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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七十年代

兰思思 著

美文同人连载

生于70年代后期的赵岚岚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有一80后的弟弟赵磊,一家人和睦幸福。但25岁仍待字闺中的她却被母亲不厌其烦安排的一次又一次的相亲会搞得心烦意乱,遂决定自力更生,自谋出路。恰在此时,她偶遇大学时期暗恋过的学长徐承,于是向他展开了颇为曲折可笑的“倒追”攻势,却屡遭挫败,一波三折之后,岚岚和徐承还是皆大欢喜地步入了婚姻殿堂。婚后不久,两人便有了宝贝女儿徐媛媛,由岚岚的母亲代为照顾,日子过得顺风顺水,仿佛坚不可摧。然而,父亲的意外车祸彻底打破了看似稳固的家庭格局,而徐承部门里新来的女孩张谨又对徐承产

主角:   更新:2023-08-07 23: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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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美文同人小说《生于七十年代》,由网络作家“兰思思”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生于70年代后期的赵岚岚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有一80后的弟弟赵磊,一家人和睦幸福。但25岁仍待字闺中的她却被母亲不厌其烦安排的一次又一次的相亲会搞得心烦意乱,遂决定自力更生,自谋出路。恰在此时,她偶遇大学时期暗恋过的学长徐承,于是向他展开了颇为曲折可笑的“倒追”攻势,却屡遭挫败,一波三折之后,岚岚和徐承还是皆大欢喜地步入了婚姻殿堂。婚后不久,两人便有了宝贝女儿徐媛媛,由岚岚的母亲代为照顾,日子过得顺风顺水,仿佛坚不可摧。然而,父亲的意外车祸彻底打破了看似稳固的家庭格局,而徐承部门里新来的女孩张谨又对徐承产

《生于七十年代》精彩片段

那座茶楼一点儿也不起眼,略显粗陋的门庭外倒是摆了一棵挺喜庆的圣诞树,琳琅满目的装饰物中有一块颇为醒目的招牌,花枝招展地提前书写下了新的年份——HappyNewYear2004!
赵岚岚在推门而入的一刹那即被凹凸不平的花岗岩台阶绊了一跤,多亏迎宾小姐及时扶住了她,才免遭以头跄地的狼狈。
而她直起腰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腿部状况,谢天谢地没崴到脚,否则今天可就惨了!
无论如何,这对她来说是一场意义重大的约会。
包厢在三楼,赵岚岚没有跟着迎宾小姐去乘电梯,她选择了爬楼,可以有时间将潜伏在喉咙口的那股紧张的气流缓解掉一些。
二楼的平台处赫然贴着一面清晰的大镜子,四下无人,赵岚岚立刻在它面前毕恭毕敬地站定,最后审视一下自己即将出场的容貌。
圆脸,大眼睛,鼻子也还算周正,嘴唇稍厚,但自从演艺界出了舒淇后,这种唇形也开始屡遭褒奖。正值冬季,她没有穿笨拙的羽绒服,取而代之的是轻便的米色毛衣外加深色格子呢大衣,脖子里一条碾花羊毛薄围巾,挑出一抹艳丽的亮色。下半身则非常清凉,唯一双黑色闪亮的长靴尔。身材娇俏饱满,虽然离倾国倾城的美女还差着一截,但整体看起来还是挺赏心悦目的,除了——
打小就有不少人夸赵岚岚长得好,然而,还没等她从陶醉中清醒过来,她母亲就会在一旁谦逊地说一句:“这丫头就是长得太黑了。”
也许是因为母亲谦虚过了头,进高中后,赵岚岚的麦色皮肤不但没有改观,连带长相也日趋平庸起来。当然,这也没什么不好,夸的人少了,她还少受些母亲的刺激——她总能在别人的不吝赞美后挑一堆女儿的毛病并大方地公之于众。
情不自禁叹一口气,但赵岚岚很快就清醒过来,此时此刻,绝对不能失掉自信,她学着韩剧里的女孩,对着镜中的自己,怒吼一声“加油!”
手一张开,才发现掌心隐约有汗,以至于那张可怜的联络凭证几乎被捏成了纸浆。
并非第一次相亲,二十五岁的赵岚岚在这个“行业”算得上身经百战了。24岁生日刚过完,她就被性急的母亲云仙象赶鸭子一样押着去参加了形形色色的相亲会,理由是母亲某同事与她同龄的一个女孩已经是孩子他妈了。
有钱的,没钱的,当官的,平民……次数多了,赵岚岚跟闺蜜董晓筠笑称见过面的男人都够得上画一幅《清明上河图》了。
而这一次的相亲又绝对与往日的不同:其一,不是由母亲主导的,相反,云仙还竭力反对,因为她早替女儿相中了一个家世清白的公务员而赵岚岚同学却丝毫没有感觉,为了早日打消母亲的妄想,她不得不自力更生,从自己的渠道寻求新的目标;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对方是个大大的帅哥!
当她懒洋洋地瞟向曹宇翔递过来的相片时,眼里随即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那种惊艳跟惊讶完全袒露在了脸上,她结结巴巴地问:“曹工,你,你确信他不是来自演艺界?”
不是那种所谓的艺术照,也绝对没有PS过,只是随便往公园的某个角落一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生活照而已,但是,那五官,那眉眼,那心不在焉的神态,简直就是吴彦祖与梁朝伟的结合!
“把口水擦擦。”曹宇翔得意洋洋地想从她手上把相片拿回来,扯了一下居然没扯动,小丫头捏得忒牢,遂作罢,拍了拍手,“怎么样,大小姐,见一面吧?”
她记得当时自己只会喃喃重复那一句:“天上真的掉馅儿饼了。”
赵岚岚在门口调匀了呼吸,这才敲门进去,包厢里当然只有一个人,就是今天的男主角——姜伟。
“你好,嗯,是姜先生吧?”她浅笑吟吟地跟面前这位比照片上更迷人的帅哥打了声招呼,心里比中了福利彩票还狂喜,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却不忘密切注意对方的神色。
姜伟抬头看她时,既没有眼前一亮也没有流露出失望,很客气地回以一笑,“你是——赵岚岚?”
她连连点头,仍站着不动,得遵守淑女规矩。
姜伟这才起身,岚岚立刻注意到他不仅脸长得英俊,且身材欣长,肥瘦相宜,穿的虽普通,却怎么也掩饰不了天然夺目的慑人气魄。
“快请坐吧。”他朝她伸手示意,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妥帖优美。
赵岚岚依言坐下,缓缓抬首,眼眸清亮专注,“真不好意思,让姜先生久等了,来的时候塞车。”
“哦,你到得很准时,我也只不过比你先来了五分钟。”他谦和地微笑,没有一丝傲慢,岚岚忍不住又在心里给他蹭蹭加了几十分。
“对了,你想喝什么?”一本茶谱册子随着他的说话声递了过来。
赵岚岚立刻摆手,睐了睐眼睛,慢声细语,“啊,我对品茶不是很在行,要不然就依你的口味点吧,我没关系。”
再三承让后,她还是力拒,姜伟无奈,“其实,我也不在行……要不,我们来一壶祁门红茶,你觉得如何?”
“我没问题。”赵岚岚矜持地再笑。
等茶的当儿,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岚岚对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满意,虽然面部肌肉有点累。
终于,茶斟上了。
姜伟忽然朝她笑了笑,竟带着一丝腼腆,“我们,能不能别这么客气啊,我都不太习惯。”
赵岚岚正紧绷得犯晕,听他如此一说,顿时愣了几秒钟,哑然失笑道:“我还以为——”下半句话被自己及时和谐掉了,只在心里滚了一遍“你喜欢温文尔雅的淑女呢!”
随之而来的是浑身的松懈和心情舒畅,她象醍醐灌顶似的清醒过来,敢情对方跟自己一样难受!既如此,最好。她也是直爽的性格,如非因为曹宇翔的那番误导也不至于搞得如刚才那般正襟危坐。
“你是78的?”姜伟温文地开口问她。
“是啊!你呢?”
“我77的。”
“呵呵,我早上一年学,我们同学有小一半都是77的呢!”
“你家住东城区?”
“嗯。搬过去才两年。以前住北郊,后来扩建马路,就把我们那一带的老房子全拆迁掉了。”
毫无新意且中规中矩的查户口式盘问与以往的相亲茶话会如出一辙,但因为此刻面对的是这样一个炙手可热的帅哥,岚岚觉得丝毫也不闹心烦躁。她唯一忽略的就是光顾着回答他的问题,竟忘了自己有同样盘查对方的权利了。
姜伟品尝着红茶,对岚岚笑了一笑,“我外婆家以前也在那儿,我老去玩的。那边有条小河是吧?”
岚岚欣喜地直点头,“是啊!是啊!我小的时候,河里的水可清了,都看得见鱼,我还在那里面学过游泳呢!”
姜伟眨眨眼,“我也在那儿游过,说不定咱们以前就见过,只是不认识而已。”
岚岚抿着嘴乐,感觉与帅哥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要真是那样,两人该多有缘分呃。
“现在不行了,河水黄得象掺了颜料似的,再也看不见鱼了。”岚岚不无遗憾地加上后续。
“是啊!那边附近有个钢厂。”姜伟显然也对此了如指掌。
涉及环保问题,两人一时沉默。
岚岚率先回过神来,“我们好像扯远了吧?”
姜伟这才也笑起来。
交待完了过去,该谈现在了。
“听曹工说,你是负责MS整个华东区operation(运作)的?”还是姜伟掌控着主动权。
赵岚岚抿了口茶,点头道:“是啊。所以跟曹工他们很熟。你们公司又是我们在华东的最大客户,我记得上半年装新设备的时候我还去你们公司现场的,就是没见到你哦。”
姜伟笑着说:“我在TEF二部,我们线上不用你们的设备,你当然见不到我。”
赵岚岚眨了眨眼睛,“TEF?”
