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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底观心术

鲍尔日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我师从弘一道长学习测字观心术,成长为一代神测大师。上省城,赴京师,游走于东南亚巨富豪门之间。我可以耳朵听字,空手唤蛇,针灸治病,混得风生水起,步入“大佬”阶层。直到最后一次翻船。多年之后,我改邪归正,毅然离开了这一行。

主角:万山红   更新:2022-12-01 19: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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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万山红的其他类型小说《起底观心术》,由网络作家“鲍尔日”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师从弘一道长学习测字观心术,成长为一代神测大师。上省城,赴京师,游走于东南亚巨富豪门之间。我可以耳朵听字,空手唤蛇,针灸治病,混得风生水起,步入“大佬”阶层。直到最后一次翻船。多年之后,我改邪归正,毅然离开了这一行。

《起底观心术》精彩片段

这是我真实的一段人生故事。

故事开头,没有什么奇怪的异象。

我爹好好的,我娘也好好的,我姐好好的,我姐夫也好好的。

五口之家,就是我有点骚动不安。

小时候,我娘给我算了个命,算命先生说我会成为一个有名又有钱的人。

结果让我爹娘很失望。我的英语和数学一直处于六十分以下。

吃了不少补药,这方面的智商一直补不起来。所以高中文凭,就成了我人生的最高学历。

接着,我重复着山村孩子们的老路,外出打工。成为了我姐姐,姐夫开的“胖哥粉店”的一名炒粉工。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还是炒粉吧。

九月的南方夜晚,仍然像火炉。我姐对我喊道:

“万山红,你上!”

我手臂酸痛得要命,她一声喝令,我接替我姐夫。

放油、放粉,飞花点翠地舀盐、酱、蒜、胡椒粉、辣椒粉……

一手不停地翻炒,另一只手不停地抛起炒粉。米粉从锅中跃起,又从空中跌落。

一次, 两次,三次。看上去像杂技表演。

四次,五次,六……次,我的手臂突然不听指挥,无力抛起锅子。

“啷当”,锅重重地摔在地上。黄的,白的,青的,洒落一地。

食客们的目光全射过来。

我姐夫一个箭步冲上来,拿起另一口铁锅,不到一分钟,精彩继续上演。

我姐猫着腰打扫残局,瞪我一眼,沉声骂道:“废物。”

再这样干下去,我的人生就会毁掉。天天炒夜夜炒。除了练点臂力外,一无所获。

“坐在这儿干什么?干不了就回去休息。丢人现眼。”

我姐讨厌地盯了我一眼。

我赌气回了宿舍。

自从我来到乌乡给我姐当帮工之后,就开始骚动不安。

第一个月就给她提建议:盘下隔壁要死不活的废品店,请几个专门的炒粉师傅,扩大经营。

我姐眼一横:“你就想偷懒。请几个师傅,万一亏了呢?”

第二个月又给她提建议:白天可做自助餐。她说,你不想干就回去。

提了无数次之后,我放弃了。

我就成了一只机械手,天天重复着抛上抛下的重复动作。

累到经常发生抛不上的事故,今夜发生的米粉洒满一地,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外面的声响渐渐小下来,快耍收摊了,我看看手机,凌晨一点。

我孤零零地坐在床上,手臂越来越酸痛。心想,他们想要来问候我一句吧?

直到收了摊,还没有人理我。

我心头一怒,抓起枕头就砸。砸中床头柜上的一本书。

那本书摇摇欲坠,却没有掉下去。这是我早几天从废品站淘来的,我经常去淘一些,因为我喜欢看。

这本书叫《生意金点子》。我抓过去慢慢读,反正睡不着。

书上说,有个人收废铜废银不赚钱,把它熔化做成佛像很赚钱。

我盯着“佛像”两个字,眼睛一直离不开。突然一拍大腿:有了。

我准备造个神话。因为我姐最信佛。

根本没料想到,这个点子就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从淘宝上邮购了一个佛像模具,大约一块钱硬币大小。

收到模具后的次日凌晨一点,我悄悄地起床,带了一把锤子,一架人字梯,来到大树前。

我爬上梯子,把佛像模具一锤一锤地钉进了树干。钉好后,我从梯子上下来。

一个月,二个月,三个月……我常常在深夜去看看,用注射器装些营养液,射进佛像四周的树干内。

第二年春天,模具就脱落了,树干上就长出一个佛像。

三月份,我们隔壁的废品店终于做不去了,真是天赐良机。

我开始我的行动计划。

有天下午,我邀我姐打羽毛球。

我早就藏了一个羽毛球在废品站前的那棵树上,轮到我发球时,做一个假动作,把羽毛球往裤袋一装,叫道:“打飞了,飞到树上了。”

我姐有些懊丧。

“我去取。”说罢,我搬来一架楼梯。爬到羽毛球藏身的地方,故意全身发抖,从楼梯上滑了下来,坐在地上,半天不说话。

“你怎么啦?”我姐蹲下,摇着我的肩膀。

“有个东西好怪。”

“什么东西?”

“树上有……个菩萨。”

我姐忙说:“我上去看看。”

她爬上去,看到树桠间果然长着一个栩栩如生的佛像,飞快地爬下来,把我叫到一边:“怎么会有个菩萨呢?而且是个真菩萨。”

“我们发财的日子到了。”

“发财?”我姐一脸茫然。

我压低声音:“废品店生意为什么不好?”

“为什么呢?”

“这些污垢破烂堆放在那儿,对菩萨大不敬,才做不下去。”

“有道理,废品店一直要死不活,原来是树上有尊菩萨。"

“如果我们把废品店盘下,扩大粉店,天天热饭热菜地供着菩萨,它一定会保佑店子兴旺。”

我姐听了,张着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你不动手,万一有人看上了废品站,盘下也开个粉店,别人生意红火呢?”

我姐楞了一下,立马把我姐夫叫过来,三人一起上二楼,关起门来商量。

我姐夫兴奋地说:“这不是菩萨提醒我们发财吗?为啥山红的羽毛球偏偏飞到那地方停下呢?”

我姐想了半天,说道:“要不这样,我们请弘一道长来看看风水。他说能扩大,我们就扩大。”

我自告奋勇地道:“我明天去请。”

弘一道长在这一带很有名,我去市场采购食材时,总是要经过他家门口,可从来没进去过。

次日,我往道长家走。

道长家有个院子,院门口有一扇拱门,拱门上方挂一块匾——“悠然居”。

到了院门口,我犹豫了,如果道长看了那地方,说不能办店子呢?那尊佛像,不是白费力气了吗?

正想着怎么说服道长,或者干脆和道长共同做个局,道长一眼就看见了我。

他白须飘飘,半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好奇地看着我。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鼓起勇气说:“道长您好,我只是好奇进来看看,我家在前面一里地的岔路口开炒粉店。”

“想看就看看吧。”

我说:“我想请先生帮个忙。”

道长朝我上下扫了一眼:“说吧。”

“我家那地方是个交通要道,民工多,如果扩大店子,生意一定会好。但我姐胆量不足,非常固执,我劝她,她总是不依。

道长似笑非笑,像看透了我内心似的,说道:“你的意思就是让我来说服你姐,是吗?”

“我姐非常崇拜像您这样的师傅。”

他冷笑一声:“小小年纪,不走正道,靠这种诓人的小把戏?生意之道要讲一个诚字。我呢,为学之道更要讲一个诚字。”

我僵在那儿,好像被道长打了一个耳光似的,沮丧到了极点。

他沉吟半晌,悠悠说道:“如果请我实地去看看,我倒愿意。”

我没把握。万一他看了,说不行呢?

道长开始摇扇。

我看出他还是想做这单生意。便说:“久闻您的大名,只是我们做小本生意的,怕请不起。”

我在试探着他的要价。如果要价高,看了之后,又说不能扩大店面,我不是做赔本生意?

他看着我犹犹豫豫的样子,笑了:“虽说要实地察看,但有些机关透出了些迹象。”

机关?我一脸茫然。

道长向我招招手:“进去坐坐吧。”

我硬着头皮跟了进去。墙上挂着一幅字:道可道非常道。

当我坐下,目光落到桌子上的一块小牌子时,心里更没底了。牌子上写着冰冷的四个字:

概不还价。

据说他看风水的价格高得吓人。坐在他的对面,我双腿抖个不停。


看到“概不还价”四个字,我的脸由红转白。

道长笑道:“你第一句话说的是——好奇进来看看,是吗?”

