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我十六岁，就读于P市第九高级中学。
那一年的P市特别冷，下了晚自习，同学们围上围巾，鱼贯着走出暖和的教室，直到只剩下我一人，还在于数学题战斗。
也许是我脑子天生就不灵光，别人花一点点时间就能解出来的题，我苦思冥想了整节课都得不到解答，这样的学生，是绝不会有老师喜欢的，今晚，是数学老师给我最后的期限，如果明天我不在黑板上解出这道题，以后上课，我就只能在外面罚站。
“老何，还在用功呢？走，出去吃点宵夜换换脑子，回来再解。”
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谁，宵夜？我哪还有这样的心情。
“要去你自己去，我没空，对了，周康，把化学课的笔记借我抄一下，忙着解题，没有听。”我这样说着，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有一种名为“烦躁”的情绪升起，再这样下去，顺利毕业，只是一个笑话，可是我还能怎样呢，付出了十倍的努力，却仍然没有成效。
也许，我根本不适合读书。
“行，不过你再急也得先跟我走，你不会不记得了吧？今天可是老大的生日，说好了今晚咱们208寝室全体出去聚一下，给老大庆生的，他们都已经到了，老大平时对我们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不去，兄弟们得揍死你。”
我这才想起，今天的确是寝室老大的生日，看了看解到一半，已经算错了的题，我轻叹一声，索性把笔一扔，收拾好书包跟着周康离开了教室。
半夜十二点，我们208寝室的六人坐在街边的大排档，大家的兴致很高，也十分珍惜这个夜晚，因为那是寝室老大在这学校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再过不久，他就要毕业了。
那天晚上，大家不知道喝了多少，平时滴酒不沾的我，也破了戒，这才知道，酒的确是个好东西，它能令我暂时忘记烦恼，暂时的放松身心。
几个少年，你搀着我，我搀着你，摇摇晃晃的走在街上，含含糊糊的唱起了《友情岁月》，朦胧间，也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句：“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兄弟！”
我笑了，是啊，如果下辈子还能做兄弟，该多好。
风还在刮，吹动地上的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我根本毫无酒量，开始有些承受不住，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然而，我并不知道，从这一天起，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惊醒了，确切地说，是被吵醒的。
一声歇斯底里地尖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我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还在熟悉的寝室里，脑袋昏沉沉的，伴随着阵阵抽痛，也许这就是他们说的宿醉吧。声音好像离我并不远，我起身下床，差点没站稳，见其他人还在熟睡，也没有吵醒他们，推开门来到了走廊上。
左侧的205寝室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我听到有人在喊：“死人了！”心头一沉，连忙跑了过去，挤进人群，第一眼就看到门口瘫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漂亮女孩儿。
我认得她，她叫张丽，是我同班同学王木的女朋友。
她表情惊恐，浑身发抖，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像丢了魂似的，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倒退了两步，差点跌倒。
王木死了，他双脚并拢，两臂张开，呈十字形躺在205寝室中央，鼻部被厚厚的胶带封得严严实实，两侧脸颊都被撕裂了，血顺着两侧脸颊流到了地上，此时已经干涸，他那因此而显得大的夸张的口中，塞满了成捆的钞票，左手还拿着一只碗，碗里面也都是钞票。
我有些僵硬的转身，看了张丽一眼，发现她的脚边有一个九成新的黑色挎包，里面同样装了不少成捆的钞票。
钞票，钞票，还是钞票，死的时候被这么多钞票包围着，实在是符合他的调性，看着王木凄惨的死状，我双手有些发抖，却不禁这样想道。
想必是有人通知了舍管，没过多久他就急匆匆赶了过来，推开人群就想要进去，我下意识的伸手拦住他说：“不能进去，别破坏现场，赶紧报警。”
警察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我和张丽被一同带到了保卫处的办公室，等待了很久，四周一片寂静，耳边只有张丽啜泣的声音。
我感到不知所措，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
虽然和王木同班这两年之间，我们相处的也绝对不算愉快，但看到他就这么躺在那里，死状凄惨，我的心头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门开了，保卫处处长以及两名保卫处干部，带着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
“这就是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两名学生了。”保卫处处长一指我和张丽，介绍道。
我有些紧张，张丽则低头捂着脸，还在低声啜泣。
保卫处处长露出一个他自认为和蔼的笑容，对我们说：“两位同学，这几位是市公安局的同志，他们想要找你们了解一下情况，别紧张，好好配合他们工作。”
几个警察眼神交流了一下，张丽就被带了出去，看来他们似乎是想要分开进行询问，其他人也都出去了，只剩下一个年轻的警察拿着小本子坐在了我的对面，他打量了一下我，开口问道：“你叫何平安？”
我点了点头。
“今年多少岁？”
“十六。”
“本市人？”
“没错。”
“案发前，跟死者说过话，或者接触过吗？”
“没有，他时常旷课，昨天一天都没去上课，但是昨天中午的时候，我还在寝室走廊看到过他，但是并没有说话。”我回忆了一下，说道。
之后，他又问了我几个问题，就告诉我可以走了。
我站起身，腿有些软，险些又坐了下去，年轻的警察笑了笑，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别紧张，只是了解一下情况，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你呢，如果不是你帮忙保护了现场，恐怕我们的侦破工作会增加很多麻烦，那就先这样吧，你可以回去了。”
我勉强扯起一抹笑容，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