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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狐

木清暮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荀生是一株天生天养的仙草,他生来就是半神之身,为了尽快修成一个正正经经的神仙,荀生在人间做尽了一切好事,只为快快积攒功德。暮春是狐族的王,他是荀生在人间积的第一份功德。

主角:荀生,暮春   更新:2022-12-01 21: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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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荀生,暮春的其他类型小说《仙狐》,由网络作家“木清暮”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荀生是一株天生天养的仙草,他生来就是半神之身,为了尽快修成一个正正经经的神仙,荀生在人间做尽了一切好事,只为快快积攒功德。暮春是狐族的王,他是荀生在人间积的第一份功德。

《仙狐》精彩片段

荀生已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去过人间了。

从他醒来后,他就一直待在长洲。

长洲是一座仙岛,是狐族的地盘。

但荀生却不是狐族。

荀生是一株仙草,天生天养的半神。

他化成人形那天激动的直奔人间,只想着画本里那些游戏人间的惬意畅快。

不过他去人间最大的任务是积攒功德,毕竟这样才能让他快快修成正经神仙。

上天庭就是荀生最大的执念。

但荀生天庭没去成,在天牢里倒是呆了一百年。

真天意弄人...

据说人间也有天牢。荀生很想说:“赶紧改名吧!啥叫天牢?神仙都扛不住的地方才叫天牢,懂吗?”

凡人又没被关过。 荀生以被关过天牢为荣一样。 他在天牢里嘲笑凡人的懵懂无知。

他那时每日都要被拉去审问一遍,那些脸板的比鬼恐怖的仙官一直问:

“认罪否?后悔否?

罪他肯定是认的,但后悔就算了吧!

荀生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坚定原则的神仙,但这次他就想拗着。

任性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其实荀生还真不是什么坏人。

他在凡间时也是一个爱好做好事的积极分子。虽然有一部分是为了功德...

小到扶老奶奶过马路,大到降妖除魔、驱邪捉鬼。

荀生做好事绝对不遗余力。

他至今还记得,来到人间积到的第一份功德。

那天他初化人形,给自己还添办了一套仙气十足的装束,喜滋滋的来到了凡间。

凡间的万家灯火让他羡慕,喧闹的十里长街让他长眼。

他眼花缭乱的穿梭于其中。

他爱死人间了。

许是荀生的皮相好看,又许是他骚气...咳...说错了,是仙气的装束给他加了分。

大姑娘小媳妇看见荀生都愣直了眼,有胆大的带头靠近了去看,胆小的也被鼓舞起来,渐渐地围成了圈观赏荀生。

圈里的荀生: ? ? ?

荀生被凡人的热情吓到。

不过他自己后来不承认,他说他一个神仙怎么可能被凡人吓到,胡扯个啥?

反正不管怎样,荀生跑进了一条偏僻的暗巷里。

在这里他收获了他的第一份功德。

幽巷里传来虚弱的呼救声。

荀生激动的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他顺着声音进到巷子深处,一群黑衣大汉正踢打着滚在地上的白团子。

荀生好远就大声呵斥了一声,说:“给我放开那个…”

那个什么呢?着实是没瞧清地上滚的是男是女,是大人还是孩子。

荀生那个之后就卡住了,但他的声音还是惊到了那几名大汉。

就见大汉们“唰”的都抬起了头,眼神阴鸷的射向荀生。

但只一瞬,几个大汉竟一人从腰间摸出一把雪亮亮的短刀来。

直接劈向地上的白团子。

白团子看起来太虚弱了,躺地上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像预感不到半分危险的蜷缩在那里。

荀生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功德受伤呢!

荀生洒脱的一挥衣袖,他漂亮的衣袍带出凛厉的风剑。

将大汉们手中的短刀全数震飞了出去。

荀生连法器都懒得祭出。

几个大汉眼见武器没了,没有眼色的一拥而上。

很不幸他们遇错了人。

等几人被拍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时候才觉察出遇到了硬茬。

不过这几个大汉的确挺扛打,只一瞬,又从地上爬起。

他们眼神狠厉的盯着荀生,竟没有一丝退缩的意思。

荀生没有动,他觉得有点意思。 就想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来。

没一会,这几个大汉的身体摇摇摆摆的竟逐渐变大了数圈。

最后生生撑爆了衣服,露出一身黑乎乎的毛发来。

荀生眼里有玩味,伸手蹭了蹭自己的嘴角。

惊喜道:“原来是黑熊妖啊?老天待我不薄嘛!”

话音未落,荀生腾空跃起,冲向了几只熊妖,如墨的黑发在他身后扬起。

翻滚的青色衣袍似云似雾。

打架时,实力如果相差过于悬殊,那么弱的一方就只有抱头鼠窜的份了。

荀生这一架干的很过瘾,几只傲娇的熊妖估摸着被揍的也挺过瘾。

等荀生收拾好了几名熊妖,转过身才瞧清了地上躺着的白团子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

少年生的瘦弱,穿了一身白衣,又缩成一团,看起来可不就是个白团子吗!

荀生将手在衣服上随便的蹭了蹭。蹲下身子扶起了这个少年。

荀生问他哪里受了伤,少年也不说话,只静静的望着荀生。

荀生仔细的看了看少年郎,又大概的摸了摸。

关怀道:“你的腿好像受伤了,能走吗?”

少年有点愣神。

半晌才轻轻的摇了摇头。

荀生不知人类受了伤该如何救治,他只知道自己的叶片有愈合伤口的功效。

荀生抱起少年一个转身便来到了一处土地庙中。

这座土地庙香火看着还不错。

荀生同土地打过招呼后,还向土地借了瓦罐、碗勺等。

荀生是个观察力很强的神仙。

他学着凡人的样子,将叶片放入瓦罐中加水开始煎熬。

他甚至还用法力点了火。

只一会儿的功夫,荀生便用勺子将瓦罐里的叶片和水盛进了碗中。

递到了少年的面前。

少年低头瞧了眼碗里。

清水上面漂浮着一小片绿油油的叶子。 少年抬头看见荀生用满是期待的眼神瞧着他。

他隐隐觉得荀生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少年想接过碗来,但荀生执拗的要喂他。

他无法,只得就着荀生的手将一碗清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那片小叶子还是用手拈进嘴巴里的。

荀生看着少年喝光了碗里的“汤药”,心中甚感欣慰。

虽然扯叶子有点疼。 但荀生为了功德可以忍受一切。

“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两份功德?”荀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心里计算着今日的功德。

第二日,荀生睁眼时,便瞧见少年坐在门槛上愣愣的发呆。

少年不爱说话,又似有很多心事。 荀生拿了兜里的梅花糕递过去给他。

可惜已经有点硬了,荀生想拿回来再放进瓦罐中煮一煮,少年看出了荀生的心思,一把将梅花糕接过,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荀生:“……”

两人坐在门槛上啃着发硬的梅花糕。

荀生转过头,明眸皓齿的自报家门: “我叫荀生,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默默地啃着糕,半晌才很轻很慢的说道:“我叫暮春。”

这个少年大名唤白昱。

暮春是母亲留给他的名字。

暮春是狐族。

他是一只白狐,他的父亲就是上一任的狐王。

但他却不是老狐王正经的儿子。

他是一个私生子。

狐族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他并不是老狐王的骄傲。

相反,暮春是老狐王避之不及的耻辱。

但那又怎样呢?

暮春最终还是做了新的狐王。

而他那个同父异母,一心想致他于死地的“哥哥”却只能永远的被他关在水牢里。

永不见天日…


荀生偷偷的溜出了抚灵阁,这是暮春给他安排的住所。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太久的时间。

他想出去走一走,但每次和暮春提这个要求,暮春都不曾应过。

所以,这次他趁着暮春出去办事,自己偷摸着出了岛。

荀生立在熙攘繁华的街道上。

前尘往事不堪回首。 怔愣了半晌后,荀生微摇了摇头。

他捋了捋思绪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酒家。

荀生要了两样小菜,一壶清酒,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荀生已好多年没有饮过酒,这会菜还未上,酒水先至。

荀生给自己满上了一杯,微微抬头一饮而尽。

“嘶…好酒啊…”荀生觉得过瘾,又满上一杯。

“蒲柳村那件怪事,你们都听说了吗?”