我点点头。

“这店是以你姐姐为主,你和你姐夫,不过是两个帮手,对吗?”

我再点点头。

他沉吟片刻:“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店面可以扩大,不过要到现场看看有没有冲煞之类。”

“我说有话有什么玄机吗?”

“你把好奇这两个字,好好想一想。”

我那时没学过测字术,怎么也想不出什么玄机。

道长在纸上把“好”字写成“女、子”。

把“奇”字写成“大、可”。

“女子大可。是不是说只要是女子当家,就大可发展?”

道长对我慈祥地笑了笑。

“您看一次要多少钱?”我生怕他要价太高,让我姐心痛,这事半途而废。

道长问道:“你有没有恒心?”

我一脸茫然。价格跟我有没有恒心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说店子要办得久才有赚钱,那也要问我姐有没有恒心啊。

我姐偏偏在赚钱上,亏一天,脸色不好,亏两天,指桑骂槐,三天,就会和我吵架,亏四天,一定叫我滚蛋。

我的心脏“扑扑”直跳。

道长问:“等你新店开张后,给我送一个月汤粉,行不行?”

原来指的是这个“恒心”。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立马道:“没问题,两个月都没问题。”

道长大笑:“我不收你的钱,要你姐来请我吧。”

我以为耳朵出了问题,再问了一遍:“只要我送一个月汤粉,就可以免费?”

道长笑眯眯地点点头。

“姐,道长愿意过来看看,他不收费,只要我给他送一个月汤粉。”

“你有这么大的能耐?”

我姐夫玩笑道:“也许道长有个女儿,他看上了山红。”

“想得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高中毕业,道长万贯家产,看得上他?”

我姐数落起我,既揭伤疤,又捅刀子,怎么舒服怎么来。

我压住性子:“别说那么难听。道长说了,只要你去请,他就来。”

我姐望我一眼:“了却你的心愿。要是道长说不行。以后就别再天天嚷了。”

次日,我和我姐踏进了道长家的“悠然居”。

道长正在给人测字。我们不敢打扰。等他测完,我姐说:“弘老师,我们……”

道长愣了一下。

我忙说:“大师,这是我姐……”

他听到我姐这奇怪的称呼,笑道:“叫老师好,传道授业解惑嘛。”

我姐刚要说话,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红衣女子。

道长说:“这里还有两个人等我去看风水呢。”

红衣女子笑道:“我只耽误您几分钟。想换个工作,去广州打工,测个‘心’字。”

道长呶呶,示意纸笔都在桌上。

红衣女子写了一个“心”字。双手递过去。道长扫了一眼,半闭着眼睛说道:

“容我直言,你至少跳过五六次槽了。每干一件事难坚持一年。你要一心一意干下去,否则什么事都干不成。广州不能去。”

道长说完,站了起来。红衣女子点头不迭,数了钱走人。

我在一边听着,吃惊不已。道长就凭别人写一个字,就知道她跳了五六次槽?而且,他说广州不能去,红衣女子也不问为什么。

就这么几句话,红衣女子就数了一百块钱走人。这钱也来得太轻松了吧?

道长说:“走吧。”

我姐边走边说:“老师,我们做小本生意的,就一台旧别克,委屈您了。”说罢,她引着道长往车子方向走去。

道长没吱声,走向一辆宝马,一个胖男人下车给道长打开车门。

我对我姐说:“大师的粉丝多得很,人家开着车,早就在等他。”

一会儿,两辆车就一前一后地停在“胖哥粉店”前。男子飞快下了车,手盖在道长头上,生怕大师脑袋碰着车门顶。

道长下车,摇着那羽扇,站在前坪。

“就这废品站,想盘下来,把粉店扩大。”我姐惴惴不安地说。

道长惜字如金,说了四个字:“保你发财”。

他转身上车,车子绝尘而去。

围观的人纷纷问我姐:“你这小店子,请动弘一大师来看风水?花了多少钱?”

我姐说:“没花钱。”

围观的人几乎要晕倒。纷纷说,你要发大财了。

我姐吃了定心丸。道长看过风水之后第三天,就与房东签下合同,第四天,开始装修店面。

我说:“既然扩店,我们就要让别人知道这树上有尊佛像。”

我姐夫说:“找电视台来拍拍。”

我摇摇头:“请什么电视台?人人有部手机。”

下午,我就打了一个电话给冬子,叫他过来吃晚餐。

冬子和我是同村人,在乌乡师范大学读大四。

冬子过来得早。我邀他打羽毛球来,一来二去,有人围观。

轮到我发球时,把羽毛球往裤袋里一塞,做了个假动作,冬子根本就没有看到球。

我说:“打飞了,飞到树上去了。”

冬子过来,站在树下往上面一望,果然树枝间有一只羽毛球。

冬子脱了鞋,站在我肩上。我慢慢地直起身子,旁边两个围观的小伙子上来帮着支撑。冬子就慢慢地升了上去,

冬子取球时,手都发抖了。大叫:“树上长了一个菩萨,一个菩萨。”

我故意装出不相信的样子。

“你不信,你自己来看。”

我搬了架楼梯,爬上去一看,故意吓得愣在那儿,一动不动。

旁边的小伙伴一个换一个地爬上去,都惊呆了。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

一夜之间,乌乡市朋友圈就尽在传这件奇异的事情。弄得我家店子一下成了网红。白天晚上,人来人往,都来看稀奇。

特别是晚上,来看稀奇的都是结伴而来,来了都要点一份炒粉。坐下慢慢吃,慢慢聊。

我姐才发现:我们再怎么努力炒粉,也满足不了客人的需求。

而且客人们说,现在炒的粉,味道越来越好吃了。

卧槽,原来努力是没有用的,网络时代,翻身就在一瞬间。流量就是银子。我们不得不临时请了两个师傅来炒粉。

因为影响太大,林业专家,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

专家给出了结论:树表赘生物,外形有点像佛,不值得大惊小怪。

电视台也反复播放专家观点。

市民偏不信,他们当场质问专家:既然是赘生物,为什么其他的树上没长出这样的赘生物呢?

专家们也被他们问得张口结舌。

市政为了防止人攀爬,专门在树的四周做了一个不锈钢围栏。

不设则已,越设越有吸引力。

我对姐姐和姐夫建议:赶快新店取名为“佛树粉店”。

这一次,我的话有份量了。我姐马上请人做了块新招牌。

自从这牌子挂上,两个师傅少了,不得不又请两个。

我家的粉还是那个粉,师傅们的手艺还是那个手艺。

但别人相信,吃了佛树粉店的炒粉,菩萨就会保佑他。

我来乌乡第二年夏天,“佛树粉店”生意火爆得一塌糊涂。

我不再炒粉。

我相信,人是有命运的,不然,算命先生怎么会算出我一定会有名又有钱呢?


自从新店开张以后,我就每天给道长送汤粉。

一个月后,我还送。

两个月后,我仍送。

送完粉,碰上道长给人测字时,我就好奇地坐在一边旁听。

怪了,回去晚了,我姐竟然不责怪我。

直到第三个月,我才发觉得不对劲,我姐没给我安排什么活计。

有一天,我问道:“姐,我做什么?”

我姐望着李嫂,对我嘴巴一翘。

堂堂“佛树粉店”的创意人,非著名(因为不想让人知道)策划师万山红就去洗碗择菜?

“这个店子我也有一份功劳,要不,我们搞股份制。”

我姐听了,脸色顿变,厉声道:“股份制?我和你姐夫本来就是一家人,又没离婚。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均一些股份给你?请问,你什么时候出过资?”

我姐夫帮我说道:“店子发展壮大,山红出谋划策立了功。现在分一些股份给他,也是应该的……”

我姐正在喝茶,把杯子一摔,怒气冲冲指着我:“万山红,你是不是要气死我,八字没一撇,你想分家。况且你有什么资格分家?”

我想分辨:佛树神话是我造的。弘一道长是我请动的,但我忍住了。我知道她一句话可以抹掉我的功绩,讲我胡说八道。

“姐,我也想立业,一个男子汉就傍着你吃饭?不如你借点钱给我,让我自立门户。”

我姐一听,哭了,哭完说道:“老弟呀,过去我们苦,连饭都吃不上,我们亲得像一个人,现在有了点小钱,我们的亲情难道不存在了吗?”

