月羞花之貌中更添英气。

看见严久淩进门,她挪着芳步迎上前去,娇滴滴的说:“这位客官,不像本地人啊,来麟州做生意吗?真是好眼光啊,麟州府风水之地,聚客引财,想必不日客官即可飞黄腾达,富甲一方。”

“掌柜,鄙人行至麟州,想找个歇脚的地方,不知‘玉仙盈’可有房间?”

噗,灵儿以扇掩面,笑出声来,她慢慢踱步围着严久淩转了一圈,上下打量,揶揄道:“想来公子不常出门吧。玉仙盈可是客官休息放松的不二去处啊。”

“掌柜见笑。”

“秋水,带公子到客房休息。”魏灵儿笑意未收,吩咐身后侍女。

严久淩被带到后院一间十分僻静的客房,屋内松柏之香萦绕,檀木书架整齐的摆放着书卷,书案上还有芸豆糕和桂花蜜枣,各色陈设很像他的落云斋。

他躺在榻上,半晌,便响起轻微的鼾声。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门,严久凌倏地从床上坐起,看着窗外天光已暗。

“请进。”

房门被轻轻推开,只见魏灵儿端着饭食走了进来,说道:“小灵主休息得可好?该用晚膳了。”语气和下午初见时截然不同。

“多谢魏主事。”严久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坐下。

灵儿将餐盘放在桌上,提起茶壶,斟了碗茶。

“小灵主不必客气,我已收到宝灵山密函,得知您奉命巡视麟州。”

“魏主事可有章程?”

“因临近元年,从去年年底,久清兄就已嘱咐我留意郡中异动,这几月确实有些反常,但与往年诡变之数相较,并无明显增加。不过……”

魏灵儿侧了一下头,思忖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不过,正月里麟州另一家青楼‘摘凤楼’新进了位安瑶姑娘,甫才几日,已被称为“麟州花魁”,听去过的客人说,这位安姑娘弹得一手好琴,听过之人无不为之倾倒,有甚飘飘欲仙,登临仙境之感,让人欲罢不能,十日有七日总想着去摘凤楼见她。不过月余,有些公子哥为博安姑娘一笑,相竞打赏,竟有为之豪掷千金,散尽家财之例。”

严久淩拿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一阵,放下杯子,对魏灵儿说,“为青楼女子争风吃醋也不是稀罕之事,总有些人冲着花魁名头为博美人欢心而散万金之数。”

“如果是些官宦富商那也不足为奇,这些人财大气粗散些金银我也乐见其成,毕竟我也是吃这碗饭的。只是,据我所知,有些打赏之人并非达官显贵富庶人家,却以财相搏,为得见美人一面,不惜抵房卖地,将多年积攒下的家产拱手让人,致流落街头,乞讨为生。”魏灵儿黛眉轻皱。

“细算这位安姑娘出现的时日,应是元宵之日,按惯例正月里我们是不大动身的,就算是有意转场,一般会在正月过后到花朝节之前。开始,我也想着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后看这近半月情形,着实让人心生疑惑,此事我前几日已上报宝灵山。”言罢,魏灵儿从随身荷包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严久淩。

“麟州之事我已从你上报的消息中得知。”严久淩边说边打开书信,上为久清师兄手迹,信曰:

“吾妹,汝所报麟州之事,宝灵山知悉,务请仔细探查。久凌不日将启程下山,若有异动,你二人需商讨后小心应对,麟州各堂口全力配合。兄久清。”

合上信,严久淩的右眼突然跳得厉害,他抬手揉了揉,嘟囔了一句“不是好兆头。”

“或者我前往摘凤楼一探究竟。”

“也好,小灵主初来乍到,无人认识,可扮做来麟州游历的官宦子弟。”魏灵儿将严久淩通身打量了一下,戏谑道:“不过,小灵主这身打扮可不像纨绔子弟应有的样子,我差人给小灵主置办身行头。”

魏灵儿起身离去,走到门口却停住,歪过头笑道:“小灵主,我‘玉仙盈’也是名满麟州的烟花之地,您花花公子的响亮名声,要不就从玉仙盈传扬出去吧。”说罢,她一手提着裙边,一手捂着嘴,大笑着出了门。