邻桌一个做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神神秘秘的声音飘来。

“你说的是城西那个蒲柳村吗?”同桌的另一男子好奇道。

“就是那个。听说官府都派人过去查了,硬压着呢!不让知道内情的乱说。”

年轻的书生明显的又压低了声音。

“你倒是说说,我们也只知道那个村子最近出了人命官司,具体的说法可多了,不知道真假。”

同伴们说话间明显的都有了点不易察觉的兴奋。

书生清了清嗓子,还瞄了瞄左右。

眼睛瞟到荀生这边时,见荀生是一副专注看窗外风景的样子。

这才放心的说道:

“蒲柳村出妖怪了,吃人的妖怪。听说,现在村子里一到天黑家家闭户不出,那妖怪也是猖狂的很,晚上一家家的敲门,还边敲边哭,别提多渗人了。”

书生说完后,自己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同桌的几人瞧他说的有模有样,倒都信了七八分去。

“那官府不派人去管吗?”

不知谁问了这么一句,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跟着发出疑问。

“官府去了,官府都知道,就是太蹊跷了,所以不让说呀。官府的人去查了大半日,又待了半宿,一点动静都没有,什么也没发生。可官府的人一走,该闹的还继续闹,死的人还是一个接一个的。你们说这怪不怪?官府现在也没办法,对外就说蒲柳村有小范围瘟疫,不许人进出了。”

书生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搬起水壶灌了一大口又继续道:

“据说,死的都是男的,死状都可惨了。”

荀生正听的起劲,店小二这时恰巧过来上菜,“客官,您点的菜都上齐了,您慢用。”

“小二,跟你打听个事。”见荀生开了口,小二收住了准备离去的脚步。

“哎!客官您请说。”店小二非常热情的应着。

“你们店里可许赊账?”

“或者可不可以用苦力抵上。”荀生非常认真的询问道。

酒家门口。

“滚!看你仪表堂堂,我还当是哪来的贵人。没想竟是个想吃白食的,今儿十五,老子不想惊了天上的各路神仙,不然非打断你一条腿,赶紧的滚。”

酒家掌柜的站在门口泼骂了许久后,一甩袖子进了门,不再理会荀生。

荀生也是无奈的很呐!

他已许久没有在人间真正的社会上活动。

竟忘了吃饭需付银子这么重要的事情。

“早知道,从抚灵阁出来时摸几个金珠带着了。这下好了,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荀生抚了抚被店小二推皱了的衣裳。

荀生迟钝的发现四周围观的吃瓜群众越来越多。

忙举袖遮住自己的头脸,匆匆的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这可怎么办呢?刚才应该等菜吃完再去询问的。这下好了,只喝了酒,菜是一口没吃上。”

荀生摸着自己瘪瘪的肚皮,一抹忧愁泛上心头。

“好不容易才偷溜出来,不能这么轻易就回去了。暮春这会大概已经知道我出来了,我现在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荀生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回去,饿死也不能回去。

就这么想着,荀生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城门口。

望着城门,荀生决定晚上不在城里过夜了。

他记得来的时候瞧见城外有座土地庙,那里正好可以让他有个落脚处。

荀生想到这就立马出了城门。

只他不知道的是,他过来时走的是东门,现在走的是西门。

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他去哪里找那个土地庙呢?

此时天已黑透。

荀生还未找见印象中的土地庙,他也不知自己走了多远。

瞥见远处似有村庄,幽幽还可见灯火。

荀生寻思着干脆去村里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好心的收留他一晚。

再不济,弄口饱饭也是好的。

荀生摸索着进了村庄,瞧见一户透出灯光,忙去敲了门。

敲了三声,荀生站在门口稍等。

一刻后,大门并没有人来开动的意思,荀生又接着敲了几声。

门内依旧安静的诡异。

荀生有点纳闷,侧头瞧了窗户。

好家伙,连灯火都熄灭了。

荀生连续敲了几家,竟家家如此。

这让荀生再次的陷入到绝望里。

“小兄弟,对!叫你呢。快过来。”

荀生顺着声音望见了一道门缝,里面有双手正招向自己。

荀生往自己的后面以及左右都确认了一遍。

确信真的是在叫自己,赶忙大步跃了过去。

荀生刚到门口,那双手就蛮力的将他拖了进去。

荀生反应不及,进了门里直接被那双手甩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簇微弱的火光贴着荀生的面亮起,荀生被闪现的火光晃了眼睛。

等他的眼睛适应了再睁开时。

火光后面逼近的一张大脸惊的荀生瞬间张大了瞳孔。

“对不住了小兄弟,吓着你了吧?”

那张大脸的主人端着油灯起身和荀生拉开了正常的距离。

荀生这才仔细的打量起面前的这位男子。

又或者用道长这个称呼更合适。

此人身量修长,着一身青色道家常袍。

看起来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只刚才拉他进门时的力气和此人的长相,却是一点也不匹配。

“感谢这位道长收留,不知怎样称呼?”

荀生恭敬的说道。

“我师兄道号灵泽,我叫楚子穆。”


屋里光线暗,荀生并未在意这屋里还有其他人。

这猛然响起的声音把荀生惊的往道长身旁退了好几步。

荀生借着昏暗的灯光瞧见一男子嬉笑着从阴影里迈了出来。

朝荀生微微行了一礼。

并说道:“不好意思,是不是吓着你了?我和我师兄在这边捉妖,方才你在外面可有看见什么?”

荀生有点挂不住,还有点生气。

面上强牵起一笑的答道:“没看见什么,只是敲门敲不开而已,有问题?”

“哦?敲门怎么敲不开呢?你为什么敲门?”楚子穆嗤笑着反问荀生。

荀生琢磨着楚子穆这话不怎么对味呀。

难不成把自己当妖了?

“我就算当不成正经神仙了,那好歹也是个半神,眼睛瞎了看不出来?”荀生心道。

荀生又想到对面只是两个普通的凡人道士,要求也不能太高。

但荀生还是觉得这个楚子穆好笑。

怀疑就直接打啊,问东问西,要自己真是个妖,他俩早该凉了。

这样想着,荀生不小心轻笑出了声。

荀生这一笑不要紧,灵泽和楚子穆却以为他这是默认的意思。

要怪就怪荀生的皮肤太过白皙,在这昏暗的夜色里,显得有些许邪魅。

“公子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站在边上的灵泽出了声。

荀生倘若细瞧,他会发现灵泽的手在袖下用力握着什么。

“没什么说的。我直说,我可不是妖,你们别分了精力,专心捉妖吧。”

荀生说完也不想再纠结这两人如何看待自己,自顾找了一处坐下。

这两位倒是没想到荀生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两人互换了一下眼神。

楚子穆说道:“若是误会了还请公子包涵。那么公子为何黑夜来到村子里敲门,而且蒲柳村已经被封禁,公子是如何进来的?”

面对楚子穆一连的发问,荀生有点懒的回答,但闲着也无事,心道:“就当闲聊吧。”

思索了片刻后。

荀生回道:“我是无钱在城中落脚,打算出城找一土地庙暂避。可能记错了方向,一路摸索到了这村子。至于怎么进来的?我就是从村口正大光明进来的,也没见到什么阻拦之物。再说敲门,我是想找一家人家收留我一夜的,道长们可能明白?”

还不待两位道长再说什么,一阵突兀的敲门声猛的响起。

三人俱是一惊,目光都瞧向了大门。

“梆梆梆…梆梆梆…”

灵泽道长快速的熄了灯,与楚子穆两人颇有默契的贴近扇门两侧。

“谁?”楚子穆发了问。

敲门声戛然而止,半晌后一道娇弱的女声自门外传来:

“陆郎…陆郎…是你吗?你理一理柔儿吧!你见一见柔儿吧?”