她哭完,一通电话打给老娘老爷。不明真相的爹娘打来电话,把我骂一顿。特别是我爹,指出我三宗罪:

一是对姐姐感情不深。当初在我找不到事做的情况下,接纳了我。

二是借着送粉的机会,不上班。生性懒惰。

三是大事干不了,小事不想做。洗碗比炒粉轻松多了,还闹情绪。

于是,我这个“佛树粉店”的高管,沦落到成了一名专职“外送员”。

有天,我给我姐建议:店子外面挂条横幅,上写“吃佛树粉,与佛结缘”。

结果这位小学七年级毕业生,对广告的伟大作用,没有一点认知,反而斥道:“店里的事,你少管。你管,我就烦。”

我干脆不回店,送完米粉,就坐在道长家,听他给别人测字。等人走后,我就问道长为什么能从一个字说准别人一堆事。

想不到道长不烦我,也不问我为什么不要上班,还偶尔教教我。

不仅道长不烦我,连他夫人见了我也微微一笑。

他家的保姆陈姨,给客人倒茶时,也给我倒一杯。

比起我姐姐万水秀,道长一家对我真是太温暖了。

一晃到了七月底,我又去送米粉。道长刚吃完。进来一个男子,双手作揖:“大师好!”

道长站起来抱拳:“什么风把何总吹来了?快请坐。”

来人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道长对面的椅子上。

道长向我呶呶嘴。我立即去泡茶。

何总问道:“师母呢?”

道长笑道:“她和陈姨两个去烧香了。”

何总笑道:“我这记性,今天是河伯生日。”

我上过茶,站着。道长的手按了按,示意我坐下。

何总转身望了我一眼,弄得我不好意思,认为他和什么私密要和道长谈,站起来准备走。

不料道长说道:“他叫小万,没关系,你有什么尽管说。”

何总慢慢叙述。

原来他在广西有个工程,正在竞标。家中老娘病危。他匆忙赶回来。他想测一个字,算一算他老娘能不能再拖十天,好让他把广西的事办妥。

道长微微一笑:“你写个字。”

何总在纸上写了一个“想”字。

道长说:“半月之内不会死。”

何总身子前倾,问:“您是怎么测出来的?”

我也特别好奇,屁股抬起,把脖子伸得老长。

道长指着“想”字,缓缓道来:“你写这个字嘛,本来就不吉利。起笔一个‘木’字,棺材之像。棺材摆好,死是必然的。

但第二个部首,救活了这个字。你看这个‘目’字。最后一笔没有塞口,也就是说没有‘闭目’。”

说到这儿,道长挥挥手说:“快走,迅速去广西办事。“

何总迟疑了一下:“大师,何以见到可以拖半月呢?”

“以后再说。”道长再挥挥手。

回家路上,我想,下回能碰见何总就好了,验证一下道长说的对错。

于是,我以后送完米粉,就赖着不走。

整天都守在道长家当旁听生。

一天,两天,三天,不见何总踪影。

一个月后,我终于见到了他。

那天,何总匆匆忙忙进屋,从包里掏出几扎票子,我的个爷爷,至少也有两万。他把票子往桌上一放:

“上次你算得太准了,五个亿的工程顺利到手。刚办了母亲的丧事,有位大佬的母亲故了,我得马上去。感谢道长,改日再叙。”

道长竟然没推辞。好像收这么大堆票子,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事似的,朝里屋唤了一声,他夫人出来,直接把那捆票子拿走了。

我内心万马奔腾。这要四个师傅泡多少碗米粉才能赚回来啊。

那一秒,我竟然动了心思——既然我姐不喜欢我呆在店里,嫌我不会干活。不如拜道长为师,学习测字。

好几天,我都被这种奇怪的想法所包围。

有一天,一个男人提了两条烟来感谢道长,说他的车钥匙寻到了。

男人走后,客厅里没有一个人的时候,我那种奇怪的想法,一下爆发出来。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学着电视剧里的动作:跪在地上,说道:“道长,我要拜您为师。”

道长扶起我,慈祥地问道:“你家树上长了一个佛像?”

我一脸通红,不敢望他。我知道,他一定知道是我所为。

“你为什么想学徒?”

我把自己作文写得好,只是数学英语差,没考上大学,来到乌乡帮我姐当帮手,我姐老是嫌我体力不行,安排我洗碗择菜……一咕噜倒了出来。

道长感叹道:“跟我过去差不多。我年轻时在一家杂货店为表叔打工,也是体力不行,表叔就把我赶出店门。”

“后来呢?”

“在回家路上,到一个道观去讨口水喝,遇上了我的师傅,他叫弘原。见我可怜,问了我的身世,然后收留了我。再传授我相人测字之术。”

听道长这么一说,我就知道:他愿意收我为徒,忙说:”您一定要收下我,我不想炒粉,也不想洗碗。“

他没有吱声。

”要不,我把〈出师表〉〈长恨歌〉〈阿房宫赋〉背给您听。”

他若有所思地说:“我与你应该有缘。”

有缘?我有些惊奇。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师父弘原。我师父问,你仍然喜欢吃米粉?我说是啊。我师父说,今天有一青年人会来拜访你,以后会给你送米粉。”

我一听,恍然大悟——道长为什么会给我家看店子风水,为什么要我送米粉,送完一个月也不见他推辞,我去旁听时,他也不问为什么我不要上班。

当下,我离席一拜,叩了一个响头。

“尊师在上,请受小子诚心一拜。”

道长扶起我:“你回去问问家里人再说吧。”

我姐听说道长愿意收我为徒,高兴得双手一拍:“体力活你干不了,学这个好,以后就不用我操心了。”

她还是懂点规矩,下午领着我来到道长家,说要做一场进师酒。

道长摇了摇头,对我姐说道:

“做我这一行的有个规矩,不收本地人为徒。你们是外地人,所以我愿意试一试。若他不是这块料,一年之后,还是回粉店吧。

若造化上乘,那就跟我学几年吧。先叫我老师吧,认可了再叫师父。”

我姐说:“该举行什么仪式,准备什么礼数,请老师指点。”

“我派传承,不举行进师仪式,只举行出师仪式。目前都免了吧。”

我姐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我知道道长说一不二,便说:“那我就遵循师命。再给老师磕一个头吧。”

我来到乌乡第三个年头,阴差阳错,终于不用干体力活了。师从弘一道长,学习测字、风水、占卜之术。

那一年,二十一岁。


第一天上班,道长给我了两本书,一本叫《如何择日》,另一本叫《测字秘牒》。说道:“一个月把它们读完。”

我半个月就读完了。上班时,我讷讷地说:“老师,能不能换两本?”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测字有哪十法?”

我天生有一副好记性,背道:“装头测、接脚测、穿心测、包龙测、破解测、添笔测、减笔测、对关测、摘字测、观梅测。”

我换了一口气,继续背道:“除了这些基本法则,还有象形,会意,转注三法……”

道长微微点头。正在这时,进来两个姑娘。

一个瘦,一个胖。瘦姑娘对胖姑娘催促道:

“写啊,写个字让师傅给你测测婚姻啊。”

胖姑娘犹犹豫豫写下一个“信”字。

瘦姑娘才说道:“师傅,你帮我表妹测测婚姻。”

道长却突然对我翘了翘下巴,说道:“他给你们测。”

这考试也来得太快吧。白天跟班学习,夜里猛看猛记,我自信还是有些把握,那干脆就露一手吧。

我用不容分辩的口气道: “你们不是来测字的。”

瘦姑娘分辨道:“是来测字的。”

我摇摇头:“不要说假话,你们路过院子,一时好奇,临时起心动念,来试一试。”

瘦姑娘脸红了。胖姑娘更是红到脖子根上。

当表姐的瘦姑娘羞涩一笑:“你讲对了。”

道长双手抱胸,脸无表情。我知道他在装,其实心里挺满意。

我扫了一眼“信”字。对胖姑娘说:“你的婚姻只开花,不结果。”

胖姑娘:“您的意思是?”

“经常有人给你介绍男朋友,有的见了一面,没有下文,有的谈几天,又没有下文,反正谈一个崩一个。”

胖姑娘满脸通红,瘦姑娘忍不住插嘴:“为什么呢?”

我淡淡一笑。

胖姑娘也急了:“师傅,这是……”

我铁口金嘴:“你是个没有主见的人。”

瘦姑娘吓得身子往后一仰:“说得太准了。为什么从一个‘信’字,你就看出了她的性格?”