关于他的背景,其实曹宇翔都跟她粗略介绍过,但赵岚岚同学当时光顾着欣赏姜帅哥的英姿了,他蚊子似的嗡嗡声压根一句没进耳朵。
见她一副不解的样子,姜伟耐心解释道:“就是technicalengineerfunction(技术支持部),我属于这个部门的第二组。”
“哦,明白了。”赵岚岚一脸长了学问的倾佩,“那你具体是负责什么的?”
“我是PE工程师。”
这回赵岚岚没露出傻相,直接猜测,“PE?ProjectEngineer(项目工程师)还是ProductEngineer(产品工程师)?”
姜伟又笑了,“都不是,是ProcessEngineer(工艺工程师)。”他不禁摇头,“大公司就是缩写太多,有时候连自己公司的人都搞不清楚,更别说外面的人了。”
赵岚岚立刻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季度末我们做报告的时候,我一不留神在表格里用缩写的AMT来代替amount(金额),没想到开会的时候我老板还谦虚地请教我是什么意思呢!”
姜伟朗声笑起来,“幸亏你没写ATM,否则就是提款机了。”
会谈越来越呈现出愉快的状态,赵岚岚笑吟吟地盯着帅哥,耳旁却是心底某个小奸人邪恶的笑声,“嘿嘿,这回我可赚大发啦!”
姜伟看着面前活泼的赵岚岚,心里却不能不忍住笑意,此时的她跟初进门时简直判若两人,刚才那仿佛不是真人,活脱脱是在舞台上唱戏呢,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凝重,就差甩两下水袖了。
只是又有些疑惑,怎么看她都不像一个掌管上百号人的区域经理啊!素闻MS公司用人唯贤,但一个年仅二十五岁,看上去还象个小丫头的女孩也能当部门经理,这不能不让人跌破眼镜。或者,她有什么高人之处也未可知?
这么想着,他不觉问:“赵小姐,管理一个一百多人的团队应该会很辛苦吧?”
赵岚岚怔了一下,随即释然一笑,“也没什么,就是统计数字,做做报表而已,再说了,我就是一后勤助理,虽然要协助前线,但没有销售额压力。那些数字什么的,由区域经理操心呢!还轮不上我。”
姜伟目光一滞,迟疑着,小心翼翼地问:“你难道……不是MS大中华区华东区域的operationmanager(运作经理)MaggieZhao吗?”
“啊?”赵岚岚险些被一口茶呛死,这玩笑可开大了,“怎么可能?!我们老板是赵丽文!四十多,孩子都快上高中啦!”
不过这种误会倒不是第一次了,赵岚岚跟老板同姓又同为女性,而老板常年呆在上海总部,象Z市这样的办事处一年也就轮转着来个三四回。经常有初来乍到的客户去他们办事处参观谈事时,一听介绍都会眼前一亮,攥着岚岚的手热情称呼她赵经理的!这次也不知道曹宇翔那家伙是怎么跟人介绍的自己,他平常说话就哼哼哈哈地不甚清晰,牛头不对马嘴的事也没少干!
然而,姜伟眼里瞬间闪过的黯淡的光芒让赵岚岚啼笑皆非的心情一下子跌落深渊,因为她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姜伟很有可能是冲着那道他错误添加在自己头上的“光环”才肯出来见自己一面的。
接下来的对答更证实了岚岚的猜测。
“你……是不是失望了?”她虽然不想问却按奈不住地不得不问。
姜伟沉寂了好一会儿,在她急切的目光中,垂着眼帘,低声道:“我很意外。”
在包厢门口,赵岚岚望着与自己一起走出来的姜伟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果然,没走两步他就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你……”
她立刻识趣地抢着道:“那我先走了,你忙你的。”
本来还想美美地与他畅谈“未来”呢!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死在了“现在”上!
他眼里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歉疚,让赵岚岚颇不是滋味,眼瞅着他消失在走廊拐弯处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沮丧,仿佛在梦中吃蛋糕,就快到嘴边了,却无端被人唤醒。
一转身,沮丧又被愤懑替代!这年头,本以为只有美女才会待价而沽,想不到帅哥也是!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居然这么势利浅薄!那股子怨气攒把攒吧最后就全落在了“媒公”曹宇翔身上。
她依旧没去等电梯,一边从楼梯上往下走,一边咬牙切齿地在手机里搜寻曹宇翔的号码,铁青着脸色准备臭骂他一顿。
只顾低着头走,不期然跟下面踱上来的某个客人撞了个满怀。她习惯性地先道歉:“对不……”话没说完,就卡壳了。
面前站着的人有张白净的脸,五官清俊,中等个子,有股笃然的闲定气质,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赵——岚岚!”对方显然脑子比她转得快,早已笑呵呵地叫唤出声。
她脸上的错愕迅速被惊喜覆盖住,如果不是在楼梯上,她就几乎要跳起来了,完全不顾形象地大嚷了一嗓子,“哎呀!原来是二师兄!”
徐承听到这熟悉而亲切的称呼也是笑意盎然,但很快就出其不意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个毛栗子,“都什么年代了,还二师兄呢,不知道这个叫法现在是用来骂人的?”
赵岚岚哪里管得了这些,只管喜不自胜地追问下去:“咦,不是都说你在上海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又很快作恍然大悟科,“哦,我明白了,现在是圣诞,你回来渡假的对吧。”紧接着感慨,“咱们要有三年没见了吧?你一定每年都回来,这还是我头一回在大街上碰见你呢,缘分啊缘分!”
当年,赵岚岚以超过分数线仅10分的微弱优势跻身于全国名校F大中文系,在远离父母视线的广阔天地中独自生活的她自然是乐不可支,无奈父母不放心,拐了几个弯打听到父亲的一位昔日同学的女儿恰巧也在F大的工学院读大二,于是托了她捎带照应着岚岚点儿。
那位学姐倒也实在,一到周末就拉岚岚出去玩,顺便也带上了董晓筠。什么学生会、老乡团、课外兴趣组,跟走马观花一样,忙得岚岚眼花缭乱。两年下来,本院系的同学都还眼瞅着面生呢,倒在工学院里混了个脸熟。徐承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他也是Z市人,当时读大四,据说本科是以Z市理科状元的身份进校的,是工学院里叱诧风云的人物,不仅成绩优异,深得教授们的青睐,还以其斯文俊朗的外表成为学院女生中公认的偶像级人物。据说保研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
没多久,学姐所在的宿舍跟徐承所在的宿舍居然攀上了联谊互助小组,这种民间组织的真实用意除了象赵岚岚这类后知后悟的同学,基本称得上路人皆知,大家参与的积极性也都很高。一时之间,兄弟姐妹相称之风盛行。
徐承恰好排行老二,便被尊了个“二师兄”的名号。而赵岚岚因为常去学姐宿舍厮混,顺理成章当上了小尾巴,跟着她们一起师兄师姐地乱喊。
虽然她这个“小师妹”是冒牌的,但因为在所有人中年纪最小,性子也最耿直,每每搞活动都少不了给大家添些精彩的笑料,甚得众兄姐的喜爱。徐承当年最大的爱好就是不露声色地逗这位同乡小师妹的开心,往往别人已经在嗤嗤坏笑了,岚岚同学还兀自蒙在鼓里。
一年半大学混下来,岚岚成绩惨烈如故,连情商都没有显著进步,最开心的事也不过就是跟董晓筠一起逃了辅修课在学校操场上晒着太阳嗑瓜子、聊八卦。直到大二上半学期,她突然收到某位“师兄”递来的情书,一时心慌意乱兼春心萌动,这才脑袋开了壳,觉得在大学不谈场恋爱实在是愧对平生。然而,鉴于对方长得实在有点抱歉,她最后还是很抱歉地拒绝了。
后来……
“我上个月刚回Z市,以后就在Z市工作了。”耳边传来徐承的声音,一下搅乱了岚岚越飘越离谱的思绪,目光掠过徐承的脸时,不期然抓住一层薄薄的尴尬,转瞬即逝。
“啊!真的呀?”岚岚无限讶异和惋惜,“上海多好啊,发展机会那么多……”
徐承研究生毕业后先进了上海的某家研究所工作。一年后又被一家外企挖走,再然后,他的光辉事迹就彻底淡出赵岚岚的视野了。
岚岚的遗憾口吻令徐承有些不舒服,但并未在面上表露出来。而岚岚也将本应用在相亲面谈中的各式问题原封不动都搬到了此处,很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那你现在哪家公司?”
徐承也没想瞒着她,“德克。”
岚岚震愕地连下巴都要垮掉了,“天!那是我们最大的客户!我在MS啊,二师兄!”一涉及公事,她的神经立刻就发达起来,激动地嚷:“快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以后还得请你多多关照呢!对了,你在德克具体是负责什么的,是工程部还是生产部啊……”
她要了解的信息实在太多,徐承看她那副经年不变的咋咋呼呼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指了指楼梯下方的平台,“咱们去那儿说吧,站在这里挡人家的道。”
岚岚边走边麻利地把他报出的一串数字输入手机存好,正待细细拷问,徐承却已经反守为攻了,“你来这儿干什么呢?”
这一问着实将了岚岚一军,她猛然醒悟,支吾其词,“我,那个……咳……来这里是为了……”
仿佛老天爷安排好了似的,身后很配合地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姜伟的声音,带着同样的诧异,却不是对她说的,“你好,James!”
岚岚偷偷龇牙咧嘴,又一个爱走楼梯的来了。
虽说这年头相亲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要她当着徐承的面承认还是有点难堪的,况且这次的会面又是以我方“失利”告终,无论如何她都觉得有掩盖的必要。
于是乘着那两人打招呼的功夫,她连身子都没转,仓促地对徐承挥了挥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哈!下次一定请你吃饭。拜拜啦,二师兄!”
匆匆跑下楼梯,就此溜之大吉。
徐承只不过眨了下眼,那个热热闹闹的小师妹就没了踪影,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扬首,恰好捕捉到姜伟脸上一丝微妙的尴尬,再回想刚才看到赵岚岚面庞上的酡红与赧然,立时顿悟,脸上的笑容经久不退,诙谐地调侃:“世界真小啊!”