门外伴着悲戚哭声的女声又继续说道:

“柔儿等了陆郎好久,找了陆郎好久,陆郎、陆郎…呜呜呜…”

楚子穆抬头与灵泽道长对视了一眼,两人又不约而同瞧了瞧荀生。

荀生一摊手,表示自己可是无辜的。

荀生心道:“可别再把我当妖了。”

但他瞧着两位道长对自己的戒心丝毫是没有放松。

所以他翘着二郎腿,摆出了一副闲散的神情。

大有任外面狂风骤雨,我自岿然不动的意味。

楚子穆和灵泽这会也的确分不出心来管他,只得半留意着荀生一点。

楚子穆集了精力隔着门板问道:“你找哪个陆郎?我并不姓陆,你大概是找错了。”

门外的抽噎声顿时停止了。

门板“砰”的一声巨响。

不知门外的女子用什么撞的门板,差点把两个门扇撞散了。

“陆郎你何苦要欺骗我,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吗?呜…呜…陆郎你出来,你出来同我说话,你别再躲着不见我,呜…”

女子边说边又哭了起来。

门内的灵泽道长大概是想速战速决。

只见他右手祭出一把长剑,从门的中央呲啦一划。

大门瞬间大开,灵泽跃出直接给了女妖一脚。

又从袖内倏地甩出一张黄符,直扑门外一红衣女子的面门。

红衣女子“啊”的一声惊叫。

连退了好几步后趴倒在了地上。

大概这女妖于普通百姓是恐怖异常。

但遇到修仙问道的也就没那么拽了。

楚子穆上前拿出一柄拂尘祭出了一个法阵,将这个自称柔儿的女子押在了其中。

荀生也从屋内踱步到了大门口,伸头望向被困在法阵里的女妖。

“嘶…我怎么觉得这女妖有点眼熟?”荀生心里想着,嘴上不自觉也说出了声。

两位道长听到这话还得了。

齐齐转头,一人执剑一人执拂尘,双双指向了荀生。

“别误会,眼熟不代表我也是妖啊?”

荀生觉得自己有点扎心。

要放以前他法力强盛的时候,这些修仙问道的早看出自己的仙泽了,哪还用他解释。

这会看不出自己是仙就算了,还要被当妖。

“我身上又没妖气,你们总该看得出吧!”荀生慢悠悠说了一句。

“若不是瞧你身上没有一点妖气,早将你捆了,你看你除了没妖气,哪点像个人?”

楚子穆轻抬下巴,有点咄咄逼人地说道。

荀生:“……”

“你是个道士哎!怎么就不知道积积口德呢?我就出门忘了带钱,想找个落脚处,至于吗?”

荀生朝楚子穆翻了个白眼。

“公子,我师弟说话可能有点欠妥。但公子夜半挨家敲门的确可疑。而且,我们在捉妖,你一点惧怕的意思都没有,正常人多半是会害怕的。”

灵泽道长慢条斯理的说道。

“而且以公子的穿着打扮,也并不像来自没有钱人家的样子。”

灵泽一番话有理有据,倒是让荀生不知怎么解释了。

总不能说,我偷跑出来的,走的匆忙,忘记带钱了吧?

荀生双手抱胸,干脆破罐子破摔。

“好!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就当我是妖吧!

这倒是让灵泽与楚子穆有点摸不清真假了。

他们二人有点迟疑地愣在了原地。

荀生一脸的无所谓。

朝着女妖的方向说道:

“你们先把眼前的妖除了吧,我这个妖暂时还不想跑。”


荀生索性靠在门框上,他抄着两只手,活像一个看热闹的路人。

若是抓上一把瓜子就更应景了。

灵泽与楚子穆瞧了他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们掉头开始往法阵里加重法力。红衣女妖有些受不住的尖叫出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响彻整个蒲柳村。

村子里有胆大的偷偷从窗户里往外窥视,胆小的躲被窝里早吓的尿了裤子。

“说,为何要在这蒲柳村害人?”楚子穆凶狠的问道。

“我没有害人,我没有害人啊...”红衣女妖这时的声音已变成了一种哀戚。

“还不承认,蒲柳村十多条性命不是你害的又是谁?”楚子穆加重了手上的法力。

红衣女妖被黄符挡住了脸面,并瞧不清她是个什么表情。

但她如蒲柳一样的身姿摇摇欲坠,让人看了不免心生怜惜。

荀生这人不管对方是人是妖,只要是个女人,他都不怎么忍心下狠手,是以这会他有点看不下去。

“我说,就算严刑逼供也不是这么个逼法吧?你们把这女妖打死了,万一她还有同伙呢?”

荀生到底没忍住,虽他也知道对一个妖不能有同情之心。

“你给我闭嘴,你自己的嫌疑还没洗清呢?难不成你就是这女妖同伙,不然你为什么帮一只妖?”

楚子穆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

“楚子穆,你不能好好说话吗?我又没让你不除这妖,我只是觉得你们都快把她打死了,最后事情的原委你们问谁去。”

楚子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和荀生唱反调,他用拂尘结了法印打进了女妖的身体。

女妖本就奄奄一息的身体,现在真的快要烟消云散了,口中更是喷出一道血雾来。

可看楚子穆的动作还想再结法印。

荀生快走几步,一把抓住了楚子穆想要结印的手腕。

楚子穆像被激怒了一样,一把挥开了荀生的手臂。

他将没结完的法印继续完成,但他没有打向女妖,而是冲着荀生打了过来。

荀生看出了楚子穆的意图,他猛的退后,躲过了那个法印。

楚子穆不死心,一边嘲笑荀生为什么只知道躲,一边甩着拂尘怼着荀生的脸杀了过来。

荀生无奈,祭出了他的法器琨玉。

以前法力强盛时,对付楚子穆这种的他根本用不上琨玉,但今时不同往日,琨玉是他唯一不需要法力催动也可用来防身的武器。

虽然威力比之前锐减不少,但对付一些阿猫阿狗简直是大材小用。

只瞬间,楚子穆都没瞧清是什么缠住了他的拂尘,他的拂尘就已经弹飞了出去,那股可怕的力量根本容不得他不松手。

荀生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震慑到底。

他挥动琨玉扫向了楚子穆的脸颊。

这下楚子穆瞧清了,自荀生腕间甩出的法器是一条由无数草茎缠绕而成青色藤条,隐约还可见尖刺。

楚子穆躲无可躲,眼见那藤条扫向了自己的脸颊,一阵刺痛由面上传来。

灵泽见情势不对,将法阵匆忙稳住后挡到了两人中间。

“是我们误会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灵泽护着楚子穆说道

“师兄,他就是妖,你看他连法器都是奇奇怪怪的。”

荀生真想一鞭子过去抽死这个土老帽。

“子穆不得胡言,这是上古法器琨玉,能使这法器的又怎会是妖。”

灵泽是个见多识广的。

三人说话间,有不少村民看女妖已被困住,居然大胆的围观了上来。

“道长杀了这个女妖,替我们杀了她。就是她害死了我们村里的男人,搅的我们蒲柳村人神不安。”

村民们越说越激动,有人大着胆子捡起地上的乱石丢进法阵砸向女妖。

“不能扔…”灵泽这话根本没阻拦住任何一个人,村民们像疯了似的用石头砸向女妖。

不知为何,法阵出了松动,女妖敏感的立马捕捉到了。

女妖一个跃起,一阵尖锐的爆音后居然挣脱了法阵逃出生天。

女妖的爆音让二位道长和荀生措手不及,忙闭住了自己的耳朵,等他们从余音中回过神时,女妖早已逃的不知所踪。

荀生瞧着地上倒了大片的村民,立马蹲下一个个检查。

楚子穆和灵泽也顾不上再去追踪女妖,毕竟救人是第一位的。

安置好村民后,灵泽来到荀生的面前。

踌躇着开了口:“公子的法力远在我们之上很多,可否请公子协助我们一起将这女妖捉回?”