我指着“信”字:“这个字分开来,是‘人’字+‘言’字。

她一齐点头。

“一个人站在旁边说话。就叫——他人之言。

你今天见一个,闺蜜说,男孩个子不高,本来满意,听了闺密的话之后,就不谈了;

明天谈一个,别人又说男孩太老实,又不谈了;

后天谈一个,别人说男孩嘴太甜,靠不住,又跟人家断了……”

胖姑娘越听越脸红,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瘦姑娘笑得拍桌打椅:“说太准了,太神奇了,你好像就在现场一样。”

我偷窥一眼道长,他双手抱胸,脸无表情。

瘦姑娘道:“我两条腿还少了,要借一条腿来跪你。又问,我表妹能找到男朋友吗?”

“以后喜欢谁,就相信自己的感觉,不要听别人胡说!”

瘦姑娘连连道谢。数了钱,拽着她表妹走了。

道长微微点头:“慧根还算灵性。”

过了半个小时,又进来一个红衣女子,一进门就朝道长笑笑。

老师望着她,没有任何表情。

她说:“大师,帮我测一下婚姻吧。”

我推给她纸笔。

她写一个“立”字。

我望着这个“立”字,心中没有把握。刚才那个“信”字,用的是拆字法,把一个字拆分成两个字。

这个“立”字,本身不好拆分,那么,只能用“添笔法”,添什么呢?

道长没有让我上手的意思,扫了一眼,缓缓说道:

“你想离婚?”

女子一愣。我也吓了一跳。为什么他看到这个字,就判断女子想离婚?

女子点点头。

道长缓缓道:

“这个‘立’字是‘辛苦’的‘辛’字上面一半。”

他用的是添笔法。把这简单的字,添个‘十’字来分析。

“你这个婚姻,过得十分辛苦,我帮你分析一下吧。”

红衣女子身子前倾。

“你的婚姻属于自己做主。家里人人反对,没一个人支持你。但你吃了迷魂药似的,执意要嫁。”

女子听得眼睛都要掉出来,忙问:“还有挽回的希望吗?”

道长皱着眉道:“前面是测字,就字论事。若论挽回的希望,得听听你婚姻的来由和现状。”

红衣女子低头,好一会儿,才扬起脸:“我忍了很久,很少与人说,因为您说得太准了。我就和盘托出吧。”

红衣女子叙述起自己的伤心往事:

她是河南人,来乌乡市当洗足妹,洗足期间遇上了一个本地男孩。男孩对她特别好,不仅经常点她洗脚,而且还邀她去吃夜宵。

一来二去,互生好感,确定了恋爱关系。男孩子带她看电影,吃夜宵,上歌厅。女子把自己谈恋爱的消息告诉家里,全家都反对。

认为河南与乌乡市相隔千山万水,以后得不到女儿的照顾。但她执意要嫁,与家人闹翻了。两人没办正式的婚礼,出去旅游一趟,算是结婚。

半年之后,女子才发现男子是个瘾君子。她抱着他大哭,劝他改邪归正。男子也哭,说对不起她。一定戒了。

就像一场循环,每次女子抱住男人哭一次,男子就发一次誓。之后,男子又吸,又哭一次,又吸……

听完女子的诉说,道长反问:“你相信他能戒吗?”

女子有些无望地摇了摇头。

道长望着女子:“我仅测字而已,至于这事怎么处理,不敢给你出主意,你好自为之。”

女子点点头,抹了抹眼泪,数了钱,转身而去。

等女子离去,我问:“您怎么从一个‘立’看出她想离婚呢?”


道长微微一笑:“要让别人信服,开口必准,开口必准,必先要学会察人,抓住对方的特征,毫不犹豫说出来。

比如这女子,穿一件红色衣服,衣领起皱,不像未婚样子。

刚才那两位没结婚,出门很注意形象。她不注重。此其一也。

她手脚并不胖,甚至可以说比较瘦,但胸部巨大,这是女人生了小孩之后,哺乳小孩的特征。此其二也。”

原来老师并不是从“立”看出她已婚,而是从身体特征看出的,我又学了一招。

“那您怎么从一个‘立’字,看出他家里人人反对,只有她坚持这门婚事?”

道长在纸上写了一个“立”,说道:

“这个字关键看中间部位。测字之术,靠笔划加减。这个“立”字的中间部分是一撇一捺。我们加两笔。就变成了‘人人’是吗?现在“立”字缺少两笔,人人不成立,缺乏支撑。

我只明白个大概意思。问道:“如果她测个‘卒’字呢。是不是人人支持?”

他一笑:“我测了几十年字,倒是没碰上谁测个‘卒’字。

人们之所以测字,均寄托美好结局。不是选寓意吉祥的字,就通常在自己的名字中选一字。”

我点点头。

道长突然考我:“后面这女子是专门来测字,还是临时起意?”

我摸着脑袋想了一阵,羞愧一笑。

他笑笑:“临时起意。”

“这个,您也知道?”

道长教我:“世间万事万物都是相互联系的。我给你做一个逻辑推理。

我点点头:“您说。”

“前面两位女子和后面这一位女子,都是洗足妹,她的老家都是同一个地方。”

我盯着他,生怕漏听一个字。

道长继续分析:“其一,我听出了她们三人的普通话中,都带有一点河南口音。

其二,因为你给前面的女孩测得准,所以,前面女孩立即打电话叫红衣女子来测。

其三,同样测的是婚姻。”

我觉得道长这个推理,有些道理。

他说道:“红衣女子接听电话之后,把小孩推给婆婆之类的家人,来不及换衣服,匆匆忙忙地来了。”

虽然不敢说道长的判断百分之百准确,但是,他的分析一环扣一环。

老师站起来,一会儿从书房出来,扔给我两本书:“读一个月,我再考你。”

这一个月,我几乎都在读察人之术,这比《测字秘牒》难多了。

测字,毕竟有一个字,按字来分解。

察人,你看了人家,要说出个一二三,人家还要承认。

这个实验,除了注意观察之外,我就只能拿家人朋友来试一试。

有一天,我看见我姐夫手指甲内有点墨迹。笑道:“你想成为书法家?”

我姐夫脸上打满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你怎么知道我在学书法?”

我确实不知道,便笑道:“我想提醒一下,我现在是弘一大师的弟子。”

我姐夫把我拉到一边,沉声道:

“现在店子扩大了,前台有你姐管,炒粉有师傅,大厅有服务员,我只负责采购。

采购也不象以前要去市场,现在有人送上门,我只要验货。闲得没事,就在地下仓库架了个台子练字。”

我为自己一察就准,暗自高兴,便说:“你的字本来就写得好,练一练,弄个什么省书法协会会员,到时,吓我姐一跳。”

我姐夫叹道:“不要我管事,总要找点乐子吧。”

我有点同情我姐夫,他也算个知识分子,而我姐呢,小学读了七年。不知道他们当年是怎么谈上的。

又过了几天,冬子来找我。

从他一脸喜色,又有些不安的脸上,我看出了道道,便说:“你面有喜气,我帮你算一卦。”

“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从不信你那一套。”

我不满地瞟了他一眼,说:“试试嘛,说得不准,你一笑了之,说得准,也许可以给你一点信心。”

“那你说说。”

“你最近应该有件喜事,但没有最后落实。”

冬子一惊,不相信这话是我说出来的。

“你还真说对了。毕业后,我到处找工作。这次参加市政府招公考试。笔试第一,就等着面试。

我过来想问一问,你姐现在生意做大了,还参加了女企业家座谈会,不知她跟市里的领导熟不熟,能不能打个招呼。”

我摇了摇头:“我姐刚起步,座谈会的发言稿还是我写的。她跟市领导不熟,更打不上招呼。”

冬子有些失望:“我没个熟人才来问问。也许面试会很公正吧。”

“要不,给你测个字。”

“说了不信你那套。”

“刚才我不是说准了吗?”

冬子犹豫一阵,下不了决心。

“要不这样,你先在这张纸上签名。”

他也懒得问,龙飞凤舞签上“梁晓冬”。

“你说一个字,我把结果写在背面,装进这个抽屉,结果出来后,我们再来看。”

冬子一副懒洋洋的样子:“随便的‘便 ’。”

我换了一个地方,写下:便,人+更。更新一个环境。录取成功。

进了房间,当着他的面,把纸片揉成一团,放进抽屉里。

冬了走后,我硬着头到找我姐。把冬子的来意说了一番。

她板着脸训道:“我与领导也只是面熟。再说,我们自己还有一大堆要求要提,我怎么会为他去提要求呢?”