姜伟对这位才来不久的新同事的打趣心知肚明,也不多语,干笑笑道:“我先走了。”
一进门,富大明就以一个夸张的拥抱上来迎接徐承。
徐承赶忙闪到一旁,嘴上笑道:“怎么搞起这套肉麻的形式主义来了。”
富大明扑了个空,甜蜜的笑容丝毫不减,“哥们儿,欢迎归来!”
两人的手掌在空中娴熟地对击,显示出多年的默契。
“回来跟爸妈一起住还是另租房啊?”富大明问。
“一个人,住我爸妈那儿。他们都在加拿大给我哥带孩子呢,短期内不会回来。”
“呵呵,过得挺滋润呃。”
富大明是徐承的发小,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校同学。当年还住在石皮巷的时候,左邻右舍有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没事成天在一起疯玩。富大明和徐承是其中最为活跃的两个,什么滚铁箍,鞭陀螺,打沙仗,甚至连女孩子玩的丢沙包,跳皮筋他们也都乐意去掺合一脚。在那个物质严重匮乏的年代,属于孩子的快乐似乎反而还比现在要多些。
富大明个子高,块头大,久而久之就成了孩子王,而实际上出馊主意最多的反而是他身旁那个长得比较清瘦的徐承。
徐承的父母都是高知分子,母亲在Z市的某专业学府教英美文学,父亲当时是文化局的二把手,夫妇俩为人随和宽厚,对两个儿子也采取一贯的放养态度,并不似一些望子成龙的家长那样喜欢把孩子看得死死的。而长子徐继完全遗传了父母的优点,不仅乖觉老实,且学习成绩优异,从来不需要父母担心。徐承一直觉得哥哥将来会去当个科学家什么的,虽说后来以技术移民的身份去了加拿大,又娶了个加拿大华裔做老婆——比当初的设想差了那么一丁点儿,也算没白读这么多年的书。而且老大还很有良心,在那边扎根下来后,见早已退休在家的父母在家无人照顾,执意把他们接过去敬孝心。
徐承比哥哥小两岁,却与他完全相反,整个一淘气包,学习不坏也不好。父母倒也不拿他跟哥哥比,只希望他能少在外面惹祸就算不错了。
小学升初中后,徐承不知怎么忽然开窍了,不仅人变得斯文了起来,学习成绩也蹭蹭地往上窜,而且再也没有下来过。
富大明后来就老抱怨他说:“咱们那群人里头,数你变化最大,你怎么就跟突然转性了似的,搞得我手足无措了都!”
徐承彻底退出后,富大明没了军师,也就懒得再混迹下去。没几年,巷子改建,当年看着挺牢固的小团体到底还是分崩离析了,许多人从那以后就没再见过第二面。想不到时过境迁,原本的“破巷”如今已一跃成为Z市最热闹繁华的中心商业区。
喝着清茶,徐承环顾室内,故意皱眉道:“你大小也是个老板了,怎么请我到这种地方来啊?再次也得去酒吧喝一杯才尽兴吧!”
富大明将手上的茶杯一顿,深沉地道:“这儿清静。”
徐承嗤笑,“打光屁股那会儿认识你,你就不是个好清静的人,跟我装什么装!”
富大明也笑了,“还是你了解我!实话跟你说吧,是家里那位不让啊!”
徐承品着茶,睥睨他,“嫂子看这么严?”
富大明立刻愁眉不展,“你是不知道结个婚有多痛苦。现如今还添了个孩子,更是闹得一日不得安宁。本来呢,是应该请你去家里坐坐的,唉!实在是太乱了,根本没法安静地说会儿话,只能约在外边。出来的时候,老婆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喝酒,没办法,只能请你喝茶来了!听我句忠告,能不结婚就别结婚,万一结了婚,能不生娃就千万别生娃,女人跟小孩,就一个字:烦。”
“当初也没人拿枪逼你着你呃。”徐承哼道。
“那是!咱那会儿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嘛!反正我今天把大实话搁这儿了,你要是想过好日子,好好掂量掂量我的话,错不了。”
徐承朝他坏笑两声:“就不怕我把你说的这些原封不动转告嫂子?”
富大明兜胸就给他来了一拳,“你试试看!”
徐承大笑。
富大明瞅着他问:“对了,你跟俞蕾呢,唱到哪一出了?也快三年了吧?怎么着,什么时候我能喝上你们的喜酒啊?”
徐承嗤之以鼻,“刚才还劝我不要结婚,才多大会儿,风向就变了。”然而,他本来明朗的面色却逐渐黯淡下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俞蕾是徐承在研究所工作时偶然认识的女孩,人长得漂亮,难得还聪明能干,在一家日资企业做市场。
当年两人双双参加过一场徐承的初中聚会,真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一度成为佳话。后来徐承从研究所跳槽去了俞蕾所在的日资企业,也是她从中牵的线。
徐承有着扎实深厚的技术背景,没多久就成了公司里的头号技术骨干,甚至在市场和销售等其他领域,他也有着举足轻重的话语权,晋升速度与公司在华业务的成长速度一样迅猛。
两年后,公司扩大投资,退掉了在中国租赁的厂房,正式购地自建工厂,而关于徐承出任工程部部长的呼声与风声日渐高涨,他本人也觉得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儿,还有谁能比他更了解中国市场和中国民众的需求?
然而,在他最志得意满的时候,总部的任命给了他当头一棒——徐承原职位不变,薪水加百分之二十,而那张看似唾手可得的部长位子却由东京派来的日本人神宝给坐上了。
日本公司的论资排辈向来等级森严,这位神宝部长在日本总部虽非嫡系出身,仗着资历老,老爱没事找事,连徐承都被他折腾过几次,是个人见人烦的角色。权力斗争的结果是高层向他许以重金,诱惑他前往中国安营扎寨。神宝虽然失去了在东京的一席之地,但取而代之的是极为优厚的薪酬福利,权衡再三,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总部对他的“发配”。成了徐承的顶头上司。
尽管俞蕾一再劝解徐承,在外企都这样——重要位置从来都是本国人士在那儿坐着,哪怕他什么也不会,可总部信任,你能怎么样?对他来说,眼下最明智的事情就是慢慢熬着,等资历熬上去,等实权更牢固,等本土化的时机彻底成熟,他的机会自然就会到来。
徐承的不满却并未得到舒缓,明明是自己打下的江山,末了还得恭迎一位自己压根瞧不起的人来当上司,仅仅因为他是日本人!长期被压抑的民族情绪也在这一刻一并迸发,他做了最决绝的举措——辞职!
富大明摇头叹息道:“其实俞蕾的考虑是对的,你在哪儿不都得这么干,自己种桃别人摘桃的事到处都是,你呀,就是脾气太犟了。老喜欢意气用事。”
徐承挑了挑眉,兀自道:“也不光是因为职位的问题,我老觉得在日本人手下干活,有种汉奸的自卑感。”
富大明被他逗乐了,“你得了吧,如今举国都在谈经济,就你爱国!那我问你,当初明知是‘贼窝’,你怎么还往里头跳啊?该不会是色迷心窍了吧?”
徐承瞪他一眼,未几也还是笑起来,“我这不是迷途知返了么!出来了也就心安了。”
他的笑容里却含着几分涩然,原以为跳进欧美企业会有一番大的作为,进来了才发现,这里还不如原先的公司实干,人浮于事的现象比比皆是。而猎头给他介绍目前的职位——工程部经理时再三强调相当于原先那家日企的部长级别。谁知去了没几天他就发现这个称谓也不过是个虚名儿,且不说整个工程部按照功能被划分成了好几个块,他不过是占据了其中一块的管理层位置,在工程部经理与技术VP之间居然还有一个工程总监猫着。放眼望去,几乎所有部门之上都戴了这样的一顶多余而古怪的“洋帽子”。
他觉得无比失望,原来所谓的“本地化”真的不过是句空口号而已,至少目前看来。
富大明清楚这是一笔扯不清的官司,涉及面太广,也非他们个人能力就能解决的,他是个爽快人,不喜欢纠缠那些无谓的东西,转而干脆地问他:“那你跟俞蕾就打算这么一直冷耗下去?”
徐承转着手上的茶杯不吭声。
富大明探身拍了拍他的肩,“男子汉大丈夫,低个头跟她陪声不是就过去了。肚量大点儿嘛!”
徐承没有笑,依旧沉默。
他跟俞蕾的问题绝不仅止于此,俞蕾天生争强好胜,且善于抓住机会,对上司也很能察言观色,在公司的发展一直颇为顺利;而徐承表面上虽然斯文儒雅,骨子里却不肯对上司曲意逢迎,又依仗自己的技术实力,遇到认为不公平的事时,往往喜欢仗义执言,因此在下属中的口碑不错,但几个日本头头并不是很喜欢他,只是惮于他在员工中的地位和实力不跟他对着干罢了。
两人同在一家公司,对很多事物的看法和观点常常产生分歧,一开始不过随口说着玩,时间一长,就都越来越较真儿了。演变到后来,每每有剑拔弩张的趋势,徐承不满俞蕾的没有原则,而俞蕾恼恨他的不懂变通。当然,通常的结果都是徐承先欲息事宁人,想法设法找台阶哄着她一起下来。次数多了,难免心生疲惫。
这次他辞职,俞蕾又跟他大吵了一架。徐承本来心情就不好,被她劈头盖脸的奚落也给彻底激怒了,脑子一热,索性挑了个家乡的公司直奔回来。
从他递辞职报告到到返回Z市的两个多星期时间内,两人没再说过一句话。他回家之后,更好似彻底失去联系了一样,彼此不闻不问。
他想,自己一次次地忍让,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
富大明见他没反应,也就没再往死里劝,徐承一直是个有主见且拿得了主意的人,他点到为止就算意思到了。
两人又坐了没多久,富大明的手机就响了,他眉头一皱,哀叹道:“看见没有,催命的又来了。”
一接起电话,却又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没说两句,就听他捏着嗓子喊:“豆豆,快叫爸爸。爸——爸——哎,对咯!”说话间眉开眼笑,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沉痛”。
徐承在他眼里头一回看到慈爱的神色,被莫名打动,心中微有感慨,不知不觉间,他们这辈人也已到而立之年。
他突然很想结婚,有个热闹的家庭和一个可爱的孩子。其实这个想法在一年前就产生了,只是一想到俞蕾,心头就象爬满了藤蔓一样,剪不断理还乱。
赵岚岚到家刚好赶上晚饭前夕,厨房里飘出阵阵香气,她猛劲嗅了几下,见客厅没人,遂蹑手蹑脚往自己房间走,准备避过母亲云仙的盘问。
巧不巧的,云仙正好从厨房跨出来,一抬头就撞见鬼鬼祟祟的女儿,立刻出声喝道:“站住!”