严久淩突然感觉头脑发胀,像是血忽的涌上他的脸,一直红到耳尖。


麟州离宝灵山不远,但气候却大不相同,这里天空碧蓝,清朗无云,迎着刚刚升起的日头,竟还有些刺眼。

严久凌习惯早起,梳洗停当便出了“玉仙盈”大门,沿主街闲逛。

早点铺子已经开张,蒸笼升腾出的袅袅热气,象征凡俗生活的美好一天的开始。

突然,低低的呜咽声传来,在恬静的早晨显得突兀。严久凌循声望去,在与主街相邻的巷口,一位妇人带着个约莫4、5岁的小女孩儿,坐在地上,正在轻声哭泣。二人前面不远的地上摆着一个瓷碗,看情形应该是乞讨之人。

“掌柜,来四个肉包。”

“得嘞,客官,八文钱。”早点铺子老板麻溜的将包好的肉包递给严久凌。

严久凌走到那对母女面前,俯身将包子递给小女孩儿。

“多谢公子。”妇人见状,忙用衣袖擦了擦眼泪,伸手接过,只见她指尖微微颤抖,手背上似有瘀痕。

“请问夫人,怎沦落到此境地?”严久凌见她衣裳还算整洁,与一般乞丐有所不同。

“我夫家生意失败,典了家当和宅地。”妇人将包子放到小女孩儿手中,不愿多言。

“哎哎哎,干什么的?”不远处传来吆喝声。

只见一皮肤黝黑,脑大身小,身穿白色长衫,手提酒壶的男子晃晃悠悠的走来。乞讨妇人身子一紧,抱紧孩子向后一缩。

“爹爹,爹爹。”小女孩儿咧嘴笑了起来,将手中的包子递了出去。

男子没有理睬小女孩儿,一把抓过孩子手里的肉包,斜眼打量严久凌,满嘴酒气的说道:“盯着你半晌,就值几个包子?”

“你今天最好多讨些银两,晚上我还约了去摘风楼吃酒。”说罢,脑大身小捏着包子,拎着酒壶摇摇晃晃走开了。

妇人双肩微颤,以袖掩面。

严久凌没有做声,从怀中掏出二两碎银放在碗中。

“掌柜,可知旁边的女子是为何乞讨?”严久凌在早点铺找了张桌子坐下,要了几个素包和一碗菜粥,便和掌柜攀谈起来。

“咳,真是作孽,那对母女原就住在麟趾巷,相公是冯木匠,就刚走的那个。冯木匠手艺不错,人也厚道,乡里乡亲有个啥事儿,有求必应。”

说到这儿,掌柜停了一下,身子往前凑了凑。

“不知怎的,也就这一半月的光景,夜夜泡在摘凤楼,生意也不做了,活儿也不干了,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好像中了邪一般。”

“真的假的?”严久凌眉毛一挑,假装惊诧。

“可不呗,那摘凤楼的姑娘,哪有善茬啊,不把你薅的毛干爪净,怎会罢休。”掌柜叹了口气,提着茶壶给旁桌客人斟茶去了。

行至摘凤楼门前,只见大门紧闭,时间尚早,尚未开张。严久凌沿围墙绕至后院,在后门处贴耳细听,仿佛听见有人活动和说话的声音。他从怀中抽出方巾,蒙面跃上墙头向院内张望。

院内的家丁和丫鬟或洒扫院落,或浣洗衣物,好不忙碌。厨房的烟囱冒着白烟,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味飘来。

看到院子角落里有一个小丫鬟好像正在煎药,严久凌心生好奇。

“不知这摘凤楼何人生病?”正在疑惑之时,煎药的小丫鬟抬头看见伏在墙头的严久凌,吓得扔下手中的蒲扇,指着严久凌喊道:“有…有贼!抓贼啊!”