碰了一鼻子灰。

过了半个月,冬子打电话来,说录上了。问我到底预测了些什么。

我拍了两张照片给他,

电话又响起,冬子开口道:“大师,我真要跪了你。快过来吃晚餐。吃了洗足。”

我们在“凤业大酒店”见了面,他向我介绍道:“肖晓云,我的同学。”

肖晓云说:”万大师,冬子早向我介绍过你了。“

吃了饭。冬子带我们上四楼良子洗足城。

进来三个女子,我一惊,她们也一惊。

冬子看到这场面:“你们熟?”

瘦姑娘说道:“熟,悠然居的大师。”

我不得不惊叹:老师真是半个神仙。知道他们都是洗足妹,都是一个地方的。


冬子倍有面子,问道:“你们去悠然居测过字?”

瘦姑娘说:“肯定啦,这个小师傅还测得真准。说罢,就主动给我洗足,胖姑娘就给冬子洗,上次测”立“字的给晓云洗。

瘦姑娘心直口快:“我是24号,胖妹妹25号,那位大姐26号。以后洗足,叫我们三人。”

现在,我就要玩点深沉了,对24号说:“我掐指一算,你们三个人是同一个地方的。”

瘦姑娘惊奇道:“这个你也算得出?对了,上次我说她是我表妹。你当然知道我们是一个地方的。说完,又觉得不对,指着26号道,连她,你也知道和我们是一起的?”

冬子卖起了关子:“他要是算不出,到哪里去赚钱呢?”

冬子的同学晓云来了兴趣,对我说道:“万老师,你帮我测个字吧。”

我笑道:“朋友之间,不说测字,我给你说说脸相,好吗?”

“行。”

我坐中间,晓云坐我左侧,虽然灯光不甚明亮,其实在吃饭时,我早就打量过他。

初次见面,我只拣好的一面说。习惯性地望了他一眼,说道:

“你生得双道剑眉,胆子大,有魄力,做事有条理,今后必成为领导。鼻子高挺,鼻翼丰满,财富充裕。上嘴唇略略上翻,小时候有呼吸系统疾病。”

晓云侧过身子,说道:“其他不说,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有呼吸道疾病?”

我内心好笑,这是老师给别人测字时说过的。现在,我说一遍,竟然又灵验了。心中狂喜,脸上却淡然,问道:“对不对?”

“对极了。还做了一个手术。”

我轻描淡写:“因为你小时候呼吸不畅,白天没事,晚上睡觉时,不得不用嘴来帮助呼吸。长此以往,骨骼的生长向外突,形成了你这种上唇向外翻的嘴唇特征。”

晓云对洗足不感兴趣了,侧过身来,抽出一支烟给我,说道:“大师,吃饭时,我还不太相信冬子的介绍,现在,我彻底服了你。”

冬子也朝我侧过身子,说道:“山红,你才几个月啊,就这么厉害了。说点现在的事,晓云还以为是我透的风,你连他小时候的事都说得出,太神奇了。”

三个洗足妹早已被我们之间的对话吸引住,洗一下,又停下来听,他们两个身子侧来侧去,让她们只好时不时调整位置洗足。

这时,给我洗足的24号,强烈要求我给她看个相。

我悠悠然然地抽着烟,自从跟了老师,他那套风度,我模仿得有六七分了。偶尔弹一下烟灰。

她撒娇道:“给我看一看吧。”

“给我们打个七折,就给你看。”

“行。”

我一听,哈哈大笑:“我一眼看出你是老板的亲戚。”

“为什么呢?”

连冬子和晓云都哈哈大笑。

冬子笑道:“你不是老板的亲戚,有什么权力打七折呢?”

24号顿时脸红了。

25号胖姑娘这时开口了:“老师,你说一说她的性格吧。”

我又惯性地望了瘦姑娘一眼,她这个脸相很有特点,叫“开朗固执型。”也就是说,性格呈两极。开朗起来,典型的乐天派,固执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

“你是个乐天派,性格开朗,很好相处。为人没有什么坏心思,心直口快。”

她听得脸上开花朵。又撒娇道:“你不能尽拣些好话说啊,我有什么缺点,你可以直说。”

“真的?不怕她们两个听到?”

“她们两个都知道我的缺点。”

“差的方面嘛,就是有时候特别犟。九头牛也拉不回。”

25号和26号窃笑。

“还有呢?”

“还有就是对爱情特别自私。”

“听不懂,你解释一下好吗?”

“这个解释,我只能给你打个比喻。比喻你对男人的态度是两极分化。对不喜欢的男子,你绝对不会屈委自己,即使他有万贯家财,貌似潘安,你不喜欢就不喜欢。

你若是喜欢一个男子,特别是爱上了一个男子,你就彻底爱上了。爱得如醉如痴。如果这个男人一旦背叛你。你什么都干得出来……

“咳,咳咳。”胖女孩咳嗽几声,提醒我别往下说了。

瘦女孩盯了胖女孩一眼,吼道:“我不怕,你咳什么。”然后朝我一笑:“先生接着说吧。”

我干脆说透:“你可能想杀了他,或者自己跳河上吊。”

不料她大大方方承认道:“我就佩服你有真功夫,说到我心上了。给你们打五折。老板不同意,我自己出。”

冬了叫道:“豪爽,”

晓云笑道:“确实有气魄。”

我必须放出大招,让她再惊一次。便冷笑一声:“你这种性格,洗足浪费了,自己去当个小老板,以后就能当大老板。”

“真的?”

“我从不说假话,你有魄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这个披肩发,几乎没有变过。”

“啊?”她们三人同时叫道。

我悠悠地道:“因为你后颈长了一个痣,很显眼,你想遮往。”

三个女子一齐停住了手。

冬子说:“看看,大师说的对不对?”

瘦女孩站起来,转过身子,把头发拢上去。

果然,有一块黑斑。

整个屋子里都一片惊叫。

冬子和晓云都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盯着我。

我学老师的神态,你们惊奇,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打火机一响,火苗一窜。悠悠然然吸起烟来。

晓云叹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大家纷纷要加我的微信,我摆摆手,解释道:“除了自己家里人,我不加别人的微信。”

晓云问:“这是为什么呢?”

我笑道:“如果你下次找我测字,我说得一点不差,你认为我是看了你的朋友圈。干我们这一行的,就要考验自己的真功夫。”

冬子帮我解围:“山红说得有道理,晓云,等会我把山红的电话告诉你,有电话也一样方便。”

三个女子就更不敢要我的微信号了。

洗完,前台果然只收了我们五折的钱。

回家路上,我有点飘散飘然。老师给我的几本书,我看进去了,而且发挥得没有一点失误。

当然,这只是表相,接下来,我就失误了。


我自以为察人之术有了点功夫,结果差点失误。

这一天,阳光灿烂。我早早赶到悠然居,抹桌扫地,然后烧茶。

道长起来,吃过米粉。就进来几个择日子的。

择日子比较简单,我能独立操作。老师就走出院子,到外边散步去了。

两个都是择日结婚,我帮他们合了生辰八字,各挑了一个好日子,嘱咐他们一些结婚时的注意事项,两对夫妇高高兴兴走了。

择完日子,又来一对夫妇,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女婴,男人说:”师傅,请帮小孩取个名字。“

这个好办,让来人报出生辰八字,把四柱排清,五行缺什么补什么。

我一边念女孩、姓叶,缺木。,一边在纸上写字。

男人有点挑,说给女儿起的名字,最好带点文艺性质,是本名,更像个笔名。

我在纸上写下“枝繁叶茂”四字,指着后面两个字说:“叶茂,像本名又像笔名,茂字属木。”

男人很满意,数钱走人。

累了两个小时,刚想站起来休息一下,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老者,看上去大约六十开外。他进门上下打量着我,笑笑。

我也打量着他,穿一件要新不新的黑衣,一双要贵不贵的皮鞋,戴一副酒瓶底儿厚眼镜。

我问道:”师傅呢?“

听他口气不小,我笑道:“去外面散步了。”

他点点头,问道:“你跟他一块学徒?”

我点点头。

依我观察,真弄不清来者何人。

说是个迂腐的书生,也可;

说是个不讲究穿着的大学者,也可;

说是个跑江湖的术士,也可。

不过,无论如何不是个普通百姓。我一时判断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更弄不清他与老师是什么关系:熟人?朋友?同道?