岚岚象被施了定身术,心里叫着苦,缓缓转过脸来,无辜地望着母亲,“啥事儿啊,妈?”
云仙将手上的一盘糖醋鲫鱼搁在饭桌上,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刮来刮去,阴森森地问:“今天看得怎么样啊?”
“就那样呗。”岚岚口气懒懒的。
云仙哼了一声,语气里藏不住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可不,一个小工程师,能怎么样啊!”
岚岚最恼恨母亲的这点儿势利,冲口便道:“就这么个小工程师还看不上你女儿呢!”话音刚落,顿时噎住,自悔失言。
“啥?”云仙立刻就是一呆。
岚岚乘着她愣神的功夫一头钻进了自己的房间,正待借着刚才那股子“怨屈”劲儿把门关上,云仙已经不依不饶地追了进来。
“哎,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他一小破工程师,他凭什么看不上你呀?”云仙愤愤地质问。
岚岚皱着眉头道:“哎呀妈,相亲也是个双向选择的过程嘛!我可以看不中别人,那别人自然也可以看不中我,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故意把“双向选择”几个字说得特别响亮。
可惜云仙压根没在意女儿的言外之意,愤怒只是那么一小会儿,双目又迅速贼亮起来。
她认为女儿这次败兴而归,自己这方的胜算就八九不离十了。当下语气柔和了不少,“岚岚,你看还是妈上回给你介绍的那个好吧,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副科级了,人家老头子又是市委的,将来仕途准保一帆风顺。更难得的是小伙子人也踏实,见完你之后就跟乔阿姨说以后不用再给他介绍了,他可是认准你了。你别老这么抻着人家。”
岚岚听得恼火,这也不知是母亲第几次前来“劝降”了,她正心情不爽,说出来的话自然没有好声气,“就那个人,在一块儿坐一个钟头,统共就讲了三句话,是块木头都比他强些呢。妈!我要找的是人,不是家世背景。您就高抬贵手,让我过去得了,成不成啊?”
云仙也生起气来,“男人自然是老成稳重、有前途的好,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好看能当饭吃还是怎么着?你就是小丫头不懂事,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哎,岚岚回来啦,快过来快过来,找你有大事儿!”父亲赵启舟一头闯进来,拽着女儿就往外走。
云仙急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没跟她说完呢。”
赵启舟笑道:“你那些都是老掉牙的话,说了八百多遍了,有用没有啊?”
岚岚庆幸父亲的“救驾”,笑嘻嘻地回头对云仙道:“是啊,妈!您就让我后悔一次比什么苦口婆心都管用哩!”
云仙气得直冒烟,“你们两个合着伙儿气我好了!”
书房里那台老旧的电脑炯炯有神地亮着,岚岚一眼瞥见,就想脚底抹油溜掉,被赵启舟及时捉住,“哪儿去?说了有大事找你。”
不由分说就把女儿按在电脑前的椅子里,笑眯眯道:“来,给爸爸看看,这次买哪只股票能赚?”
岚岚苦着脸道:“爸,我压根就不懂嘛,炒股又不是买彩票,可以瞎绉的。再说了,现在股市不稳定,你还是慎重点儿,少买些吧。”
赵启舟笑容不改,拍着她的肩道:“虽然你不懂股票,可你是天才啊!前几次买的,就你帮我选的那两只赚钱。所以我决定,不再去听那些狗屁专家的分析了,就听我闺女的。”
岚岚坚决摆手,“不行!我可担不起这责任,万一让您老赔了,你还不得吃了我?”
弟弟赵磊在门口喊了一嗓子,“爸,姐,开饭啦!”
岚岚“哎”了一声,立刻跳起来想往门外蹿,一抬眼,看到赵启舟誓不罢休的脸,她觉得自己快被烦死了,“爸,您饶了我行不行?我真的不懂啊。”
“用不着懂,懂的人现在个个输得找不着北了。”赵启舟重新把女儿捺入椅子里,循循劝诱,“凭你的直觉——第一直觉,你觉得哪只行就是哪只。”
“哎呀,我怎么选啊,这些曲线都差不多的,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秘籍呢!”
赵启舟见女儿面色坚决,一敲桌子,想到了利益均分,“等我赚了,帮你把现在那只手机升升级,如何?”
岚岚有点动摇了,嘴上仍不肯就范,“可是……”
“别可是啦,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还不行嘛!”
“是啊,姐!你的手机太破了,还是电子铃声的,摩托罗拉的E365都能视频啦!”赵磊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也开始推波助澜。
赵启舟附和着说:“怎么样,闺女,小磊都看好你。要不这么着吧,甭管你猜的对不对,我都给你买,总可以了吧。”
至此,赵岚岚被彻底诱惑了,“那说好啦,赔了我是不负任何责任的啊。”
赵启舟大喜,连连点头,然后指着屏幕上的一列名称,小心翼翼道:“就从这几个里挑,不用想太多,凭直觉。”
岚岚瞪着屏幕上不断变化的字幕和曲线,心情也陡然紧张起来,咬着指甲,把手伸向屏幕,“唔……”
眼见她指的是自己也钟意的那只,老赵顿时欣喜,刚要拍桌子,孰料岚岚的手在那名字上稍顿了几秒就又向下滑去。
“这只?”赵启舟困惑地扭头看女儿。
岚岚被他盯得心虚,“是你说凭直觉的。”
“对对。”赵启舟立刻释然,“就这只了,我相信岚岚的眼光,哈哈。”
“再不去吃可都凉啦!”云仙张罗完了晚餐就过来催促,一看那架势,顿时不屑着嘟哝了一句,“我说干什么呢,又在聚众赌博。”
一顿晚饭赵磊却吃得很不消停,电话响了好几回,每回都是他抢着窜出去接,说话声音压得极低,唯恐被别人听见。
云仙纳闷不已,瞅着儿子的背影嘀咕,“接谁的电话呢,至于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上个礼拜我在家的时候就接到一个女孩子找他的电话,口气真冲,说是以前一起在肯德基打工的。没隔两天又打来,我再细细一盘问,居然已经换了个人了。”
岚岚大大咧咧道:“嗨,80后都这样,故作神秘,见异思迁!”
赵磊已经接完电话回来,听到她的话很不乐意,“80后怎么了,你们70后还特矫情呢!”
岚岚哪肯示弱,“我怎么矫情了,我又没有脚踩几只船。我看你才特矫情呢!”
赵磊重新坐下来,也不恼,嘿嘿一乐,“姐,我可听出来了,你这话百分之百是出于妒嫉。”
这句话一下子捅到岚岚的马蜂窝了,也不管爸妈就在面前,猛地拍下筷子,瞪着弟弟就嚷,“说什么呢!你个赵六百!你有什么值得我妒嫉的呀!”
岚岚出生的时候计划生育已经轰轰烈烈地施行开了,可还没等她享受够独生子女的好处,云仙就又意外怀上了,在经过种种波折检查出来是个男孩后,夫妻二人一咬牙,顶风作了回“案”,愣是把赵磊给生了下来,但为此交了六百块钱的罚款。赵磊因此在亲戚中得了个很别致的称呼“赵六百”。懂事后的赵磊对这个诨号十分不感冒,因为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他就是一多余的人。在屡次抗争之后,叫他“赵六百”的人终于越来越少,近乎绝迹,除了嫡亲的姐姐,在被他惹怒之后还会老话重提。
云仙见赵磊嘴角都抽搐了,赶紧出来打圆场,“得了得了,你们俩谁也别说谁。早点把自己的事料理清楚了我就阿弥陀佛了。”
赵启舟也横插进来搅浑水,夹了块红烧肉胡乱嚼了两口,皱眉对云仙道:“以前吃红烧肉觉得特好吃,我一人就能干掉一碗。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吃什么都不香!唉,这年头,真是猪没有猪味儿,人没有人味儿。”
姐弟互相横了对方一眼,就此偃旗息鼓。
晚饭后岚岚去弟弟房里坐坐,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问:“怎么了,不会还生我的气吧。”
“没有。”赵磊其实是个脾气特好的孩子,不记仇,跟姐姐关系也一直不错,除了偶尔拌个嘴什么的。
“那俩女孩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岚岚直接问。
赵磊闷着头,含糊道:“以前的同事。”
“追你哪?”她一语道破,但见赵磊脸上微微一红,立刻感慨起来,“唉,还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赵磊嗤地笑出声来,“根本没有的事。”他脸长得象母亲,眉眼清秀端正,身材却像父亲,高大壮实,再加上一副耿直的表情,很有女人缘。他比岚岚小四岁,今年也21了。
岚岚见他表情微含不屑,知道准是没看上人家,顿了一下,慢慢道:“你不会是,还在想着那个富家女?”
赵磊的神色明显不自然起来,“别胡扯。”却还是被触痛了某根神经,兀自叹了口气,“姐,你是爸妈的骄傲,可我算什么呢?我有时候觉得他们还是不要把我生出来的好。”
他跟姐姐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读书方面,岚岚虽然一样读得漫不经心,却总能险胜过关,高中跟大学无一不是进了名牌学校。而赵磊吃力地读完中专后就一直在小商小贩处找活干,先是肯德基,后来去了文具商场,最近又跑到一家保健品商店做直销。但他为人热忱,做事踏实,虽然工作条件一般,也总能干得有声有色,只是性子稍显软弱,偶尔会伤春悲秋一下。
岚岚见他又伤感起来,遂道:“要不你再去读两年书,反正也还年轻着,家里又不等你赚钱回来。你毕竟是个男孩子,咱家虽说不穷,但也不富裕,将来想找个好老婆,还得靠你自己的条件。”
赵磊摇头,“我不想读,根本读不进去。我觉得读书这事也是要有天赋的。”
“那你有什么打算呀?”岚岚有些替他发愁。
“我想等攒了些钱去做生意,现在先跟人学着。”赵磊这样说着,眼里流露出希望的光芒。
岚岚虽然不懂做生意,对他的雄心还是挺支持的,点头说:“也成。你自己做得开心就好。”
接到董晓筠电话的时候,赵岚岚已经快把姜伟那档子事给忘了。她就是有这能耐,不愉快的事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彻底从心头抹去。此时冷不丁被董晓筠重掀伤疤,心情不免一灰,恨声道:“在我最需要你安慰的时候,你死到哪儿去了?”