“这女妖的法力并不厉害,你和楚子穆对付她绰绰有余。”荀生实话实说。

“其实并不是,只是我贴在那女妖脸面上的符咒比较厉害,那是家师所画,很不巧,刚刚是最后一张了。”

灵泽有点汗颜的说道。

荀生很想再拒绝,但又想到刚才如果不是自己泛了那么点该死的同情心,这女妖大概率已经被绞杀了,说到底,他觉得自己有点责任。

但这只是心里想想,面上他是不会承认的。

“师兄你求他干嘛?都是他叽叽歪歪的说那么多废话,不然那女妖早死了。”

楚子穆越说越激动,要不是打不过,他真想把荀生按在地上摩擦一顿。

“子穆,你别这样说。是我们学艺不精,不可胡乱推卸给旁人。”灵泽说完还朝荀生微笑着说了声“抱歉”。

楚子暮显然是不服气的。

荀生最终答应会帮着把女妖抓回,给蒲柳村一个交代。

就这样,三人决定去附近的山头寻找一番,那女妖毕竟受了伤,应该是跑不远的。

三人来到了村庄附近的一座山头下,此时天色已开始慢慢亮起来,一抹淡淡的橙黄线条开始隐隐的出现在天与地的交界处。

山头虽然不高,但植被却很是茂密。三人决定分开走。

荀生一人走在隐隐的小路间,突然有点想念自己的洞府了,他还是一株荀草时也是待在一座山里。

只那座山比这个山头大了高了不知多少倍,山峰险峻了也不知道多少倍。

“我得找个机会回去看看。也不知道这么久了,小狸和萤萤想我了没?”

小狸和萤萤是荀生的好友,顾名思义,就是一只小狸猫和一只萤火虫。

只不过他们都还未修成人身。


荀生话音刚落,就见前方珙桐树下立着一位着月牙色衣袍的年轻男子。

男子身姿挺拔,负手而立。晨风拂过,他的衣袂轻扬,明明是一副温文儒雅的面相,却让人有点不敢直视他有些阴郁的眼眸。

“暮…暮春?”荀生的腿好像有点发软,他内心直道完了完了。

“暮春…好巧啊,你也出来透气的吗?”

荀生想装傻充愣,但也自觉装的有些恶劣。

暮春没有接荀生的话,只缓步向着他走了过来,在离他还剩两步不到的距离时,停下了脚步。

“荀生,我嘱咐过你的。你的身体不好,不能到处乱跑。”暮春盯着荀生的眼眸说道。

“我没乱跑,我就出来逛一逛,而且我有留字条给你,我就压在书房的桌子上了。”荀生叹了口气说道。

“那你也该当面和我说,你把怀序麻晕了跑出来,这属于不告而别知道吗?”暮春特生气的说道。

荀生有点无奈。

他也不想啊!

可哪次和暮春说,暮春都是大道理说一堆,结果就是不同意。

“暮春,我觉得我们得好好谈谈。”荀生想再挣扎挣扎,虽然希望也不是太大。

“谈什么?谈让我同意你离开长洲岛,出来到处乱跑是吗?”暮春把荀生拿捏的死死的。

荀生内心流泪。

暮春这个少年人为什么生的这么老成,老成就算了,偏还是个执拗的性子。

荀生吃过暮春的苦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反正暮春不会知道的,他说的话从来不容被怀疑。

没办法了。

用杀手锏吧!

荀生就像变脸似的,突然叫了一声:“暮春哥哥”!

暮春:“……”

“你比我大……”暮春嘴角有点抽搐的说道。

荀生脸皮厚,不怕。

他继续:“暮春哥哥,我下次不敢了,真的,我保证。”

荀生瞧着暮春有点发青的脸色,就知道这招百试百灵。

又道:“我答应了两个道士,要帮他们把一个害人的女妖抓回来的,我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暮春一言不发的看着荀生。

荀生硬着头皮又说道:“抓住了我们就回去,真的,我绝对说到做到。”

暮春似在考量。

荀生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轻轻走过去抓了暮春的衣角晃了晃。

暮春叹了口气。

说道:“说话要算数,抓完就回长洲。”

荀生没想到暮春能答应,一听这话,立马喜逐颜开。

改为拖着暮春的手臂,说道:“暮春,你真是我的好暮春,就知道你最好了。”

暮春看上去有点不耐,将荀生的双手轻扯了下去,刻意的板了脸说:“事情解决了我们就回去。”

“好,我保证说话算话。”荀生三指并拢的指着天大声保证道。

暮春大概是习以为常了,也没再言语什么,转身顺着小径往山上走去。

荀生则学着暮春单手背后的样子,雀跃的跟在他的后面,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山风习习,珙桐树海随风摇曳。大片的珙桐花迎着徐徐上升的那抹橘色跃跃欲飞。

青白树海里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的走着,婆娑树影洒落在上面,影子便像有了某种牵连。

“暮春。”荀生突然叫住了暮春。

暮春顿了脚步,转头望向了荀生。

“好看吗?”只见荀生不知何时摘了一朵珙桐花拿在手上,他又连走了几步将花塞进了暮春的手中。

“送给你。”荀生塞完花,嬉笑着越过了暮春,不在意的往前走去。

“民间管这种花叫做鸽子花,你看它形状是不是像一只鸽子?”荀生的声音从前方老远的地方传来。

“暮春还愣在那干嘛?走啊。”

暮春似乎像刚回神,将瞧向手中鸽子花的目光不经意般地收了回来。

他清冷如初,没有搭理荀生说的话,只那朵花被抓在掌心,并未被丢开。

两人在山头林间寻了一遍,中途还遇见了另两位道长。四人确认那女妖并不在这山上,便双双又来到了蒲柳村。

行至村口处,暮春打量了一眼村口的大柳树,荀生眼尖的凑了过来,“这树有问题吗?”

“没有。”暮春抬步继续往前。

“没有问题你看那么久?说谎可不好哦。”荀生又追了上来。

“是吗?原来你知道说谎不好。”暮春斜眼瞄了一下荀生。

“暮春你这人什么时候变这么小气了?我又不怎么说谎的。”荀生想起自己出来前骗怀序的事,突然觉得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有点没底气。

怀序是暮春的心腹,一般都是跟在暮春左右的,只这一次被他主子留在了抚灵阁守着荀生。

哪曾想荀生骗怀序说他胳膊疼,非让他看看。怀序也没想那么多,刚伸出一只手就被荀生的法器琨玉用毒刺扎了一下。

荀生偷了怀序的手牌,悄然离岛。等暮春在外办完事回到抚灵阁时,哪里还有荀生的影子。

暮春出来寻找荀生前还将怀序罚关了禁闭,这会估计心里的委屈不比窦娥少。

“我出门前,你是如何跟我保证的?还记得吗?”暮春索性停了脚步转身问向荀生。

“咳…哎…两位道长,刚才我们说到哪了?”荀生连忙岔开了话题,生怕暮春再和他继续算账。

灵泽和楚子穆齐齐掉头看向了荀生,“你有和我们说话吗?我怎么不记得。”楚子穆无情的戳破了荀生。

荀生:“……”

“楚子穆你是个道士,说话态度能不能和善点?法力不怎么样,嘴巴倒是挺凶。”荀生不落下风的顶了回去。

“荀生是吧?你那个树条子用的跟个暗器似的,我刚才是没在意。来,咱们再比一次,看谁厉害。”楚子穆说话间就已经祭出拂尘。

“树条?你管我的琨玉叫树条?”荀生也是一副要去拼命的架势。

“你用琨玉?你和他打架?”暮春冷厉的声音把荀生那点凶狠的气势一下就吓没了。

“我没…”荀生嚅嗫道。

楚子穆也被暮春的这一声给惊着了,直觉现下不是打架的时机,收了佛尘,和灵泽心有灵犀的快步往村里走去。

荀生眼见两位道长一溜烟没了影,心里暗暗叫苦,“都怪楚子穆这个大嘴巴。”


暮春被气到不行,不等荀生做出解释。

他又凛声道:“你自己的身体你就这么的不爱惜,你非得逼我将你再关起来是不是?”