是让他等,还是先泡茶呢?

道长与我有过约定:平时,他在桌上敲了一下,表示不必泡茶。敲二下,泡茶。敲三下,泡茶兼张烟。

我想着这人年纪大,便站起来给他倒了一杯茶。

他倒是一言不发,坐在那儿,神娴气定。

仿佛我不值得他理搭,只等老师回来。

我也不敢造次,他不说话,我也不多言。

一会儿,道长回来了,来人站起来,抱拳道:“大师好。”

道长望了一眼对方,不冷不热地道:“坐坐。”

来者道:“大师,我姓陈,隔壁县的,久闻大名,特来拜访。”

道长微微一笑:“路途遥远,辛苦了。”

老陈一副虔诚的样子:“想请先生为我孙子明年高考测一字。”

我抽了纸给他。他不肯写,说道:“重,重量的重。”

道长想也没想,随口道:“会考得好。不用担心。”

老陈笑笑:“考得好,有时也录取不上,填报学校很关键,先生能指点一二吗?”

正说着,又进来两个中年人。

道长抬头望了那两人一眼。我也打量了一番,一胖一瘦,穿戴整洁,坐在一旁,好像没什么事,只是来旁听一样。

道长把目光落在老陈身上:“填报学校,越远越好。若是填本省,录取不上。”

老陈做出吃惊的样子,问道:“为何这么说?”

“你不是说测一个‘重’字吗?此字分拆,就是千里。千里,重也。”

老陈呵呵一笑:“先生测字,原来这么简单?”

旁边两中年人也一齐笑笑。

道长说道:“世间学问,最简单的才是真学问,玄之又玄者,不过是故弄玄虚,哗众取宠而已。”

老陈偏着头:“先生这么厉害,能否给我测个字?”

道长点点头。

老陈说了一个“从”字,测测职业。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测职业的。正想好好学一学。不料道长回答得非常干脆:“不测。”

老陈哂笑:“是测不出还是不愿说?”

道长说道:“测不出,有奇丑者为相,有堂堂者为下里巴人。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但先生离相十万八千里,而七十二行,我也难以一一数清。”

老陈呵呵笑道:“是不愿测吧?”

道长也呵呵一笑:“若一定要说,送你两句诗,一生事业在梦中,半世飘零雨打萍。”

老陈哈哈大笑:“厉害厉害。”

老陈又问:“蒙先生算得准,多少钱?”

“古时文人写字作画,互相赠予,从不收钱。先生不过是行走江湖,我不过是坐在家中,谈什么钱?”

道长这一句,我听懂了,原来这人也是干这一行的。

老陈脸有些红,说道:“那暂且告辞。”

他一起身,那两个中年男子也起身,其中一个说道:“有趣,有趣。”

道长叫住老陈:“慢走,千里之外的大学,老先生记得在梦中还可再做一遍啊。”

老陈拱拱手:“失敬,失敬。”

这是出什么戏?看得我云里雾里。

道长教导我:“刚才来的三个人是一伙人。那位自称老陈的,也是干我们这一行。后面两个年轻人,一定是在他面前说起我如何厉害,所以,这个老陈是来踢馆的,年轻人是来看他踢馆的。”

“这样啊?”

道长给我分析道:“那两个人为什么不和老陈一起进来?”

我想了想,答道:“他们装着和老陈不认识。”

“为什么老陈走,他们也走?”

“因为他们本来也没什么事,而您又认破了老陈,他们不好意思留下来。”

“老陈言辞之间透着股什么味儿?”

“挑衅味。”

“对了,你以后要多长个心眼,来的人并不是都来测字的,有的人是来故意考你的,有的人是来砸场子的,所以,这茶,宁可得罪人,不可误泡,对人既要客气,又要有分寸。”

我满脸通红。

道长说:“我说过测字之术,首在察人,但只拿了一半的书给你读,你读得不完整。还得好好读,下面,我就给你讲讲如何察看人,以及该读些什么书。


道长解释道:“测字之术,首在察人。他一进门,眼光不正。你见过看相算八字的,用正眼瞧过人吗?”

这点,我倒是没有观察过,便说:“学生平时接触得少,观察不够。”

道长说道:“大凡这类人,平时看人总是用余光。为什么用余光,就是要趁你不注意,观察你的表情举止。这先生是跑吃这口饭的。一进门,那眼神就出卖了他。”

“我就是不会观察人,所以分不清他的身份。”我非常想学观察之术。所以立马答道。

“说话有两种,一种叫常话,就是什么身份说什么话。一种叫矫话,掩饰身份讲另一种话。比如明明有知识,故意装傻,明明有身份,故意装底层人。这种人,多套几句话,你就了然于心。”

“怎么套?”

“我给你打个比喻。以前嘛,有个人想病退。病退要检查身体。但他身体确实没病,不符条件。去医院体检。他说他听力丧失。医生用捶子敲了一下小锣,他说听不见。医生在体验表上写道:体验正常,不可病退。”

“医生怎么知道他有听力?”

道长笑道:“医生把小锣在他耳边一敲,他脑袋马上一偏。”

我听了,哈哈大笑。

道长也笑了:“任何东西都瞒不过条件反射。”

我说道:“这确实是一门学问。”

道长这才说出他想要教我的步骤:“你想学这门功课,从今天起,你就先读医书。”

“为什么要读医书?”

“你以后会慢慢懂。”

弘一道长叫我读医书,选了几本给我,可能跟中医有缘,我竟然读得飞快,有时。他随机抽题考我,我对答如流。

后来,他又拿了本《痣与健康》给我。这不是什么迷信书,是一位名人作序的学术著作,我也竟然看得津津有味。

有天下午没事,道长开始考我:“痣有遗传吗?”

“一般情况下,有遗传。”

再考:“如果你看到肤白少痣的人,你会怎么说?”

这是要我发挥了,我答道:“你父母其中一个,或者两个,皮肤都比较白净,很少有痣。”

道长又问:“每个人身上平均大约有多少痣?”

我说:“一般不超过二十个。”

道长问:“什么叫明痣和暗痣?”

我答:“看得见的叫明痣,看不见的,如前胸后背,脚底、屁股、腋下等处叫暗痣。”

道长再问:“身上红色的点叫什么?”

我答:“不叫痣,叫血管瘤。”

道长问:“表明什么?”

我说:“表明血管正在硬化,不流畅,肝有问题。”

道长问:“已经结婚,怎么看?”

我答:“不知道。”

道长笑道:“很诚实。”

我反问:“您怎么看?”

道长摇摇头:“没什么标准,因人而异,引而不发,让他自己暴露。”

我心想,他上次不是看出别人结婚了吗?是不是我的功力还没达到那一步,他不肯教?

读了两个月医书,终于有了一个实习的机会。这天来了个女的。女子坐下,写一个“成”字。测婚姻。

道长对我说:“你先说说。”

我按他教的拆字法,因为这个“成”字,由两个字组成。一个字像“厅”,另一个字是“戈”。“戈”就是“大动干戈”。

我试探性地问道:“成,此字表示你们两人正处在矛盾之中。是不是?”

女子点点头。

我心中有数了,矛盾不是一般的大,到了快要离婚的地步了,不然不会来测字,便说:“目前形成水火,非离婚不可了。”

女子叹了一口气,嗡声嗡气地应道:“嗯。”

我望了望道长,不知怎么往下说了。道长接过话头,问女子:

“你的意思呢?离还是和?”

女子一脸愤慨:“离。我受够了。”

道长哂笑:“既然你一个字——离,何必来测字?离了就罢。说完,摇摇头。

对方沉默。

道长直刺对方痛点:“你想离,但不敢离。“

女子道:“大师,你怎么这样肯定呢?”

道长倒也不瞒自己的观点:“真离,你不会来测字,假离,你也不会来测字,只是要离不离,或者不敢离才来。这叫犹豫不决,求之他人。”

女子点点头,问道:“大师能帮我出出主意吗?”

然后,女子从对方如何爱上她,爱得死去活来,让她当初感到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变成婚后如何控制她的行动,见不得她和别的男人说话……等等说了一遍。

道长说:“山红,你接着说。”

我自然一点就通。明白这是个自私男,按老师教的,大胆地说道:“他后颈有红痣。”

女子吃了一惊。问道:“你认识他?”

我笑了:“你认为有这么巧吗?”