董晓筠是赵岚岚最铁的朋友。
有人说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同学哪怕当时感情再好,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遗忘彼此,唯有大学的挚友能够有望成为一生的朋友。这话虽然不是名人说的,赵岚岚却奉若神明,直觉说得实在太对了。
两人大学四年好得就像穿了一条裤子,大学毕业后,董晓筠很有魄力地考上了本专业的研究生,并于去年年底跑到北京一家媒体面试并成功入选,从此忙得象完全换了一个人。即便如此,时空的距离都无法阻隔两人如岩浆般炙热的友谊,无论是谁有烦心事,第一倾吐对象绝对是彼此。
董晓筠歉然地说:“我这不刚从深山老林里采访完了回来嘛——这么说,没成?”
“嗯哪。”
“谁没看上谁啊?”
“他没看上我。”在自己人面前,岚岚从来都是坦白从宽。
“哦——”
董晓筠这声意味深长的感叹顿时让岚岚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啊?幸灾乐祸呢?”
“哪能!”董晓筠呵呵一笑,“我是觉得你这人吧,天生没有帅哥缘。”
岚岚简直欲哭无泪,“不是吧,你就这么一棍子把我打进冷宫了?难道我非得去将就那个工商干部?”
“没让你去将就啊!天下男人多的是,你接着找呗。怎么这就沮丧了呢!再说,找个长得太帅的男人也不见得是好事,就算他本性老实,保不齐有别的姑娘主动贴上去呢,防不胜防,跟揣个地雷睡觉没区别。”
岚岚心里顿时平衡了不少,“这还象句人话。”
董晓筠继续投其所好,“所以呀,你也得把条件适当放宽些,不要老是以貌取人,当然也不是跟你妈妈那样只看条件哈,我的意思是要综合来考评。”她突发奇想,“哎,你可以搞张表格,把所有的条件列下来,比如印象、谈吐、修养、学识、家庭背景等等你觉得有必要考核的指标。然后给你认为重要的指标加大权重,这样选出来的准有谱。”
岚岚直咧嘴,“你这哪是找对象,招聘还差不多。忒复杂,不干!”
董晓筠笑得咯咯的,“那没办法了,懒人有懒招,你还是跟着感觉走吧。”
岚岚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又兴奋起来,“你猜猜,我那天还看见了谁?”
“世界那么大,我哪猜得出来?”
“徐承!”岚岚遂没兜弯子,直接道。
谁知董晓筠的反应让她大失所望,“徐承是谁?”
岚岚气愤起来,“二师兄你都忘了呀!还是你心里除了魏峰就没别人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岚岚气得朝自己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自己这心直口快的脾气怕是到死也改不了了。
魏峰是赵岚岚他们大三时选修的历史课讲师,年纪轻轻,却学识渊博。一堂课听下来就把董晓筠彻底征服了,此后只要是魏老师的课,她从来没有缺席的,还因此爱上了读史书。考研究生时,她曾一度头脑发热要选修历史,但考虑到今后的生计问题——她不想在校当老师,于是中途拐了个弯儿,又转回来继续研修本专业。文学院跟历史学院同在一个校区,连教学楼都共用一栋,她借此优势没少跟魏老师搭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暗恋了四年都没开花结果,魏老师在两年前毫无征兆地结了婚。毕业后,心灰不已的董晓筠选择北上发展,想借此逃离那块伤心地。
岚岚正在第N次自悔失言的时候,董晓筠早已没事人似的开口了,“我干嘛要记得他?又不是我老乡,再说,当初他最喜欢逗的人可是你!”
岚岚立刻也开心起来,“哈哈,原来你还记得他的!我告诉你啊,他前不久刚回Z市,而且还在我们客户的公司呢!你说巧不巧?”
“那是相当的巧!”董晓筠学着宋丹丹的口吻强调了一句,复又语重心长地说:“所以,你得抓住机会啊!”
“啊?什么机会?”岚岚愣住,不解。
董晓筠叹了口气,“难怪你这孩子没桃花运,太不开窍了——放着这么优秀的人才看不见,还在忧愁地骑驴找驴。”
岚岚总算弄明白了她的意思,愣得更彻底了。良久,咽了口唾沫,老实道:“我可从没想过。”
“怎么了,怕高攀不上人家?”
“那倒不是!”岚岚挺了挺胸膛,口气虚浮,“我也不差嘛!况且——”她的声音低下去不少,“谁知他现在还是不是单身。”
董晓筠乐道:“你有这贼心就好。至于单身不单身的,人就在你眼前,多花点心思打听清楚不就行了。”
这天晚上,赵岚岚难得地失了眠,主要是兴奋的。董晓筠给她指出的这条“自救”道路看起来相当不可思议,却又极富有创意。
徐承满足了岚岚给未来另一半框定的所有条件,而且在她如此“渴雨”的时刻降临,难道不是在预示着什么吗?
在做了千万个“如果”的假设之后,她已经进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状态了。当然,保持头脑冷静还是必须的,因为徐承可不是个容易拿下的主儿。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岚岚冷不丁回想起在大学里的一件事来。
她上大二那会儿初开计算机课程,而工学院刚好有个规模不小的机房,她跟董晓筠常常跟着学姐一起去那儿玩。课余时间上机是要收费的,当然,如果遇到老熟人看场子,赖几次入场费是不成问题的。有那么一阵,轮到徐承执掌大权,他不怎么较真,而且也很少在场子里转悠,一门心思躲在小办公室打网游。这下把岚岚美得,没事就跑机房去蹭免费上机。
那天似乎是五一放假前夕,下午没课,董晓筠跑去历史系旁听了。岚岚闲着没事,很自然地想到去工学院机房打发时间。临出宿舍,她想起来晚上要跟舍友庆祝节日,自己负责买瓜子,于是又从门口折回来,打开抽屉小心地翻出钱夹,想找张二十元的,结果没有,最小面额就剩五十的了,于是揣着那张钱就出了门。
在机房门口,她沮丧地发现铁门紧闭,左边的墙上还贴了张醒目的字条:“维护中,节后开放。”
大字报旁有张A4小纸,她好奇地凑上去看,没瞅几行脸就涨得通红,居然是张欠缴上机费的名单,自己赫然在前三甲之列,她即羞且恼,当即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徐承一声。
仿佛心有灵犀,门突然开了,徐承捧着一摞书从里面走出来。见她满面通红,眼神凶恶,顿时吓了一跳,“怎么了,小师妹?谁招你了?”
岚岚猛吸一口气,用手掌有力地击打墙上的欠费条,虎虎生威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徐承仰头瞥了一眼,当即释然地笑,“哦,为这个呀。最近外院来机房蹭机的情况实在太多了,所以院里要整顿,就来了这么一手,摆摆样子的,别放心上。”他说着开步就走,随口问:“我们院晚上有活动,小师妹你来不来?”
身后的人没反应,他奇怪地扭头,发现岚岚还气呼呼地站在原地不动,只得返身回来,俯首仔细审视她的脸,“哟,眼睛都红了,要哭啦?”直起腰来,他若有所悟,“你如果舍不得钱,我可以帮你缴,总可以了吧?”一副哄孩子的口吻。
不错,她赵岚岚是爱财,是小气,可不要忘了,她同时也是要面子滴!
此时听徐承这么奚落自己,顿时怒不可遏,铿锵有力地将兜里那张还冒着热气的五十元人民币掏出来,也不管是不是肉痛,往他怀里一塞,扭头就走。
节后好几天,她都没去光顾过机房。
某天上完课,岚岚跟董晓筠有说有笑地走下楼梯,在大门口巧遇徐承。
见了她,徐承眼睛一亮,笑呵呵地喊:“小师妹!”
岚岚怎么看他的眼神都是不怀好意的,于是恶声恶气地问:“我钱都交了,你还想怎么着?”
徐承见她态度不善,怔了一下,随即低头笑笑,语气缓慢而郑重,“其实,要认真算起来,你还少缴了十五块呢。”
一阵诡异的静默中,岚岚的嘴唇哆嗦起来,发着抖的手颤巍巍地摸遍了全身的口袋,无奈她为人一向谨慎,在校园里很少携款出行。目光一转,就瞟向抿着嘴偷乐的董晓筠,急促地低语,“赶紧借我十五块!”
董晓筠立刻捂住口袋笑嚷:“我也没带钱!”
……
迷糊睡过去之前,岚岚弄明白了一个道理,她要迎接的绝对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道路是曲折的,前途也未见得就一定光明。
唉!她幽幽叹息一声,譬如买彩票吧,中了最好,不中就权当是磨练情商!
转了个身,她终于进入梦乡。
赵岚岚发现人在白天的勇气远不如晚上那样可嘉。就象此刻,她坐在清寂的办公室里,掌中的手机把玩了无数回,却仍没有勇气按下那个拨号键。
其实,如果没有昨天董晓筠的那番“启发”,这个电话还是一点儿也不难打的。然而现在岚岚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心底的障碍——粉激动,但更多的是底气不足,唯恐一个不留神,自己那点秘不可宣的心思会被徐承窥伺了去,要知道当年他套自己那可真是一套一个准。
“我又不想怎么着他,不就打个电话问候一声么,搞得跟作贼似的,真没出息!”她恼恨地自责。
同事刘燕莎从复印室取了文件出来,见她埋着头自言自语,便道:“岚岚,瞎琢磨什么呢?晚上老板可就到了啊!会议安排都没问题了吧?”