荀生有点头皮发麻,他最怕暮春说这些了。

“好暮春你别气,我没和他打架,法力也没动。你相信我。”

荀生边说边打量暮春的脸色。

可惜暮春听了他的话,脸色没有半点缓和。

他接着道:“暮春你发现没有?我比之前好了很多。你看,我多壮,是不是壮的像村口那头牛?”

荀生献宝似的展示了一下自己的二头肌,虽然...但是...看着还行吧...

但无论荀生如何哄着暮春,暮春的脸上还是带着明显的怒意。

荀生的内心:“苍天啊大地啊...谁来救救我??”

其实不能怪暮春如此的大惊小怪,毕竟荀生受得那八十一道天雷,真不是开玩笑的。

暮春找到他时,荀生的法力几乎荡然无存,直接已经变回了原身。

若不是暮春寻到他,荀生只怕投胎早投八百回了。

“你什么也不知道…”

暮春的声音有些轻颤,有点低吼道。

“我知道的。暮春,等我们把这个女妖解决了,我们立马就回去。从此,你不让我离岛,哦不!就是你让我离岛,我都不可能离开长洲岛半步的。”

荀生只想快快哄好暮春。

什么话好用就说什么话。

“长洲岛就是我的家,荀生会永远陪着暮春!好不好?”

荀生一脸的讨好,眼里有蛊惑人心的星星。

“永远陪着我?”

暮春就像那池塘里的青鱼,总算是来咬了一下垂钓人的鱼钩。

“嗯。我会永远陪着你。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偷偷跑出来了。真的,我保证。”

垂钓人再次给予了肯定。

暮春不再说话,只凝视着荀生。

许久后才喃喃道:“你要记着!”

暮春彻底上了钩,荀生嘴角的笑容已经快飞起来了。

“记着记着,我肯定记着,保证不会忘的。”

哄好了暮春,荀生就又变回了以前那不着四六的样子。

暮春默默叹气...

荀生没心没肺扯着暮春的袖子往前走。

暮春也罕见的没有甩开他,随着荀生的拖拽慢慢走着。

二位道长站在村子的一处水沟旁,一边查看村里的动静,一边也在等着荀生和暮春。

“你们在这干嘛?可看出了什么?”荀生远远地瞧见了两位道长,人未到声先至。

楚子穆有意想再呛荀生两句,但看到旁边的暮春,又想起他刚才那凶狠的样子,砸吧砸吧嘴皮,到底是忍住了没出声。

灵泽看出了楚子穆的心思,应声道:“方才听村民讲,那女妖每到子夜便会出现。只官府来蹲守那日没有现身,是以官府也根本不信村民们所说。”

“这妖倒是狡猾,她怎么就知道屋子里是村民还是官府的人呢?”荀生分析道。

“怎么分不清,都穿着官服,也压根没守在屋里。一大群人大门四开的守着,哪个能不知道。”一个老妇嚷道。

“这位大娘,你说的都是真的?”楚子穆说。

“真的,句句都是真的。我的儿子就是被那女妖给祸害了,可怜我的儿啊…他就是听到声开了个门而已啊……我的儿啊……”

大娘颤巍巍哭的撕心裂肺。

“大娘,逝者已逝。望节哀顺变。我们定会抓住那女妖,还受害的村民一个公道的。”

灵泽道长扶起已经哭的瘫倒在地的老妇。

“也就是说,女妖来敲门时,如果不给她开门,是不是就没事。”荀生接着发出疑问。

“不开门也是死啊。村头的牛二没有开门,死在了床上,可怜一直到傍晚大伙才发现,头都没有了哇。和我那死鬼的儿一个样啊……”

大娘说完又继续嚎啕大哭。

“我们看过尸体,和大娘说的一样,每一个都没有了头颅。从伤口能看出,是被生生撕扯掉的。”

灵泽说完后单手做了一个礼,嘴里念念有词。

“这妖确实太过狠辣,这会儿我们一时半会怕是寻不到她,我们且等到晚上吧。”荀生沉思道。

“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插一脚,这妖我们早除了。”

楚子穆在一旁没忍住的说道。

“楚子穆我不想和你吵,这妖究竟怎么跑的,你心里没点数吗?”荀生和楚子穆怕是上辈子的仇人。

两人就这么断断续续的吵到了晚上,碍于有灵泽的劝诫,也没真吵的很凶。

当然,最主要是两人边吵架,还得边观察暮春的脸色,这架吵的也就没什么架势了,跟个聊天似的。

中途甚至还抽空吃了个饭。

到了晚上,四人寻了一处屋子等待女妖子夜时来敲门。

暮春已经闭眼坐在桌旁许久,荀生属实是不想再和楚子穆说话了,便又凑到了暮春这边来。

“暮春…你这次出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想我出去多久?”暮春闭着眼说道。

荀生:“……”

暮春睁开眼又继续说:“一会有我,你别再乱动法力了,知道吗?”

还不待荀生再说什么,一阵敲门声突地响起。

这次不再等女妖说话,灵泽与楚子穆便踢门打杀了出去。

女妖看清了几人面貌后,竟仰天大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尖锐刺耳,实在是让人听的有点不舒服。

荀生站在暮春身旁,他突然发现,这女妖不仅长的不恐怖,反而面庞秀丽。

她着一身红衣,头戴金凤步摇,竟是一身的新娘装扮。

初次见面时,许是她脸上被贴了符纸,他们竟都没有瞧出来。

“暮春你看,这女妖做的是成亲女子的打扮。”荀生用眼神示意暮春。

“嗯。”暮春也看了出来。

两人说话间,灵泽和楚子穆已经与女妖缠斗了好几个回合。

女妖大概是昨晚负了伤,虽然没了符咒,但看样子也就是在垂死挣扎而已。

在场的也都看出了这点,就在二人将女妖快要镇压时,这女妖竟从口中喷出一股碧色火焰。

二位道长不备,眼看已来不及避开。

一道无形的屏障于二位道长的面前撑开,是暮春。

只见他单手结印于胸前,几人俱被他结出的结界护住。

二位道长回过神,退到暮春身旁,瞧向了结界外的女妖。

女妖见自己的碧火没有伤到任何人,恼羞成怒的放声嘶吼。

那吼声震天动地,暮春无意再与女妖纠缠。

蹙眉间,一把长剑飞出结界,女妖反应不及,被长剑破体而过。

女妖的身体如同那破败的柳絮,还未落地,便洋洋洒洒的四散开来。

暮春收了结界,空中女妖留下的红嫁衣慢慢地往下飘落。

那嫁衣轻飘飘落下,像一片风干的红叶。

一着地,就裂成了无数的碎片。


红衣的碎片开始慢慢的消散。

村子四周似起了绵绵薄雾,这雾起初很淡,淡到无人发觉它。

“是不是起雾了?”楚子穆扫视了一圈后问道。

“这雾古怪。”灵泽也发现了。

暮春抓了荀生的手臂,说道:“我们已经不在蒲柳村了。”

荀生一只手覆上了暮春抓住他手臂的右手,不知是瞧见了什么,荀生的手有些颤抖。

“怎么了?”

暮春感受到了荀生的异常,贴近他轻声的问道。

“这里是…将军府。”

荀生连声音都开始有点颤抖。

暮春的心里也是一颤,“是那个人?”

暮春略低头望向了荀生,低低的问道:“你怎知?”

问完,暮春又觉得自己明知故问,荀生怎会不知呢!

将军府是他生活了三年的地方,恐怕里面的一草一木他都是再熟悉不过的。

暮春低头望着荀生,荀生好像变了一个人,他神色悲恸的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府邸。

这宅子寂静无声,门口的守卫伫立不动,面色模糊,只两扇朱红色大门清晰可辨,让人有种说不出口的窒息感。

“这是哪?我们怎么突然到这了?”

楚子穆神色戒备的左顾右看,边看边问道。

“有可能是女妖的妖术,我们都小心些。”灵泽提醒着大家。

“我如果没有看错,那女妖应该是百年老鸮所化,村口那棵柳树就是她的老巢。”

暮春紧紧圈着荀生温声说道。

“鸮精?难怪喜欢夜里出没。我在古籍里倒是看到过。说鸮精性情温顺,只专注修行,并不会胡乱害人性命。”

灵泽是个博学的道士。

“不害人?那我们抓的这只怎么回事?”