女子才觉得荒唐:“不认识他呀,不过,后颈有红痣,你说得对。”

“这痣又叫苦情痣。这种人爱憎分明,爱一个人可上九天揽月,五洋捉鳖,恨一个人,可以操把菜刀,上街追到下街,非砍死你不可。”

发挥到这儿,我突然卡了壳,又望一下老师。

道长说道:“后颈有痣,也是富贵之象,日后有贵人相助。你老公不过是太爱你了,不值得离婚。”

女子情绪好些了,点点头。

老师说道:“我帮你分析分析:婚前天天围着你转,把你捧在手心,你为什么不反感?婚后仍然这么爱着你,你为甚这么反感?爱是一样的爱。只是你的心态变了。他没变。”

女子说她口渴,我倒了一杯茶给她。

按老师教的,口渴是一种想寻求安慰的举动。我知道女子开始松动,不再坚持原来的想法了。

这时,老师语出惊人:“我跟你讲一条真理,你记住,凡是婚前你认为是缺点,婚后必是优点。”

女子刚想喝茶,杯子送到嘴边,停下了。

她放下杯子,望着道长,一副迷茫的样子。

老师解释道:“打个比如,婚前,跟你出去吃个饭,他点菜不大方,两个人点一荤一素一汤。小气是吧?”

女子点头。

“此人婚后用钱节省,会持家。反之,两个人点五六道菜。婚后若不当老板,你们俩喝西北风。”

女子频频点头。

老师说:“这就对了,他婚前爱得你死去活来,是个优点,婚后管紧一点,同样是爱得死去活来,就变成了缺点?”

女子被道长说得突然扑哧一笑,一口茶喷到我的脸上。立马不好意思,连说对不起。

我笑道:“没关系,回去笑一笑,喷口茶到老公脸上,明天阳光灿烂,从此春暖花开。”

女子咬住下唇,还是没忍住笑,竟然用手捂住。胸脯起伏不止。然后数了钱,道了谢,走了。

女子走后,道长开始教我:“后颈有红痣,涉及到医学,肝火旺的人,脾气大,脾气大的人动辄发火,控制欲强。老婆就认为他管得严。

此外,凡是犹豫不决的婚姻,我们只劝和,不劝离。人家花了钱,我们必须替她疏通心中郁闷。怎么疏呢,靠你平时多读书。所以,除了读医书,你最好是本百科全书。”

原来学这门测字之术也不轻松。什么都要懂。我心里想,幸亏我爱好文科,不然,遇上个不爱读书的,想学也学不好。

一去数日,都是些平常测字,没什么可记录的。

到了星期五,来了一个隔壁邻居测字,这可是个不能忽弄的对象。

邻居邻居,相安而居。若不相安,定叫你鸡飞狗跳。

我想,老师,这回您得小心。测不准,可是一个坏广告啊。


邻居是个女老板,专门给超市送货。她进门就说:“大师,我项链丢了,你看有没有希望找到?”

这回道长不敢让我实习了,亲自上场,也不说什么测字,先叫她坐,又叫我泡上等龙井茶。

邻居看我一眼:“小万,你还是懂味,不用一次性杯子给我泡,用你师傅舍不得的景德镇青花杯。不怕我打碎他的心爱之物啊。”

我笑道:“老师就喜欢你打碎他的杯子。邻居测字,听得失手打碎杯子,老师的功夫不就更神乎其神了?”

大姐扑哧一笑:“这徒弟不错,口才好。”

道长问:“你何时丢的,丢在什么时候地方嘛?”

邻居大姐想了想:“绝对丢在家里,寻遍了就是找不着。”

道长问:“你肯定是在家里丢的?”

大姐说:“绝对。”

道长指了指纸笔:“写个字试试。”

大姐写了一个“掉”。

道长看了半天,缓缓地说:“一定能找到。”

大姐偏着头问:“为什么?”

道长细细替她分析:“这个‘掉’字左边‘提手旁’,是‘找’字的一半。有一半的希望可找到。右边呢,最后落到一个‘十’字。说明一定挂在什么东西上。”

大姐想了半天:“项链要么是收在抽屉里,要么放在桌子上,怎么会挂呢?”

道长安慰她:“慢慢来,总有一天会找到呢。”

大姐喝完茶,说:“好茶。我再去找找。”

大姐走后,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写下一字“繁”,说道:“测一测欠账收不收得回。”

道长说:“山红,你先说。”

我实在没把握。心想,肯定是讨了无数次没收回,慢慢来,先给她上点说文解字分析课。

“繁,每、反文、系。就是每讨一次,你就有一种想打人的冲动。是不是?”我用道长教的方法试探。

“说得我心里去了。你怎么知道我想打人?”

我心里想,讨不回,哪个人都如此,除非你是忍者神龟。便道:“右边这个反文,是攻击的意思嘛。”

她点点头,问道:“能讨回吗?”

我怎么知道你讨不讨得回?如果对象是个老赖呢。便换个条件试探:“如果这账是公家生意……

她抢着回答:“对,是公家生意。”

一听,我就顺着杆子爬:“什么样的公家单位啊?“

“机关单位。”

我心亮堂了,说道:“能讨回,但你要打折嘛。”

她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打折?”

“你写的这个‘繁’字,最后的笔划落到一个‘小’字上,就是缩水的意思。你打折就回来了嘛。”

她恍然大悟:“说得也对。”

正在说话间,邻居大姐奔了进来,说:“找不到,找到了。”

道长问:“在哪里找到的?”

大姐笑眯眯地说:“你们猜。”

大家猜了几回,都没猜中。

这时,大姐才说出原由——那天换衣服,先取项链,再取胸罩,再换内衣。结果把项链、胸罩、内衣,全装进洗衣机的那个拉链纱套内,跟衣服一并洗了。项链在洗衣机内游泳一番上岸,就挂在晾衣架上了。

“神了!要不是你提醒挂在什么上面,我哪里会朝那袋子上想罗?”

这厢里女子也听了个大概,在一旁笑。

我对讨账女子说:“你的钱跟她的项链差不多,要洗个澡,减点成色。不过结果一样,钱还是会回来的。”

女子笑着付了钱,走了。

大姐说:“小万,再泡杯龙井,你师傅赚这么多钱,我不帮他多喝点,他的会起霉。”

我边泡边想:这比给我姐当太子太保正一品佛树高管强多了。在这里很有成就感,便抓了一大把茶叶,往杯子一丢,让大姐喝个踏实。

这种测字不要数钱的邻居,一定要舍得投入!

邻居大姐走后,我问道长:“老师,她写个‘掉’字,你为什么测出她一定能找到呢?”

道长指点我:“她自己都说出结果了,说绝对是丢在家里。这种贵重之物,不会乱放,只是一时忘记放在什么地方了。”

“为什么您肯定是挂在什么东西上面?”

“如果掉在地上,用扫把扫,早就寻到了。挂在什么上面,很好解释,在抽屉里,桌子上,衣袋里……凡是离开地面的,我统称为‘挂’。”

我打破沙锅问到底:“万一没测准呢?”

道长哈哈大笑:“测字来说,只有两种结果,对与错。理论上来说,无论哪一种,都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测错了也没关系。有一句话,谁也不是神仙。”

我还是觉得他没有说透。

道长看透了我的心思似的:“有些事,你得慢慢悟。现在告诉你还为时过早。一个医生并不是所有的病都能治好,治好几个疑难杂症,就成了神医。”

……

果然如此,周四就来了一个“疑难杂症”式的人物。当天下午,生意特别好,只好先到为君,一个个地来。

首先上来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子,穿着华丽,戴着一副墨镜,进了屋也没取下。坐下之后,在纸上写下一个“测”字。问她丢了的狗能不能寻回来。

这是一道难题,这狗寻不寻得回呢?人丢了都有寻不回的,莫说狗?所以,这类测字是测字中比较难的。

你测寻不回吧,哪一天狗跑回来了,根本不用你去寻,它只是看见外面有条好看的母狗——仅仅临时出轨了几天而已。

你测能寻回来,说不定此时,早就进了别人的肚子。

所以,大凡这类活物,不能说得铁板钉钉。

有鉴于问题的不确定性。我发现老师有一套方法,就是先镇住来人!我现在就看老师怎么镇住这主儿了。

道长扫一眼“测”字,冷笑一声:“先不说找狗的事。”

女子“啊”了一声,表示不可理解。

道长冷笑两声,缓缓地说:“人比狗重要。”

女子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娇滴滴地问:“你说我有事?”