只见院内的仆人齐刷刷的看向严久凌,一些家丁抄起手中的扫帚向院外奔来。严久凌见势不妙,便使了轻功,身轻如燕,在梁上飞跳纵跃,如履平地,几下将追逐的家丁甩开后,便返回玉仙盈。

“哥哥诶,咱不是应该待晚上扮做客人先明察摘凤楼,若发现端倪再行暗探吗?再说,就算想先暗探,好歹也等天色暗了再探,哪有青天白日翻人墙头的。这下可好!您这可是把草割了惊的蛇!”魏灵儿又气又急,心想他年岁不小了,行事怎的如此鲁莽。

“不不,我蒙面窥视,刚被发现即刻抽身逃走,他们不曾撞见我的真容。”严久凌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小灵主真是机灵聪颖呢!堂堂东海灵主,让凡夫俗子追得无处遁形!”魏灵儿翻了个白眼,调侃道。

“咳咳。”让魏灵儿说得脸色微红,严久凌清清嗓子。旋尔说道:“不过,此次探查,确实发现些异常。我见摘凤楼内有人熬制无名汤药,其味甚异。”

“小灵主,都是肉体凡胎,哪有不生病的。凤白,进来吧”灵儿对着门口叫了声。

只见一个身形瘦小的伙计手捧一叠衣物走了进来,严久凌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前一天在门口迎客的谄媚小厮么?只见他仍然满脸堆笑,说道:“掌柜的,按您吩咐,小爷的衣裳已准备妥当。”

“凤白,你且准备一下,今晚你与小爷去摘凤楼。”

“是。”凤白放下手中衣物,应承下便转身离去。

“这小鬼多大啊?整天笑眯眯的,办事牢不牢靠?”

“凤白今年二十二,懂事能干有眼色。八年前我从一途经麟州的杂耍摊主手里买下他,就一直跟着我。”

“小灵主。”魏灵儿直视严久凌,眼光坚定,神情严肃:“这世上许多事并非如眼见般简单,如若所见即为真,那上神和灵主也省去好些烦恼。”

严久凌尴尬的拿起茶杯假意喝了一口,他意识到自己所言欠妥,能在圣域管辖一郡四个堂口的主事也非一般人,识人用人的眼光自有独到之处。

“小灵主,你且试试这身衣服,凤白眼睛很准,小灵主应该合身。”灵儿手里摩挲着锦缎满绣的衣服,岔开了话题。

日落前,严久凌的车驾已准备妥当,魏灵儿引他来到车前,轻声嘱咐道:“小灵主,拜帖我已差人送至摘凤楼,您的身份是位官家少爷,摘凤楼是否有事,我们也不确定,你与安瑶正面接触,要内紧外松,不露破绽才好。”

“按常理,寻欢消遣场所只看金帛,不问来处。”说罢,从袖口里掏出一沓银票递给他。

“另外,我命人与你随行,暗中探查。”魏灵儿拉着严久凌上了车。

二人坐定后,魏灵儿瞄了严久凌一眼,又把眼光定在严久凌屁股坐着的位置,严久凌竟不好意思起来。她看出他的不自在,觉得好有趣味,憋着笑示意他掀开坐垫。

掀开坐垫下的暗箱,他眼睛瞪得老大,只见凤白身体交错相叠,躺在狭小的暗箱里,惊呼道:“你竟会软骨功!”

凤白起身,满脸笑意,向严久凌行礼。


麟州离宝灵山不远,但气候却大不相同,这里天空碧蓝,清朗无云,迎着刚刚升起的日头,竟还有些刺眼。

严久凌习惯早起,梳洗停当便出了“玉仙盈”大门,沿主街闲逛。

早点铺子已经开张,蒸笼升腾出的袅袅热气,象征凡俗生活的美好一天的开始。

突然,低低的呜咽声传来,在恬静的早晨显得突兀。严久凌循声望去,在与主街相邻的巷口,一位妇人带着个约莫4、5岁的小女孩儿,坐在地上,正在轻声哭泣。二人前面不远的地上摆着一个瓷碗,看情形应该是乞讨之人。

“掌柜,来四个肉包。”

“得嘞,客官,八文钱。”早点铺子老板麻溜的将包好的肉包递给严久凌。

严久凌走到那对母女面前,俯身将包子递给小女孩儿。

“多谢公子。”妇人见状,忙用衣袖擦了擦眼泪,伸手接过,只见她指尖微微颤抖,手背上似有瘀痕。

“请问夫人,怎沦落到此境地?”严久凌见她衣裳还算整洁,与一般乞丐有所不同。

“我夫家生意失败,典了家当和宅地。”妇人将包子放到小女孩儿手中,不愿多言。

“哎哎哎,干什么的?”不远处传来吆喝声。

只见一皮肤黝黑,脑大身小,身穿白色长衫,手提酒壶的男子晃晃悠悠的走来。乞讨妇人身子一紧,抱紧孩子向后一缩。

“爹爹,爹爹。”小女孩儿咧嘴笑了起来,将手中的包子递了出去。

男子没有理睬小女孩儿,一把抓过孩子手里的肉包,斜眼打量严久凌,满嘴酒气的说道:“盯着你半晌,就值几个包子?”