楚子穆有点匪夷所思道。

“我也很奇怪,不知她是怎么了?”

暮春眉头有点皱起的说道。

“这是她的幻境,我们或许能知道答案。”

暮春说话时一直望着荀生。

“幻境?什么意思?”楚子穆一头雾水的发问。

“你可以理解为一个人一生的执念。大概是实在放不下,也是借此想传达些什么。”

暮春有些唏嘘的说完。

“你们发现没?门口的那些守卫全部都看不清面容。”

楚子穆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却只能在固定的一小片范围内活动。

他“嘿”了一声。

“不仅看人看不清楚,连活动也受限制。”

楚子穆索性也不跑了,找了一处一屁股坐了下来。

“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楚子穆连发了几声感叹。

“子穆多读些书便不会这么讶异了。”

灵泽道长说话总是一针见血的。

“我们是从这幻境主人的角度看事,所以只有出现在她视线里的东西才会清晰。”

灵泽解释道。

楚子穆被他师兄说的有点不好意思,索性就不再说什么了。

他坐了没一会,忍不住又站起来晃了晃。

一棵粗壮的柳树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忍不住道:“这柳树和村口的那棵还挺像,那鸮精大约就是待在这上面的吧?”

说完他还围着柳树绕了一圈。

荀生平复了一些心绪后,扭头看向了柳树。

“我记得这棵柳树。它一直都存在于将军府的大门外,也不知这女妖和将军府有什么渊源?”

暮春见荀生眉眼间隐隐还有哀伤之色,安慰道:“我们静观其变就是,你勿伤怀。”

荀生有大略和暮春说过他为何被打入天牢的原因,就是为着这将军府的凡人陆修。

只是荀生这人看着不羁,实则是个在某些方面比较迟钝的。

所以,他表达出来的事,和暮春理解的事,说驴头不对马嘴都词不达意,用南辕北辙也只能勉强。

这会荀生悲伤的神情,在暮春看来就是触景生情、情难自禁。

几人就这么静静的随那女妖的视线,傻傻盯着将军府的大门看着。

除了暮春。

“这女妖也是奇怪的很,老盯着人家大门看,这门上又没花?”

楚子穆的话音刚落下,就见将军府的大门有了响动。

一位身穿亮盔银甲的白袍男子,从门里走了出来。

看装扮应该就是这个将军府的主人了。

“陆修!”荀生拼命按捺住自己,只眼眶禁不住泛红。

暮春有些忧郁的看着荀生。

“这是他最后一次去战场的时候,整整一年未归。”荀生凝噎着说道。

暮春心里也有些凝噎。

很快,门里又出来一人,虽面容仍旧模糊,但隐约可辨的身影看起来有点熟悉。

门口人数众多,但清晰可见面容的只有白袍将军一人,说明这女妖只看着这位将军。

“陆修,等你凯旋归来!”从门里出来的青袍男子说道。

刹那间,青袍男子的面容也变得清晰起来,大约是这女妖注意到了他。

楚子穆和灵泽不看幻境,反而齐刷刷转头看向了荀生,疑惑道:“那不是你吗?你怎么也在里面?”

暮春的眉头锁起,看着更加忧郁了。

“他叫陆修。是这个国家的将军,他很少打败仗,百姓喜欢叫他常胜将军。”

荀生似陷入了回忆,娓娓道来。

“他此生唯一的败仗,就是这次。他被一帮小人污蔑为叛国贼。他怎么可能卖国?”

荀生攥紧了拳头,恨恨道。

“他爱百姓,爱他的兵士,更爱这个国家。他曾说,希望这世上永无战火,他就可以告老还乡。再寻一处小院,终此一生!”

荀生说完,三百年前的记忆便涌了上来。

那时他在人间到处游走,一心只为积攒功德。

有一天午后,他路过一个村庄。

村里有一农户在家午睡。据他自己说,他睡的迷迷糊糊间,看见有一个做哀事打扮的妇人突然出现在他家。

他以为自己梦魇,便也就没动。

不想那个妇人突然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他的榻前,张口就咬了下来。

吓的那农户急呼救命,荀生刚好从他家屋前路过。听见呼救声,便赶忙踹门进去救人。

荀生来的及时,那妇人只伤了农户,未来得及害人性命。

荀生与她打斗成一团。这妇人是个厉鬼,虽最终被荀生收服,但也伤了荀生。

荀生被伤到了眼睛,起初并不在意,直到撑不住晕倒在了路边。

后来他醒时才发现自己被伤的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是陆修救起了荀生。

还请了皇宫的医官来给他诊治。

虽凡人的医术对这种伤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但陆修却很上心。

御医治不好,他又遍寻民间找来各种良医。

荀生被治了足足大半年,可惜也没什么成效。

虽然眼睛瞧不见了,但他能感受到陆修这个凡人对自己的好,他很感动。

他孤家寡人这么多年,没有亲人,朋友也不多。

被人这么温柔的对待,他是头一次。


荀生虽是个心大的,但眼睛瞧不见对于他而言还是挺难过的。

他很感激陆修,可一直打扰人家也实在不妥。

他同陆修提了要离去的意思,但陆修总有各种理由挽留他。

荀生不是个矫情的人,而且他现阶段的确也需要人照顾。

所以,他在心里默默记着陆修的好,只想着日后必定要好好报答。

只是没想到,他和陆修相处之后,发现彼此非常投缘。

陆修虽是将军,却对修仙问道之类知道的甚多,他也经常与荀生话一些人间趣事。

是以,荀生在将军府转瞬便待了一年。

很快陆修要出去打仗了。

陆修在荷叶刚刚冒尖时去了边疆,他一再叮嘱荀生要等自己回来,不可以自己偷偷走掉。

荀生答应了。

这时荀生的眼睛已经朦胧可见物,他瞧见陆修出门时着一身白袍。

便好奇的问道:“战场上凶险异常,首领一般都不愿自己与众不同太多,这样容易暴露自己的所在。你为何穿白袍,这样岂不是增加了自己风险?”

陆修听后哈哈大笑。

身边有副将笑着说:“别人怕暴露,我们将军不怕。我们将军的战袍出现在哪里,哪里连神鬼都不敢靠近。”

陆修斥责部下,说的太过夸张。

又温声同荀生说:“你好好在府上养伤,待我回来给你带疆域的特产。”

后来有没有带特产记不得了,但荀生永远记得陆修和他的将士凯旋时,王城里每个人对于陆修的拥戴,就是神明也未必有这份量。

莲蓬开始一簇一簇结成的时候,陆修打了胜仗回来。

老百姓净道扫街夹道欢迎着他们的常胜将军。

将士们却习以为常,他们坚信,只要他们的将军在,胜利就永远属于他们。

荀生的眼睛好了,他眼眸清亮,似根本没有被伤过一般。

他去了街道观看百姓如何欢迎他们的英雄,也见到了人间皇帝是如何称赞褒奖他的重臣。

举目一片欢歌笑语,每个人因为这场胜利而开怀大笑,而陆修就是他们眼中的神明。

时间又将荀生拉回了现实。

荀生想,若可以一直停留在那时多好啊。

“若可以从头来,我会拉住他,不让他去打这一场满是阴谋的仗。”

荀生喃喃的说着,他似陷在回忆里无法自拔。

“荀生,他对你很好是吗?所以你一直忘不了他?”

暮春静静的听着荀生的诉说,心里这样想着,却没有勇气真的问出来。

楚子穆和灵泽看了荀生的模样,立在一旁,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大概大家心里都隐隐的明白,叫陆修的这个将军,下场应该不是太好。

幻境里的陆修已经出去打仗了许久,从女妖的视角还是只见大门。

“这只女妖是不是傻?就这么一直看着人家大门?人不在家了,也没说追出去看看。”

楚子穆实在是看的无聊,索性又盘腿坐下了。

“也不对,这只女妖为什么这么喜欢看这个将军呢?难不成她对这将军有意?陆修…陆…”

楚子穆似被打开了窍门,突然脑子里就闪出女妖之前说过的话。

“啊呦!这女妖第一次敲门时不就叫的陆郎吗?我的天!真有一腿啊?”