“差不多了。”岚岚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
这是即将开演的售后服务部门年终总结大会中的一个环节,届时会有亚太区几个主要国家的一线经理来参加,今年选在了中国的Z市,兹事体大,所以早在两个月前岚岚就屁颠屁颠准备上了,其实来参加的人并不多,而且基本都是跟赵丽文级别相当的中层干部,但老板还是相当重视的,行程拟了又改,细节审核到岚岚想吐。
刘燕莎是老江湖了,虽然与岚岚平级,但手上掌管着售后服务部华东区的人事兼财务,平日里也俨然以岚岚半个上司自居,此时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忍不住又提醒一句,“两天的伙食也都订好了?听说这回有三个印度来的,也不知是婆罗门,还是首陀罗,反正一个不吃猪肉,另两个连鸡蛋都不吃。你可得给他们安排妥当了,别再跟年初开技术研讨会那样,吃着炒饭就冒出猪肉丁来。”
“知道啦,同样的错误绝不会犯两遍!大不了,外卖送来后我先逐个尝一遍,这样总万无一失了吧。”
刘燕莎对她的无赖言语感到气恼,瞪了她一眼就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了。
临近中午,岚岚心情愈加烦躁,实在受不了自己这磨磨唧唧的性格,她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打!
一咬牙,她抓了手机就冲到洗手间,也不给自己时间犹豫了,勇敢地直接拨号……
德克的一间会议室里,徐承正组织部门员工开会讨论新上马的生产线维护问题,讲到慷慨激昂处,手机忽然在台子上颤着身子挪来挪去。
“James,你有电话来了。”离他最近的王超直着嗓门就嚷。
徐承的管理风格属于放养型,对下属甚少清规戒律,这一方面跟他本人的性格有关,只要不涉及利害关系,他一般懒得花心思在业务以外的事情上;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他深知,自己掌管的是技术部门,下属多为活泼好动的高学历工程师,他们的主要价值体现在脑力创造方面,而不是有板有眼的机械动作。他本人也是从工程师一步一步走上来的,始终觉得,对这帮人如果管束得过于严苛,容易限制他们的思维和想象空间,不利于工作开展。
实践证明,他的这套理论有一定的可操作性。年轻人都喜欢聚在他身边跟他作各式各样的讨论。而他和善亲切的态度也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管理者的身份,所以来了不过一个月时间,跟同部门的年轻人相处已经十分融洽。
他对王超笑了笑,坚持将投影幕布上显示的那个页面讲完,这才踱到桌子前面,拾起手机,含着期待扫了一眼,却是很陌生的号码,还连打了两遍。
他失望地把手机重新搁回去,拂去心头的一缕不悦,看看台下明显神思涣散的一伙年轻人,遂挥手道:“我看大家都挺累了,不如先去吃饭吧。下午一点准时回来这里,我们继续。”
一帮人欢笑着一哄而散。
餐厅里领餐的场面着实壮观。徐承选了一条看上去稍短的队伍在最末接尾,排了足足十分钟,终于领到弥足珍贵的一餐,接下来是找位子,好在他们部门总有那么几个善于冲锋陷阵的队员,早已霸占住了两张紧挨在一起的饭桌,看见他走过来,立刻热情招呼,“James,坐这儿来!”
他欣然走过去,见他们一个个表情暧昧,不觉笑着问:“聊什么呢,这么兴奋。”
工程师小江指了指对面的王超,挤眉弄眼地说:“在聊他去德国的事儿呢!”
徐承一猜就不会有什么好话,淡淡一笑,转而问:“我听说德国那边负责接待培训的是比尔,他人怎么样?”
王超道:“就是一老头,除了让助理给我们安排住宿,在头一天带着我们参观了一圈工厂外没干别的。”
徐承奇怪起来,“那你们都培训了些什么?”
王超耸肩,“每天跟着德国同事准点到工厂,然后几个人挤在一间临时办公室里发呆,连电脑都得共用。下了班,回到酒店,操持完吃的,接着发呆。生产部的老袁开玩笑说那段时间练九阳神功最合适了。”
徐承微微蹙眉,“安排上线了吗?”
“根本没人管,你要愿意也可以去车间走走,但别指望有人会手把手教你。其实德国人骨子里对我们都存着戒心,哪里肯真心实意教咱们啊!老话都说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更何况还隔着国界呢!”
小江也点头道:“换了我是德国人,碰上这样派过来学技术的,估计也得有情绪。别看咱们这间工厂在中国扎根五六年了,实际上核心技术德国人都没肯透露给中方。听说就因为这点,高管里的中方对老外们意见都大着呢!”
话题敏感,徐承虽然也有很多想法,却不欲在下属面前胡侃,当下手指叩叩桌面,笑道:“都吃饭吧,怎么越谈越沉重了。”
大家这才舒缓了眉头,又轻松起来。
小江便问王超:“对了,你不是说去比尔家聚会烧烤了嘛!见到他引以为豪的女儿没有啊?”
“当然了!”王超立刻目光锃亮,眉飞色舞道:“那可真不是盖的,要说还是国外的女孩子有看头,那叫一个丰满!”
小江一挑眉,“多大呀?”
王超立刻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两个超大的圆弧状,无限倾慕地说:“这么大!”
“靠!”小江一拳捶在桌子上,“我是问你他女儿的年纪多大!你瞎比划什么!”
一桌子的人全都笑喷。
午休时间匆匆而过,转眼下午的会议又将开始。徐承在进会议室前习惯性地察看了一下手机。
他其实一直在等俞蕾的电话。昨天晚上他打俞蕾手机没打通,就给她留了言,希望大家能找个时间心平气和地谈谈。可是等到现在都没音讯,他失望之余也开始微感愠怒,凭什么每次都得自己主动低头?!
有一条短信进来,徐承心跳加快一拍,急忙点开来阅读,却不是俞蕾的。
“二师兄,我是赵岚岚。有时间跟我联系啊,说好了请你吃饭的。”
这是百折不挠的岚岚在两次电话受挫后重新鼓足勇气编辑出来的一条短信,当然,仅凭这短短几句话,徐承是断断不可能猜想得出深藏于字面背后的“险恶”用心的。他读着这憨直的口吻,眼前不知不觉浮现出岚岚含笑的眉眼,失落的心情居然略有回转,唇角不由自主扬起一缕笑意。
下了班,徐承在外面用过晚餐才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斜躺在沙发上,即使电视里因为一个幼稚的泡沫剧闹成了一团粥,他仍感觉自己的心跟这个家一样,溢满了无尽的虚空。
脑子里反复出现的是前同事那句饱含惊讶的反诘语,“俞蕾她去东京开会了呀!怎么,她没告诉你吗?”
他觉得很不是滋味,曾经最亲密的人,如今的行踪居然要从旁人的口中知悉。这次两人的矛盾闹得空前的大,徐承冷静下来想想,自己的确有不对的地方,但他毕竟也是有脾气的人,哪怕是任性而为也没有绝对的对错之分。如果人人都必须按照理性的逻辑不偏不倚地行走,人生岂不是太无趣了。
可惜,这些憋在心里的话他至今无法倒给俞蕾听,即使她就在眼前,也未必就听得进去。
手机在两掌之间颠来倒去,徐承蓦地将它握住,解锁,在号码簿里翻找。他觉得郁闷,想找个人聊聊。
俞蕾是肯定打不通的了,他想到了富大明。
打过去时对方手机正忙,他隔了五分钟再打,依旧忙碌。
心情愈发低沉,不甘心,顺着电话簿里的名录逐个往下搜寻,这才发现自己存录的名字虽然多,可以私底下聊聊的朋友却少得可怜。正心烦意乱间,赵岚岚的号码赫然跃入眼帘,他对着那串陌生的数字足足发了一分钟的呆,仿佛只要按下去,就会有什么东西会天翻地覆似的。
最后哑然失笑,不就是打个电话么,再说也是她先联络自己的,他轻松地想着,又瞅了瞅时间,九点刚过,不算太晚,于是不再有什么顾虑地按了下去。
谁知迎接他的竟然是移动的提示音,“您拨的号码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
他气得甩掉手机就直挺挺地仰面躺倒在沙发里。
人点儿背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缝!
赵岚岚这么早关机其实是有原因的。
晚上老板请客的时候顺带交给她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明天华东区的业绩报告将由她代表老板上台汇报。
岚岚一听,不仅嘴唇,连带双腿都哆嗦了,拽着赵丽文的手就是一通猛摇,“Maggie,您饶了行不行?我真不是那块料啊。”
赵丽文毫不动容,温和地笑着说:“不是那块料咱们就锻炼成那块料嘛!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关键时刻容易掉链子,老爱怯场,这对你今后的发展是不利的。所以得注意多在公众场合show一下自己。现在机会来了,得抓牢!”
这话似曾相识,岚岚听得怔了一怔,但实在是太紧张了,愣没想起来不久前是谁在耳朵边也这么嘱咐过自己的。
机会是多,可也不是每一个都得她赵岚岚抓呀!
她哭丧着脸,“还得讲英语,我这中文都没说利索呢!”
赵丽文用公筷体贴地给她碟子里夹了块牛仔骨,“中文系毕业出来的孩子讲这种话就是谦虚过头啦。你听我的,今晚回去把我给你的资料背一背,再把家人都叫上,好好做几遍rehearsal(彩排)。统共也就十来分钟的内容,一下就过去了。再说,底下要是有人提问,有我替你应付着,不会为难你。”
饶是这么说,岚岚脸上的恐惧还是没淡化多少,赵丽文见状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坐在一旁的刘燕莎赶忙劝道:“哎呀,又不是让你去冲锋陷阵,你就照Maggie说的去做吧,多好的表现机会。你可别像个扶不起来的刘阿斗,辜负Maggie的一番好意哦!”