“你今天最好多讨些银两,晚上我还约了去摘风楼吃酒。”说罢,脑大身小捏着包子,拎着酒壶摇摇晃晃走开了。

妇人双肩微颤,以袖掩面。

严久凌没有做声,从怀中掏出二两碎银放在碗中。

“掌柜,可知旁边的女子是为何乞讨?”严久凌在早点铺找了张桌子坐下,要了几个素包和一碗菜粥,便和掌柜攀谈起来。

“咳,真是作孽,那对母女原就住在麟趾巷,相公是冯木匠,就刚走的那个。冯木匠手艺不错,人也厚道,乡里乡亲有个啥事儿,有求必应。”

说到这儿,掌柜停了一下,身子往前凑了凑。

“不知怎的,也就这一半月的光景,夜夜泡在摘凤楼,生意也不做了,活儿也不干了,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好像中了邪一般。”

“真的假的?”严久凌眉毛一挑,假装惊诧。

“可不呗,那摘凤楼的姑娘,哪有善茬啊,不把你薅的毛干爪净,怎会罢休。”掌柜叹了口气,提着茶壶给旁桌客人斟茶去了。

行至摘凤楼门前,只见大门紧闭,时间尚早,尚未开张。严久凌沿围墙绕至后院,在后门处贴耳细听,仿佛听见有人活动和说话的声音。他从怀中抽出方巾,蒙面跃上墙头向院内张望。

院内的家丁和丫鬟或洒扫院落,或浣洗衣物,好不忙碌。厨房的烟囱冒着白烟,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气味飘来。

看到院子角落里有一个小丫鬟好像正在煎药,严久凌心生好奇。

“不知这摘凤楼何人生病?”正在疑惑之时,煎药的小丫鬟抬头看见伏在墙头的严久凌,吓得扔下手中的蒲扇,指着严久凌喊道:“有…有贼!抓贼啊!”

只见院内的仆人齐刷刷的看向严久凌,一些家丁抄起手中的扫帚向院外奔来。严久凌见势不妙,便使了轻功,身轻如燕,在梁上飞跳纵跃,如履平地,几下将追逐的家丁甩开后,便返回玉仙盈。

“哥哥诶,咱不是应该待晚上扮做客人先明察摘凤楼,若发现端倪再行暗探吗?再说,就算想先暗探,好歹也等天色暗了再探,哪有青天白日翻人墙头的。这下可好!您这可是把草割了惊的蛇!”魏灵儿又气又急,心想他年岁不小了,行事怎的如此鲁莽。

“不不,我蒙面窥视,刚被发现即刻抽身逃走,他们不曾撞见我的真容。”严久凌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小灵主真是机灵聪颖呢!堂堂东海灵主,让凡夫俗子追得无处遁形!”魏灵儿翻了个白眼,调侃道。

“咳咳。”让魏灵儿说得脸色微红,严久凌清清嗓子。旋尔说道:“不过,此次探查,确实发现些异常。我见摘凤楼内有人熬制无名汤药,其味甚异。”

“小灵主,都是肉体凡胎,哪有不生病的。凤白,进来吧”灵儿对着门口叫了声。

只见一个身形瘦小的伙计手捧一叠衣物走了进来,严久凌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前一天在门口迎客的谄媚小厮么?只见他仍然满脸堆笑,说道:“掌柜的,按您吩咐,小爷的衣裳已准备妥当。”

“凤白,你且准备一下,今晚你与小爷去摘凤楼。”

“是。”凤白放下手中衣物,应承下便转身离去。

“这小鬼多大啊?整天笑眯眯的,办事牢不牢靠?”