楚子“腾”地站起,一拍脑门说道。

“子穆,慎言!”灵泽道长有点听不下去的呵斥着楚子穆。

但他哪还管的了这些,急走了几步,又绕回了原地,眼神里满是八卦的问道荀生:

“你不是和这个将军关系不错嘛!你难道不知他有没有相好的?是不是这女妖?”

荀生被楚子穆的这一番话给问住了,从悲春伤秋的情绪里回了神。

细细地回想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呢?这将军都多大了?怎么能没有相好的?大概就是这只女妖,好上了又甩了人家,所以这女妖怀恨在心,以杀男子为乐。”

楚子穆分析的头头是道。

那边灵泽道长有点听不下去的又咳嗽了一声。

“我在府里时好像是听下人们说过,门口的这棵柳树之前是打算移走的。因有风水师说柳树立于门前招阴,是将军遇见了没给动,说他自己是个刀口舔血的,不怕什么阴气不阴气。这才没移。”

荀生疑惑的说道,“我后来也帮着看过,当时确实也没发现这树有什么问题。”

“若你查看时,她离开了并不在树上,你是不会那么容易察觉的。”暮春帮着分析道。

“那我们难道要陪着这女妖就这么盯着大门看上个一年半载?我们得想办法出去啊!”楚子穆插话道。

“应该不必。你们看,又起雾了。”

暮春提醒大家,周围的景物开始有了变化。

“嗨!我当这女妖跟个望夫石似的要看到地老天荒呢,还是等不及了不是,这是不是军营啊?”

楚子穆跟个看戏的似的。左看看右瞧瞧。

荀生这会倒是起了点好奇心,也开始左右的张望,他猜想这应该是陆修的军营。

“这女妖用情挺深。居然能跟到军营来,难怪无法潜心修炼,这欲念太重。”

楚子穆又开始点评,说完还偷偷打量了他的师兄一眼。

而他的师兄已经自动屏蔽了他,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这应该是主帐,这女妖叫什么名的?哦对…叫柔儿,这柔儿对门是情有独钟啊!看大门、看帐门,还特喜欢敲门。”

楚子穆说完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刚想张口笑,他又觉得背后凉嗖嗖的,转头便与灵泽忍无可忍的眼神撞上了。

所以他硬生生又忍住了,没敢真笑出来。

说话间,场景又变了。

是晚上,将士们围在一起喝酒唱歌,像有什么高兴的事在庆祝。

或许是一个小小的胜利。毕竟这是一场没有最终胜利的战役。

视线定在主桌的陆修脸上,就再也没有移动过了。

陆修看上去也挺高兴,隔着火光,能看到他略风霜的脸上漾着开怀的笑意。

几个月的行军打仗,所有人看上去都沧桑了许多,虽有些看不清模样,但他们脸上的笑意依旧烁耀夺目。

很快目光随着陆修的走动,跟着他来到了主帐,这次意外的进了帐内。

荀生他们几人也很意外,这柔儿像是一直隐忍着什么,一直都默默守候在一旁,这次倒是挺大胆。

他们几人看着陆修被人扶着送回来,那些部下服侍他更衣上榻,又熄灯退出了帐外。

“我直觉不好,这柔儿该不会是想……”

楚子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从阴影处走出了一名素衣女子……


几人当场愣住了。

这着素衣的年轻女子可不就是那柔儿吗?

暮春将荀生拉向了自己的身后,作保护状立于荀生的身前。

按说幻境里真主现身也是正常的,但他们待在这个幻境许久,真主并没有现身过,这突兀的出现,的确让人不得不防备。

荀生虽站在暮春的身后,但他还是侧了点身,瞧向那榻上之人。

不知不觉间,他看的有点出了神,竟没有发现这幻境中只余他一人。

半晌等他察觉时,这屋里除了他自己,就是那幻境中的两人了。

荀生望着柔儿伸出她的一只纤手缓缓贴向了陆修的脸颊。

陆修许是晚上酒喝的太多了点,脸颊有些绯红的沉睡着。

那柔儿身姿盈曼,半边身子渐渐也歪到了榻上。

饶是荀生是个没经事的,也明白了柔儿的心思。

他不好意思再看,转了身过去。眼睛看不到时,人的听觉就更加敏锐。

比如衣料的轻微摩挲声,那柔儿唤着将军,一会儿又改叫了陆郎……

荀生实在无法,捂了耳朵,走到了大帐门口。

他掀了帐帘,发现居然可以出去。

荀生面红耳赤,立马逃似的跑了出去。

“幸亏是在幻境里,要命了。”

荀生发出一声轻叹,“但这幻境真是诡异,暮春他们怎么突然就消失了?”

荀生很担心暮春他们,但这幻境他也不是太了解,一时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荀生在帐门外踱步,他发现自己并不能走出太远,外面有巡逻的士兵走动,但也都是看不清面容。

这深夜里,这场景,竟显出了阴森之色。

但打死荀生也是不会再进帐了,想也知道里面现在该多火热。

他只得寻了一处坐下,周围一片寂静,连天空都是模糊的,看来那柔儿还是多少有点知羞的,像是特意给荀生留了门出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荀生觉得自己好像打了一个盹。

他是被帐里的一声动静给惊醒的。

荀生悄悄掀起门帘的一角,目光进去扫视了一圈,发现柔儿已经没了踪迹,只陆修独自坐在榻边。

陆修的头低垂着,中衣的领口微敞,露出小片胸膛,他的手紧紧按在榻的边上。

半晌,他抬起头瞧向门口,荀生的心吓得停跳了半拍。

又反应到这是幻境,陆修是看不见他的。

“荀生…”陆修低低喃喃的说道。

许是天还未大亮,这方太过安静。

这小如蚊蝇的呢喃声竟被荀生听了个一清二楚。

荀生一口气忘了不知是呼还是吸,“你…你瞧的见我?”

陆修眼里似含着雾气,又低低说了一声:“荀生…你要等着我...”

荀生不确定陆修是否在和他对话,他慢慢走到了里间,伸出手在陆修的面前晃了晃。

情理之中的,陆修并没有反应,反而又倒身躺了下去。

荀生呼了一口气。

“陆修,你原来真的和那个柔儿相好过,可她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荀生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榻上,陆修也没有睡着,只睁着眼看向帐顶。

荀生看着这个完好的陆修,心里不由得发酸。

他最后一次看见陆修的样子,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常胜将军叛国了!”

“陆修是卖国贼!”

“十万大军全军覆没,都是陆修那个卖国贼害的!”

“他的尸体挂在城门上,大家去瞧啊……”

这是荀生最后听到关于陆修的消息。

他听到下人们在说,他不信,他又跑到街上,老百姓们都在说。他的头要被这些声音吵的炸了。

他拉住路过的人,和他们说“你们搞错了,陆修是你们的常胜将军,这是你们亲口说的啊?他不会的,你们搞错了!”

老百姓们突然就都变了嘴脸。

他们当荀生是疯子,没人理他。

荀生只得跟着人群奔跑,人潮将他挤向了城门。

高高的城门口上吊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血肉模糊,瞧不清样子。

底下的百姓们还在唾骂着,荀生看着他们的样子,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曾经他们拥戴陆修如神明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此刻他们却像极了一群妖魔,不,比妖魔更可怕,他们像地狱里嗜血的怪物,丑陋而不自知,腥臭无比,让人作呕……

凡人怎么会变脸变的如此之快!