事已至此,再推脱就太过脓包了。一顿饭吃得不知所谓,岚岚只得尽快回家作准备。
岚岚当然没有叫上全家人一起来观摩她的英文秀,她总觉得在父母面前念洋文怪别扭的,但一个人背来背去也得不到客观的反馈,于是把弟弟抓来充了壮丁。
时间尚早,赵磊托着一盘削成片的苹果优哉游哉地进了岚岚的房间。两人台上台下形成鲜明的对比。
岚岚靠着桌子背得口干舌燥的时候,赵磊则拿牙签悠闲地戳苹果片吃。等她终于磕磕巴巴地背完了,他那盘子水果也吃得差不多了。
“完了?”赵磊起身拍拍屁股要走。
岚岚急忙拉住他,“哎,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啊!”赵磊抖抖眉毛,“比我强多了!”
岚岚不甘心,“那你觉得我语言和神态方面……”
赵磊扶着门把手,仰头想了想,道:“我认为最主要的问题……”
“什么?”岚岚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你得把它背熟咯!”赵磊说完就扬长而去。
岚岚泄气不已,她刚才那么紧张,能流利得起来嘛!不过沮丧没多久,她又重新振作起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看看时间,九点还不到,打算再努力一个小时,一遍不熟练,两遍!两遍不熟练,十遍!总有滚瓜烂熟的那一刻!
为了避免任何干扰,她连手机都关了。
哪曾想到,这场“飞来横祸”不仅令她寝食难安,还让她凭白错过了期待一天的徐承的来电。
十点准,岚岚终于打开了房间的门,那些专业的、精辟的词汇和一串串枯燥的数据终于可以不经她大脑就流畅地直接从嘴里滚出来了。只是她的嘴唇也干得已经起皮。
她去厨房间倒杯水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经过赵磊房间时,见门虚掩着,里面还亮着灯光,于是推门进去,果然看见弟弟端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打着字,连她走到身后都没察觉。
岚岚拍拍他的肩,“你跟谁聊天呢,这么热乎?”
赵磊吓得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关闭了QQ热线,张惶起身,“哎呀你干嘛呢,想吓死我呀!这两天刚看过‘午夜凶铃’。”
虽然他手脚麻利,岚岚还是拐到了一眼,目光立刻变得犀利起来,“你还跟郭静有联系哪!”
“没!怎么可能!”赵磊眼里飘过一丝慌乱,赶紧没话找话,“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岚岚没好气道:“你不也没睡呢!我刚背熟了,口干得要命,出来喝水的。”
“是嘛!这么快就背熟了,姐你太牛了!”赵磊适时地拍马屁。
岚岚面露得色,“要不要我给你再背一遍。”
“行啊!”赵磊只盼她别再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
岚岚一扬脖就开始了,果然顺畅无误,一气呵成。
这回轮到赵磊拍她的肩了,表情凝重,“非常不错!就照这水平发挥,明天一定能震住全场的人。”
岚岚美滋滋地笑起来。
乘着她高兴,赵磊不失时机送客,“姐,我看你还是得早点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才会有好的表现,快去睡吧。”
岚岚感觉相当好,点点头,“吾弟所言甚是!”
殷勤地目送岚岚进了她自己的房间,赵磊立刻返身将门锁得牢牢的,然后奔回电脑面前,重新上线。
对方早已等得不耐烦,一看见他头像呈彩色了,立刻质问:“怎么突然掉线了?”
赵磊噼里啪啦地敲字:“刚才我姐进来了,吓我一跳,差点就被她识破你了。”
“哦。”对方这才消了气,又写道:“赵磊,我最近真的很烦,我妈老要我一毕业就去澳洲留学,可我不想离开这里,也不想离开你。”
赵磊对着那行字怔怔看了半晌,在对方的再三催促下才缓慢地敲道:“你妈妈是对的。这个社会很现实,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不会有什么结果。不过你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我们都是最好的朋友。”
临上台前,岚岚的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拼命深呼吸,起身前的最后一刻,她几乎是带着某种绝望的心情凑在赵丽文跟前低语了一句,“我要是出丑了,您可千万别嫌我给您丢脸啊!”话音刚落,就慷慨赴义似的走上了讲台。
望着下面一双双黏在自己脸上的眼睛,岚岚的面颊义不容辞地先红了起来,她故作镇定地低下头,把PPT讲稿打开,手不住地颤抖,可已是骑虎难下。
清了清嗓子,她想到先得来两句客套语,话一出口,心底就暗呼糟糕,这哪里还是她平常的嗓音,抖得跟齿轮一样。目光飘过老板跟刘燕莎,那两人也正紧张地瞅着她呢!
“稳住,一定要稳住!”她在心里狠命对自己说。又悄悄来了次深呼吸,让空气尽量充盈肺部,攒得狂乱的心终于稍稍平稳了些许。
她朝在座的听众绽开微笑,开始往下讲。忽然有种豁出去的感觉,齿轮音就齿轮音吧,她把要求放到最低,只要不卡壳就成。
在表述的过程中,她不忘培训课程上学到的presentation(讲演)技巧,目光要缓慢而均匀地扫过场内的所有人。而当她看到一双双认真的眼睛,尤其是坐在正中间的两个韩国帅哥在眼眸与她相触时还朝她善意地微笑以资鼓励时,心头竟淌过一阵暖意,原来自己的紧张别人都看得见。
因为感激,她深切体会到了一个道理:做人还是要与人为善呃!
事实证明,只要心安定下来,别的事就都好办了,当十分钟一晃而过时,她居然有点留恋起那个小小的讲台来。
含着笑微微欠身致谢,引来场下热烈的掌声,她捧着资料走下台来,眼神与赵丽文对上,她调皮地朝老板煞煞眼睛,赵丽文的左手则从腋下悄然伸出,翘起大拇指,给了她大大的一个赞美!
有了好的开头,两天的会自然开得十分顺利。第二天下午的小议题结束后,岚岚与她唯一的战友刘燕莎又马不停蹄地将大批物资——诸如投影仪、摄像机、音响等设备以及各式各样的奖杯纪念品、游戏材料等转移到位于容湖风景区的明月楼酒店。晚上在那里还要举行一场盛宴,并将颁布一个亚洲区的年度绩效奖。
晚宴从七点开始,几个区域大老板也都赶来发言、颁奖。
岚岚和刘燕莎缩在最靠边的一桌筵席上,看着各路人马风光地经过自己走向颁奖台时,岚岚无比倾羡地开口,“什么时候我也能上去那么一趟就好了。”又捅捅刘燕莎的胳膊肘,嗤地笑道:“哎,你还记不记得Maggie说她八年前还去法国凡尔赛宫接受过一个什么奖牌来着,当时人人都盛装出席,就她蹬着运动鞋牛仔裤就上去了,结果周总都没肯跟她握手,嫌她丢中国人的脸了,呵呵。”
刘燕莎则完全没有她的那种闲情逸致,一过八点就开始不停地看表,犯愁地自语,“也不知道姗姗睡了没有,她跟她爸爸一向不亲,每次我晚回去都哭得两个眼睛红红的。”
岚岚不舍地将视线从台上拉下来,转向刘燕莎,看到的却是一张忧心忡忡的中年妇女的脸,这张脸上全然没有对未来的憧憬、对事业的向往。其实她也不过才三十岁出点头,可生活里零零碎碎的琐事在她脸上不留情面地左刻一道,右刻一道,即使用最好的化妆品也难以掩盖那些细细密密的皱纹。
岚岚乍然一见之下,忽然有几分陌生的感觉,仿佛第一次认识她。同时又有点毛骨悚然,是不是再过个几年,自己也就成她那样的了?
十点整,晚宴在一首合唱的歌曲“卡萨布兰卡”中完美闭幕。整个大厅却象被刚打劫过的一样,一地的彩纸屑和用报纸杂志临时拼凑出来的各种服饰残片,皱纹彩条也飞得桌上桌下到处都是。
岚岚一边清理剩余物资打包,一边摇着头嘟哝,“平常看这些头儿都斯斯文文的,想不到玩起来比谁都疯。”
刘燕莎也在身边帮忙,到了这份上,她早已焦虑过了头,反而死猪不怕开水烫了,顺口道:“这很正常啊!他们平时压力比我们大很多,当然释放出来的能量也会成正比。”
赵丽文匆匆打门口进来,促声招呼她们,“咦,怎么还不上车,就等你们两个了。”
岚岚起身解释,“可这么多东西还没收拾完呢。”
赵丽文扫了眼自家的贵重器具,一时也有些踌躇,又不好意思撇下她们不管,倒是岚岚主动道:“要不然这样好了,你们先走,我等收拾完了一会儿打车离开。”
老板这才释然,笑着点头,“也好。”
岚岚又推刘燕莎,“你也先走吧,别让孩子在家等急了。”
刘燕莎坚决摇头,“那怎么行,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留在这荒郊野林的地方,多危险。”
岚岚心头一暖,还待争辩,老板又开口了,“是啊,还是你们两个都留下吧,这么一堆东西岚岚你一个人也弄不了。今天实在太晚了,反正明天也没别的事,你们晚点去公司都没关系。”
老板和大客车一起呼啸而去了。留下两个小喽罗吭哧吭哧地收拾。
到十点半时,终于把所有贵重物品都打好了包,两人这才委托酒店服务员帮忙去叫出租车,结果左等不来,右等没有。岚岚不耐烦了,自己跑到门口去看,天寒地冻中,别说出租车,连个鬼影都没有。她这才着急起来,服务员还在一旁添油加醋,“我们这儿平时就很少有出租车,客人过来要么私家车,要么大客车。更别说这深更半夜的时候了。”
岚岚哀叹之余,又长了个见识,以后安排会议可不能光图浪漫,挑这些山清水秀的美景了,还要考虑到交通问题,得给自己这种小后勤也留条后路呃。
“难道我们就得在这儿住一宿?”她满心不甘。
服务员出主意道:“要不然这样,我们马上也要下班了,有个同事住在市区,可以让他帮你们叫一辆过来。”
岚岚眼睛亮了亮,“这主意不错——但是,得多长时间才能把车叫过来?”
“他骑自行车,到市里大概要三十多分钟,车子再开进来,怎么也得一刻钟吧……就怕到时候拦着了车人家也不肯过来……”
懒懒地回到大厅,刘燕莎正在给她老公打电话,眉头紧皱,语气严厉,“你什么事都推给我好了,你就守着那张麻将桌过一辈子去吧!”