道长微微一笑,轻轻说道:“对,姑娘。”

道长这么一说,屋子里全活了,一个个把凳子往茶几这边凑近。

道长说道:“狗不重要,找不找得回,我等会说给你听,但你身体不好啊。”

这不是鬼话?谁的各项指标都正常呢?就是到产房随便找个“最新出厂”的产品,也有先天性遗传病的。

女子一听,慌了。急问:“从这个字就能看出我身体有病?”

“不要小看你写的字,每个字带着个人信息,这个信息就是,‘测’者,水,贝,刀。前面挂水打吊针,后面准备手术刀。”

女子吓得花容失色,“啊——”地叫了一声:“我有这么严重?”

道长爽朗一笑:“这只是个比喻。”

女子和众人都长长地出一口气。

道长问:“你最近是不是眼角干涩,见风流泪?”

女子点点头。

又问:“是不是夜里梦多,腋下常出虚汗?”

女子又点点头。

众人服了,这些竟然从字上可以看出来?真是神人。

道长通医学,进门就看出了女子肝火上亢,借这个“测”字来发挥罢了。至于这个字是什么并不重要,他总能自圆其说。

道长说:“你的狗呢,按‘测’字来说,也是前面烧锅水,中间支口锅,后面在磨刀。当然,你那宠物狗没人愿意吃,我是打个比喻,你懂吗?”

女子点头:“懂,就是不要去寻了。”

道长叮嘱:“若是过段了时间,它万一跑回来了,你也不能要了,你要把它送给别人。”

“为什么呢?”女子表示不解。

道长问:“是公的还是母的?”

女子说:“母的。”

道长摇摇头:“不干净了。”

女子半天没反应过来似的。

众人齐笑,说道:“信大师的罗,他不会说错呢。”

女子走后,我觉得道长实在高明。他到底说了些什么?等于什么都没说,都是模棱两可。但是,他凭他的医学知识,看出女子身体有病,这个就足以让地场的人信服他。

这时,一对夫妻上场了。他们要测的是一个“吉”字,问去西藏开超市,是否可行。

道长对我说:“山红。你给他们说说。”


我望着这个“吉”字,满脑浆糊。这个字有两种拆分法。一种是“士”与“口”。另一种是“十、一、口”。

我也只能旁敲侧击,说道:“这个事,可能你家里意见不统一。”

男人说:“对啦,我想去,她反对。我爹不同意,但我娘支持。”

旁敲到位,我微微一笑:“因为从这个字上面的信息来看,分歧比较大。”我把“吉”字,写成“十、一、口”给他们看。

然后说道:“吉字,可分拆成十一把口,人多嘴杂,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是吧?”

男人很佩服我:“小师傅,你还真是厉害。”

“这生意可以去做。不过,我希望你们选个日子出发。必须是晴天的晚上。”

这一招,在测字上,就叫就叫指点别人了。

“为什么是晴天的晚上?”女人问道。

“天上一定要有星星,你测的是‘吉’字,这叫吉星高照。”

夫妻俩一听,拍手道:“谢谢,谢谢啊。”

这时,道长接过话头:“山红测得不错,不过,他们俩一定要注意这个‘口’字。”

夫妇俩一齐问:“有口角?”

道长呶了一下嘴:“你们扫一下小万的微信。到时有事问小万,他会给你解答。”

夫妻俩千谢万谢。作揖而去。接下来,又测了两个字,轮到最后一个是位眼镜男。这人是个知识分子,长得高大。

道长客气地说:“让石哥久等了。”然后在桌上叩了两响。

原来他们认识啊。我忙泡了一杯好茶端给石哥。

道长向我介绍,石哥住在另一条街。教书的,去年爬山闪了腰,休息了一年之后,身体才恢复。现在干脆办了个病退。

石哥见道长也叫他浑名,不好意思地说:

“老小都叫我石哥。只是在大师面前,不敢放肆,叫我老石就行。现在闲赋在家,想做点小生意。不知做什么为好,请大师给我个建议。就测我一个‘石’字吧。”

道长大笑:“你这个‘石’字吧。若做生意,一定要跟水有关。不带水的生意赚不到钱。”

石哥倒也是个直爽人,说:“跟水有关的生意太多了。”

道长又说:“最后又要跟水没有关系。”

这下,把石哥和我都弄糊涂了。什么生意是跟水有关,最后又跟水没有关系呢?

“我也说不清。因为你要求测的这个字,我脑海是这样一幅图:先在水里,然后,水再褪去。”道长说到这里,问石哥,“你教语文的吧?”

石哥点点头。

道长说:“苏轼的《后赤壁赋》中有一句:‘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所以你这个生意一定是要与水有关,最后离水。石才能脱颖而出。”

石哥双手击掌:“大师这个测法,非常讲究意境,也非常符合这个‘石’字,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是哪种职业。”

“你先回去想想,想清楚了。你再过来。”

石哥道:“这个意境太好了。我先回去。想好了再找您给我把关。”

石哥走后,按惯例,就是我们师徒俩总结得失的时候了。

道长问:“今天的几个个案,你都理解了?”

我想了想,问道:“只有一个问题要向老师请教,这个去西藏的,为什么说要注意‘口’字?”

道长耐心地教导我:“高原嘛,初去呼吸系统不太适应。恨不得张十一把口呼吸,这叫脱氧,是不是与口有关?再说做生意,与人发现口角的事肯定有。这些事一发生,他就觉得我叮嘱的对嘛。”

“为什么要他加我的微信呢?”

道长轻声说:“如果我想买点什么冬虫夏草,鹿茸麝香,找他可以行个方便。”

然后怕我不懂似的,加了一句:“再说,有些人你要慢慢‘养’。”

我懂了,老师家中的龙井不要钱,家具不要钱,大米不要钱,都是他在测字中不断“养”出来的,今天又“养”了一个“未来的超市老板”,超市老板,哪一天发现道长说得太对了,说不定寄点冬虫夏草过来,绝对不要钱的那种。

至于石哥,不知那个石哥今后做什么生意,难怪他现在就开始“养”了。

有天老师和我闲谈,他说那个石哥应该是做美食生意。说完这话,他启发我:“你好好想一想。”

我想了一下,双手击掌:“石字含‘口’。办食品加工厂靠得住!”

我还真希望石哥是做美食生意,那我也可以跟着沾点口福。

几天后,石哥来了,果然选择做美食生意——

神了!

石哥为什么做美食生意呢?

……

这天下午没事,道长就和我闲谈。还是从“水落石出”说起,讲苏东坡。这其实也是一种教学方式。

所谓看相算命测字,必须有广博的知识和社会阅历。所以,闲时,道长就和我说各种典故。他用这种方法一步一步教我测字知识。

他说有一天苏东坡要游长江。王安石叮嘱东坡,到了长江,一定要到虎跳峡帮他取一壶水。至于取壶水干什么,王安石没说。

东坡先生是个散淡人,在长江上,一路吟诗作对,船只朝发白帝暮至江陵。船出西陵峡才记起王安石之托。忙在西陵峡取了一壶水。

回到开封,苏东坡将水送到王安石那儿。王安石叫仆人烧开,然后亲自泡茶,边泡边说:“东坡啊,此水不是虎跳峡取的啊。”

苏东坡信誓旦旦:“宰相,此水确系虎跳峡所取。”

王安石笑道:“东坡,为人全在一个诚字啊。”

说得苏东坡面红耳赤。

说到这里,道长问我:“为什么王安石知道苏东坡不是在虎跳峡取的水?”

我想了半天,摇摇头说:“不知道。”

“你不在现场,肯定不知道。”

我知道老师是在开我的玩笑。

他说:“虎跳峡是长江水流最急的地方,泡茶的时候,茶叶会在杯中一上一下,沉浮好几次。而水流平稳的地方取的水,茶叶上下浮动一次就停了。”

“有这事?”

道长笑笑,说道:“任何事物都带着它母胎里特有的记忆和惯性。这是世间规律,而有些人把它称为迷信。

比如说测字,一个人为什么要写这个字,而不是写那个字?这一瞬间的决定,绝对带着写字者身上目前的信息。”

哦——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原来老师在借故事跟我讲天地之间的奥秘。

我问:“那么同一个字,为什么会有不同的结果呢?”

老师说道:“心与时移,道与物违。同字不同果,我且给你举例。”于是,他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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