荀生麻木的站着,他抬头瞧了天空,毒辣的日头暴晒着这片土地。

城墙上尸体的血液还在滴淋,像无声哭泣出的血泪,一滴滴掉落在黑漆的地砖上,形成一洼暗色的泥泞。

突然,城头上传来人声,是某个高官在宣读人间皇帝的圣旨。

荀生听的不太真切,只知道这道圣旨确认了城楼上挂的这具破烂到亲娘都认不出的尸体,确实是陆修的。

荀生再听不见其他,他飞跃而起,夺了那尸体,血液糊了他满身,他也毫不在意。

人群沸腾了,不光他们眼中“卖国贼”的尸体被抢了,而是抢的那人似有仙法怪力,转瞬便不见了人影。

荀生抢了陆修的尸体,来到城外一林中。

他鼓起勇气,再三确认,是陆修无疑了。

荀生禁不住泪流满面,这个唯一对他好,给他温暖的人,但现在他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还答应陆修,会等他回来的。

荀生妥善的安葬了陆修,给他修了坟头墓碑。

“这林子看起来还不错,你看对面还有一片竹林,也算雅致,你说你想以后老了有一处小院,这里就挺合适的。”

荀生盘坐在陆修的坟前,又道:“你对我的好,我都还没有报答,我最不喜欢欠别人了,这次我就当报答你了,我去把害你的人都杀了,好不好?”

入夜的皇宫里。

人间的皇帝还端坐在御书房里,几名大臣颔首站在下方。

其中一留着山羊胡须的大臣说道:“恭喜陛下,终于可以安枕无忧了。”

这山羊胡说完眼睛冒着精光瞥向皇帝。

皇帝沉默了半晌,从胸腔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才说道:“陆修的确是个旷世奇才,大大小小的战役也替朕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山羊胡立马接口道:“陆修功劳再大,他也是陛下的一名臣子。陛下是真龙天子,这天下能如此安泰也都是仰仗陛下的龙瑞之气。没有真龙庇佑,他陆修又有什么能耐能打这么多的胜仗。”


人间皇帝很是受用这山羊胡拍的马屁,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喜色。

另一年长些的臣子接了话说道:“那陆修的尸身在白日里被一个神秘之人抢走,我们城里城外都搜寻了一遍,竟一点踪迹也没有,不知还要不要继续搜索?”

“继续搜,且搜上几日,若实在搜不到,也就算了。留他一个尸身,也不枉孤和他君臣一场。”

皇帝很是“深明大义”的说道。

“陛下仁义,乃百姓之福啊。”几名大臣齐声拍着马屁。

皇帝示了意,大臣们双双退下。

出了宫门,和山羊胡一起走的大臣禁不住低声问道:“大人,你说我们帮陛下设计除了陆修,这事知道的人不多,陛下会不会对我们也……”

山羊胡忙捂了这个大臣的嘴,将他拖进了自己的马车内。

说道:“此话不可再说,你当陛下为何一定要除了陆修?”

这大臣也不是个省油的,嗤道:“不就是陆修那个傻子建业太多,功高盖主,哪个皇帝愿意一个臣子的威望高过自己。”

“你懂就好,你我只要别太冒尖,碍了陛下的眼,陛下怎会在意我们这些碌碌无为之辈,我们只需哄着陛下开心,让陛下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厉害的,陛下又怎会薄待我们呢?”

山羊胡说完捋着自己的胡须,一脸高深莫测。

另一大臣一脸受教的猥琐表情,只不待两人再说些什么男娼女盗的无稽之言。

一道细长的青色藤条顺着马车的车窗快速的爬了进来,又瞬间缠绕住两人的脖颈。

在两人还未喊叫出声之前,只听“喀”一声,两人的头颅就已经垂挂了下来。

此时夜也深,皇帝正招了嫔妃在床上行颠鸾倒凤之事,房间里熄了灯火,只余远远一盏留着。

不知哪透进来的冷风,将床前的幕帘撩的飘来荡去,让昏暗不明的殿宇生出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许久后,皇帝的声音自重重幕帘后传来,“沐浴”。

殿门吱呀打开,有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自外传来。

帘幕内,皇帝安坐在床榻之上,那嫔妃似缓过了气,娇滴滴的又倚躺在了皇帝的腿上,一只手还不安分的摸来送去。

“怎么不掌灯?”皇帝见帘外的人磨磨蹭蹭,不耐的说道。

帘幕被撩起,皇帝和妃嫔都是意外的表情。

呵斥的声音还没出口,惊吓的尖叫声先从妃嫔的口中冲了出来。

荀生站在被琨玉撩起的帘幕后,他的表情有些木然。

他望着床上的两人,突然又森森的笑了起来。

面容是个谪仙的风范,但他的手边又滚落着一串血滴滴的人头,让他又似那阴间的无常。

前来收魂索命一般。

荀生指挥着已经吓傻的皇帝写了诏书,宣告天下陆修无罪,并澄清事情原委。

皇帝已经混沌不清,所写所做皆按照荀生所说。

这皇帝看着壮实,却是个不经吓的,写完诏书整个人已经疯癫的不成样子。

他还挥剑刺死了那个刚和他欢好过的嫔妃。

都知帝王多数风流薄情,此情境却还是让人忍不住唏嘘。

荀生瞧着皇帝在殿内疯癫乱砍,低头将手上的诏书收起来。

一声闷响,他再抬头时,那皇帝居然将剑又刺向了自己,一剑毙命。

荀生站在皇帝用来批改奏折的案前,静静地看着殿内满地横流的血液。

他一脸泰然,拢了诏书,跨过那些陷害陆修的元凶的头颅。

殿门被风吹的吱呀作响,门内的暗色液体顺着深色地砖的纹路渐渐爬向门外。

一室的魂魄无人来收。

荀生回了神,他看着榻上的陆修,整个人有点分不清孰真孰假。

直到他瞧见柔儿又走了进来。他惊的站了起来,本能的退到了一边。

“这柔儿该不会还想……”

荀生想到这不由得脸一热,“这…怎么没完没了的了?”

柔儿来到榻前,低头痴痴的望着陆修,又伸手摸向了陆修的脸颊。

荀生见这出,赶忙退出了帐外。

外面依旧是黑漆漆一片。

“这是为了那档子事,直接忽略白天了是吧?我去…”

荀生有点无语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又是许久之后,荀生听见里面有隐隐的哭声。

他撩起帘子一角,只见柔儿衣衫不整的跌坐在地上,而陆修气急败坏的立在一旁,伸手指着柔儿,脸憋的通红。

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

柔儿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了陆修的面前,低低的哭着。

这样娇弱的美人,还哭的梨花带雨,真是叫人很难不想去怜惜一下。

陆修通红着双眼,也实在是说不出一句重话,憋了半天,憋了句:

“昨晚也是你吗?”

柔儿这会真的是人如其名,柔的人骨头都发酥,丝毫不见在蒲柳村行恶时的半分凶悍。

只见她软软的点了一下头,便又掩起面抽抽搭搭的咽呜起来。

陆修却被柔儿这没有丝毫分量的肯定,击的跌坐在了榻边。

陆修闭眼了许久后。

才悠悠的说道:“我补偿你,你要任何金银或田产我都可以给你。但,我留不得你在我身边。”

柔儿听明白后,愣的忘记了抽噎。

反应过来后,匍匐着来到陆修的跟前,抓着他的靴子。

“柔儿不要任何财物,柔儿也不奢求名分,只求留在陆郎身边服侍,只此一愿,别无所求。”

说完,哭的更是天崩地裂般,险些昏厥过去。

陆修似乎是调整了过来,他的脸上没有了惊慌,也不见了懊恼之色。

他轻抬起柔儿的下巴。

神色肃严的说道:“这是军营,你这娇娘是如何进来的?你若真是个普通女子,我立马捉了你,说你是奸细都是轻的。可这荒山野岭,普通女子又如何进的来?我不追究你已是我仁慈,你还待如何?”

一番话听的柔儿如遭雷击。

她的眼中瞬间覆上了一层冷霜。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像那依附着大树的藤蔓,突然不用依附任何的物体,就自己歪歪扭扭的站了起来,看起来很是怪异。

“那我如果执意要和你做夫妻呢?”柔儿连嗓音都粗哑了一些。

“我陆修若不想做的事,这世上无人能左右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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