收了线,刘燕莎还一脸凛然,“车子拦到没?”
“得等。”
刘燕莎没多大反应,坐在收拾干净的桌子前面发呆,岚岚也百无聊赖地倚着她坐下。
一个换了平常装的男服务生在门口探头探脑,“赵小姐,我这就出发啦。如果四十分钟后没动静,你就另想办法吧。”
岚岚强打起精神,对这个不太靠谱的方案还是说了声“谢谢!”
漫长的等待中,岚岚在刘燕莎絮絮叨叨的抱怨声里昏昏欲睡。
“找个长得好的老公有什么用啊!啥事都不会干,对孩子又没耐心。打这孩子生出来,他统共不知道有没有抱过十回,要不是我妈来帮忙,我累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成天就知道叉麻将。我做牛做马不算,还要时常被他冷嘲热讽,当初真是鬼迷心窍……”
“咚——”的一声,岚岚的脑袋从半撑起来的胳膊肘上一下子滚向桌面,疼得龇牙咧嘴,睁开朦胧的双眼,抹抹潮湿的嘴角,再扫一眼仍然灯火通明的厅内,恍若隔世,“几点啦?”
刘燕莎斜了眼身旁这个不称职的听众,冷冷道:“快十一点了。”
岚岚努力抓回思绪,想了想,叹一口气,“看来出租车没戏了。”
放眼大厅门外,一片黑黢黢的,很安静,服务员想必都走光了,偶尔有一两个保安提着那种射程很远的电筒巡逻至此,长长的一道光束划过无尽的漆黑,显得阴森而诡异。
“不行,不能光这么傻等,咱们得想办法回家。”岚岚振作精神,半个身子还趴在桌上,右手却拽过自己随身的拎包,把手机翻出来。
虽然没有男朋友可以救驾,但好歹她还有个身强力壮的弟弟,关键时刻尚能拉出来顶个事儿。
在最近的拨出电话里找到赵磊的号码,她没怎么细看就摁了拨打键,然后往耳朵边一靠。
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也是,这么晚了,估计赵磊也已经上床,岚岚挎搭着脸,也不知道那小子肯不肯从热被窝里钻出来。
“喂。”终于通了。
岚岚心中一喜,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甚为清楚,不像睡得七荤八素的样子,虽然有那么一些些异样。
“小磊啊!S——O——S!你姐姐我被困在孤岛啦,赶紧找辆车过来接我哈,唉!这鬼地方,想找个鬼都难!”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那人才道:“我不是小磊。”
“嗯?”岚岚怔了一下,“那你是……”
“我是徐承。”
赵岚岚彻底惊醒了!不仅醒了,还耳聪目明,紧接着就开始面红耳赤,“啊!对不起,我打错电话了,真不好意思!”
心里却无端发虚,是不是潜意识里自己故意要打错滴?!
还没来得及挂电话,却被徐承叫住,“你怎么了?”
岚岚听他言语中流露出关切之意,心下窃喜,立刻来了劲头,“我们今天晚上在容湖南麓的明月楼开会呢!我跟同事因为收拾东西晚了,现在想叫辆车回去都困难。”
她欢快的语气与悲惨的境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至于刘燕莎奇怪地瞟了她一眼,竟看到岚岚满脸喜滋滋的表情。
徐承习惯晚睡,岚岚打电话来时他刚看了会儿闲书,正准备洗漱上床。本是随口打听一下的,谁知这一问就不好意思挂机了,“哦,明月楼那地方我去过,道路曲折,挺难找的。很多司机都不太肯过去。”
“可不是嘛!我刚才就想打给我弟弟,让他拦一辆车亲自押解过来呢。就是不知道他睡了没有。”岚岚转着眼珠子道。
徐承踌躇了一下便说:“反正我还没睡呢,要不我去拦吧,我们楼下车多,而且去明月楼也挺方便的,二十分钟都不用。”
赵岚岚简直喜不自胜,感动得鼻尖通红,嘴上还客气着,“那,那怎么好意思呀!”
徐承笑道:“谁让是我接了你的电话呢。让小师妹这么晚了在外头过夜,我可不忍心。好了,不说了,我现在就出发!”
扔下手机,岚岚就雀跃着在阑珊的舞台上摆出一个仙女散花的姿势,兴奋地嚷了一声:“哦耶!”
刘燕莎摸了摸她那只仍热乎乎的手机,嘀咕了一句,“打给谁了呀!看把你乐得,跟打了鸡血似的!”
二十分钟后,徐承的电话再度打来,“我在酒店门外,你出来吧。”
终于得救,两人的心情轻松了不少,找来看门的保安相帮着把几箱物品一起运到门外。
徐承一看,出得门来的竟然是一群人外加一堆箱子,赶紧从车里钻出来,跑上去帮忙。
岚岚先甜甜地说了声,“谢谢你啊!师兄!”她这回长了心眼,掠去个“二”字,免得又被徐承挑眼。
刘燕莎适才已经听岚岚做了一番介绍,此时也免不了要客气几句。
夜色已深,山里有微蒙的雾气,拂往身上感觉寒气逼人,岚岚的心里却是异样温暖,眼睛时不时瞟向徐承,只是光线昏暗,只依稀看得清他五官的轮廓。
好容易把箱子全都搞上了车,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司机低声嘀咕道:“嗨,深更半夜的,这么多人,外加这么些个东西!瞧我这趟拉得!”
刘燕莎立刻尖起嗓子回了一句,“亏不了你,我们跑好几个地方呢!”
岚岚一再坚持先送刘燕莎回家,刘燕莎见她有人相陪,也就不担心什么了,遂没再坚持。
徐承坐在副驾座上,岚岚就坐在他正后方,一路上,她只顾扒着前面的椅背,与徐承热闹地聊天。说得也无非是怎么来的,路上车多不多之类的无关痛痒的话题。心里高兴得连昨天打电话受挫的事儿都忘得精光。
刘燕莎在一旁冷眼旁观,只觉得岚岚对她这位昔日校友的热情度异乎寻常得高,便也猜出几分端倪来。
明月楼在Z市的北郊,刘燕莎住南面,而MS公司的办事处又在西部的新区,这一路开过去简直把大半个Z市兜了下来。
待刘燕莎下了车,开没多久,岚岚听说原来徐承就住在东南角,离刘燕莎家很近,当即要求司机调头回去。
徐承则坚持跟岚岚一起去公司,只一句话就让她放弃了客套,“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拿?”
等他们费了老劲把东西都搬进了办公室,岚岚才老实道:“哎呀,还真是幸亏有你帮我。”
几只箱子都被堆在近门处,等明天上了班再理了。
借着喘息的当儿,徐承打量了一下他们办公室的规模,格局简单,一眼就能望穿,整个办公区域才七八个位子,便道:“你们这里好像人不多嘛!”
岚岚解释说:“我们部门常驻人员就俩人,我跟刚才那位刘姐,其他的就都是工程师了,他们整天忙着出差,很少来这里。节省起见,就租了这么点地方。哦,销售部在22层,地方也不大,呵呵,美国公司都这样,cost永远列第一位。”
徐承打趣道:“看出来了,员工加班都能加到凌晨。”
岚岚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难得加到这么晚的,而且也不能怪公司,是我自己考虑不周,没安排好才弄得这么狼狈。”
“呵呵,想不到你还挺有自我批评精神的。”
岚岚立刻眉飞色舞起来,“你看过一本书叫做《QBQ:问题背后的问题》吗?中心思想浓缩成一句精华就是:甭管什么问题,归根结底都是你自己的问题!嘿嘿,我们老板就是严格尊奉这句话行事的。”
徐承倒也看过这本书,却没想到被岚岚总结出这么个啼笑皆非的结论来,遂笑笑道:“你老板?MaggieZhao啊?”
“是呀!名气够大吧。她以前在培训部当头,专门给员工讲课洗脑的,现在转行了还改不了喜欢说教的毛病,不过她人很不错,呵呵。”
出了写字楼,那司机还等着他们,这趟Z市大串联的生意做得还真值,他笑言等拉完他们可以直接收工回家睡觉了。
在车里,岚岚同学再一次强烈要求先送徐承回去,这回她是真没什么心眼了,大半夜的把人家拉出来当了回义工,弄得有觉没得睡,她先前那点窃喜和期待至此已经被歉疚大大地覆盖住了。
徐承想了想,还是对司机说:“先去西元里吧。”
岚岚正待争辩,徐承瞥她一眼,“这样顺路。”
岚岚就又哑住了。想想也是,自己家离公司不远,如果先送徐承,就等于要来回对开,的确是绕远路了,她要再坚持就显得矫情了,“那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了,师兄!”
徐承笑道:“我难得做回好事,当然得做到底了。”
很快就到住宅区楼下,岚岚千恩万谢之后才有点恋恋不舍地推开车门,这个时间段,也不好请人家上楼喝杯茶什么的。
她蓦地转身道:“不如我明天请你吃饭吧!”
徐承瞅着她急煎煎的样子就忍不住又笑,“不必这么急,以后有的是时间,你还是早点上楼休息吧。”
可是岚岚哪里能睡得着,这是她第二次为徐承失眠了,仍然是兴奋的。
躺在床上,她细细回忆刚才的每一幕,又自行添了些美轮美奂的油彩,渐渐地,她觉得徐承也未必是那么难攻的一道堡垒了。
等过几天请他吃饭再套套近乎,而他也总不能光吃不回请吧,这么一来而去的线就容易扯长多了,到时,嘿嘿……
还没等她陶醉完,猛然间一个激灵,紧接着就在黑暗中翻身坐起!
糟糕!出租车费她都忘了付了!
可怜的徐承出了力不算,还连带着放了点儿“血”,司机攥着三张粉红的钞票哼着小曲儿扬长而去。
回到冰冷依旧的家中,草草洗漱完了躺回床上,徐承才感到莫名其妙起来。
怎么也想不通这突如其来的一晚究竟是怎么回事,若在以前,他何曾对哪个普通朋友有过这等热情?
难道,他真的是太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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