“凤白今年二十二,懂事能干有眼色。八年前我从一途经麟州的杂耍摊主手里买下他,就一直跟着我。”

“小灵主。”魏灵儿直视严久凌,眼光坚定,神情严肃:“这世上许多事并非如眼见般简单,如若所见即为真,那上神和灵主也省去好些烦恼。”

严久凌尴尬的拿起茶杯假意喝了一口,他意识到自己所言欠妥,能在圣域管辖一郡四个堂口的主事也非一般人,识人用人的眼光自有独到之处。

“小灵主,你且试试这身衣服,凤白眼睛很准,小灵主应该合身。”灵儿手里摩挲着锦缎满绣的衣服,岔开了话题。

日落前,严久凌的车驾已准备妥当,魏灵儿引他来到车前,轻声嘱咐道:“小灵主,拜帖我已差人送至摘凤楼,您的身份是位官家少爷,摘凤楼是否有事,我们也不确定,你与安瑶正面接触,要内紧外松,不露破绽才好。”

“按常理,寻欢消遣场所只看金帛,不问来处。”说罢,从袖口里掏出一沓银票递给他。

“另外,我命人与你随行,暗中探查。”魏灵儿拉着严久凌上了车。

二人坐定后,魏灵儿瞄了严久凌一眼,又把眼光定在严久凌屁股坐着的位置,严久凌竟不好意思起来。她看出他的不自在,觉得好有趣味,憋着笑示意他掀开坐垫。

掀开坐垫下的暗箱,他眼睛瞪得老大,只见凤白身体交错相叠,躺在狭小的暗箱里,惊呼道:“你竟会软骨功!”

凤白起身,满脸笑意,向严久凌行礼。


日上三竿,摘凤楼花魁安瑶刚刚起身,坐于铜镜之前,正由丫鬟伺候梳妆。

“小姐,今早发现有人窥探我摘凤楼,可需要报官?”丫鬟一边给安瑶戴上金钗,一边向她报告。

安瑶摸着妆台上摆着虞美人花瓣,轻蔑一笑,懒懒的说道:“宵小之徒,眼馋我日进斗金,吩咐大家仔细着点儿财物。”

甫刚入夜,瑞福巷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彩灯高悬,人声鼎沸,麟州城几大酒楼和烟花场所多聚集于此,每近晚膳时,这条街便开始热闹起来。摘凤楼就在这条街上,大大的招牌十分惹眼,此时门前已是车水马龙,光顾之人络绎不绝。

马车行至摘凤楼前,严久凌敲了敲暗箱,示意凤白已到。

车帘掀开,只见一白衣青年走下车。

青年身材修长,面容清秀,手持折扇,腰坠白玉,英俊之姿引得他人侧目。

摘凤楼的小二走到车前,刚要伸手掀开车帘,被严久凌喝止。小二指着手里提着的香炉解释道,“客官,此乃白芷香,可使您车内气味芬芳,来这儿的客人都会用上一用,勿见怪。”

见状,严久凌便没有再阻止。

小二将香炉放入车内,对车夫说,车停后院,马有饲料,车夫有歇食。

摘凤楼的老鸨摇着团扇,扭着腰肢走到严久凌身旁,“公子好俊俏啊,也只有摘凤楼的姑娘能配得上公子的潇洒了。”

“小生曾送拜帖过来,求见安姑娘一面。”

“哦哦哦,严公子嘛,安姑娘就喜欢你这样文质彬彬的英俊小生了。”

“姑娘正在房中等您,我带您上去。”老鸨满脸堆笑。

摘凤楼内摆满了各式鲜花,牡丹、芍药、秋菊、海棠,前院的水缸里还栽着荷花,严久凌很是疑惑,这些花何以在这个时节同时开放?

未等他想明,二人已经来到一间挂着“翡翠”牌子的房门口,老鸨敲门说道:“安瑶姑娘,严公子来了。”随着房门被推开,一股香气扑来,屋内同样摆满了鲜花。

只见房内有一女子隔着珠帘正在抚琴,她肤如凝脂,面色绯红,额点花钿,手指如玉,身穿海棠色齐胸襦裙,外披绛紫色绢纱罩衫,发髻上插一枚海棠银簪,严久凌感觉手心发热,翻手来看,手心透着蓝色微光。

心中一紧,果然异类。他不动声色,在桌旁坐下,手里摆弄着酒杯,听着琴曲。

曲罢,女子掀帘而出,脚步飘盈来到桌旁坐下,拿起酒壶斟酒,作势向严久凌肩上倚过去,娇滴滴的说道:“公子好生俊俏,我一个女儿家都觉得失色。”

“姑娘容色倾城,严某可是慕名而来”

“那公子昨日还是歇在了玉仙盈,可是玉仙盈的姑娘比我更得公子心意?”安瑶慢慢抬手搂住严久凌的肩,整个人也凑了上来。

严久凌心想,果然有备而来,才到麟州一日,便让人探了行踪。“姑娘玩笑,小生初来麟州,不知姑娘盛名,多有得罪,小生敬姑娘一杯。”

严久凌和安瑶碰杯,二人将酒一饮而下。

“严公子,你可喜欢奴家?”安瑶姑娘软绵绵的声音,确实让人着迷。若不是知道她并非人类,严久凌也可能身陷温柔乡。

“当然啊,我愿为安姑娘一掷千金。”严久凌脸颊通红,眯起双眼盯着安瑶。随即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拍在桌子上。

“你看,都给你!”

“钱,我有的是!”他拿起一张银票放在蜡烛上点燃,严久凌笑嘻嘻的对安瑶说道。

“严公子,不必如此。”安瑶趴在严久凌身上,按下他又拿起银票的手,撒娇道。

两人你侬我侬,推杯换盏。

时不多久,安瑶姑娘似有醉意,严久凌将她扶到床上躺下,将帷幔放下。严久凌推门出去,站在廊上看一楼宾客觥筹交错、嬉笑怒骂,恣意忘情,更有袒胸露背衣冠不整者,其中还有今早那个脑大身小。

“让我们敬摘凤楼,敬绝色美人安姑娘”一人满脸通红,举着酒杯摇摇晃晃站起身,大声嚷道。

“噢噢噢,绝色美人安姑娘……安姑娘……”众人纷纷跟着高声起哄。

他漫步下楼,见宾客酒菜中皆有蓝绿色荧光闪闪,但那些客人显然是看不见的。

他佯装微醺,顺走一个酒杯,向后院走去。

“客官,您这是?”不料店中小二见状快步跟来。

“茅房!我要去茅房!”严久凌口吐酒气,眯着眼朝小二摆了摆手。

半晌,从茅房出来,严久凌让小二扶他回到房间。安瑶仍在酣睡,他趴在桌上假意昏睡,一夜无声亦无眠。

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投射出微弱的光。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安瑶伸手掀开床帘,起身向严久凌走来,她在严久凌身边站定,眼球变成诡异的蓝银色,闪露凶光,看见严久凌动了动,眼睛立刻恢复如初。

严久凌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对她说:“安姑娘不胜酒力,昨夜辛苦了。”

“公子包涵,安瑶昨夜怠慢了。”安瑶向他行了个礼。“请严公子今夜务必赏光。”

“好说好说。”严久凌敷衍着,匆匆离开。

马车上,严久凌敲了敲暗箱,内面也传出敲击声,他连忙打开暗箱,让凤白出来。

“东西拿到了吗?”严久凌口气焦急。

“已经送回玉仙盈。”

“那你怎么回来了?在玉仙盈等我就好。”

“我怕会有意外,所以折回来等您。”凤白还是那样笑嘻嘻。

路上,两人聊了起来,严久凌终于知道了凤白的故事。

凤白自小父母双亡,流落街头时被一杂耍摊主所救,凤白也以为遇到善人,便死心塌地的跟着摊主,摊主让他干活他绝不偷懒,让他练功他绝不叫苦,日子清苦倒也可以果腹。直到十二岁的一天,摊主借机灌了他好些酒,第二天他被脸上传来的阵阵疼痛惊醒,镜子里他的脸缠着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疼得张不开嘴,不能说话,只能用芦苇茎喝些米粥。

纱布拆开的那天,看着自己一直上扬的嘴角,他惊呆了,原来摊主为了让他永远保持笑脸,竟将他的面部肌肉做了切割,痊愈后,无论喜怒哀乐,他就只有笑容这一个表情了。这竟成了杂耍摊主的卖点。

十四岁时,杂耍摊主带着他们到麟州摆摊表演,才被魏主事所救。

凤白讲的很轻松,严久凌听得却很沉重,听着凤白的故事,他一路都没有说话,他甚至不敢直视凤白的脸和上扬的嘴角。

“那个摊主呢?”严久凌咬着牙问。

“魏姐姐说他去该去的地方了,我想应该是我认为的那个意思,就没再问。”

严久凌面色暗沉,深深的吸了口气,看见凤白嘴角带着笑,眼里含着泪,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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